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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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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前, 蕭梧葉剛到,便極為譏諷地笑起了自己的行為。

“去沒有他們的地方”的話是自己說的,首飾鞋子也是自己脫的, 還回這裏幹什麽。

衣服,行李箱,包括現在身上還穿的、塗抹的, 這裏沒有什麽真正屬於她。

她仔細想了想,心想不對, 她還有錢!

“逃亡基金”是從送寒的生活支援裏一點一點攢下來的,而她跟送寒……可以以後再算。

剛要轉身,背後兩個身著消防服、肩章印有“武陵源三大隊”的機關人員突然將她攔住。

問:“是蕭梧葉小姐嗎?”

蕭梧葉怔楞,剛才說什麽來著:去政府部門告?

“是我,有什麽事?”

轄區範圍失了這麽大的火, 消防大隊不查個三天三夜是不會出具《火災原因認定書》的。

而且從規定來看,火宅調查是消防部門的義務, 不依當事人放棄原因調查就可以終止,這句話等同於“無論當事人是否自願放棄, 消防部門都會一查到底”。

這還不包括核定火災損失,如果是責任事故,還要更久的時間耗費,用來出具《火災責任認定書》。

這麽一解釋, 也就意味著一時半會兒, 蕭梧葉還並不能很是瀟灑的“去一個沒有他們的地方”。

蕭梧葉摁著太陽穴,回憶自己剛才放過的狠話特別難堪。

“……那麽,按照蕭小姐的意思, 是進到事故現場時就已經有明火了, 並且燃燒物大約是2公分直徑, 白色圓筒狀?”

“對,沒錯。”

蕭梧葉腦速加滿率,飛快將可能的筆錄問答向後推衍。

涉及火災原因調查,如果問到天艾還有“蕭送寒”的那段,她該怎麽說?

兩人中的一個“火情參謀”突然擺了個很無語的表情,岔開話題說:“蕭小姐,冒昧問一下,您做過消防培訓嗎?您知不知道這種級別下的微火,沒有可燃物的情況下2分鐘左右基本就會自行熄滅,就算沒有,其實也有很多方法能在第一時間將其撲滅,您怎麽……我的意思是,弄成現在這場大火,的確很匪夷所思!”

是啊,在大火蔓延開之前,蕭梧葉也是這麽想的。

也是在那團微火放射性地漫天燎開後,蕭梧葉才明白自己百口莫辯,就算不是縱火始作,可離“見火不救”也差不了多少。

蕭梧葉陷入沈思:“有沒有一種可能,空氣也有可能是可燃物?”

火情參謀差點哼出聲:“蕭小姐,空氣是助燃物。”

蕭梧葉垂下頭,這個化學方程式她懂,可她也不理解,除了空氣做介質這種可能,昨天那種滿天星式的燃燒場面還能是什麽促成的。

難不成,是鑲書樓有鬼?

“那之後呢?我們現場勘察發現,門窗並沒有鎖死,您可以更直接的逃生,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在屋頂戳個窟窿?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嗎?是否跟火情有關?”

連番轟炸下,蕭梧葉自己都有些懷疑人生。

要怎麽跟人形容,火是煙花式大火,門窗“釘死”是因為鬼打墻?

就像九年前一樣,蕭梧葉陷入了奇怪的是非爭議中。

先前那次,她不清楚前因後果,坐上家裏的冷板凳尚且情有可原。

可這次她清醒,情況卻也更糟,前因後果她都有參與,可每個環節卻又都透露著無法明說的怪異,真想解釋清楚,除非將昨晚那三個人拉出來當墊背。

蕭梧葉在心裏反問:

昨晚的情形不管救沒救成,對她無疑是一片好心——真就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把他們供出來?

“我不知道,也許我,夢游了呢。”

廂房門外,詢問筆錄的兩個消防員相視一看:這大小姐是謊話編不下去了,還是腦子燒糊塗了?

