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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紅葉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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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從天上倒扣過來,秋蟲在叫,比夏天還要吵,吵沒了影,只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彈在透明球玻璃壁上,無序雜亂地滾在各處。

阮佲說自己好緊張,比上次見關聞鳩的大伯母還要緊張,但是關家大伯母是個十分和藹的婦女,和阮佲說話一直是細細的,不見急躁。

關聞鳩幫他撫平領子,小孩的神情就像被帶去見數學老師,“怕什麽,不還有我在?”

“你行不行啊?”

“怎麽不行?”關聞鳩挑眉,讓他轉身,阮佲問過得去眼麽?

“挺好的,家宴,我家不興那些規矩,你到那以後盡管吃飽,問什麽你就說什麽,答不上來的或者不願意回答的我替你說,我大伯除了有些古板嚴肅外,不會為難你什麽的。”

“聽上去更像數學老師了。”阮佲對著鏡子裏的男人做了個鬼臉,“家宴的話是不是只有你妹妹,還有大伯母在?”

“還有他帶的一些學生,都是帶得比較久的,差不多一桌,怎麽了?”

“還問我怎麽了——”阮佲回頭揪著關聞鳩的臉,“那麽多人,怎麽看我啊,別人看我跟你們家又非親非故。”

“怎麽非親非故了?你不我愛人?”關聞鳩帶著他的手摩挲在唇上。

“話是這麽說,我怕他們私底下說你。”

“你有順風耳能聽到他們說我壞話?”

阮佲想了下,說那倒沒有。

那不就成了?關聞鳩蹲下身拉了拉褲腳管,又站起來:“只有你坐在我身邊知道嗎?”

阮佲陰險著臉,磨著牙叼住男人的一根手指頭,“說!以前還有哪個小妖精坐你旁邊!”

“嗯……”關聞鳩意味深長地拉長聲音,擡頭想了想,“誒。想不起來了。”

阮佲暗自冷哼一聲,跳上他的背:“行吧,罰你背我下樓。”

“二十多樓呢,還要拎著大牙它們。”

“背不背?別說你老咯?”阮佲晃著兩只腳幸災樂禍,“老啦,老啦,小妖精們都不要你了,只有我看上你,你要乖乖跟我回家知道嗎?把我伺候得好好的,大王我賞你金銀財寶讓你做我正宮娘娘!”

“答不答應答不答應?”阮佲一會直起身,一會又挨在脖子拿出朝耳朵吹氣,大喇叭使勁講,關聞鳩不堪其擾說答應答應,手上在小孩屁股上擰了一把,阮佲麽不生氣,人都是自己的了,還在意這麽點動手動腳的?

關聞鳩記著仇呢,以為自己吃多了米,這胸懷就大了,一路顛著阮佲跨下樓梯,說要把阮佲扔了,果真往樓道口窗戶那裏一甩,阮佲像只撲棱的鳥啾啾地亂叫,男人嚇他,鬧著玩,他知道是開玩笑,捂住嘴免得吵到人,使勁捶打男人的肩膀,硬邦邦的,手都紅了。

“你神經病啊!我把你扔了試試!”剛出樓道,阮佲就朝他吼,關聞鳩笑著胡嚕了一把他的頭,可憐都被嚇出一身汗,“不逗你了。對不起。”

阮佲埋眼看他,“你道歉是和著油吃的嗎!”

關聞鳩嚴肅地搖頭:“那不是,只對你這樣。”

他哼了一聲,這回答就是狗屁,頭也不回地往車那裏走去,一想沒車鑰匙,又黑著臉站在原地看,關聞鳩噙著笑走過來,把鑰匙攤在手心上,阮佲拿過去,往後座一鉆。

關聞鳩仍舊笑,把大牙丸丸的籠子遞給他,可憐大牙也被顛了,又沒人關心,剛出籠子就徹底仰到,蛋蛋沈甸甸的,阮佲揉揉它肚子,選擇抱了丸丸,丸丸長大後獨立了不少,並不太會粘著兩個人,只是阮佲一攤手心,丸丸就會像剛來的時候那樣一屁股坐上頭。

他還憋著氣呢,車許久不開,只見男人又下了駕駛座,打開他那邊車門,對著阮佲的唇又舔又磨的,滋潤得嫣紅,一句話不解釋就說走了,去老於那裏。

暑假期間老於休了幾天假,見了幾面,家裏的妞妞見了大牙的照片跟老於說狗,狗狗,前幾天帶了妞妞出來,和大牙玩了,妞妞被老於妻子教得好,從不會對著貓貓狗狗小動物打打罵罵,手上沒規矩,玩了一天後就惦記上了,小孩子肉肉的手指勾著阮佲的尾指,說要再出來玩。

