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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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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坤寧宮出來,外間就落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滴,一行人頓時被堵在了坤寧宮中。

禦膳房被好一番整頓,邱寶林的哭訴沒有白費,眼淚終於停了下來,不知想起什麽,身心舒暢地眉梢掛了得意。

顧晗只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一堆人被雨勢阻撓得往後退,顧晗不得不也跟著退了幾步,忙亂間,似踩到了一塊裙擺,顧晗忙回頭,就撞見袁才人沒好氣的皺眉。

和剛入宮時相比,袁才人身上的跋扈和棱角不知被磨平了多少,哪怕被踩了裙角,她也只是隱晦地瞪了眼顧晗,什麽都沒說,一副自認晦氣地退開了去。

顧晗怔了下,容玲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發什麽楞?快進來躲雨啊。”

顧晗順著容玲的力道,一同擠回殿內,她掃了眼,皇後回了內室,哪怕聽見動靜也沒有再出來,暮秋讓人取了錦帛給沾濕的妃嬪擦身子,倒也妥當。

容玲小聲嘀咕:“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

剛巧就趕上眾人出了坤寧宮落下,哪怕顧晗都濕了些許衣袖,玖念正在替她用帕子擦凈,顧晗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掃向一旁的袁才人。

她最近稱病在宮中休養,好些時日不見袁才人,但不知發生了什麽,袁才人站的那處周圍隱隱似被空了出來,換句話說,袁才人好似遭了排擠。

許是袁才人的貶位和她有些關系,所以,顧晗難免關註了袁才人些,顧晗攏了攏衣袖,輕聲詢問:

“這是怎麽了?”

容玲愛湊熱鬧,這宮中若有點什麽事,她應該會知道些許,容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眼中閃過一抹了然,用只有顧晗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三個字:“林貴嬪。”

顧晗幾不可察地擰了細眉。

雨勢未停,但各宮回去取傘的奴才卻很快回來,將要用晚膳,她們自不可能一直堵在坤寧宮中,很快人群就陸陸續續散了去。

玖念替顧晗撐著油紙傘,顧晗今日穿的是聖上賞的雲織錦緞,怕染了泥垢,她一步步走得很慢,剛到禦花園,就看見袁才人站在雨水中,先前奴才手中的油紙傘落在一旁的地上,邊緣破損了些,傾盆大雨將她淋了個徹底。

顧晗錯愕地拿帕子掩住唇角,不知是冷還是氣,袁才人渾身有些發抖,顧晗細心地覷見袁才人眼有些紅,但雨水落在她臉上,顧晗也不知她有沒有哭。

林貴嬪的儀仗走遠,顧晗只能看見一個背影,她皺了皺眉,半晌,終是招手:

“給袁才人送把傘過去。”

小方子一楞,雖說跟主子相處時間甚短,但小方子也知道自家主子並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如今得了這個吩咐,有些驚訝,但不妨礙小方子很快反應過來,立即應聲。

但不等小方子將傘送給袁才人,就有一個奴才撐著傘替袁才人擋住了雨勢,顧晗稍頓,只覺得那個奴才有些眼熟。

似乎在聖上身後見過。

顧晗猛然一個轉頭,果然,就見東側的那條路上看見了聖駕,離得遠,顧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只站在那裏,身姿頎長,隱隱約約地,顧晗似乎看見皇上朝她看了一眼。

顧晗不知作何反應,她只知道她很快地服身,遙遙地行了個禮。

袁才人也看見了聖駕,一直繃著的情緒終於控制不住,她這些日子格外難過,遭人排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剛出坤寧宮,就被林貴嬪尋了借口毀了傘。

一身狼狽地站在雨中,袁才人除了強撐著不露弱怯,什麽都做不了。

禦前的宮人替她撐傘,她提著裙擺就朝皇上奔去,顧晗親眼看見她不顧禮儀地撲進了皇上懷中,她真的瞧不清皇上神情,只見須臾後,袁才人松了手,似嬌滴滴地擦了擦眼淚,跟在皇上身後離開。

