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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劫是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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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冰雪不融之地,即便是升了火,也無法驅散縈繞在肌膚上的寒氣。

明明知道眼前的男子危險至極,可若再一次伏在他背上,或許自己還會睡著。因為,那莫名的安心和溫暖,不知不覺就會令人忘記了戒備。

百裏逐笑暗忖著,卻因腰腹間傷口的疼痛蹙緊了眉頭,“楚,楚四歌你這混帳……方才下手也太狠了點……”

若不是自己先棄劍“以示友好”,這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男人絕對不會就此放過她。細心與溫柔有時候也不過是一種假象,真正的王者不會對敵人如此這般,眸中遮不去的戾氣才是黑煞獒王的本性。

猝不及防間被眼前的男子拉入懷中,他的手撫在她的傷口之上,源源不斷的溫熱氣息渡入她的體內。那傷口漸漸愈合,雖還有些疼痛,至少不似先前那般難以忍耐。

“你的魔息可以療傷,怎不早說?!”脫下鞋襪,她擡起傷口崩裂腳丫子,不依不饒伸到他的面前,蠻橫道,“這裏也要一點。”

“臭腳不用刻意擡到我面前……”

自討無趣後,百裏逐笑很自然地將頭擱在他肩上,目光輕瞥便能望見楚四歌脖頸間被草芥劍劃傷的口子:很淺,細細一條縫而已,避開了要害——她又一次對他手下留情;可那混賬卻將爪子紮進自己的身體。

“為什麽要將我視為朋友?現在的我,可以說當真是四面楚歌,你是修仙之人,又是雲家小姐,與我私下來往,當真無礙麽?”他忽然問。

一面說著討厭,想要趕自己走最好再也不相見;一面又繃緊了神經,一刻不停註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這樣反覆無常的女人也當真有趣。

“好笑,就因為我是雲家人,替我爹賣給未來魔尊一個人情,這樣也不可以麽?”推他的動作終於慢慢停了下來,百裏逐笑伏在男子的胸口呢喃,“……再說了,我娘是九尾妖狐……人都說妖魔,妖魔,我難道還會怕你區區一條黑狗不成?”

“不是黑狗是黑煞獒王。”

“誰管你是什麽品種?!我且問你,一直借口草芥劍一事跟著我,你可是有求於我爹?”見黑煞獒王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便知道自己怕是又問不出什麽來,只得嘆了口氣,“罷了,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

“流川侯可有一塊寶玉,喚作‘逐雲’,能治世間百病?就像這凝冰谷的血提子能解天下百毒一般?如果兩者皆有……可否能……”斟酌了半天,他決定探一探雲家的虛實,若逐雲琚傳言是真,自然是一縷希望;無論如何他不能說,其實我是來替魔尊殺你爹的,只想跟著你一路混上沈淵山而已。

“楚四歌,我再重申一遍,‘足以號令天下的劍’以及‘醫治百病的寶玉’都是不存在的東西,就像‘楚四歌其實是個蠻不錯的家夥’這種話一樣,根本不,存,在!”露出了無力又無奈的表情,百裏逐笑聲音都有些喑啞,該死的冷風灌得人連心裏都涼颼颼的,為什麽自己還在為一個笨蛋做各種說明?她揚起臉,“還有,你打算把人家抱到什麽時候?”

“……明明是你自己貼上來的,怎麽好端端地又怪起我來?”

“哈?是你主動抱我的好不好?”

“男人就是這樣的……可你難道不會躲麽?果然還是很渴望我懷裏的溫暖吧?雖然你這副身板一點也不溫軟,嘛,不過勉強借你暖一會也沒關系……”

“……混賬。”

隨著洞窟外的一聲驚雷,兩人沒有意義的爭執終於被打斷,原本呼嘯的風聲忽然間變成詭異的音調,似乎有千萬不知名的生靈,在隨著風聲慢慢哭叫,像極了天地間渾然而成的一曲挽歌。

楚四歌腳尖一勾,將落在一旁的草芥劍挑起,擲到百裏逐笑手中;兩人相視一眼,背靠背對著洞窟的出口出擺出迎戰的姿勢:雪霧之中漸漸顯現出很多重身影,高高低低,在風雪的遮掩之下,迷茫而神秘,只隱隱有模糊的輪廓。

“凝冰谷之妖。”淡淡吐出自己的判斷之後,百裏逐笑偏頭與楚四歌低聲道,“你我只要能脫身便好,千萬不要傷及妖族性命,否則定會惹娘生氣,爹一定又會絮絮叨叨……殺到塵世來捉我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喔,本來只想活動活動筋骨,聽你這麽一說,倒是有些想見血腥了,或許還能早些見到傳說中的流川侯……”楚四歌邪邪一笑,原本插在兜中的手動了動,似乎是要伸出來的跡象。

深知那雙十指染黑的手有多麽銳不可當,百裏逐笑一怔,空出的一手迅速按在他大腿上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熟料耳邊卻是那家夥的一聲炸響,“餵,你做什麽!”

見他沒有收手的打算,她更急,“都說了不要開殺戒了,你聽不懂人話麽楚四歌?”

嗔怪著臨敵還這般大驚小怪的魔物,百裏逐笑臉色算不得好,不過這樣的相處模式似乎與之前也並沒有太多的改變,至少沒有因為彼此的身份而陷入一種她所不願見到的相敬如賓。

“不……餵,女人,你手按在哪兒啊?快拿開!”

