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不只是為蘿俐的嫉妒天性，或是補鞋匠妻子不時昏厥的原因而咨詢她的意見，真是令人高興的事。感受到自己想法中隱含的譏誚，她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我相信上帝創造動物來為人類服務。」

他的藍眼興致勃勃地閃動。「不是為了祂自己的目的？上帝一定會激賞好獵狗和技術熟練的獵鷹才是。牠們也是祂創造的。」

看來麥杜衡自以為是哲學家了。她也很樂意討論一下人類生存的意義。「確實，但是牠們接受人類訓練來完成我們的要求。」

杜衡揮揮他的湯匙。「狗並不是接受訓練才會追獵，那是野生動物的天性，豢養只是教導牠們遵循人類的意志罷了，其中有些差別。」

「只是細微的差別。」朱力安修士囁嚅道。

漢納瞥了一眼餐桌上其它的人，看出杜衡輕易地博得所有人的註意。亞力高興地凝視他，朱力安修士似乎渴望得到協調，而伯帝則似乎無法轉過頭去。他們曾經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漢納知道嫉妒心使她缺乏幽默感，但是她忍不住要說：「說到控制欲，人類很少稱得上微小的。」

朱力安修士專註於他的信念說：「爵爺，下次你會要我聽取動物們的懺悔，並要珂蕾夫人幫牠們在餐桌上安排位置了。」

「『朗費羅』要和我們一起望彌撒嗎？」亞力不可置信地說道。

修士惱怒地說：「當然不會。」

「真是可惜啊！」杜衡靠近漢納。「畢竟牠不會說拉丁語。」

「你會嗎？」她挑釁地說道。

「不，拉丁文實際上並不是為好動的人所創，我只是個卑微的人。」

她嘲弄地說：「那我就是羅伯．布魯斯了。」

亞力也插嘴道：「而我是個無地的冒險家。」

「你是個疲憊的無地冒險家。去睡吧！」杜衡說道。「好好睡喔！」

男孩的興奮之情消逝而去，父子間有某種無言的交流。亞力過了一會兒又變得生氣盎然。「媽媽，妳肯說故事給我聽嗎？」

伯帝起身。「來吧，小子。很晚了，你知道嗎？而且我們都累壞了。」

亞力好似對她失去了興趣，低聲道過晚安就離席而去。當朱力安修士也告退時，漢納立即起身。

「留下來。」杜衡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他以輕微的壓力讓她留在那兒等待依芙收拾好餐桌、生起爐火，最後並告退離去。