等聖駕徹底離開,顧晗才被扶著起身,她稍垂眼瞼,什麽都沒說,繼續往長春軒的方向走,只在路過那把破損的雨傘時,頓了頓:

“將它合上放在一旁吧,倒也算物盡其用了。”

完好時,替袁才人遮風擋雨,破損了,也替袁才人掙了分運道。

玖念和小方子對視一眼,小方子立刻上前,將雨傘合好,立在花叢旁的石凳上,玖念低聲道:“主子,雨勢漸大,我們快些回去吧?”

顧晗自沒有異議,她只在心中思忖著,後宮有三位娘娘,看似和諧共處,實則各自皆有陣營,而袁才人在其中,似乎誰都沒有靠攏。

否則,這段時間,她也不至於這麽難過。

令顧晗捉摸不透的是皇上的態度,若說皇上對袁才人心有憐惜,可那次林貴嬪在大庭廣眾下讓袁才人罰跪,皇上明明也瞧見了,卻冷眼旁觀。

若說沒有,今日的行為又顯得不盡然,怕是明日開始,袁才人又能恢覆幾分往日的神氣了。

顧晗擡手揉了揉額頭,罷了,皇上這一番舉動,倒也省了她的事,袁才人被貶一事,按理說,的確是她欠了袁才人,但並不代表顧晗願意和袁才人接觸。

等回了長春軒,晚膳已然備好了,顧晗就見玖思喜氣洋洋的,不禁挑眉納悶:

“什麽事這麽高興?”

玖思笑了聲,獻寶一樣端出一碗奶凍,裏面鋪滿水果,甚至還有櫻桃這種少見的,顧晗驚訝了下,就聽玖思話中含笑:

“聽禦膳房的公公說,今日甘北快馬加鞭地送了幾筐櫻桃進宮,皇上讓人送了些去禦膳房,讓禦膳房做成飲食,賞賜後宮妃嬪。”

頓了下,她壓低了聲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除了那幾位娘娘,新妃中,也就幾位美人才有。”

櫻桃易壞,和荔枝一般貴重又難得,饒是顧晗,也很少用得,往日在府中,都要花上大價錢才能買到些許,而且皇上賞賜,意義又不同了些。

顧晗抿了抹笑,臉頰上梨渦若隱若現,恰是一番澀人風景。

親眼看見聖駕帶著袁才人離開,今日用完膳後,顧晗就直接讓人備熱水沐浴,沒有再等禦前的消息,翌日醒來後,果不其然,就聽說了昨日聖上留宿寒翎宮的消息。

顧晗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被玖念拽起,她半倚靠在玖念懷中,任由旁人伺候穿衣,聽見玖思在一旁不忿嘀咕:

“這宮中見風使舵的人真不少,往日奴婢去禦膳房取膳,寒翎宮都要排到後面,今日一去,才得知禦膳房的小公公親自將早膳送過去了。”

顧晗挑眉,問:“禦膳房怠慢你了?”

玖思臉頰一紅,支支吾吾:

“那倒沒有。”

她們入宮也有月餘,也看得出來,皇上一月中有近半月不進後宮,一月中能有一次侍寢,都可稱得上略有恩寵,再加上聖上賞賜也不會略過長春軒。

所以,長春軒在宮人眼中,稱得上皇上新寵,自不可能會被怠慢。

聞言,顧晗就不管了,早膳簡單,要去請安,所以都是些清淡的口味,用完稍漱口,就不會存有異味。

經三年前一事,顧晗對自己的身子格外看重,除非是真的起不了身,否則請安前必會用早膳,所以,每日請安,她絕不是最早到的那一批。

昨日顧晗休息得早,今日醒得也早些,到坤寧宮中時,殿內居然沒有幾個人,德妃每日都是最早的,除了她,殿內只有三兩人。

不知是不是今日有什麽事,皇後居然都在外殿了,顧晗臉上恰到好處地露了分驚訝,她忙忙上前請安:

