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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章 惡魔(最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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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總能從你美麗的眼眸裏看到自己內心的魔鬼,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惡魔。

張小齊,你是一個惡魔。

這不是張凝然的錯,也不是唐舞衣的錯,是藍又時的錯。

你是藍又時的繼承人。

你是個漂亮的小惡魔。

********** **********

藍子棋在候機大廳裏看到淩輝,她的眼睛裏忽然飄過一片雪。

她愛幻想,無可改變。

幻想之於藍子棋,就像鎧甲之於戰士。

雪是冰冷又高貴的世界。淩輝來自異域,她有充分的理由這麽認為。

所以生活在那個世界裏的人,性情和感情皆是寂寞冷清的。

雪不適合濃烈,只會被融化。

當他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知道,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也是她第一次承認,她所鐘愛的童話,其實只是用來躲避現實的幻象。

她幻象中的小人魚,並非那個站在時間的尖刀上微笑起舞的女孩。

背叛族群,放棄人魚的尊嚴,卻無法得到愛,要祝福心愛的王子和他心愛的公主雙宿雙飛,自己最後只能淪為泡沫……那不應該是小海公主的命運。

張凝然說,無私的犧牲是一種愚蠢,我不希望你看這種愚蠢的童話。

她回答說,媽媽,我不會的,我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跑上陸地。

心裏當然還有另一個聲音;也許,我會把巫婆的匕首刺進王子的胸口,讓他的鮮血溫暖我的雙腳,然後在我的傷口生出我的魚尾,我會一路游回海底。

那一路蜿蜒的血紅只是一個幻象,用來自娛自樂。

“你來了。”他微笑起來。

藍子棋也微笑。

那時候她開始想,藍又時為什麽會得到那麽多女子的愛情,並且親手把她們一個個送進悲劇裏去。

現在她有點明白了。

這大約是那些女人天真的幻想。以為過分美麗的男人,就會提供過分美麗的結局。

也或者她們根本預料倒了那個倒黴的結局,卻沒有本事逃開藍又時強大的荷爾蒙。

張凝然說,小齊,不要去愛,愛是一條不歸路。

此刻,她只好流下眼淚。

一邊微笑,一邊心如死灰。

淩輝臉上的微笑淡淡的,淡淡的,似漣漪一般,漸漸溶入空氣。

********** **********

飛機在滑行的時刻裏,忽然劇烈的顛簸,以致突然停止。

就像即將起飛的蒼鷹,忽然被擊斃。令人內心一陣幹嘔般的恐慌。

艙門被打開,一個男人闖了進來。

“張小齊!”他吼道,“張小齊!”

淩輝把眼罩取下,看到閻仕爵淩厲的雙眼。就像一只蒼老而受傷的鷹。

他看過來,並且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淩輝的胸襟。

那只手遒勁有力。

淩輝沒有放抗,他異常平靜的擡著眼睛盯著對方,他時時刻刻都能散發出一種冷靜的高貴。

他微笑起來,“她沒有跟我走。”他一邊說一邊笑,漸漸笑得抽氣般顫動,像一只被噎住的知更鳥。

一顆眼淚從左眼滴落,順著臉頰往下滑。

********** **********

藍子棋站在候機室看到閻仕爵沖進機場,他追上一輛行李貨車,並且揮拳把司機趕了下來。

然後他開著車,向那架即將起飛的飛機沖去。

她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那輛瘋狂的貨車,迎頭奔向沖刺的飛機。

像一場決鬥。

那時候她想,如果它們撞在一起會怎麽樣。

她的眼淚異常矯情的落下來,落在微笑的嘴角。她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一股血腥味。

“男人總能從你美麗的眼眸裏看到自己內心的魔鬼,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惡魔。

張小齊,你是一個小惡魔。”

閻仕爵在她耳邊說,他一邊和她做 愛,一邊欣賞她眼角唇邊的神情。

現在,她也想。想和這個男人做 愛,一直做到世界末日裏去。

人類這種生物需要分分秒秒的交 配,已經不單純是物種的延續,而漸漸變成純粹的欲念。

他從飛機上跳下來,往候機廳裏跑。

藍子棋站在巨大的玻璃之前,等待他。

他一出現,她就開始向著他跑。

這是一段神奇的距離,讓她奔向一種絕非屈服的默認:他太強大,她喜歡,這就是她喜歡的,時時刻刻的強迫、分分秒秒的關註、歇斯底裏的寵愛和毫不存在的安全感,窒息般的被控制和模糊理智的歡愛。

