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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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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金珩說完便回去了,似是因為想起了舊事的緣故,神色格外哀戚。

待他一走,院子外的三個婢女火燒火燎走了進來,一個個目不轉楮地打量著自家姑娘,唯恐姑娘被欺負了。

小芙眼巴巴地看著,“姑娘,怎說了這麽久?”

容離站起身,“說了些娘親的事,一個不留神便聊久了。”

小芙這才安下心,訥訥道∶“大夫人的長兄也是極好的,這老夫人和老爺也待姑娘好。”

容離朝屋門走去,“可再好,也不該一直賴在這兒,我這身子也不知能撐多久,若是忽然死了,還得勞煩單家替我辦後事,哪能叫他們沾上這晦氣呢。”

“姑娘!”小芙跺著腳,憤憤道∶“這話豈能亂說。”

空青也皺起眉頭,“姑娘定能安然無恙。”

丫頭們抓耳撓腮的,當真怕自家姑娘此後都是這麽了無生趣了,本還想多說幾句,可那門一合,把她們俱擋在了外邊,三人面面相覷,只好在門前散了。

屋裏,容離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淡茶,潤了喉才朝悄悄朝華夙看去一眼,她心知這鬼也不樂意聽她說那樣的話,果不其然,一擡眼就看見華夙冷著臉,一副要同她計較的模樣。

華夙輕呵了一聲,沒有說話。

容離捏著翡翠色的茶杯,輕聲道∶“那話我不是說給你聽的,不過是逗逗丫頭們。”

“你心底清楚就好。”華夙也跟著坐下,曳地的黑綢如流瀉的墨泉。

容離又抿了一口,咽下時喉嚨微微一動,“你說,原先那跟在我娘身邊的,也許真是洞衡君,舅舅魂靈離身,還是那東西將他帶回軀殼的。”

華夙淡聲道∶“十有八九是了,尋常鬼怪無救人的念頭,也沒這能耐。只是其為何會在凡間,尚不清楚。”

容離小聲道∶“那青皮魚妖回去後定是會問的,它離開好一陣了,也不知到了哪兒。”

華夙一哂,“現下問問不就好了。”

語罷,她從發上取下了一只銀鈴,小卻精致,捏在手裏時像個小銀珠一樣。

這不就和上回她掛在青皮魚妖發上的一模一樣麽。

華夙腕骨一動,這銀鈴便被甩至半空,此鈴明明沒有鐺簧,懸在半空時卻叮地響了一聲。

那麽個不及尾指大的銀鈴,頃刻間好似化水漫開,在半空中變作了一面水鏡。

容離仰著頭,怔道∶“這銀鈴有何玄妙?”

華夙雙目一擡,“同株鈴,能借此看到另一枚與其相系的銀鈴所在。”

果不其然,那朦朧的水鏡忽地變得清晰起來,只是所見幕幕俱是搖搖晃晃的,許是那青皮魚妖正在趕路的緣故。

青皮魚妖壓根未發現自己亂騰騰的頭發裏多了樣東西,他時不時便擡手撓一下頭發,卻楞是沒能把發裏的銀鈴給撓下來。

只見青皮魚妖所在之處白茫茫一片,再一看才知竟是一片冰天雪地。

“快到了。”華夙道。

容離錯愕望著,“洞溟潭便是在這冰雪之中麽。”

華夙頷首,“不錯,洞溟潭雖在冰川中,但水面終年不會結冰,尋常人靠近一步便會被凍成冰柱,輕易便被要去性命。”

容離微微瞇起眼,總覺得望久了那片雪原,眼都給看花了。

華夙五指一攏,懸在半空的水光凝聚回去,驟然縮成了一只小銀鈴,輕飄飄落下。

她食指一勾,那銀鈴便如有風助,兀自落在了她的發上,又與發上銀飾連在了一塊兒。

“不能多看一會麽。”容離眨眨眼,這鬼收得太快,她還未看仔細。

華夙睨了過去,“耗費的是我的鬼力。”

容離輕輕應了一聲,“原來是要耗鬼力的,那……便是少看些。”

華夙輕哼,神情甚是淡薄,“方才聽你舅舅說,當初來了單府的是盤煬山上的法師,那法師想來是看見了什麽,只是不知他還在不在山上,被嚇成那副樣子,許是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