“嬪妾貪睡,來晚了。”

皇後好笑地讓她起身,搖了搖頭:“你倒是規矩,請安時辰還未到,快坐下吧。”

宮人很快地奉上茶水和糕點,都是坤寧宮小廚房自制的,味道比禦膳房出來的要上一層樓,就連茶水,都是上好的白銀針,顧晗每次來請安時,都會用上些許。

皇後和德妃還在說話,顧晗仔細地聽了幾句,倒是聽懂了些許。

中秋將近,宮中會設宴,到時朝中百官都會進宮赴宴,這事由皇後親自負責,但太後又快抵達京城,皇後分身乏術,皇上特意下旨,讓德妃在一旁輔助。

如今二人就是在討論此事,皇後有些頭疼道:

“每年中秋宴都大抵一樣,你可有些新意?”

德妃搖頭:“往日若淑妃妹妹在,恐還能提些意見,她主意向來新穎,也得皇上喜歡,可如今……”

德妃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誰都知曉,皇後在等淑妃服軟,淑妃同樣在等皇後親自將她的綠頭牌掛上去,哪怕太後將要回宮,兩人也沒有將這層矛盾掩蓋下去。

顧晗倒是好奇,德妃為何這時候提起淑妃?

稍思忖,顧晗就得了答案,德妃不受寵,也沒有實權,淑妃不在,這後宮幾乎就是皇後一家獨大,這自然不是德妃想看見的場面。

忽地,德妃似想起什麽,轉頭看向顧晗,顧晗心道不好,就聽德妃笑聲說:

“若說新鮮,顧美人可有什麽想法?”

皇後同樣看過來,顧晗臉上的笑都快淡了下去,中秋國宴,居然要問她的想法?要辦得好,她也不落什麽好處,辦得不好,可就要吃掛落。

顧晗可不想攤上這麻煩,她直接無措地擺手:

“德妃娘娘說笑了,嬪妾剛入宮,連國宴該設幾個位置都不知曉,哪懂得這些。”

她臉頰一紅,似有些羞澀,又多了些不谙世事的憨態,她畢竟剛及笄,年齡小,做出這副模樣,沒有絲毫違和,只讓人一瞧就舍不得為難她。

德妃看著那張燦若芙蕖的臉龐,臉上的笑意越深了些,若無其事地和皇後打趣:

“瞧瞧,倒底是年齡小,這就害羞了。”

顧晗垂眸作赧狀不語,德妃說什麽,她都不接招。

皇後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又和德妃說了兩句,妃嬪們陸陸續續進來,她們也就止住了話頭,顧晗松了口氣,捏著帕子的手也稍松了些。

與此同時的禦書房。

陸煜下了早朝後,就一直在禦書房和朝中大臣商議國事,等朝臣離開後,日色已快辰時結束,劉安將茶水重新換了一杯,問道:

“皇上可要用膳?”

忙到現在,早膳是無法用了,午膳又早了些,但劉安怕皇上將身子熬壞了,不論時辰,總要問上這一句。

陸煜神情淡淡地:“不必。”

他想起昨日送進宮的櫻桃,仍俯身處理政事,眼皮子都沒掀起一下:

“昨日送進宮的櫻桃給坤寧宮、翊安宮和嫻泠宮各送一筐過去。”

忽地,陸煜想起昨日雨中的那道佳影,若他沒有看錯,她當時是吩咐了人給袁才人送傘,可惜慢了一步。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她倒是不介意。

許是剛入宮,還存了分純真,哪怕看見了他,也遙遙地站著,不上前獻一分殷勤,不爭不搶不諂媚,榮陽侯府的確會教導女兒。

但就是木訥了些。

陸煜筆尖稍頓,在白紙上落下一筆濃郁的墨點。

思緒被打亂,陸煜也沒了處理政務的心思,他撂下筆,根根修長的手指敲點在禦案上,昨日袁才人沒有控制住情緒撲進他懷裏,他只瞧見那人在雨中服身行禮的動作,對袁才人一時起的憐惜也淡了些。

