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撲通撲通，渾濁的水面上露出亞種魚類的腦袋。僅僅只是冒個頭，便受驚嚇地躲回了水中不再浮上來。

黑暗之中露出竹九音白皙的臉，她的雙腳輕輕地站在牢籠之上，看著孫智修道：

“虧你能夠想到這種方法藏起來，如果不是蘇櫻她們去了空山派，我可能永遠不會想到，一個跟你完全不一樣的人，竟然就是你。”

“玩夠了，差不多跟我們回去了吧。”陰森森的聲音正如同她沈下來的臉色，因為一如既往波瀾不驚般的陰沈，所以聽的人聽不出來這裏面真實的情感，“放棄吧，你也只能夠到這一步了。”竹九音朝著孫智修伸出手，然而她的手剛剛放在孫智修身上，孫智修驚得跳了起來。水牢籠的囚籠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跳動而失衡，晃得孫智修身形不穩差點掉了下去。好在手中的劍還在，趕緊禦劍，貼著

渾濁的水面飛起來，喊道：

“姑娘萬萬不得，男女授受不親。”

竹九音的手一楞，僵在了半空之上。

又見孫智修禦劍飛到了豎亥的邊上，對著豎亥抱拳行禮道：

“不知道兩位怎麽會在此地，但是此地不可久留。此乃修魔者之地，我們還是快點逃出去為妙。”

竹九音呵一聲，似乎有些不屑，道：

“夠了，不要演戲了。這裏只有我們，你還有演戲的必要嗎？”

“姑娘……我與你素昧平生，實在是聽不懂你說的話啊……”

孫智修脖子一縮，默默地躲到了豎亥的後面，被兩米高的豎亥拎了出來重新放在竹九音嬌小的身子面前。“不不不，這位兄臺，實話說，眼下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們怎麽出現在這裏的，但是現在不跑，真的就來不及了。我跟你們講啊，我剛才就有個同行人，早不走晚不走，剛想要跑路，就被

修魔者逮住了……”

話音還沒有落，豎亥推了推他的後背，將他往前推了一步。

“得……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們不走，我可就走了。不是我不仗義，只是我真的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印象之中也從來沒有見過你們……”

孫智修抱了抱拳，腳尖挑起掉在牢籠上方的劍，整個身體跳了上去，騰空而起，沖出了水牢的入口。然而，他才剛剛從狹窄的出口飛出，正打算朝著臺階那邊飛去，不料想一頭竟然裝上了一堵墻。

這堵墻又厚又軟，但還是彈得他從劍上飛了出去。鏗啷一聲，葉一鳴給的破劍掉落在地上，而孫智修也如同一道拋物線一樣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

他捂著腦海哎呦哎呦的坐了起來，看見前一刻還在水牢之中的兩個黑衣人，下一刻竟然在自己的面前。

顫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指，指著他們兩個人，臉上也被驚恐沾染，道：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你們不是修魔者，也不是正派人士，居然能夠瞬間移動自己的身形……難、難道，你們是魔教餘黨？！”

看著眼前瞪大眼睛的男子，竹九音“噗”地笑出了聲，只不過這笑聲仍舊是陰森森聽起來一點都沒有女子嬌羞柔美的笑意。

“真是難看啊，這根本不像你啊……”

她意味深長地說道，然後張了張口，一個久違的名字從她小巧的嘴巴之中說了出來：

“狩時。”

黑衣少女從兩米高的男子肩膀上跳了下來，走到孫智修前面，將他拉了起來，用盡可能溫柔卻實際上仍是聽起來脖子毛毛的聲音道：

“GAME OVER。這種過家家一樣的演戲，我不想陪你玩了，可以嗎？”孫智修掙脫被她拉住的手，搖了搖頭，有些勉強地笑著。他好像在這兩個人的威壓之下被壓制得很厲害，盡管不是出於他的本意，他的行動仿佛受到限制，如同從承受極大的壓力一樣，光是剛剛掙脫這個

少女的手就用盡了全力，現在十分難受地喘著氣，臉色蒼白，站起來都很費力氣。

“姑……姑娘……你說的是什麽……我真的……聽不懂……你若不是……修魔者……可否讓開一條路……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狩時，夠了。不要逼我，浪費這段難得的獨處。”

竹九音死魚眼睛緩緩睜大，黑洞洞地看著站著難以行動的孫智修。

“姑……姑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說的那個人是誰……我實在是不明白……恐怕你認錯人了……像你這樣身懷奇技的姑娘……我是不會忘記的……如果後面我還活著……我會幫你一起尋找……”

這斷斷續續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竹九音皺起了眉頭，喊道：

“豎亥！”

豎亥略有遲疑，問道：“這不合適……萬一被白衣人發現了……你我都是越級的……”

