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老實對我說，剛剛的一番話裏，有多少故事是你編的。”

軒轅奇用著冷靜的語調問著，這冷靜的語調下面，是他克制的激動心情。

他想，這是他給東方熙的最後機會。

能否再一次信任對方，就要看這一次他的回答是否真實。

東方熙略微思考了一下，道：“我讓他們去買賣消息的組織，叫做千問閣。千問閣買賣消息，要拿出對應價值的東西進行交易。而無相宮的地址，世間本來就沒有多少人能知——甚至毫不誇張地說，這世間沒有人能知道。飛言飛光他們

，這一去是要不到想要的東西的。”

軒轅奇的眉頭深深皺起，道：

“你故意支開他們，是何用意？”

“不過是覺得那兩個人在，我們行動會很不方便而已。”

東方熙擡起那瞇成一條縫的狐貍眼睛，摸著自己的長蕭，這伴隨他多年的長蕭似乎督促著在他至親的人面前卸下面具。

只聽見東方熙說道：

“其實……三十多年前，兒童失蹤案確實據說是無相宮所為，然而嬰兒失蹤案是有些隱情。”

東方熙說得很委婉，他說有隱情，卻不說有什麽問題，至少讓本來就有了間隙的軒轅奇這個時候面上的冷峻緩和了幾分。

軒轅奇皺著那還沒有松開的眉頭，他心裏其實很想相信東方熙，但是真相究竟是什麽？

“隱情？你是要說事出有因，還是要說另有他人？”

東方熙驀地握緊了那把長蕭，涼涼的玉身似乎也在提醒他要小心翼翼把事情說出來。他想他一定會說出來的，只不過說出來之後，眼前這個至親再次看待自己的目光很有可能露出他不願意看到的神色。

然而，自從軒轅奇閉關之後的種種，東方熙愈發覺得，到今天這一步，有時候有些事情還不如一早就坦誠為好，免得往後又被哪些人翻出來利用軒轅奇，這才是最讓他不能容忍的地方。

東方熙緩緩吐出字眼，如同一個在青天老爺面前自首的犯人，道：

“嬰兒失蹤案，追溯起來並不是在三十多年前發生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時候，為了某種險惡的目的，只不過要用無相宮做障眼法而已。而那件事情……主謀者是我”

話音剛落，軒轅奇蹭地站起來，走到邊上，似乎刻意離開一下讓自己鎮定，而等到心中的波動被自己止住，再次回到位置上，他的語氣雖然冷靜，卻有些尖刺：

“所以那些失蹤了的嬰兒，就跟月清風他們說的一樣，是放到血池裏面嗎？”

東方熙一雙瞇著的狐貍眼，在這個時候，居然緩緩打開了一條縫隙。

雖然不是全部打開，卻從那狐貍眼的縫隙中，可以看見一直被藏起來的眼神。

冷冽的，仿佛被千年寒冰凍過的目光：

“蓮教當年不過是個極其弱小的教派，而當年的我對於力量極其推崇，這也是為了保護蓮教的眾人。月清風他們沒有說錯，於是一部分放到血池煉化……一部分拿去做了一些禁忌的方術實驗……”軒轅奇握緊自己的拳頭，告訴自己那是三十多年的事情，現在眼前的人與當年的那人早就不一樣了。他腰間的血蝕劍隱隱顫動，若不是軒轅奇自我克制住，早就被拔出來朝眼前的人揮去，一了百了，眼不

見為凈了。

說到這裏，東方熙那打開一條縫隙的眼神有什麽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道：

“我記得了……”

軒轅奇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這個人無論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千萬不要動搖：

“記得了什麽？”

東方熙合上了雙眼，又如同不正睜開過眼的狐貍眼睛一樣，看著軒轅奇：

“那活下來的孩子，有一個小女孩，叫做星塵。”

“星塵？是那個星塵？”

饒是做了準備，但軒轅奇終究被這句話震驚到了。

“是不是現任的魔教教主倒是不知道，不過我記得的星塵，一雙眼睛是看不見的。但如果是的話，為什麽在蓮教那裏那樣對你，我倒是明白了……阿奇，都是我的錯……”

東方熙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心想真是前日做的因，成了今日受的果。

他這時候終於嘗到了，什麽叫做因果輪回：

“阿奇，我所說的接下來的故事，你可能會十分反感，但是……你所想要的真相或者當年的我，就是那樣子的……你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軒轅奇心裏一驚，東方熙都如此謹慎地詢問著自己，那必然是有可能動搖他甚至引發出他心魔的事情。但是從來心懷正義的軒轅奇毅然地咬緊牙關，道：

“我控制得住，你放心說吧……”

於是東方熙將那不堪的回憶，說了出來。當年，星塵在那批被誘拐來的嬰兒裏，先是被拿去做方術實驗。從她還是嬰兒的時候，就開始給她餵了很多丹藥，強行進行洗髓，每日在她身上試著不同的法術，觀察變化。大多數的嬰兒都沒有熬過來，