“長春軒也送些去,還有周美人和渺美人。”

太後將要回宮,既賞了顧晗,再多賞兩個人也無礙。

劉安又等了等,怕一會兒皇上又得說出幾個人來,不過劉安細品皇上的話,終於咂摸出些不同來。

皇上這人,生來尊貴,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哪怕是侍寢過的妃嬪,也不見得皇上能記住幾位,可這顧美人,卻是連人帶宮殿名都被皇上記住了。

陸煜覷向劉安,見他不動,瞇起眼眸,頗有些沒好氣:

“楞著做什麽?”

劉安立刻回神,訕笑一聲,試探道:“那、可要將顧美人宮中的賞賜重上一成?”

陸煜斜睨了劉安一眼,自然知曉他在想什麽,但陸煜只搖頭,神情淡淡的:

“不必。”

話音甫落,劉安立刻在心中將顧美人的位置朝上提了提,只要妃嬪姿色不錯,再加上時機得當,得聖上一兩分恩寵,其實並不難。

但難的卻是,能讓聖上有一兩分憐惜。

劉安冷眼看著,這顧美人倒是有幾分運道,不知做了什麽,竟得聖上些許憐惜,哪怕這點憐惜微不足道,但已然頗有能耐了。

賞賜送到長春軒時,顧晗剛從坤寧宮出來,容玲和她同行,她養病時一直聽說周美人霸道,今日終於得見了,先不說她搶在渺美人前先行離開。

渺美人只頓了下,就當作沒有看見。

周美人似覺得無趣,撇了撇嘴,不再為難渺美人就直接轉身離開,等她們到了坤寧宮外,才發現周美人並沒有離開。

顧晗覷了眼曬人的日色,可不願和周美人糾纏,當即轉身就要離開,容玲和她同行,誰知周美人忽然瞥了她一眼,嫌棄道:

“你好歹也是侯府出身,作甚日日和她攪合在一起?”

周美人對顧晗的情緒比較覆雜,若說新妃中,誰能讓她高看一眼,也就只有顧晗了,忌憚歸忌憚,但周美人的確對顧晗沒什麽惡意。

可一瞧容玲跟在顧晗身邊,周美人就翻了個白眼,她好心告誡,但話說出口就顯得嘲諷:

“小門小戶爬上來的女子,小心她不知什麽時候就坑了你。”

容玲臉色當場就白了,被辱得眼眶都稍有點紅。

顧晗能察覺得到周美人對她的態度微妙,顧晗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覷了眼容玲,上前一步,護在容玲身前,說話時仍是溫聲細語:

“和誰結交,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勞煩周美人費心了。”

好心告誡,卻不被當回事,周美人氣得臉都青了,可顧晗和她位份相當,又有聖寵在身,周美人也拿她沒辦法,她甩袖冷哼一聲:

“走著瞧!遲早有你後悔的那一日!”

說罷,她狠狠地刮了眼容玲,轉身離開。

顧晗也沒有在坤寧宮前久留,帶著容玲很快離開,等到了無人處的小徑,容玲的眼淚才掉了下來,她咬牙說:

“我絕不會傷害姐姐的!”

容玲死死攥著手帕,周美人那句“小門小戶”和眼中的嫌惡仿佛刺進她骨子中,砭骨的疼,讓她心中升起一股股洶湧的情緒,但此刻,她只緊緊地盯著顧晗,生怕顧晗不信她。

顧晗信她嗎?