鑲書樓眼下是活動禁區。

蕭寄明總在那兒待著也不成事,蕭如晦帶上蕭送寒和蕭歷川兩個去說服他出來。

這是蕭寄明自己提起的生辰,也是蕭寄明自己安排的百家壽宴,事情衍變成現在,若追究一切的起因,或許也該有他的一份。

人在遭受難以承受的挫折時,總會不自覺的把主要錯處往身上攬,這正是蕭寄明此刻的心理狀態。

葉子走後,蕭寄明一直站在原處,一言不發。

半晌他突然開口問:“老二,知不知道兩位先生什麽時候離開的?”

他指的是觀齊雲和邱柏齡。

蕭如晦到處張望,搜尋這院子可能留有的痕跡:“應該是昨晚大火之前吧,不然,有兩位先生在,怎麽也不會讓火燒成現在這樣。”

其實這話也不完全對,他們之間雖存有契約,但和“仆從”還是隔了很大一段距離,家事外事,做和不做,陰陽家他們自有取舍。

蕭寄明想起了昨天觀齊雲的話。

他的取舍,就在眼前。

他定了定神:“讓郭益定今晚的飛機,送我回H大,那邊的工作不能再耽誤了。”

等到這,蕭送寒終於忍不住:“爸,您著急回去,那葉子的事怎麽辦?”

蕭梧葉的事,他們猜了個八/九。

其實這件事在他們幾個人間也算不上什麽秘密。

哪怕是蕭歷川,只要稍微動動腦子想一想,就知道他們這位老爸嚴於律己之程度,比誰都苛刻,那時候媽還在,怎麽可能有私生子一說。

這個謊話,也就只能騙騙蕭梧葉跟蕭享琳。

聽說消防官兵去問了話,但沒問出結果,蕭梧葉鐵了心要跟蕭寄明撇清關系,已經在半山腰的酒店公寓租了間房。

按相關部門說的意思是,調查報告不會按她胡編亂造的交上去,什麽時候把火災整個經過說清楚,什麽時候才能放她走。

蕭寄明回北京,把宅子騰出來,興許就是考慮到她蕭梧葉配合調查進進出出,憤於和他低頭不見擡頭見。

可蕭送寒所問的,是葉子在蕭家的這麽些年,十年春冬,十年蹉跎,就這麽以“分道揚鑣”而結束了?

蕭如晦提醒蕭送寒:“不要跟你爸這種語氣說話。”

蕭送寒不以為然。

哪種語氣?

尋求一個起碼表態的語氣,還是要學像蕭寄明一樣,至親憂關卻置若罔聞的語氣?

“爸,一直以來我都尊您敬您,但在葉子的事情上,不光是她不理解,連我也實在不能認可您的作為。”

“您有沒有想過,在樹立和摧毀她認知觀的時候,您把自己當父親,在她努力迎合修正,甚至不惜完全改變自己的時候,您卻又從不把她當作女兒。自始自終,都是您在為自己的所做更換合理的支撐,而葉子呢,她所做是錯,不做也是錯。您聽過PUA這個詞嗎?您知不知道您這種行為,是恃親行兇?”

蕭歷川還是頭一次見他頂撞大伯。

急的不知道該幫誰的腔好:“哥,就是這件事吧,它本來就有點說不清楚對錯,那葉子這些年錦衣玉食,肯定比流落在外面好嘛。”

“嗟,來食?這樣的錦衣玉食,給你十年,你吃嗎?”

蕭歷川被堵得接不上話。

這樣的反諷不說在平時相處,就算是在爭執檔口,也從來沒見蕭送寒有過這種措辭。

不過,蕭寄明一點也不意外:“你們說的都沒錯,一切早就該回到他們各自的軌道。只不過現在,不是我要跟她追責,是葉子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去做吧。再以送寒的名義,給她打筆生活費,往後無論哪方面需要幫忙,可以讓她照舊調用蕭家的關系網,如果她還認蕭家。”

“就這樣?”

