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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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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的醇香很快彌漫整間棲鳳樓,略帶垂涎的目光也很快落定在臨近窗口的四方桌上,至於這目光所至之處,是酒壇還是美人,這卻是不得而知的。

“小二,給大爺我也來壺那邊那位小美人點的酒……”

“本少爺也要一壺!不,一壇子!”

熙熙嚷嚷的聲音叫開,剛替百裏逐笑斟滿酒盞的店小二擦擦額上的汗水,一張臉笑成朵花兒,心裏再次跪拜了眼前美貌女子一遍,口中應和著那些食客,轉身忙不疊地往酒窖的方向奔去。

“禪師不吃葷腥,這酒水總能嘗一嘗罷?”將酒盞湊到鼻下聞了聞,百裏逐笑由衷發出一聲讚嘆,“果然是好酒吶。”

“百裏姑娘若喚貧僧來只是為了閑話家常,那麽怕是要掃姑娘興致了。”略帶冷淡的低沈男聲將她的話打斷,不朽緊了緊身上的袈裟,緩緩站起身來,做出欲走的姿態。

“誒,別這樣無趣嘛。”她撇嘴,將手中的酒盞遞到了不朽面前,“這樣罷,你將這杯酒喝了,算是應了我先前的提議;我呢,自然也會將今後搜集到有關兇星慧鬥的一切線索都告訴你,如何?”

“所以說,姑娘眼下亦是沒有線索?”

“沒有。”她微笑著搖頭,尷尬輕咳了一聲,“不過我若是想知道,便能得第一手消息。”

不朽垂目沈默片刻,又問,“百裏姑娘先前有何提議?”

“誒?不朽你的記性怎這般差,明明年紀看上去很年輕的嘛!當然是你以後都要與我在一起的提議啊,你真的忘記了?”或許是酒香醉人,她也就更加肆無忌憚,改口丟了敬稱,熟絡得仿佛是在和故人對飲。

隨後是一片死寂,唯有酒香依稀可嗅。

兩人間僵持的氣氛一直延續到百裏逐笑端著酒盞的手開始僵硬。她秀眉微微一挑,強忍著手腕的酸痛,揚起臉來對上不朽深邃的雙眸,倔強冷聲道,“不朽,我只問你一句,這酒,你是喝還是不喝?”

他闔上眼,抿唇欠身向她一行禮。

再委婉不過的拒絕,明眼人終歸是看得出來的。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麽?”重重嘆了口氣,百裏逐笑雙肩一聳,一副受到了重大打擊的模樣;微微退了一小步,若不是另一手扶住窗欞,只怕要跌坐在椅子上。黑曜石般的眼睛略帶失望地斜望了一眼右手端的酒盞,其中的佳釀因為方才的失態漾出一圈波紋。

她沒有再說話,而是將手一揮,生生將酒盞中擾人心弦之物潑出窗外,這才重新擡頭尋了不朽說話,“其實,不朽禪師,我也並不是那般不講道理的人,實在是家父……”

解釋的話還沒有說完,棲鳳樓店小二那尖細的聲音居然再次響起,飄飄搖搖間像是從樓下傳來,“這位爺,實在是對,對不起……小的幫您擦,擦擦……誒,您可別生氣啊,這絕對是意外……對對對,是意外,意外……餵,樓上的註意點啊,別什麽東西都往下潑啊……爺,爺您小心點……”

哈?原來天底下還真有這般隨意潑臟水的人啊,可真是世風日下,這若是在沈淵派中,早早便叫執事弟子捉去面壁思過外加頭頂“我沒修養”的告示牌繞山游行一周了……

百裏逐笑心中暗忖著,轉念一想又不對,剛才不是自己將酒水潑到窗外去了嗎?那店小二指責的——根本就是自己。

不知道“黃河之水天上來”麽?那只能說是剛好要進門的食客實在是運氣太背了……

黑著臉小心翼翼將腦袋探出窗外,她眨了眨眼,想看看被天降佳釀潑了正著的家夥究竟長了什麽衰樣。

她低下頭張望。棲鳳樓正門的牌匾之下,一男子也正仰頭凝望著她,眼中帶著一絲迷茫;及肩的短發正濕漉漉貼合在墨黑色的衣物之上,他的身邊則是忙不疊用毛巾替他拭去臉頰上酒水的店小二。

那毛巾……似乎是先前店小二用來擦桌子的。

想起這個,百裏逐笑很不合時宜地噗嗤笑出來聲來,好在她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朝正駐足在窗下的男子歉意地吐吐舌頭。