哦,多麽美好,這才是張凝然愛上藍又時的原因,這才是所有女人甘願為藍又時去死的原因,雖然結局並不美好,但那過程太醉人、太迷亂,太無法自制。

如果鴉片帶給你的快樂,甚至超越死亡的恐懼,當然不必介意那被超越的東西恰好是快樂的結局。

藍又時只負責給出頹靡美好的愛情,但愛情裏也許並不包含幸福。

幸福。

幸福又是一種什麽東西。

她跳進了他的懷抱。

閻仕爵也精準的迎接了她,令她盤踞在他的身體之上,聽彼此深重的呼吸,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近乎色 情般的親吻。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逃離我……”他一邊吻她,一邊讓她的臀摩擦自己。他發出低沈的咆哮和憤怒的鼻息。

“FUCK ME……FUCK ME……”她哀求。

閻仕爵盯著她發燙的臉頰,然後抱著她走進洗手間。

來往等待出現或等待離開的人群,他們的視線似乎成了一幕靜止的畫布。

他們在洗手間的小隔間裏歡 愛。

雙腿被閻仕爵懸在腰間,他非常用力,近乎狠絕,異常疼痛。

藍子棋眼淚披瀝,臉頰血紅,卻一邊嬌 吟,一邊哀求,“再深一點,再深一點……”

“你愛我嗎?”他忽然停下,盯著她的眼睛,“你愛我嗎?”

藍子棋微笑,“我愛你。”

男人那一刻的眼神,懷疑而不安。

然而瞬間即逝。

變成淺淡的安然和溫暖無邊的微笑,“在說一遍。”

“我愛你。”

藍子棋回答。

********** **********

女人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塊,總是充滿柔情和妥協。

張凝然情傷之後才教育她不要去愛。

然而她調教的養女也不滿好奇:

一條不歸路的盡頭,是什麽……

如果真的如此危險,為什麽所有人都在前仆後繼……

她所有的問題都屬於千古之謎系列。

張凝然希望她堅定而孤獨的一個人走。

藍子棋卻敵不過閻仕爵的強大。他太強大,不容拒絕。她甚至分不清,他們的糾纏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似乎故事一開始,他就一邊觀賞一邊控制。

她太軟弱了,她從來沒有堅強過,是張凝然讓她相信,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堅強的人。

可是那個女人從來沒有給她愛。

她愛她,但也恨她。從來沒有停止。

張小齊不是一個可以原諒一切的人。

她正在把自己逼向一個寂寥的時空。

藍子棋的精神似一坨開到萎靡的花,開始空虛的腐爛。

她厭倦了,也妥協了,向閻仕爵低頭,並且把自己交付於他,就像曾經把自己交付於母親。

被控制,才讓她有安全感。

被淩輝從海濱帶走,來到藍氏參與一場盛大華麗的秀場,煙花一樣紛繁,結束之後才發現,她只是一個觀賞者,她是一個局外人,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

除了閻仕爵。

至少,他一開始就企圖控制她。雖然她無法知道,那個開始的起點,最早是在哪裏。

藍子棋背叛了自己心靈最初的愛。

她背叛了淩輝。就像淩輝背叛了茸兒。

她愛淩輝,但愛是淺薄的,淩輝無法成為一個歸屬。不跟從他離開,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他不能被選擇。

閻仕爵可以。

張凝然之後,她被迫又尋到一個安心的所在。

他親吻她,給她治療,餵她吃東西,給她打針。和她做 愛。

有時候他自己的眼淚會落到她的臉上。

他說,“真奇怪。”

藍子棋看著他,微笑,“我為什麽要打針?”

“你病了。”他說,“你一直在生病。”

她點點頭。

“你愛我嗎?”他問。

“我愛你。”藍子棋回答。

“再說一遍。”

“我愛你。”

他笑起來,眼淚大朵大朵。

這是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眼淚也是繁盛而滾燙的。

********** **********

清晨,她穿著睡袍,光著腳下樓。

空氣裏漂浮著一種輕漫的寒,她的頭發已經很長,在身後發出悉索的聲音。

像海浪。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夢到張凝然,也沒有夢到藍子茸。

她並不想念她們。

心中有著淡淡喜悅和恐慌,她拿著一張試紙在二樓晃蕩,想要找到閻仕爵。

這所新搬來的大房子空洞的像藍湖別墅,過去了很久的時間,她也依舊覺得寒冷陌生。

然後她聽到一樓客廳傳來低低的談話聲,她看到了閻仕爵的背影,他穿著一件暗紫色的唐裝,那是她為他挑選的。

她躡手躡腳的走下樓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轉過樓梯,抓著扶手,站在最後一階,她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後轉身就往外跑。