“臭流氓。”

“……要說流氓那也是你!”

幹燥的雪被人踩踏,發出的窸窣聲響無疑令人生畏,洞外呼嘯的寒風反而變成了一種伴奏。進退去留,一切都在等來者褪去陰影的偽裝之後才可以做出決定,然而少女手中的細劍已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出鞘。

一個高挑的身影立在洞口,他的身後,是喉間不斷發出低吼的狼群。

光和影一瞬間的流轉,只望一眼那碧色的眸子,她便失神,喃喃喚了一句,弗叔。

來者微微一怔,一身厚重的銀鎧襯得有著古銅色肌膚的男子愈發英挺。那張俊武非凡的臉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碧眼戰神刀唇輕咧,不確定道,“……霜緋?你怎會在此?”

“嗯,稍微有點事。”

雖被百裏逐笑喚一聲“叔”,凝冰谷谷主的外貌並不覺老,不過三十左右的模樣。他的聲音過於幹澀沈穩,與這凝冰谷經久不融的冰雪一般冷清,滄桑,無聲昭然著歲月的痕跡;隨男子而來的狼群仍在嚎叫,一雙雙幽暗綠眸閃爍著兇惡的光,遲疑著慢慢上前將兩人包圍。

楚四歌冷眸輕掃,過於苛烈的戾氣立刻逼退群獸,就連狼妖弗惑也不得不正視了他,“霜緋,這位是……”

“晚輩楚四歌。”楚四歌抱拳一行禮,在碧眼戰神略帶深意的目光中微微垂下眼睛。

“只是一個朋友啦,弗叔不要在意。”眼見推搪不過,她很認命地將楚四歌歸為“朋友”的行列,“霜緋這次來,是為了求弗叔一件事……”

她的目光停駐在逼近的狼群身上,欲言又止。直到弗惑揮袖示意他麾下的妖狼全數退下,清冷的洞窟中只留他們三人,這才道出了想求良藥“血提子”的來意。

“血提子乃是能化世間萬毒之物,百年才生一株,實不易得。弗某此生也只見三株,一株被我服下,一株是你娘的陪嫁之物,還有一株確實由我保管,你若需要,我便取來給你,不過……”弗惑的表情有些許覆雜,躊躇了片刻他才接口,“殺雞焉用牛刀?要解瘴氣之毒,只需將血提子的莖葉磨碎投入被汙濁的水源中便可。至於果實……霜緋,我希望你可以自己留下,也算是了我畢生一個心願。”

心底重重一嘆,弗惑註視著眼前手足無措的少女,那面容已然與另一個女人重疊:亦是這般的白衣,亦是這般的孤高,可是眼前的她偏偏不是她。

多一分便不是,少一分也不是。

即便他望穿秋水,柔腸寸斷,不是她便不是她,那個遠嫁沈淵的溫婉女子,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或許,連遠遠望一眼這裏的心情也沒有。在那個男人身邊,只怕再也不會想起曾經凝冰谷,一只狼妖,暗暗許她一世。

如今能遠遠守護著別人的故事,未嘗不是一種對自己的救贖。

“可……那好像是很貴重的東西,我私自留下也沒有關系麽?”百裏逐笑有些不安,聽得弗惑一番話,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若是接下這份禮物,便更是得寸進尺的過分,“嗯,就算是弗叔這麽說,娘知道也不會同意的罷?”

“是弗某虧欠下你娘親的,霜緋無需推脫,我這便去取。”

百裏逐笑還想再說些什麽,一個慌張的身影卻沖撞了進來,看模樣似乎是凝冰谷的小妖,身上卻帶著血跡,連步子都有些跌撞,“報,報告谷主,有人在十裏之外的斷魂崖發現入侵者……”

眼角微縮,弗惑蹙起眉頭,以目光示意他繼續。

受傷的小妖強迫自己的冷靜,斷斷續續道,“是,是個來求血提子入藥的凡人和尚……說是要求見谷主,我等攔他不住,趕也趕不走,只,只好與他動了手……誰知那家夥的身手很好,還有不少法器在身上,有好幾個兄弟被他打傷了……谷主,谷主!請您移步斷魂崖……”

“我這便去會會他。讓他們先退下,莫要再冒然出手。”

百裏逐笑微微闔眼,心中卻顫:不朽啊不朽,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可你卻為了天下人之祥和,將罪孽加之在了妖魔身上,這樣的救贖不要也罷;凡人的傷是傷,凡人的痛是痛,妖魔的傷便不是傷了麽?妖魔的痛便不是痛了麽?這禪,到底是我參得比你透。

人心,到底要更可怕些。

連佛心,都會因為人心而泯滅。

對楚四歌相互使了個眼色,她揮手攔下了弗惑的去處,“弗叔留步!那名禪師是霜緋的朋友,此番前來亦是為翟家村的百姓求藥,眼下凈化水源的方子已有,不如讓霜緋去勸他回去便作罷,再讓他給弗叔陪個不是……”

“弗谷主,既然你將血提子贈給百……雲姑娘,那麽,自然也該由她去……”雖然並不覺得順了這趟渾水會有什麽特別的樂趣,不過自從認識那個女人以來,總會遇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這一次也會不例外,更何況直覺告訴楚四歌,會有一場好戲。

弗惑想了想,隨即招來三匹銀狼,沈聲一句:事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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