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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木一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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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十月份,亂葬崗依然有蛇蟲鼠蟻,林森森幾乎能夠聽見它們在屍體中穿梭的聲音,惡心極了。還有一股極大的腐蝕味,氣味沖天,沖的林森森恨不得將整個胃都吐出來。

她的手腳都被捆著,別說解開繩索了,就是她想跳都跳不起來。更何況她全身都是傷,稍稍一動都疼得渾身抽筋。

但是這個地方她不能待下去。

林森森覺得自己體溫有點燙。

她咬牙用極其詭異的姿勢和十分漫長的過程蹲起來,用捆在身後的手去摸扣在腳腕的死結。雖然是個死結,但捆她的繩子是粗繩,頗為容易被解開。

她沒有練過解死扣,只能搏一搏。摸索了很久,她漸漸順清楚了繩結的結扣方向,竟真的解開了。

扯掉下半身的長繩時,林森森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身上的疼痛讓她死死咬緊了牙關,勉勵讓自己不要暈過去。上半身的繩索她沒有管,反正現在是大半夜,也不會有人看見。反倒能給她節省時間,讓她有機會逃離亂葬崗。

疼痛簡直撕裂了她的筋骨,但求生意識太過強烈了。

亂葬崗上沒有辦法辨別方向,林森森只能不斷的往前、往前、再往前,前到她幾乎絕望,才看到了稀稀疏疏的幾乎人家。

這是希望。

她不敢停下來。

有了正正規規的路,林森森便能知道自己該怎麽走。她不得不慶幸自己並不是一個路癡,甚至腦子很好使,能夠順著路摸到自己比較熟悉的街道上。

半夜三更的,所有的店都已經打烊了。

打更的都沒有出現。

林森森不敢回去小院讓宜雙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又擔心她消失的這個晚上宜雙六神無主、病急亂投醫給她打亂了原本的計劃。

她沒精力去精打細算,直接去了一品齋。

手被捆在身後,沒法敲門,林森森只能用身體去撞!但別說撞門,哪怕只是動動手指,對她來說都是超負荷的。

她雙腿一軟,攤在一品齋的門口,用肩膀、用頭去撞門。

許久,門開了。

一品齋的掌櫃打開門便被突然倒下來的人嚇了一跳,彎腰仔細看了看認出這是跟黎飔一起來吃過幾頓飯的人,也是黎飔叮囑過他要照弗一二的人,連忙將人抱了進去,並通知黎飔。

林森森再睜開眼已經天光大亮了,身上的疼痛好像比她被亂葬崗的時候還要厲害,她疼得臉直抽抽。

屋子裏頗為講究,但沒有人。

她感覺嗓子有點幹,而且很渴,不禁咳了幾聲。

有人進來了。

是黎飔。

林森森張張嘴,幹癟癟地冒了句:“三爺。”兩個字,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但是聲音如同綿羊,輕得嚇人。

“喝茶?”

林森森點頭。

黎飔倒了杯茶,扶著她起來,“吃點什麽?”

林森森喝了茶感覺好多了,就是覺得渾身疼。她舔了舔唇,聲音嘶啞,說:“謝謝,都可以。”

“那就喝粥吧,我讓他們下去熬粥了。”

林森森沒反駁,跟黎飔大眼瞪小眼很久,她問:“宜雙知道了嗎?”

黎飔道:“在廚房給你煎藥。思言也知道,但他在太醫院。”

“謝謝三爺。”

“是誰做的?”

“不清楚。”

黎飔沒再問,只說:“此事我會派人去查,你不必擔心。那個院子不安全,還繼續住?”

林森森茫然,“過幾天再說吧,我想想的。”

茶杯太小,林森森一連喝了三杯,才稍稍覺得解了渴。

兩人一時無話。

林森森是沒力氣去說什麽,黎飔是不想說什麽。

黎飔眸色很沈,目光落在林森森的身上,她已經換了身完好的衣服,蓋著被子,遮住了裏面千瘡百孔的傷痕,可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孱弱得縮在被子裏,脆弱得仿佛被子也能埋了她。

接到底下人匯報的時候,已經是黎明了,他匆匆忙忙的趕出來,就看見她雙眼緊閉,顰眉蹙額,身體微微蜷縮。她的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衣服上都是臟汙發臭的泥土。

見過多少比這更血腥的場面,黎飔卻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有一種胃裏翻湧絞痛的感覺。他的眉心在她醒過來之前,就沒舒展過。

未久,宜雙端著藥進來,小聲道:“三爺,藥煎好了。”

“粥熬好了嗎?”

“好了。”

林森森偏過頭,笑起來,“宜雙。”

宜雙擡頭一怔,望著笑容嫣嫣的林森森忽然就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姐,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嚇死奴婢了!”

林森森笑容裂開。

黎飔道:“先餵她喝點粥。”

宜雙喜滋滋的跑出去,不一會兒端著一碗米粥過來,扶著她坐起來,餵她喝粥。

林森森是很想自己動手的,畢竟又不是斷手斷腳,但她試著動了一下,感覺上跟斷手斷腳也沒什麽區別了。

空蕩蕩的胃裏填了一碗粥,瞬間舒服多了。

宜雙又端來尚且有餘溫的湯藥,林森森聞了一鼻子就受不了了,草藥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她擡起委屈巴巴的臉,跟宜雙賣萌,“我能不喝嗎?”

