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軒轅奇清楚得很，這裏的虛實之門產生的幻境。

熔漿一樣翻滾著火焰，迎面而來逼人的灼熱，還有那熟悉的場景。

這是自己在三生秘境的時候遇到過的場面，還沒有靠近邊緣的地方，他心裏便隱隱有些感覺，那只抓住邊緣死死不放的手，便是星河的。

他緩緩邁開了步子，盡管他並不知道為什麽重覆的幻境要同時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三生秘境的時候自己明明已經通過了考驗，那麽照理說這個場景是不可能再一次出現的。幻境之所以能夠測出人的真實反應，除了其夠逼真之外，也常常是難以想象到的選擇的場面。

而重覆兩次的幻境，顯然失去了它獨特的魅力。

——畢竟，他講自己手放在虛實之門上方的時候，便知道自己會面臨一些偏激的考驗。

一步一步，他走到了熔漿的邊緣，看見那只垂死掙紮掛在邊緣的手的主人，果然是星河。只不過這個星河，跟上一次的虛實之門幻境中的星河比起來瘦削了許多。上一次幻境之中的星河是他還沒有找到星河的時候，憑著臆想想象出來的容顏。而這一次的星河是他在圍剿魔教那時候，見到的模

樣。

聽到他的腳步聲走過來，星河擡起臉，是一張肅穆的，沒有什麽表情的臉。

就好像在說，哦，你來了一樣。

他也不再求救，或者不再自暴自棄。這倒是像極了現在見到的這個“星河”的性格，軒轅奇也不主動問話，邊緣在一點一點地塌陷，裂痕從另一頭朝著星河這一頭蔓延過來。

星河仍然是沒有說話，直到裂痕蔓延到他手上，墻體崩裂，邊緣斷裂，將這個瘦削的男子卷向熔漿之中，他才聽見從星河身上飄來那麽一句話。

——對不起，阿奇。

這一刻，軒轅奇心頭忽然一動，不由地朝著星河的方向伸出手去，然而熔漿早他一步將星河的身體徹底包裹。

然後場景猛地一變，是他在大劍門的書房。

中間的桌子邊上，單月沫愁容滿面地握著杯子，發呆地想著什麽。

軒轅奇凝神地看著這個女子，他一連許久都只看見單月沫昏迷沈睡的模樣，這幅蹙著眉頭的模樣竟然讓他看了很久。

哪怕知道是幻象，他卻願意讓時間回到單月沫昏迷之前的時候，再跟她多說一些話。

這麽想著的時候，桌子旁邊的女子察覺到他的動靜，擡起頭來，道：

“你回來了？”

“嗯。”

軒轅奇應了一聲。

“我想我們需要談一下。”單月沫深深吸了一口氣，好看的臉上掠過一點悲傷，道，“軒轅大哥，我覺得你變了。”

“我變了？”軒轅奇坐到桌子旁邊。

“因為我是魔教聖姑，而你是前教主東方熙之子，所以你厭惡這一切，厭惡所有魔教的人，不是嗎？”單月沫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他。軒轅奇微微笑起來，伸手握住了單月沫的手。她的手是溫暖的，皮膚光滑，摸上去手掌的大小和感覺，都跟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他倒是沒有生氣，而是安撫道：“你說什麽傻話呢？若是如此，在下為何

要成立大劍門。大劍門成立之時，便是不計較背景，只要志同道合……”

他的話沒有說完，單月沫卻利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等著惱火的眼睛看著他，道：

“別再提大劍門了，軒轅大哥，你這樣只會讓月沫感覺到你的虛偽而已。”

軒轅奇微微一楞。

他很少從單月沫的口中聽到這些批評或者否定的話。單月沫是溫婉大方的女子，他每次做什麽事情或者決定的時候，在他一開始便會知道單月沫一定是支持自己的。

——或者說，也許他心裏隱隱也在期待一場情侶之間吵架？

這個想法剛剛冒頭，軒轅奇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單月沫卻蹭地站起來，怒目相視，道：“不要這樣笑……我不認識這樣的你……”

“你說在下虛偽，為什麽？”軒轅奇從幻象抽回精神，問道。“你只為了自己，只為了揚名立萬，才成立的大劍門。什麽不問背景和出身，只不過是嘩眾取寵的技巧而已。”單月沫很是痛心，她似乎忍了很久這才決定今日說出來，“老實說……軒轅大哥，我經常在想，

你是不是為了圍剿蓮教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故意許諾會放他們一馬來迷糊我，獲取我的信任，最後……卻來個斬草除根？”