相較於其餘宮妃,自然是信的。

但至多三分罷了。

顧晗很清楚,容玲和謝長案不同,她和容玲不過是因利益結合罷了。

但如今,顧晗卻不能這麽說,她能察覺容玲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容玲的手,將她手掌攤開,果然見指尖刺入手心,破了些皮。

顧晗皺了下眉,用容玲的手帕包住傷口,沒有去看容玲一時怔楞的神情,垂眸低聲說:

“和周美人說的話,並非虛言,和誰結交,我心中自然有數,不會因旁人的三言兩語就有所動搖。”

容玲的眼淚倏然掉了下來。

容家在京城中排不上號,閨中時參加宴會,容玲習慣了旁人對她的忽視,對於那些世家貴女,容玲若說沒有一絲羨慕自然是假的。

周美人那種情緒外洩的是少數,但那些貴女大多和渺美人相同,她們自有交際圈,輕易不會接納旁人,等級制度刻在她們骨子中。

不是說她們瞧不起容玲,而是根本沒有將容玲看進眼中過。

容玲也說不清現在她是什麽情緒,她只是鼻尖泛酸,攥著顧晗的手,堪堪不斷地澀聲:“姐姐信我。”

等顧晗安撫好容玲的情緒,回到長春軒時,差些錯過了午膳。

玖思和他說了聖上的賞賜,才讓她提了一分興趣,她嘗了顆櫻桃,很甜,她滿足地彎了彎眸眼,覷了眼近半筐的櫻桃,道:

“給容寶林送些過去。”

玖思啊了聲,有些不舍得:“這麽好的東西。”

顧晗嗔了她一眼,將手邊的碗推向她:

“少不了你的。”

玖念瞪向玖思,然後親自將櫻桃挑了份出來:“主子放心,待午後,奴婢親自給容寶林送去。”

容寶林剛經過情緒動蕩,正是拉攏她的好時機,一些櫻桃罷了,再貴重,落不得實際的好處,也只不過是一口吃食罷了。

顧晗讚賞地看了眼玖念。

玖思忠心,但不得不說,顧晗用得順手的人仍是玖念,無需多言,玖念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

朝陽宮中。

容玲剛回到宮中,就癱在了軟榻上,她剛哭過,眼角周圍還紅紅的,小久心疼得要命:

“周美人也太過分了!”

容玲扯了扯唇角,眼中半分笑意也無:“她身份貴重,姑母是當今太後,哪怕位高於她,都要對她容忍三分,怎麽會看得起我?”

小久想勸,可偏生主子的話都是事實,她急得哭出來,卻也無濟於事。

容玲垂頭,看向顧晗替她包紮的手,容玲緊緊握住,咬聲道:

“我早就知道她瞧不起我!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在姐姐面前說那番話!”

女子在宮中生活多艱難?

這段時間,容玲早就看得明白,她久沒有侍寢,但宮人對她卻仍有幾分敬重,憑的是什麽?不過是她和顧姐姐交好罷了。

容玲比誰都清楚,她如今靠何人才在宮中而立。

周美人讓顧姐姐遠離她,不亞於斷她生路,容玲如何能忍?

難道出身低微,就活該零落成泥,連替自己爭搶的心思都不配有了嗎?!

容玲向來性子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這麽恨一個人。

忽然,二重簾外宮人的聲音喚醒了她:“主子,顧美人派人給您送櫻桃來了。”

容玲忙忙回神,她抹了把眼淚,對著銅鏡看了番,才走出內殿,就見居然是玖念親自來了,容玲有些驚訝:

“姐姐怎麽叫你來了?”

玖念看了眼容寶林泛紅的眼角,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只當什麽都不知道,她低聲恭敬:“主子剛得了賞賜,就忙讓奴婢給寶林送些過來。”

容玲這才看見玖念端的東西,一整碟的櫻桃,顆顆果實碩大飽滿,一瞧就知是宮人刻意挑出來的,容玲眼睛又稍有些紅,她略低了低頭掩飾:

“替我謝謝姐姐。”

玖念沒有多說旁的話,將櫻桃放下,很快就離開了。

小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主子瞧,顧美人根本沒有聽進周美人的話,心中還是看重主子的。”

容玲盯著那份櫻桃,不知在想什麽,怔怔地說:

“我知道。”

小久心疼,忙轉移話題:“這櫻桃貴重,新鮮著吃最鮮甜,主子嘗嘗?”