“你再磨蹭下去，我們就帶不走這個人了。”竹九音回頭看了豎亥一眼，道，“寧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

豎亥沈默著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結界，結界之中的時間流動比外面要慢，在這個可以由豎亥控制的領域之中，他們有充足的時間趕在白衣人發現他們插一腳趕過來幹預之前，將這個人逼出原形。

“我不想那麽粗暴對你的，但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與你兜圈子了。”

咚一聲響。

她身後黑色的長方體從她後背卸下，放在地上。黑色長方體的一側剛剛接觸到地面，便震起了一圈灰塵。嗤啦啦唰地打開，是一個巨大的卷軸。

卷軸被纖細小巧的手一拍，自行在空中展開，兩側的軸面移動，移動到某段看不懂的異形文字停了下來。

“你既然不承認，我也只能強制對你進行分析了。只要提交系統承認的結果，就算你是成為了這裏的角色之一，也能夠從系統之中剝離出來！”

她暗喝一聲，一巴掌拍在卷軸之上，那段文字活了起來，竟然自行從卷軸之上飛出，像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一樣將動彈不得的孫智修包裹起來。

孫智修一開始並沒有什麽異樣，只是覺得這黑衣少女的奇技真是厲害，竟然能夠驅使墨意。雖然貼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堪入目，但是這樣的招數也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見到。

然而墨意在身上並不如想象之中那樣乖巧，只是眨眼之間，這溫和的墨意竟然如同蝕骨鉆心的小蟲子，瘋狂地朝著他的心口湧去！

“唔——！！！”一瞬間的劇痛襲擊自己腦海的靈識，他的身體如同被無數的小蟲子啃食一樣，鉆心的疼痛從骨頭之中發出來。然而讓他感受到更加劇烈的痛楚的，不是在骨髓之中延伸的小蟲子，而是心口如同被什麽剜開

了一樣，從心尖之處痛的他頭皮發麻，腦海裏一片空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承受不了痛楚的男子大聲喊著，然而喊聲無濟於事，痛苦充斥著他的腦海每一個細胞，他試圖掙紮，但是比起他無力的掙紮來，黑衣人的制約要來得更加強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個結界之中，都被痛苦嘶喊慘叫充斥著。

“狩時，回答我！”

竹九音的死魚眼盯著孫智修胸口越來越大的黑色，與此同時黑色一瞬間噴湧而出大量的文字，像是某個數據一樣呈現在半空之中。

數據布滿了這個全息的屏幕，上面似乎有竹九音想要的答案——不，更準確地來說，是竹九音想要的證據。一個能夠將眼前的男子，以合理的被認同的理由，從這個世界帶回去的證據。

數據瘋狂地湧動著，刷刷刷從全息屏幕而過，竹九音漆黑的目光之中映出閃著柔光的數據。

片刻之後，柔光消去。

孫智修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眼睛翻白，雙瞳無神，嘴角冒著白色的泡沫，死不瞑目那般，從他的身上看不見呼吸的起伏。

黑色的文字從他的心口朝著卷軸而去，重新回到卷軸之上，恢覆成原來的模樣。

“怎麽可能……”

竹九音身形劇烈地搖晃起來，仿佛剛剛被蝕骨鉆心的不是孫智修，而是她竹九音。

卷軸被收好重新背回了竹九音的身上，她失魂落魄地背過身，道：

“他……他不是……這……怎麽可能……”

“他……怎麽會不是……”

“不可能……”

“只有他……”

“只有他才是啊……”

竹九音喃喃自語地，朝著結界外面走去。

“竹九音！”豎亥緊張地喊了一聲，看了地上被弄壞的玩具一樣，扭曲地躺著的孫智修，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黑色玉簡，放在手中一合掌一拉開，黑色玉簡騰空而起，黑色的文字如同光環一樣從玉簡之中彈出來，包

圍著玉簡，緩緩地朝孫智修身體融去。

然而沒有來得及看著黑色玉簡完全沒入孫智修的體內，豎亥便急急忙忙拉開一個時空裂縫，將一下子頹然的竹九音抱了進去。

空間裂縫消失，時空恢覆了同步的流速，黑色玉簡正在一點點沈入孫智修的體內。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如同受到什麽阻力一樣，黑色玉簡竟然一停，反而一點一點地被推出了孫智修的體外。

兩個黑衣人前腳剛離開，孫智修模糊的視野裏，又出現了一個黑色洋服，戴著寬沿帽子的女子，用著性感的聲音道：

“哎呀呀~~~~可算是趕上了~~~”

孫智修的意識有點遠，聽不太清。

黑色洋服的女子身邊似乎還帶著一個小女孩。只見她松開手，蹲下身，撥開孫智修繚亂的頭發，輕聲道：“話說回來，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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