容離垂眼思索了一番,“那還得問清楚盤煬山在什麽地方。”

她才剛說完,忽地想起這鬼是來過皇城的,許對盤煬山在哪清楚得很。

夜裏,小芙和白柳輪著在自家姑娘門外守,先前在容府裏時守慣了。以前那院子裏只有一口井,現在院裏有個池子,她們就怕姑娘夜裏忽地犯了夢行癥,走著走著就跌進院中的池子裏去。

空青是清楚姑娘身側跟了什麽東西的,已無這興致去守,那鬼看似是個好心的,定能將她家姑娘牢牢看著,哪還需她們這三個丫頭操心。

白柳仍是怕,原先說要請法師做法,她還想著讓那法師到她們婢女住的那屋裏也看看,她被鬼拍了幾次肩,現下戰戰巍巍的,看什麽俱覺得古怪。不想,那法師還未開始做法事,就被勸走了。

她覺得好生可惜,本安下半分的心又懸了起來,這夜一深,周遭便黑漆漆的,只燈籠亮著,好似又隨時會有鬼怪來拍她的肩了。

空青看她瑟瑟縮縮的,一副怕又不敢言的模樣,索性道∶“你們都去睡,我來守姑娘。”

小芙本來不怕,可身邊的白柳疑神疑鬼的,害得她也跟著慌張了起來,“那我當真去歇啦?”

空青頷首,神色平靜。

小芙果真不客氣,站起身就回屋了,那怕得不行的白柳緊緊跟了過去,走得腰直背挺的,實則連氣息都屏住了。

看這兩人回了屋,空青才百無聊賴地坐在了門前的臺階上,抱著手臂打起了瞌睡。

容離聽著三個丫頭在門外說了一陣,推門看了一眼,見只餘空青在門外,擺擺手說∶“你也去歇,不必守門,容家的規矩不必搬到這兒來。”

空青微微頷首,起身時卻頓了一下,壓著聲問∶“那位……”

容離面不改色,“她來無影去無蹤,此時不在,不知半夜會不會來。”

那來無影去無蹤的鬼就在她身後站著,這面色一冷起來,丹紅的唇和眉心朱砂登時變得有點人。

“我這就回避,半夜再來。”

話雖是這麽說,可她連一步也沒有走遠。

翌日一早,容離早早就醒了,想借上街這幌子去盤煬山上看看。

華夙又把銀鈴取下來看了一回,就當著小芙的面,還不帶回避的。她目不斜視地望著半空中的水鏡,望見了一片冰原,遠處全是素白的樹。

樹幹是白的,就連風中曳動的葉子也雪白如縞。

一眼望去全是白,就連天上也白蒙蒙的,好似再無別的顏色。

小芙擰幹了帕子遞了出去,瞧見容離擡著頭,也不知在看什麽,好似看出了神。她忙不疊循著姑娘的目光望去,卻什麽也沒什麽,連忙喚了一聲,“姑娘?”

容離回過神,把那帕子接了過去,擦了擦臉道∶“一會去看看老夫人。”

小芙歪著頭道∶“老夫人好似到主廳去了,老爺也在,白柳端粥回來時恰好瞧見了。”

現下這時辰,不早不晚的,平常這時候,姥爺早到街上遛鳥去了,哪還能在府上見得到他。

容離皺起眉,餘光朝那水鏡斜去,驀地瞧見那搖搖晃晃的畫面竟然定住了,顯然是那青皮魚妖看見了什麽,難不成走到洞溟潭了?

她斂了眸光,把帕子遞了回去,“姥姥和姥爺都在主廳?”