老於就趁著他們今晚不在家,提議說把大牙他們送到他們家。

老於早等著了,帶著妞妞,阮佲見了妞妞就蹲下身,妞妞送了他一顆化了的糖。

“誒,吵架啦?一眼都沒看你呢。”

“就你話多。”關聞鳩把籠子遞給他,老於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門,要揉揉大牙的臉。

“雖然就是一個晚上,但還是要囑咐你一些,都在紙上了。”

“一張誒?”

“有意見?”關聞鳩問。

“那倒沒有。”

臨走,老於雖然屈服於關聞鳩的淫威之下,但畢竟是哥們,必要時候要給他多說點好話,於是拉住阮佲悄悄說:“你們兩個在一起不容易,別為點小事鬧矛盾,再說,我兄弟各方面那都是這個——”老於比了個大拇指。

阮佲笑了笑,心想這兩個人果真是一丘之貉,上了車盯著他後腦勺冷笑。

關聞鳩還不知道老於嘴裏放了什麽炮仗胡話,但少不得回了醫院後將人暴揍一頓。

小堂妹從臺階蹦起來,暑假裏被壓著補課,她這位好哥哥,故意不給她見阮佲,一見他的車來,不等問好,就要拉著她心心念念已久的阮哥哥走。

“咱們不理他,他是壞人,我們先進去。”

趁著關聞鳩在停車,小堂妹拽著人一溜煙地帶她去了包廂。

大伯母他見過的,身旁又坐了位極嚴肅中年人,一絲不茍,見阮佲來也不笑,小堂妹說:“我媽媽你也見過了,那是我爸。”

阮佲拘謹地問好,停頓了那麽一秒,關家大伯才嗯了一聲,“聞鳩呢?”

“在停車,馬上就來。”阮佲趕緊回答,大伯母給他排座位,湊近了沒人聽到:“別緊張,待會你們兩個孩子坐一起,今兒還有我在,你放心,待會自己再點幾個喜歡吃的菜,別光顧著看。”

阮佲感激地謝了,小堂妹占了位置,和阮佲說笑話,大伯唬了幾句,說沒規矩,客人進來都不站起來問好。

小堂妹吐吐舌頭站起來給她爸的幾個學生問好,大伯還不算滿意,但被大伯母搗了一下。

小堂妹給阮佲指剛才進來的一群人:“那都是我爸的學生,精英,每年我爸生日都來,我爸見了他們比見我還要開心,尤其是身邊那個,看到沒?”

阮佲順著看過去,倒是挺漂亮的女孩子,和大伯,大伯母說笑,關家大伯如小堂妹說的,笑得真切,都圍著關家大伯,聽了幾個又誇那女孩長漂亮了,關家大伯說:“我這小徒弟,樣貌不需說,能力也是好的,你們幾個都比不上她。”

那幾個學生也是習慣了,生日宴,有什麽說笑不得的,那女孩也不害羞,倒是望過來,說還是小堂妹漂亮,我們都年紀大了。

小堂妹哼了一記,“我就不喜歡這樣,你看到我爸旁邊座位沒,除了我媽,每年都是她坐的。我這個親女兒都還讓一邊去!”

“那不是最喜歡的小徒弟?這樣也正常吧。”

“反正我就是不開心。”小堂妹雖說常與大伯起沖突,嘴上說著討厭爸爸,可是眼見爸爸每次對其他人和顏悅色,犯了錯也只覺得是一點小事,寬容得不似一人,但擱到她那裏,不是這做不好,就是那邊也不行,拿來跟姐姐比也就算了,他姐姐的確優秀,但每次拿她跟他那小徒弟比卻又是另一回事。

“她多少歲我多少歲!老向著外人,真氣人,真這麽喜歡,幹嘛不幹脆把我移出戶籍,把她弄到我家戶口本上!誒喲——誰打我!”