容玲的確嘗了,她看都沒看擺在桌子上的午膳,一顆一顆地吃著櫻桃,她吃得很認真,小久卻看得心慌,只見頭也不擡,見一盤櫻桃全部吃完。

殿內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主子稍冷的聲音:

“靠一時情誼維持的關系永遠不會長久。”

她不可能永遠享受和顧姐姐交好帶來的便利。

容玲擡頭,眼睛看向長春軒的方向:“不會一直這樣的。”

小久看著這樣的主子,楞在原地。

********

傍晚時分,禦前傳來消息,長春軒侍寢。

陸煜來得比第一次要早些,顧晗還未梳妝好,等陸煜的身影出現銅鏡中時,顧晗描眉的手險些一歪,她睜大了眼,比起往日的溫柔似水,頓生了分嬌憨。

顧晗忙慌亂起身行禮,陸煜擡手止住了她的動作,女子青絲未擦幹,濕漉漉地搭在身上,水滴順著發梢落下,輕薄的衣裳被浸濕,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她剛沐浴完,臉頰被熏得嫣紅,加上一分垂眸澀情,頓時溢了滿室的餘媚。

宮人很有眼色地早就退了下去。

陸煜眼眸稍暗,他伸手扶起女子,聲音透著分澀啞:“起來。”

顧晗如今並非未經人事的雛兒,初夜的印象太深,那日男人就是用這種低啞的嗓音騙了她一次又一次,顧晗臉頰燒紅,順著皇上的力道起身。

實話實說,那次的感觸有些不好,尤其事後渾身的酸疼,顧晗心中有些怵。

但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羞澀,只是下意識推脫地問:

“皇上可用晚膳?”

並不突兀,這個時辰,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而且銅鏡中女子臉頰緋紅,任誰都只會覺得她在羞赧。

陸煜瞥了她一眼,顧晗有些心虛地垂眸,陸煜冷呵了聲,見女子裝作茫然地擡眸,頓時頗有些沒好氣,涼涼道:

“劉安,傳膳。”

顧晗哪裏還猜不出陸煜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忙攏住陸煜的衣袖,低聲求饒:“天還未暗。”

女子聲音溫柔清淺,刻意放軟了些許,似撒嬌般劃過心尖,哪怕再鐵石心腸,恐怕都無法責怪她一分。

陸煜忽地問了句:

“你在家中時,是不是很少受過訓?”

顧晗驚訝擡眸,很不解他怎麽知曉的?

陸煜見她神情,就得了答案,對於女子後來的詢問,他只扯了下唇角,這種事,還需要查?一猜就猜得出。

晚膳,顧晗吃得心驚膽戰,心中一直在想,皇上究竟有沒有生氣?

但是陸煜和無事人一樣,旁人很難從表面看出他的情緒,忽然,一塊被挑幹凈刺的魚肉落在了他面前的盤子中,陸煜擡頭,就見女子剛將公筷放下。

見他看過來,顧晗咬聲解釋:“嬪妾用公筷挑的刺。”

陸煜瞇眸看她良久,他愛吃魚,很少有人知曉這一點,因他嫌棄挑刺麻煩,雖然有宮人會先將刺挑出來,但一塊魚肉經人幾番搗騰過,陸煜早就沒了食欲。

顧晗的手很巧,挑完刺的魚肉仍保持了八分的原樣,但陸煜狐疑的是,顧晗為何知曉他愛吃魚?