她跑出客廳,光腳沿著大片的粉紅月季往外跑。

閻仕爵跟在身後,一邊叫她的名字,一邊追。

監控大門正在徐徐開啟,一臺車迅即的開出去。大門又開始徐徐關閉。

一切都被操縱,按部就班,遵循指令。

藍子棋用盡全身力氣飛奔而出,她跑出去的一剎那,大門頃刻關閉,把閻仕爵攔在那裏。

聽到他的咆哮。

一個微笑忽然浮動在她嘴角。

她聽見自己的心正在像石頭一樣破碎,她沒有停下腳步,竭盡全力的奔跑,像風一樣,像小海公主的泡沫。

她忽然看到張凝然,在彼端向她微笑。

她不再相信那個女人。她什麽也不再相信。她的心已經破碎。

但她還是對著母親微笑起來。然後聽到一聲巨響。

“嘭!”

一輛疾駛的車把她拋到了空中。

她在空氣裏劃了一個圓弧,像八歲時候的蹦極,然後繩子忽然斷了;像漂浮的泡沫,然後“BA~”,破裂。

落到了地上。

她的眼睛睜的很大。靜靜的盯著虛無的天空。

視網膜上還留著茸兒的倩影,長發披肩,白衣勝雪。她坐在客廳裏,坐在閻仕爵的對面。

她說,閻總,秦思的實驗室已經準備好了,按照約定,我希望盡快開始手術……

看到她出現,茸兒偏過頭,給她一個美麗微笑。

********** **********

藍子棋不幸在車禍中腦死亡。

她生前簽署了器官捐贈同意書,同意在自己死後把有用的器官捐出去。同意書是在主宰藍氏之後簽署的。

現在,她一直在國外治療中的姐姐藍子茸,將得到她最後一顆腎臟。

之前外界盛傳她已經過世。事實上,藍子茸一直依靠秦思的生化營養液維持生命。

秦思生化研究的巨大費用,一直是由藍子茸提供讚助的。現在她得到了回報。

手術成功後,閻、藍兩家的政治聯姻將由閻仕爵先生和藍子茸小姐來完成。

藍子茸小姐在藍氏所占有的37%的股份,將作為新婚禮物送給丈夫。

以上。

生活經濟頻道。

**********

秦思的實驗室裏,有著設備精良的手術室。

他從旁邊經過,看到密封著營養液的培養容器裏,浸泡著各種臟器。

秦思說,這些是失敗的作品。

藍子棋被拉進手術室。他也跟了進去。

手術的時候,她的雙腿間流出一個中央有一團白色絨毛的血塊。

閻仕爵問醫生,那是什麽。

醫生頭也沒擡,回答說,那是一個剛剛形成的胚胎。大約有三周了。我要開始手術了,您最好出去。

他被鄒向拉出實驗室。滿眼血絲。

鄒向說,BOSS您沒事吧。

他搖搖頭。

事實是非常好笑的。

世界開始在他眼前逆時針旋轉。

但是他保持微笑,溫暖無邊。

藍子茸被麻醉之前對他說,這是最好的,您得到藍氏,我得到生命。小齊不能給您的,我可以給您;您不能給我的,小齊給我。我們是雙贏。

我們一直合作愉快。

醫生和護士走出來,急匆匆的,手裏拎著一只小型的醫用冰櫃,迅速走向另一間手術室。

閻仕爵坐在長廊上,身側的手術室打開,濃重的血腥味飄出來。

**********

這也許是好的。

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這是預料中的結果。被控制的結局。

雖然在藍湖別墅郊外的山坡上試車時,從未想過會和那個攔車的小丫頭有什麽糾葛;

雖然在知道她是藍敬銘的又一個候選繼承人時,他也只是感到興味;

雖然看到允豪那麽瘋狂墮落的迷戀時,他也感到好奇;

雖然在眼見了她的魅惑、單純時,他也感到心動;

雖然在占有的歡 愛和學會無止境的寵愛一個女人時,他也感到黑暗中的幸福;

雖然得知她內心對淩輝的愛時,他也嫉妒的發瘋發狂,恨不得碾死所有靠近她的男人、女人;