關聞鳩朝著她笑,小堂妹撅嘴:“打我幹嘛。”

“又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小心你爸聽了又要說你了。”

“本來就是嘛!”小堂妹瞪了一眼那女孩子。

關聞鳩讓她小點聲,把人趕回自己座位去,同時又彎腰撐著椅背跟阮佲說話:“我們一起去。”

帶了阮佲站起來,握住他出汗的手,“別怕。”兀自笑著,那圍著一群人早熟悉關聞鳩了,說許久不見,總算把大忙人等來了。

阮佲瞧見小堂妹口中的小徒弟都站了起來,好像有那麽些殷切的樣子,理了理鬢角的發,像顆薇薇的樹站起來,可比緊張的自己好多了——阮佲心想。

關聞鳩對那女孩子點了點頭,拉著阮佲到自己身邊,“大伯,這是阮佲,之前和您說過的,您在照片上看過他。”

關家大伯嗯了一聲,“見過。”磕著眼從上到下,最後閉上眼說:“辛苦。”

阮佲說了幾句祝詞,真心誠意的,關大伯倒也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應了句,但瞥眼間,這兩人這麽多人的面黏連著手,真當人瞎子不成!

當下起了不滿,想這侄子平日也穩重,那便是這小孩不懂事,鬧著關聞鳩和他親密!

“知道了。”關大伯轉過臉,問小徒弟剛才說什麽。

“大伯。”關聞鳩底下聲,關大伯轉臉,阮佲還朝他笑了笑,關大伯心想真厚臉皮。

大伯母說:“小阮大老遠過來,你別光顧著你學生,天天研究所裏見,什麽話要現在說,你見關聞鳩,小阮這兩個孩子,什麽時候都能見到的?也就今天,平日裏你哪裏有空!”

“我這不是應了嗎!都圍在我這,這麽多人做啥!”

“那行,開席,大家都坐好,吃飯了,講這麽多話不嫌肚子餓?”大伯母叫服務員,讓這兩個孩子坐回去,省得關大伯又說什麽話,教人孩子飯都吃不好,“坐一塊,別拘謹,都是自己人。”

“聞鳩,你坐到我這邊來。”

大伯母回瞪了一眼,怎麽還這麽沒眼力見的。

關聞鳩笑著說:“不用,我坐這就好,他第一次來,我不放心。”

“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又不是沒手,還能餓著!”

“閑的吧?”大伯母拍了關大伯,“你身邊坐著我,還有你小徒弟,你女兒,聞鳩又不是接你衣缽的人,還不叫人好好吃飯,你肯定又問東問西。”

“要不……”那小徒弟站起來,“我給師兄讓個坐吧,本來就該是家人坐一塊。”

大伯母讓她不要客氣,把人小姑娘又按了回去,“客氣什麽,自己人,你就跟我嫡親女兒似的,以後還等著你嫁出去,咱們今天所有再去給你道喜喝個喜酒,再說了,聞鳩又不是跟你們學一個專業的,坐這還聽不懂,這一天天醫院下來,早聽煩這些了,還不給人休息吃飯?我說對不啦?”大伯母看向其他人,“你們說難得吃個飯,坐他旁邊,小心被揪住問實驗數據哦!”

“那不敢,咱們來可不就是為了蹭頓飯麽,老師可饒了我們。”

一起笑了,大伯母先倒了酒,一口幹了,“幹了啊,吃飯!”

大伯一句話幹巴著,他再要長篇大論什麽,都被妻子摁了下去,大伯母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氣得。

阮佲總算松了一口氣,關大伯明晃晃意見大了去了,但總歸沒把人趕出去,相反,大伯母說到做到,幫著他們。

關聞鳩舀了湯,低聲說小心燙,“年輕時候我大伯母嘴巴厲害著呢,你吃你的,別想剛才的事,我大伯有時候就這樣。”

“我要是天天去看你大伯他會不會對我感觀稍微好一點?”

“你天天跟著去研究所?”

阮佲不搭腔,關聞鳩追問:“你到和我說說打算怎麽討好我大伯?”

他不回答,講剝好的蝦塞進關聞鳩嘴裏,做了就後悔了,“都怪你,你自己弄。”

關聞鳩笑笑還要低聲說什麽,關大伯幾杯酒下肚,總看不慣這兩人靠得近,也就這會大家都吃飯,不註意,使勁咳了幾聲看著阮佲,“什麽大學畢業的,專業學了什麽?”

報了學校和專業,比起一般人來不算差,但在這桌高材生面前就不算什麽,關大伯做一輩子的研究,心裏只認這門,這專業直皺眉頭,便是和關聞鳩比起來也是差得遠了,更別說自己的小徒弟,什麽都強,一個小指節就把阮佲比下去了,席上有人說了句這專業怕是不好就業。

關大伯說:“還是要學點實務的,男孩子總不能比女孩子差,像你們師妹,一個小姑娘,什麽都好,你們幾個都沒她厲害。就是我這侄子恐怕也還差了點,當年要去考什麽醫學,我都覺得不行,小阮現在做什麽工作?”

