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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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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思年愛高珩麽?

從劇本裏得知, 不愛。

劇本裏的喬思年,是一個聖女。她優雅高貴, 完美無瑕, 似乎根本不會愛上凡人。

那高珩愛喬思年麽?

訂婚宴後,高珩順利從兄弟間脫穎而出,借助妻族更進一步得到父親的信賴。

此後, 他常常來喬蘭公館。

有時是一串美麗的項鏈,有時是定制的時裝。

但兩個人很少交談,表達了謝意, 淺談幾句, 一個繼續看書, 一個處理公務,在外人看來, 高珩逗留不去,一定是極傾心自己的未婚妻。

劇本裏明確對高珩表達了不喜。說他是個卑劣的上位者, 利用完喬家, 又掌握了高家,之後---殺兄、殺弟、軟禁父親、勒索喬喜年、喬家破產、喬思年一病不起, 兩人解除婚約,然後這位帶著人馬,投入革命的洪流之中。

挺缺德的, 但也真夠果斷。

喬思年本想利用他,增加自己的籌碼,不讓喬思前繼承家業,沒想到卻被他徹底坑了一把, 一氣之下病倒了去。

連嬰透過紙頁, 都能感受到喬思年的深深郁悶。

她瞇起眼睛, 想著這事怎麽說呢,還真沒法說。

高珩坑了喬家,但給喬思年留了一大把傍身錢,以他那大男子思想,估計這麽多錢夠喬思年花一輩子的了,但他不明白,他傷害的是喬思年與生自來強烈的自尊,和對家業的堅貞守護感,可以說,他這番操作深深毀滅了喬思年的立身之本。

但他把這些錢用於軍費,拯救了那麽多士兵和平民,為革命的火焰增添柴薪,自己也把一腔熱血,拋擲進去。

又只剩唏噓。

連嬰合上劇本,劇情到此,戛然而止。

這件事對於喬家來說是家醜,不能聲張。所以外人只看到婚約解除,喬思年生病,最後推斷她應該是病死的。

也挺合理的。

...

“導演,我想去找那個演員。”

“哪個?”導演裝傻。

連嬰輕輕放下劇本,反而說起其他的話。

“您一直讓我們好好演,要入戲。”

導演喝了一口茶。

她又說,“您說,他是因為透露重要解謎線索才被處罰的。”

“他的演技我了解,在上一個世界,在鑼巷,他扮演的是一個太監,徹骨風流,驕矜自傲,很像個模樣。”

“但在花園子裏的戲,他卻本色出演,完全不像高珩。”

“他為什麽這麽做?”連嬰轉著茶杯,微微悵然。

導演茶也不喝了,盯著她,“你想說什麽?”

連嬰放下茶杯,半點不懼,“因為這就是他給我的提示,出戲。”

“破解這個謎,恐怕不是越像越好。或者說,可以入戲,但最後,一定要出戲。”

氣氛一時沈凝。

“你很聰明,你說的沒錯,但,規矩天成,在現階段,你們必須入戲,不入,怎麽能出?”導演突然解釋道,他表情陰沈,“畢竟我也想知道,那謎的真相。”

“你到底想讓我們解什麽謎?是探究喬思年的死因麽?”連嬰追問。

導演搖搖頭,神情微微迷惘,“我也不知道。”

“只有等時候到了,我才能明白。”

又是一陣沈默。

連嬰道,“他在哪裏?”

導演突然叫了她的角色名,“喬思年,一定是他,你才能入戲?”

連嬰怔了一下,點點頭,“一定是他。”

“我知道,這世界有規矩,但,有人曾告訴我,規矩天成,規矩也是人定。”

“你是這個世界的謎鬼,你一定有辦法改變某些規矩。”

她隱隱了解到什麽了吧。導演凝望著連嬰的背影,解謎人啊,我們和你們,從來不是敵人。

不過都是身不由己,荊棘叢裏,無從轉身。

他站起身來,走到屋外,剎那間空間翻轉,喬蘭公館的一切漸漸隱沒,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蒼黃大地,灰色蒼穹。

他朝虛空中緩緩一躬。

身上突然浮現無數黑色符文鎖鏈,延伸出去,鋪設了整個謎世界。橫豎相織,名為規矩,原來世間一切,都在這橫豎之間緩緩行走,或順從,或偏離,或打破,或死去。

在規矩鎖鏈的匯聚處,隱隱浮現出一顆玻璃球似的禁錮空間。

那澄澈剔透的球體上,攀滿了游動的黑色符文,仿佛掉進邪惡蟲潮的一顆露珠。

露珠之內,一棵擎天巨樹,亭亭如蓋,開滿了淺粉的桃花,花瓣悠悠然然地飄落,落在一泓靜水之上,微微打轉。

水中是玉立的風荷,大多已經謝去,留下青翠可愛的蓮蓬。

桃乙就坐在水邊,捧著一卷書在讀。

導演走近他,看到桃乙的手腕腳腕都拴著規矩鎖鏈,鎖鏈直紮進他的血肉,隱隱有血色光華順著鎖鏈游走。

桃乙面色冷淡,又翻了一頁書。

導演臉上的得意神色,就不經意地去了些。

唉,誰叫他是桃乙呢?