「我打算派史恩去西班牙購買種牛。」

她的心猛然一跳。他發現她的私房錢了嗎？「你準備怎麽付款？」

他表現出首領的威儀，說道：「我自己有積蓄。」

「你難道不自己去買？而且誰來領導狩獵？」

他投給她一個妳想會是誰的眼神。「根據妳的說法，我可是具有百步穿楊的神力。」

她錯了嗎？再想想，她可能錯了，但是她的立意純良。就像珂蕾。噢，親愛的妹妹，她想著：當妳面對這個引人註目的男人時，是否心跳加速、邏輯觀全逃逸無蹤？

漢納覺得自己像個呆子般地盯著他看。「你是嗎？」

他聳聳肩。「我還沒有機會試試，但是大家都確定，史恩不在時我會設法讓餐桌上的肉類不虞匱乏，我們不會餓肚子的。」

「我想知道這一點可以讓我睡得更香甜。你找到要給亞力的馬了？」

「沒。鐵匠說陶瑞鐸的貨色最佳，我希望妳捎個訊，告訴他我們會去拜訪，我是指妳、我及亞力。」

「就像一家人？」

「嗯。我沒有其它的妻子或兒子了。」

最糟的是，他連真正的妻子都沒有了。

「我還想談談妳義務供給杜家的谷物。那並不公平。」

「他在我一無所有時借錢給我。」

「根據帳簿的記錄看來，妳給他的已經足以償還，甚至遠遠超過。他在占妳的便宜。」

如果他繼續篡奪她的權威，很快她就會被貶抑得只能管理守門人、廚子和依芙。「我會忠於自己訂的合約。」

「我會再重新交涉。」

她正想提出反對，亞力又出現了。他穿著長睡袍及睡帽，神情哀淒，他跨坐在長椅上，頭靠著她的肩膀。「我睡不著，媽媽。妳講故事好不好？」

她的心融化了，伸出雙臂擁著他。「好啊，不過我們會吵醒伯帝。」

杜衡站起來。「我先道晚安了。」

她決定亞力可以睡他的房間，自己可以在地板上打地鋪，便任由他離去。

杜衡讓他們從容地在亞力房間裏安頓好，他則在房間裏踱方步。幹草裏摻了大量紫蘇與百裏香，宜人的氣味彌漫著整個房間。

他想：沒有什麽比這間安適的臥室更能證明妻子的改變。她不再愛好昂貴的鏡子或美麗的絲質繐飾，房間裏不再有插滿玫瑰花束的精致花瓶，取而代之的是插滿石楠的陶罐。

寬敞的床上鋪著亞麻床單與羊毛毯，而不是蕾絲或荷葉邊。讓他松了口氣的是她不再睡在枕頭堆上了，過去他常因頸部肌肉痙攣而痛醒。但那時他還年輕，疲憊的身軀可以很快就恢覆。然而在堅硬的小床躺了七年後，只要想著在鵝毛堆上躺一夜就讓他發抖。

雖然如此他仍會勇敢面對，因為這是再次擁有她的機會。

然而他的良心卻喊停。「太快了。」

他下定決心後慢慢走向窗邊及腰的小桌旁。在繡著精致花草的桌布上，放著一堆兒子贈送的小紀念品。其中還有個近乎正方形的箱子，裏面保存著一綹鬈曲黑發、一個裝著幹燥玫瑰花瓣的皮囊、一截紅緞帶及一張羊皮紙，紙上由男性潦草的字跡記載著她的生日：一二八六年三月十九日，此外還有「充滿歡樂的日子」這幾個子。因為別的理由使杜衡像所有蘇格蘭人般特別記得這個日子；這一天也是備受愛戴的英明君王：蘇格蘭王亞歷山大三世駕崩的一夜。謠傳他是急著去見他的新婚妻子──幽蘭；但另一派說法則是他不要命的快馬加鞭，趕去目睹由某個名為瑪格的貴族女子分娩那對雙胞胎私生女兒。

搜尋亞歷山大的愛人及那對一模一樣的女兒的行動，使得愛德一世為控制蘇格蘭而將她們趕出英國的謠言甚囂塵上。從來沒有人找到亞歷山大的最愛及子嗣，於是這件事就成了虛構的故事。

杜衡想起珂蕾編造來取悅亞力的故事。那孩子努力做出桌上這些小東西來回報。愛的禮物，溫暖母親心靈的禮物。杜衡抵達時，她把日記、經書拿走了，卻留下這些寶貝。她要他看見這些東西。為什麽？為了軟化一個戴了綠帽的丈夫？

她的計謀奏效了，因為杜衡確實覺得與她更親近，而且隨著日子的流逝，他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她。他微微一笑，想起今晨兩人初見時。天啊，她來到刺鎗場時，就像個為保護小羊而無懼地面對獅子的母親。好像亞力真需要她的保護似的。那孩子顯然有超越年紀的智慧，他已經成功演出他在今晚計劃中該扮演的角色。

杜衡心中想著等在眼前的愉快相見，他熄掉燈火前去找她。

他尚未到達亞力敞開的房門前就聽見她的聲音。

「……那只大野豬讓女人和小孩，甚至其它的族人都怕得全身發抖，但是杜衡爵爺卻不同。」

「那是世界上最大的野豬，對嗎？」亞力插嘴道。

杜衡看著妻子的背部，無聲無息地靠向門緣。他看不到亞力；珂蕾坐在床畔的一只凳子上，正巧擋住那孩子。

「是啊！」她拉長聲音以加強戲劇效果。「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野豬；牠的長牙像刀子一樣鋒利，牠的鼻子和眼睛銳利得像世上最好的獵犬。你的父親只有一把短劍作為武器，他緩緩潛近獵捕那只野獸，夜以繼日，整整一星期。」

「但是爸爸都不會累，對不對？」

「當然不會。他是蘇格蘭最棒的獵人，而且他那時正展開一場遠征。」

亞力不斷張望，直到瞥見杜衡才罷休。那孩子眼睛大睜，然後窩進床墊裏。他的母親註意到他的動作便轉頭看。驚訝使她顯得更加年輕，杜衡希望她過去是個忠貞的妻子。就在他讚嘆著她的美貌時，她的表情也由讚同變成懷疑。她看看亞力，再看看杜衡。

「請繼續。」他說著走進臥房。

亞力坐直身軀。「喔，嗨，爸爸。真高興在這裏看到你。」

杜衡為兒子熟練的抑揚頓挫語調而畏縮。

珂蕾的微笑意味著隨之而來的懲罰。「爵爺，來加入我們吧！我正要告訴亞力一些關於你的新鮮故事。」

他不喜歡這話的意味，但還是按照計劃坐在床緣。

「妳得講完這個野豬的故事，爸爸，對不對？」

她氣憤得全身僵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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