“不可以。”黎飔道。

宜雙亦勸,“小姐,喝了藥就能好得更快了!你不能不喝!”

林森森苦著臉,“有糖嗎?”

宜雙放下碗,顛顛地跑出去拿糖還有蜜餞。她再進來的時候,藥碗已經空了,林森森正皺巴巴著臉。林森森又瞪一眼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並強迫她一口氣幹掉快要涼了的湯藥的黎飔,朝宜雙道:“給我一顆糖!”宜雙連忙剝了糖紙,餵她吃了一顆糖。

黎飔道:“替她搽藥。”

宜雙便轉身到博古架上拿膏藥,擰開蓋子。

林森森對著坐著紋絲不動的黎飔眨眨眼,“三爺,你不走?”

黎飔道:“我看著。”

宜雙也沒有驚訝的意思,看來黎飔看著她上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被子掀開,衣服卷起來。

傷口都還未結疤,但已經清洗過了,此時滲出絲絲血水,皮開肉綻的樣子看得林森森自己都覺得惡心。

宜雙拿幹凈的棉布沾了些膏藥,動作很輕地擦在林森森的傷口上。

林森森小腿一顫,“嗷!!!!!!”沁涼是真的,但是疼也是真的!雖然不比鞭子抽在身上的痛,但也痛得她直打顫,生理淚都出來了。

宜雙嚇了一跳,眼淚又開始往下掉了。

黎飔眉心擰成川字,走過來,“很疼?”

“還好還好,我有點虛。”林森森喘了口氣,雙手抓著被單,指尖用力到泛白。她看著淚流滿面的宜雙有些頭疼,“疼的是我,你哭什麽呀!”

“我看著小姐這樣,心裏難受。”宜雙哽咽得話都說不利索。

林森森趁著宜雙沒有繼續給她搽藥,緩了緩,說:“其實也不是很疼,就是心裏感覺。你繼續。”

“小姐,你忍著點。”宜雙又搽了些藥在傷口上。

“!!!!!!”尼瑪!這特麽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林森森頓時想到自己被抽打時候的畫面,疼痛感更強烈了。但她忍住沒有雙腿打顫,也忍住沒有太激動的叫出來,只是臉色猙獰,唇色發白,香汗淋漓,淚如雨下。

被單已經被她擰巴得不成樣子。

黎飔抓住她外側的手,才掰開她緊握的一根手指,便被她死死抓住攥在手裏。他不知道她有多疼,只感覺被她捏住的那只手也隱隱有痛感。那是她無意識的掙紮,但她沒有喊出聲。

黎飔不忍,手上隱約的疼痛似乎傳到了心臟,密密麻麻的抽疼,“不要忍了,疼就喊出來。”他空著一只手,拿帕子給他擦汗擦眼淚。

好不容易給兩條腿都上了藥,還有胸前背後。

黎飔沒有走,坐在床頭,面朝外,冷著臉。

扒開了襦裙,解了肚兜。

涼意侵襲。

林森森覺得有點尷尬,雖然黎飔並沒有回頭看她。

宜雙擦掉眼淚,繼續小心翼翼的給林森森搽藥。胸前的傷口更多,甚至延到玉頸。林森森疼得險些暈過去,又覺得這樣很丟臉,忍不住開了口,“黎飔……”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聲音卻被疼痛攪得字不成字,黎飔從喉嚨裏應了一聲,竟也發不出聲音了。黎飔琥珀色的眸子幽深得可怕,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跟我說說話。”

“你想聽什麽?”

“隨便!”

黎飔沈默片刻,似乎懂了她的意思,說:“你的作業還沒有交。”

林森森簡直要跪了,“這時候就不要說這種事情了。”句不成句,調不成調,但至少她的註意力被吸走了些許。

“那說什麽?說你舍身救佟懿?說你拿著棍子掄樹?”

“你就不能念我點好嘛!”

黎飔失笑,“你哪裏好?”

林森森抽抽搭搭,“我對你好啊!”

“是嗎?”

“我要對你不好,我給你娶那麽多妻妾幹什麽!”

黎飔目光一凜,連宜雙搽藥的動作都停了一瞬間。林森森忽然感覺有點不大對勁,霎時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話。

林森森:……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氛圍有那麽點詭異。

宜雙繼續給她搽藥,藥膏抹上去的瞬間林森森倒吸一口冷氣,攥著黎飔的手一緊,詭異的氛圍被驅散了些許。

宜雙怯怯道:“小姐,前面都搽好了。”

林森森翻了個面,成為一條鹹魚。

後背的鞭傷很嚴重,宜雙不得不先換了盆幹凈的水,給她再清洗一下傷口。林森森疼得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哆嗦嗦。

誰也不說話了。

林森森實在疼得吃不消了,怪只怪自己剛才口不擇言,現在只能自己咬牙忍住,然後眼裏流著生理淚。

等宜雙給她全身都搽好藥,已經很晚了。

太陽都落了山。

林犇犇也來了。

彼時,林森森剛穿好肚兜。

林森森:“……”

好了,該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就當是在沙灘,自己穿的是比基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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