撥開店小二略顯討嫌的毛巾,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勾起唇來勉強朝她笑了一下。

然而她卻撲捉到一絲異樣:那男子的眸子很冷,冷到即便他是在生澀的笑,卻分毫蓋不去眼中散發出的兇橫和戾氣。

心頭微微一怔,但也沒有細究,支起身子不再往窗外看,嘴中卻與對面的人道,“不朽你看,那個家夥很倒黴吧?這麽大個人,似乎還會點功夫呢,居然沒有感覺到我潑出去的酒水……”

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一絲聲響。

百裏逐笑疑惑著扭過頭,眼前已是空空如也。蹙眉環視四周,哪裏還有不朽的影子?!唯有另一處半開的窗戶正對著她嘲笑——好一個臭和尚死禿驢,居然敢趁她分心的時候不辭而別,還消失得徹底!更可氣的是,到了最後,竟然連讓她解釋的時間都不給!

恨恨跺了腳,她小小聲罵了句混賬。

百裏逐笑站立在四方桌旁,像一個犯錯的孩子一般。

她確實是犯錯了,因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頭發上還滴著酒水的男人。

或許是剛才居高臨下沒有將他看透徹,當倒黴蛋直接殺到她面前時,好奇心作祟的少女還是大著膽子將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男子及肩的烏發並沒有束起,樣貌看起來稍稍較她年長——不過想到自己的真實年紀,百裏逐笑在心中毫不客氣地將他歸劃進“小鬼”的行列;看穿著不像是本地人,至少她是沒有見過這般前襟短窄,兩片後襟卻長及腳踝的窄袖黑袍,似乎是為了讓腿腳活動方便而刻意裁剪成這樣;皮革質地的長褲很好地勾勒出男子修長的雙腿,三條細窄黑色皮質腰帶以及繡著銀色紋案的腰封無一不昭然著他的蜂腰精瘦,愈發顯得他的勻稱,高挑。

似乎不是流川之人。

再望一眼那人的臉,竟有一種能讓人生生陷進去的氣息:他的膚色本算不上白皙,卻在黑袍的包裹之下恰到好處,鼻梁高挺,狹長雙目流光,眼角處卻微微下垂,微妙地融合了不羈與冷淡兩種神色;男子左耳掛著一枚犬牙形狀的血紅色耳墜,倒也成了他渾身上下唯一一處耀眼的色調;盡管被發梢稍稍遮去,依然能瞥見那家夥額前帶著一彎細細的銀箍,或許是哪個古老而神秘的種族才留有的風俗。

論樣貌這人倒是極好的……

百裏逐笑摸摸下巴,一雙墨瞳對上那強壓著戾氣的眸子。

“所以說,你是來討個公道的?也罷也罷……”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她挑了挑眉,繼而淺淺嘆了口氣,仍在意著不朽不辭而別之事,並不想在這種地方多費口舌,只不大情願地拱手朝來者拜了一拜,“方才的酒水實屬小女子無心之失,還望公子海涵。”

渾身散發著戾氣的英俊男子並沒有很快回應,反倒是學著她先前模樣,將她也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終落在了她所佩細劍之上。

望見那劍之時,男子眼角不由一縮,細微的動作被百裏逐笑捕捉到,“……公子?”

那人回過神來,輕輕應答了一聲,是低沈略帶喑啞的聲音。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忽然揚起眉,雙手抱肩,眸光直直盯住她,“既然姑娘都認了錯,那我們不妨來說說賠償的問題。”

“哈?還要賠償?”

“不然我特意上二樓來尋你做什麽?”

被駁到啞口無言,百裏逐笑僵著臉,吞了吞口水:從小到大,不管自己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只要不是她良心發現主動反省,從來也沒有人敢向她尋賠償……不過這兒可不比在沈淵山,凡人自是有些貪念的,借題發揮敲竹杠的事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但倘若只是因為這般緣故便便宜了眼前的男人,豈不是折了自己的顏面?

於是她決定不動聲色,靜候下文。

揚起的臉龐帶著一絲傲慢,對於這些市井小人她向來是不屑一顧的,即便是數量稀少又具有異域風情的美男子,“那,公子要小女子怎麽個賠法?誒,先說好,類似於‘以身相許’之類的混賬話就不必多言了……”

“胸都沒有的女人,我才不要委屈自己。”

“……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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