死了就丟到了血池裏煉化，畢竟如此高強度實驗下的屍身，就算嬰兒也比一般修為的人士要更好煉化。

但是星塵活了下來。

星塵不但活了下來，還繼續接受著反覆洗髓和強行拔高修為的實驗，而在此之間，東方熙多次想把她扔到血池裏都沒有成功。

令人驚異的是，星塵與血池的屬性竟然很融合！血池吞了那麽多人，唯獨沒有將她成功煉化。

這麽多人之中，她是第一個從血池裏活下來的人。

東方熙只好將她繼續帶回去進行實驗，日覆一日，實驗漸漸升級，甚至開始奪走她的視覺，以加強她對實驗的融合程度。

星塵就如同一個乖巧的人偶，不爭不吵，不叫不鬧。

直到她遇見了畢羅女，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靈魂。

另一邊。

天邊飛來一道天藍色的雲彩。

雲彩飄著飄著，越來越近了，這才看清楚了，是一群穿著天藍色衣服的人，扛著一頂轎子，踏著空氣飛過來。

天藍色的人群輕輕穿過一道結界，落在一處簡陋的院子裏。院子裏正房的大門使用粗劣木頭做的，看起來就像是荒廢了很多年一樣。

然而，這群人卻打開了這個粗劣的似乎搖搖晃晃隨時會壞掉的大門，扛著轎子走了進去。

進入屋子的一瞬間，空氣中似乎有什麽震動了一下，散出一道無形的漣漪。

而在門後，竟然露出與外面院子截然不一樣的風光。

身後仍然是破舊的大門，只不過屋頂和圍墻早就消失不見，只有一扇破舊的大門象征性地立在地上，以顯示他們剛剛真的是從這扇門進入到這個空間的。

這裏是不知道哪裏的一處山脈，四周是高聳的樹木，遠遠的地方有一株樹更高，穿破了天際，只有層層厚重的雲包裹著樹身，遮住了眾人的目光，讓人不知道這樣高大的樹木究竟通往何處。

而更為奇妙的是，這樣高大的樹木在雲層上面的部分，所有枝幹上掛著各種奇異的果實，不僅是色彩繽紛，連形狀都很奇異。

圓形、正方形、橢圓形、圓錐形，可以說是這裏面最普通的類型，其他的還有書本的形狀、房子的形狀、刀的形狀、或者是轎車的形狀、動物的形狀等等，仿佛天地萬物的形狀都在這株樹上面。天藍色的人群繼續踩著空氣沿著眼前的石階往上，這石階也不同往常的石階，那天藍色的人群雖然是踩著空氣飛上去的，石階卻有感應，他們影子落的地方，石階發出天藍色的光芒。如同按鍵的反應，走

過之處，石階都會亮一下。

石階的中間有一塊平底，平地鋪著天藍色的石頭，這石頭很有規律，從高處上看，像極了什麽陣法。

穿過這個陣法，天藍色的人群飛到一處長廊，飛入一扇大開的房門。

長廊和房門是古香古色的裝扮，朱紅色的門窗，與前面整體天藍色的裝飾對比起來，這個地方顯得格外突出。

蘇櫻被人從轎子裏擡了出來，放在一處朱紅色紗帳的床榻上。

而後天藍色的人群帶著轎子離開了這個，跟剛剛來的時候一樣，踩著空氣飛了出去。

窗外吹來輕柔的風，卷動著房間裏的紗簾。

這個地方的氣候與外界竟然是一致的，那拂來的輕風吹去了房間裏的幾絲溫熱。

蘇櫻閉著眼睛在床榻上如同嬰兒一樣熟睡著，房間裏有什麽香爐飄著甜甜的香味。

太陽從東邊緩緩升到正空的時候，房間的正門被誰輕輕推開。一雙小巧的腳丫子，走進了房間。

“什麽東西要給我看？”

是小女孩的聲音。

隨著小女孩詢問的聲音，一雙穿著黑色襪子的腳走了過來，腳的主人拉起了這個小女孩的手，輕聲地說道：

“阿裏不是很喜歡那個大哥哥嗎？”

“哪個大哥哥？”

阿裏歪著腦袋不明白地看著笑瞇瞇的九歌。

“就是那個給了你美肌膏的大哥哥啊？”

九歌循循善誘道。

“啊……那個大哥哥。”

阿裏歡喜起來，拿出手臂對著九歌道：

“阿裏擦了藥，好很多了呢。”

雖然美肌膏的效果沒有那麽快，但是小女孩似乎覺得這東西十分厲害的樣子，感覺身上的傷痕也淡了幾分。

“但是……要看什麽東西？難道是跟大哥哥有關的東西？”

阿裏皺起眉頭，這學著小大人一樣皺眉頭的樣子十分可愛，看得九歌不由笑起來。

“從大哥哥那裏拿了好東西，阿裏要怎麽做呢？”

九歌不著急，等著阿裏自己回答出來。

“怎麽做……唔……唔……呃……要……要回禮！”

阿裏思索了一會兒，高高舉起雙手，大聲地回答道。

“對喲~”

九歌牽著阿裏來到蘇櫻的床前，看著熟睡的蘇櫻笑瞇瞇道：

“既然大哥哥非得說是這個大姐姐送的，那我們就把禮物給大姐姐吧~~是不是呢，阿裏？”

“嗯！”

阿裏兩手在胸前握緊，很有鬥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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