蕭寄明確認:“就這樣。”

蕭送寒不說有十分的意外,至少有一半是現在才徹底醒悟:蕭寄明確確實實在跟蕭梧葉劃清界限。

他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也不明白是不是從九年前開始,蕭寄明心裏就已經做了今天會提出的這個打算。

他只知道,十多年前母親去世後,他努力學會的放棄、克制和堅守,今天終於見到了成果:原來到頭來,什麽都抵不過一句“就這樣”。

他同步調地陷入了蕭寄明式的自我歸錯中:那天她提議去跟蹤袁宥姍的時候,他就應該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哪也不許去!

蕭歷川本想拉著他點,哪料蕭送寒這時壓根什麽都聽不進,轉頭便走。

本想讓兩個孩子來寬慰寬慰蕭寄明,結果好心辦壞事,無奈之下蕭如晦只好讓歷川趕緊跟上他哥,再找機會適當開導開導。

“這孩子……你以前說他脾氣像你,我原本不信,現在看來,真是難為他這麽多年來自持穩重。”

不歡而散,蕭如晦吸了口氣突發感嘆,只是,蕭寄明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蕭如晦換了個話題:“百家令的令珠還是不見蹤影,還要繼續找嗎?”

蕭寄明沒有反應。

蕭如晦又試探道:“話說回來,對家敢對鑲書樓下手,那就相當於是在給我們直接下戰帖,雖然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這麽把葉子牽扯進來了,後患無窮啊,接下來真打算讓這孩子自己去面對?”

蕭寄明的神思似乎並不在他說的這些事身上。

他微微顫顫,拄著拐杖慢慢爬上臺階,伸手撫上架空層被打理很好的一盆四季蘭,6月的花期,萼片淺紫,花瓣正黃亮。

盡管與之對應的躍層閣樓枯萎雕零,但它藏身犄角,長得精巧,低調中透露出一線希望。

“老二啊,老二……”

面對這片祖宗基業,蕭寄明仰頭一聲長吟,神態語氣都有說不出的曠古悲涼。

蕭如晦看得出來,史書上用來同時形容千古罪人和先行者的實際形象,大概就是像他現在這個模樣。

深夜12點,酒店公寓中,蕭梧葉趴在床上,將枕頭塞在胸腔下作支撐,一手托腮,一手捏著鉛筆在便簽紙上寫寫畫畫。

床頭射燈自上而下,打下幾道不甘的光影。

光影下一共三行字:

袁宥姍(待定嫌疑人)-汪時暮。

天艾-天璣鎖(雞蛋輕量)

“蕭送寒”-汪時暮?

筆尖劃向“蕭送寒”這三個字時,蕭梧葉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晚的從天而降。

那個人眼裏寫著什麽,蕭梧葉到現在都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以至於當她聯想到送寒,將那眼神和真正的他戧在一起時,蕭梧葉的心都會不自覺的咚咚咚地跳。

她甩甩頭,將“汪時暮”後邊的問號果斷擦掉,那個人,大概率和袁宥姍一樣,把她錯認成了汪時暮。

這樣說來,“蕭送寒”和袁宥姍這兩條線就有可能重合了。

三條線一共重合兩條,是不是就意味著連天艾他們所尋找的“天璣鎖”也和汪時暮有關?

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解釋成立,她才會尤其“巧合”地被攪進這幾波人的沖突之中。

……

好不容易想出點頭緒,蕭梧葉放下鉛筆,將枕頭墊在頸肩翻身躺下。

後頭那些人不論巧合不巧合,至少不是奔著謀財害命而來,和鑲書樓縱火行為有著天然之別。

調查至今,昨夜大火火源不明,燃燒方式無從確定,一切自然得仿佛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場意外,這又從旁佐證了蕭梧葉的猜測——

對方手段詭吊!

思及此,蕭梧葉惡狠狠地咬上鉛筆頭,留下深深兩顆牙印:

袁宥姍,假如真是你,不管你是想燒死我,還是冤死我,你都完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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