軒轅奇的身子微微一震。

他知道幻象所說的話都是一些故意擾亂自己心境的話，但是他不免還是因為這句話而感到心裏頭一刺。這句話就像是世人們對他的揣測，又像是午夜噩夢驚醒時候自己對自己的質疑。

“月沫，在下喜歡你，與你是不是魔教中人沒有關系，只不過，當時真的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情並不如意……”

“所以這是你的借口？一句身不由己？”

“在下……”

“一句身不由己你就可以將對我的承諾丟到天邊？那些可都是月沫至親至愛的人啊，軒轅大哥！你和我親手殺了那些人，試問月沫我如何能夠安然入睡？如何能夠跟你在一起？”

“不是這樣……”

“我已經沒有資格幸福下去了，是我引狼入室。世人們仍然只當大劍門掌門威風凜凜正氣使然，然後有朝一日，他們的口誅筆伐將會讓你把我也殺了。”

單月沫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軒轅奇接連幾次的說話被打斷，急得站起來喊道：

“他們休想！誰若是敢對你動手，在下定然第一個站出來阻攔他。他們若是口誅筆伐對你不利，有朝一日，在下……不，我會讓他們說不出話來。你要相信我，月沫！”

對面的單月沫顯然一楞。

軒轅奇卻上前輕輕摟住了她，這個幻象太真實了，連她身上的味道都跟記憶中的一樣：

“我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說的是冠冕堂皇的話，有很多承諾沒辦法做到。但是，我沒有變……我不是什麽大英雄，也不是什麽正義使者，我只是想保護我所珍愛和重視的一切……想要挽回一些局面而已。”

話到動情之處，他的喉嚨竟然有些哽咽：

“你可以說我是自我滿足，可以說我搖擺不定，但是無論如何，我是不會丟下你的啊……月沫……”

“哪怕是這樣，你也不會丟下我？”

單月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軒轅奇的胸口卻是一痛。

他驚訝地看向胸口處，那裏赫然插著一把匕首，而握著匕首的單月沫似乎還嫌棄不夠深入，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將自己的匕首又往前一送：

“對不起啊……軒轅大哥……但是月沫跟你在一起，永遠都會想起那樣的噩夢啊……”

[所以我說什麽？]

賤賤的討打的聲音在軒轅奇腦海中響起來：

[好孩子的扮演游戲早晚要結束……把這裏的一切，交給我吧……]

“在虛實之門上動手腳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

長生珠的山洞之內，軒轅奇對面正是真假星河，而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兩個黑衣人觀察著這一切。豎亥忍不住對竹九音說道：

“你這樣跟狩時做的又有什麽區別。”“反正系統都沒有把我們彈出去，你擔心什麽。”陰森森的語調響起，竹九音的眼睛密切地關註著場面上的情況，“我比對了原始數據，引發系統自動修覆的起始點，就是在虛實之門。如果那時候，軒轅奇沒

有收到被人的誤導，就不會有這樣的修覆情況，狩時也是利用了這一點。”

“所以你想讓他回到原始數據的節點，但是狩時真的會因為這樣而行動嗎？”豎亥問道，他本來就是沈默寡言的性子，因為眼前的這種情況，也顧不得上其他的，連連對竹九音問道。“葉一鳴身上的保護機制絕對是狩時搞的鬼，不然為何能夠連續幾次能夠從異常判定之中逃脫？”竹九音說道，她不是被什麽沖動沖昏了頭腦才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是經過了冷靜的思考才得出這樣的結論，“

眼下只有破壞這樣的保護機制，也就是將系統自動修覆的趨勢扭轉向另一個方向，那麽葉一鳴那裏一定會再次出現異常，狩時也肯定會再次出現。”

——那個叛徒……

“但是，你不是看到了嗎，虛實之門之中，軒轅奇做的選擇。”

豎亥今天顯然是要跟竹九音唱反調的，忍不住提醒她，當單月沫的匕首刺入軒轅奇體內的時候，軒轅奇最後的選擇——

他選擇了心魔，讓心魔占據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反正是幻境，就讓你猖狂一次吧。

於是血蝕劍轟鳴，一尺血紅。

“他已經完全變了，這不是你能夠扭轉的方向了。”豎亥提醒道。

“所以我才從一開始就準備了第二個計劃。”

竹九音並沒有氣餒，看著下方的星河，道：

“不過，看樣子多了幾個礙事的角色，我還是幫他搞清楚，誰才是要對付的敵手吧。”

說完，竹九音打開身後長長而厚重的卷軸，在卷軸上寫了什麽東西。而後便見下方假的星河和假的青龍轟然消散。

塵土飛揚，似乎是一場惡戰開始的信號。

而星河開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把手上的東西還給我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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