阮佲抿了下唇,心想自己也不和他們是一路的,便是說了也沒什麽,照實回答了。

“那挺閑的吧?真羨慕,平日我們都忙得腳不沾地的。”

“去你的,你再忙能有師妹忙?”

女孩子笑著說:“我們再忙,也是應該的,照理說應該是關師兄忙才對,病人也多,有時候連軸轉,我們至少還能保證回家休息呢。”

關聞鳩說是嗎?忙有忙的好,閑有閑的好,他那書都是絕版的,怕是外頭都買不到,你們有空做研究指不定還要去他那裏找點那年頭的書。

店在哪裏?一人問道,阮佲忙遞了店的名片,“網上也有店鋪,要是不方便過來,可以直接快遞過去。”

“好了。”關大伯敲敲桌子,“吃飯,搞什麽交易。”

阮佲訕訕笑了笑,關聞鳩站起身,把剛那一疊名片都發了出去:“這不是正好遇到,以後再找什麽資料不就有門路了,大伯你也方便。”

大伯母替大伯接了,“呀,這兔子真可愛。”

關聞鳩說:“是丸丸,他畫的。”

大伯母多看了幾眼,“哦,我見過視頻。”還叫大伯也一起看看,阮佲揉揉鼻子,靦腆地笑笑,雖然關家大伯一直很嚴肅,阮佲總怕回答錯什麽,但眼瞧著關大伯被大伯母拉著不情不願地看了下,他對關聞鳩說:“不知道會不會覺得不好看。”

“怎麽不好看?我大伯母不很喜歡?以後還要到你那邊坐坐。”

阮佲捂著嘴,眼睛裏都是拙拙的害羞的意思。

後來切完了蛋糕,關聞鳩不怎麽大吃,阮佲也只吃了幾小口,小堂妹還過來問能不能給她,關聞鳩替他回答說不能。

散席時,阮佲先去了衛生間,出來就碰見了關大伯,“出來了?有話和你講。”

關大伯直言說了:“今日頭次見到你,之前我是一點面都不同意的,但是我妻子他們還有聞鳩都給你說好話,我才答應,但今天老實說我實在不滿意你,你的工作和經歷在我眼裏甚至都不是合適的人選,聞鳩那孩子從小到大都好,他未來選擇的人只有比這好沒這差的,更何況你是男孩子,我一開始不同意,也覺得奇怪,你年紀小,能定得下心?再拿現在來說,我聽說你們已經住到了一起,各方面都是兩個人的事,而你我不清楚,但總歸聞鳩會付出比較多點,最現實的月薪,他前途明朗,你又沒什麽出色的工作,經濟壓力自然都在他那裏,也別和我說都在分擔,這就是差距,就在眼前,你若是努力上進我也睜只眼閉只眼,可惜,你這工作實在不出眼,一個男孩子不打拼,不努力掙錢,做點實際的好的工作,全磨平了氣,看看我那些學生,哪個不是加班熬夜,拼了命的去做,到真把書店的事當做好的了,就和聞鳩比起來,人家聽了,這算什麽事?一年兩年或許還好,長此以往下去,能受得了?你還養了動物吧?這年頭不是有一定經濟實力,動物也養不好,現在也是聞鳩一起承擔,你知不知道這孩子其實並不喜歡貓貓狗狗的?”

“這……他沒說過。”阮佲瞪著腳尖搖頭。

“沒說過就行了?”大伯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就是不會照顧人。像我那小徒弟,樣樣都好,也會照顧人,將來誰娶了她都是高攀。不像你們兩個,都是男的,開什麽玩笑?會有女生那樣細心,耐心,打點得妥妥帖帖?就會被些情情愛愛沖昏頭腦——”關大伯皺眉,“我都不想提你們兩個這件事,我就弄不懂那孩子,不找個優秀的女孩子談個正兒八經的戀愛,搞這些玩意,以後誰嫁給他?”

“他不娶人女孩子的。”阮佲先小聲說,後來又大聲重覆了一遍,“關先生他只和我在一起,不會和別人在一起的!”

“你再說一遍?”關大伯瞪著眼,阮佲也瞪著,但是是瞪著眼前的大理石地,那麽漂亮的大理石,卻要聽這麽刻薄的話。

“我看你們以後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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