他認命地嘆,上來拱了拱手,“大人,您這是何苦。”

他又笑起來,“那個解謎的丫頭,對大人真是情深義重---”

桃乙擡眼。

導演識相地拍了自己一下,“連小姐,連小姐,瞧我這張臭嘴。”

諂媚地像個奴才。

原本就是奴才。

他跟著桃乙多少載,好不容易討了個恩典,被織進這個謎。

如果那些解謎人真能解開,他就解脫了。

但能看到桃乙倒黴,也不錯。

桃乙低下頭,看不清神色,“她讓了你什麽條件?”

導演笑嘻嘻,“她看懂了您的提示,拿不入戲要挾我。”

桃乙點點頭。

又是這幅死樣子,導演有時候惡意地想,如果桃乙能多壞壞規矩,多給解謎人一些提示,是不是他們解謎容易些,自己這些謎鬼也能快點解脫?

但也不行,規矩之上還有規矩。

在桃乙之上,有著一種混沌至高的存在,那是代表審判的一種力量,是所有規矩的源頭,判定著解謎的結果。

導演不清楚那是怎麽一回事,但顯然,那種力量強大無比。

而桃乙是謎世界的守護者,巡視四方,維護謎世界的正常運轉,萬千謎鬼受他鉗制,但他自己,卻也逃不過那種力量的束縛。

他們這些謎鬼就更別提了。

但當謎鬼被織進謎中,有了特定的身份權利,也可自行掌握一部分小世界的規矩。這是桃乙也需要尊重的事實。

像鑼巷布莊的老婦,就掌握著布莊的一部分規矩。

不過謎鬼想要支配這部分規矩,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整個謎世界像一盤象棋,象能走田,卻困於己方,馬能走日,卻不能蹩腿,大車固然厲害,但只要運用規矩,小卒也能一口吞食。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你牽制我,我羈絆你,誰也不能真正隨心所欲,相互制衡,留有餘地,才是和平的相處之道。

現在導演是這個小世界的謎鬼之首,自然可以運用掌握的規矩,稍稍扭曲一下那至高存在的認知--讓祂以為,桃乙的出戲,可以原諒。

他伸出胳膊,狠狠拉扯出一條規矩符文,在桃乙面前,崩斷。

那是‘不能出戲’的規矩。

他的身形一下子虛弱了下來。

臃腫的身軀,萎縮在了地上。

桃乙揉了揉恢覆自由的手,他臉色蒼白,扶起了導演。

“規矩是束縛,但也能保護你神魂不散。這樣做,值麽?”

“明明可以不用來救我的,我相信連嬰,她一定會解開謎團。”

桃乙有點無法理解導演的作為。

導演笑笑,“沒辦法,我可不敢冒險,您的謎太難解,這次的機會,又太難得。”

桃乙點點頭,作為守護者,他必須編織最難的謎團,這是職責所在,也是和這個謎世界的約定。但私心裏,他希望謎團能被解開,謎鬼能夠超度自在。

他開始織謎時,從未想過要了解謎鬼。

不過是些游蕩世間,迷惘可憐的生物,沒有記憶,卻糾結著自己還剩下一個謎。

他把他們當成棋子,任意編織,精巧無比,他以為這就是很好了。

直到連嬰的出現,精靈古怪的丫頭,竟和謎鬼們勾連一氣,一鼓作氣破了他的謎團。

她那時揚著得意的臉,眼下桃花痣鮮艷灼灼,笑道,“小乙哥哥,你編的謎團,沒有情。”

情是什麽?那東西會讓謎團更難解麽?

她貓兒似的,蹭坐在他的膝上,手指點點他的胸口,“情,就是讓人變得不清楚的一種東西,讓人覺得亂,卻放不下。”

溫軟的唇,輕輕點一下他的唇角,他那時一下子呆住了,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就記得那丫頭把頭倚在他胸口,去聽他的心跳,神情狡黠---

“小乙哥哥,你亂了。”

...

後來他就很註重謎團的情懷了。

他問謎鬼還記得什麽樣的情感,他們雖然已經完全忘了過往,但還清晰地記得,哪種情在心上烙了印。

有的說,看見小孩子酸酸的,心難受。原來是母女之情;有的說,好像有一個模糊的女孩身影,很惦念她,何時回家。

於是他按照這樣的情感,給他們編織合適的故事。

於是就有了趙家的,有了布莊老婦,有了許許多多有情有肉的角色。

知道連嬰來了,他也偷偷摸摸夾了些私貨進去--於是就有了俊美的太監‘玉骨手’,有了客串的高珩...還有些他想要提醒她小心的事,橫絲豎絲,絲絲入織,千思萬思,念念是她。

當謎鬼真的代入到謎中,成為這謎的一部分,解謎人解開謎後,他們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因為他們相信自己,就是如此一個人,他們相信自己心中久存的執念,就是謎中所言的故事。

桃乙因此明白了織謎人,也存的那一份善念和慈悲。

他原本很厭惡織謎人的身份,覺得不過是奴役亡魂為人所用,但原來有了情,奴役的牢籠變成了可以生活的故事,游蕩飄零的謎鬼有了相信的居所,還可以懷抱希望,等待著解謎人,來為其超脫。

當然,規矩不可避免,還是會有流血和犧牲,那是更深的規矩的奧秘,暫且不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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