雖然發現自己衷愛收藏有關她的一切,爵豪的利益最終還是淩駕所有……包括愛。

藍子茸寧靜美麗的容顏,和優雅潔白的婚紗。她開始生出新的頭發,短短的,但那是真的。於是她毫不猶豫的扔掉了假發套。

“淩輝會來。”她淡淡笑著說,“他會看到全新的茸兒。”

婚姻。他的第三次婚姻。

閻仕爵蒼白的笑了笑。

如果小齊穿上婚紗,不知道會美成什麽樣子。她不喜歡長發。如果小齊的一頭紅色短發蒙上潔白的紗巾,究竟會有多麽迷人,她咯咯笑的樣子到底能令他多麽憐惜……

她已經像毒一樣,滲透進他的五臟六腑以及思維。

手裏的那枚戒指微微顫抖,沒有套進藍子茸美麗的手指,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滾落。

賓客發出訝異聲,還有笑聲。

閻仕爵彎身撿拾,撿起來,又蹲下去,細細的看著戒指,上面刻著FOR MY LOVE。

他伸出拇指擦幹凈上面的塵土,忽然止不住眼淚。忽然哽咽無法自控。

起身的時候,他聽到允豪的聲音。

“大哥!”

回頭。

看到他手裏的槍,眼裏的淚,嘴角的憤怒和一身的白。

賓客四散。

哭喊、逃離。然後是瞬間來臨的寂靜。

“只有兩顆子彈。”他大吼,“一顆是留給我自己的。另一顆我不知道給你們中的誰。”

閻仕爵站著,一動不動,戒指攥在手心裏。

閻允豪曾在三年時間裏擁有藍子棋,他是最早被她的愛情毀掉的那個。

他真嫉妒允豪,如此單純激昂、理所當然的拿著槍為愛而戰。

藍子茸面色發白。

“你是個魔鬼!”閻允豪向她大吼,“你是個吃人的魔鬼!”

她開始哭泣。像一個新生兒。

她的眼淚沒有令允豪憐惜。

他流著淚扣動扳機。

她閉上眼睛。

子彈帶著絕望和憤怒把她的靈魂穿透。

一具身體忽然擋在她面前。令她驚恐以致崩潰。

“淩輝——淩輝——”她尖叫。

一切都那般迅速,她只聽到允豪歇斯底裏的大笑和另一聲槍響。

“這才是最好的懲罰。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長命百歲!”允豪大喊,然後像一截被砍斷的樹樁,忽然栽倒。

重新降臨的平靜,像地球的初次黎明。

淩輝在她懷裏微笑,她的短發映在他漸漸渙散的瞳孔裏,他溫柔的呢喃,“小齊,小齊,張小齊,和我一起離開……”

********** **********

……

感謝您,最終讓我成為藍氏的繼承人。

藍敬銘淡笑,我只是陪我的孩子們下了一盤棋。

一定要這樣嗎,用盡手段、機關算盡。我聽說,只有鷹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子女,給與有限的食物,讓它們自己競爭、廝殺,最後剩下一只最強的,母鷹只餵養這一只。

當然,只有這樣長大的鷹,才是天宇裏的王者。藍氏家族百年屹立商界,這是唯一的秘訣。藍敬銘回答。

難道不夠殘忍嗎?

對我來說,得到最優秀的繼承人超越一切。

如果我是失敗者呢?

我一視同仁,因為我只要最強大的。

如果我後來又被其他人擊敗呢?

我只要最強大的。

所以我依然只是一個不確定的偶然?

藍敬銘點頭,笑,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偶然發生的,你的出生,首先就是一個偶然。

呃……黃任之猶豫了一下,您能讓我來安葬子棋嗎?

藍敬銘點頭,現在藍家你說了算,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是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呃……他有點尷尬的笑笑,在知道她是我的侄女之前,我一直……愛著她。

藍敬銘沈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又時是怎麽死的嗎?”

“……”

“張凝然和你一樣,是我的私生女。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有走向的,即使心痛我也只能選擇冷眼觀望,我只需要最強大的,我別無選擇。”

“……您真心愛過嗎?”

“愛是一場游戲。

但它從不允許自己被玩弄。”

黃任之起身,上前,往茶杯裏倒水,“您喝茶,我先出去了。”

他退了出來,輕輕帶上門。然後靜靜站在那裏等待。

細細的門縫裏,藍敬銘端起了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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