小芙頷首,“似是什麽人來了,但我和白柳未繞過去,故而不知來的是誰。”

容離心驀地一跳,覺得來的也許是……周青霖。

華夙擡著下頜,神色依舊冷淡,可眸光卻銳利凜冽。

那冰原空曠無人,馬毛猬磔,一眼望不到邊際。

華夙許是當真不待見洞衡君,故而看見這冰原也滿心不喜,她皺著眉頭,神色冷漠鷙狠,周身鬼氣飛旋,就連老老實實垂著的黑袍也被掀了起來。

小芙打了個寒戰,“怎忽然這麽冷,是窗沒關好麽。”她回頭一看,門窗俱是關得嚴嚴實實的,登時納悶了起來,也不知這風是從哪兒刮進來的。

容離也裝作訝異,四處看了看道∶“不知風從哪兒灌進來的。”

她刻意說得大聲一些,好讓華夙能聽得見,果不其然,華夙收斂了些許。

小芙甚是迷惑,“風小了點兒。”

容離起身推了一下小芙的肩,“你去把盆裏的水倒了,一會我去主廳看看。”

小芙訥訥道∶“可那是單家的事,姑娘……真要去聽?”

容離只好把木盆端了起來,只是她手臂無甚氣力,端起這盆時,雙臂微微打顫,十指俱泛了白。她把木盆端給小芙,不予商量一般,“去倒。”

小芙見自家姑娘兩臂顫顫,忙不疊接了過去,“哎呀,我拿就是,姑娘端這木盆作甚。”

華夙不為所動,直至小芙端著盆出了房門,也未將目光從銀鈴化作的水鏡上撕下來。

容離步至她身側,仰頭望去,只見那青皮魚妖所攜銀鈴猛地一顫,隨即她們所見近乎低至地面,想來是這魚妖忽地低下了身,也不知是蹲著的,還是跪下了。

“他怎還未到?”

華夙淡聲道∶“到了。”

“可這兒哪來的潭。”容離皺著眉頭。

華夙五指一收,水鏡又化作銀鈴落了下來,恰好跌在她的掌心上。她神色沈沈,好似郁結在心,“就在他面前的冰壁裏,遲些再看,他尚還進不去。”

容離只好道∶“那我去主廳看看是誰來了。”

華夙不做聲,反手把銀鈴放回了發上,轉身時松散的發辮微微一動,那段頸子又細又白。

容離朝主廳走,時不時朝這鬼看去一眼,琢磨了一陣,輕聲道∶“你若見到洞衡君,會將其抽筋剝骨麽?先前說起時,你還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

華夙輕哂,眼裏不見半分笑意,“你不怨容長亭?”

容離伸手去勾這鬼的黑袍,袍子又涼又滑,襯得她的手白如脂玉。她壓著聲道∶“怨,若是不怨,我也不必報覆回去了,可我之所以這麽怨他,是因他是我生父,本該對我好才是,他卻滿腦子汙穢念頭,害了我娘,還打我主意。”

她一頓,聲輕如空谷傳響,噙著笑調侃,“難不成洞衡君也是你爹。”

華夙的面色登時一黑,伸出一根手指朝這丫頭的眉心戳去,“我怕是那洞衡君的祖宗。”

待到主廳,聽見一陣談論聲,姥爺和姥姥果真都在,還有一個男子在恭恭敬敬地說著話。

容離不好就這麽進去,在屋外聽了一陣,“是周青霖麽?”

她忽地覺得自己若是只鬼就好了,哪還用在墻外幹站著,直截穿墻而進,就能看見屋裏都有哪些人。

屋裏,單棟忽道∶“丹璇已經不在,日後……不必再往單府送東西了。”

“聽聞容家的姑娘來了,不知晚輩可否見上一見。”一人問。

單棟嘆了一聲,“離兒是有幾分像丹璇,但總歸不是她,這麽多年過去,周老爺也該放下了。”

那人道∶“並非放不下,周某現已成家,如何也不能對不住妻兒,只是覺得有些可惜,那年丹璇走時……未能見她一面,後來周某收到自祁安來的信,認出是丹璇的字。”

“你去了祁安?”單棟問。

周青霖應聲∶“周某去了一趟單家,可她卻不像是想見我,只匆匆一瞥,後來乃至出了容府的門,都未能見她第二面。”

容離在屋外聽得分明,不曾想其間果真有些誤會,她推門而進,輕聲道∶“她並非不想見你,而是我爹不容她見。”

周青霖猛地擡頭,瞳仁猛顫。

華夙漠然地睨去一眼,“哪裏有這麽像,一個個都看傻眼了。”

她一頓,淡聲又道∶“不過你倒是能借這契機,替丹璇將當年未盡之話給說了,只是他信不信你,俱由他心。”

作者有話要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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