顧晗見他久久不動,以為他是不喜歡,當即有些無措和不解,垂頭低落道歉:

“嬪妾見皇上看了糖醋魚三次,以為皇上是喜歡這道菜。”

陸煜頓了頓,將那塊魚肉放進口中,覷了女子一眼,連伺候的宮人都沒察覺到,看來,他的這位顧美人不止是手巧,還要加上一點心細。

女子生了低落,細眉都攏在一起,陸煜不會安慰人,只簡單說了句:

“是喜歡。”

顧晗眼眸倏然灼亮,她不再低落,而是偏過頭,杏眸近乎彎成了月牙,越發顯得透徹幹凈。

顧晗愛惜身子,用膳時都很用心,見她吃東西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她儀態很好,舉止優雅,不論吃什麽都似再品嘗一道美味,陸煜只看著,就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飯。

漱口時,陸煜古怪地覷了眼女子。

旁人侍寢時,生怕出了差錯,也是為了保持身段,就仿佛貓崽一樣,基本用不到幾口,就道飽了,一時間,陸煜真的有些想知道榮陽侯府究竟怎麽養的孩子?

不過想起榮陽侯府一直都不會將嫡女送進宮,許是一開始,也沒打算讓顧美人進宮,所以,平日中就嬌養著,什麽都隨她的心意,就養成了這副性子。

陸煜看著自宮人退下後,就一直眼神躲閃,強撐著鎮定不敢和他對視的女子,略有些平靜地想,倒也沒什麽不好。

紅燭仍燃,顧晗攀著陸煜的肩膀,就似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許久,她擡起手臂擋在眼上,緊繃的身子倏然軟成一團。

身旁人摟住了她,話音沈啞,透了分饜足後的嫌棄:

“身子骨弱了些。”

許是這時的皇上比平日中要溫和,又或是這種女子格外嬌氣矯情,顧晗只是在皇上懷中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無力地扯了下唇角。

她累得手都擡不起來,就得一句身子骨弱?

陸煜見她這般作態,倒沒有責怪,只道:“一句不好都說不得。”

顧晗轉過身,臉頰蹭在他肩膀處,無力地軟聲:

“……皇上,好累。”

話音中裹挾著散不去的倦怠,陸煜消了聲,垂眸掃了眼女子,話音還未散,人就睡著了。

頓了半晌,陸煜才擡手,捏了下女子臉頰,軟乎乎的,觸手滑嫩,似覺得不適,女子蹙了蹙細眉,陸煜松了手,才見她眉心舒展開。

陸煜挑眉,還真是個嬌娥。

碰不得,說不得。

翌日顧晗醒來時,陸煜又不在了,她被玖念拉著坐起來,腦海中還有些含糊,她摸了下一旁的床榻,早就涼了,看來皇上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玖念覷見她的動作,低聲道:

“皇上還是心疼主子的,起身時,刻意動靜放輕了些。”

顧晗脖頸上有些紅痕,玖念稍側眸,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備好的那件宮裙不抵用,得換身高領宮裝。”

顧晗頓時清醒了些,和那次不同,昨日中顧晗嘗到了些那事的滋味,倒也不覺得侍寢可怕了,只這渾身的酸疼仍讓她煩悶,從銅鏡中看見脖上的痕跡,顧晗臉頰稍紅:

“如今日炎,高領宮裙太打眼了些,用粉遮住吧。”

用完早膳,顧晗就要去請安,剛踏出長春軒,腿就軟了一下,不知怎麽的,顧晗忽地想起昨日皇上那句身子骨弱,頓覺臉上一陣燒熱。

她見過其餘妃嬪侍寢後的模樣,的確不如她這般不堪,顧晗不禁皺了下眉頭,吩咐道:

“等我請安回來,去太醫署請位太醫來。”

玖念一楞,忙擔憂地上下將顧晗看了個遍:“主子哪裏不舒服?”

顧晗眼神稍有些閃躲:

“我無礙。”

玖念見她臉色紅潤,的確不像有事的樣子,才松了口氣:“主子嚇壞奴婢了。”

等請安後回來,太醫已經到了長春軒,把脈之後,太醫有些不解:

“美人身子無礙,不知是哪裏不舒服?”

顧晗擰了擰細眉:“可昨日皇上說我身子骨弱。”

太醫一楞,憋了半晌,才慢吞吞道:

“那微臣給美人開一副調養身子的藥。”

作者有話說:

陸煜:該聰明的時候你是一點不聰明

太醫:狗糧沒必要炫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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