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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正文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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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正文完) (1)

考慮到隨行的人,以及之後會源源不斷通過鬼門穿梭兩地的人中,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或是道行不夠深的術士,顧之桑並沒有把第二扇門設立在雷劫中心,而是設立在雷雲的邊緣。

天際烏雲混著還在醞釀聚集的電光,如同翻滾攪動的深海風暴,浩浩湯湯朝著劫難中心處匯集。

一扇雕花大門高度超過三米,就這麽憑空浮現在小鎮的邊緣。

從中走出一行人。

為首的是個身形纖長,體態輕盈的年輕女子,張牙舞爪的鬼氣攜卷著在她的周身,吞吞吐吐間被悄然踩滅。

其餘若幹術士來不及驚詫於鬼門的便捷,以及這略顯兒戲的使用的方式,都難掩臉上的驚愕,直勾勾盯著遠處。

“那是什麽?!”

在尋常人眼中只是略顯陰沈,又雷雲的天色,但在這些玄師的眼中,他們幾乎看不到遠處城市的真面目,只能看到漫無邊際,遮天蔽日的沈沈黑霧。

“怎麽會這樣?這鬼東西怎麽會變得這麽大?!”

空氣中粘稠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無孔不入,有年紀輕道行淺的術士望著那一望無垠的黑色,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連聲音都帶著退意:

“天將兇兆,吞雲昭日,這是死劫……是死劫!你們看看那東西,誰還能有回圜之勢啊?!”

“等死吧,大家都等死吧,這是滅世的大災…”

其語氣崩潰絕望,顯然是道心都被擊潰了。

顧之桑倒是沒說話,但長秦道人被氣得白須直抖:

“這是哪家的後輩?大敵當前如此不堪一擊,只會動搖同僚的道心,還不把人塞回去省的在這裏丟人!”

“我等玄門正道,得了天道的眷顧,就該擔起守護天下蒼生的使命,再有胡言亂語之人老夫親自替你們道觀清掃門庭!”

不得不說,這白須白眉的長髯老道雖然古板,但正氣凜然。

被長秦道人的怒氣一壓,周遭的惶恐情緒才堪堪抑制住。

奚魁一直在掐指演算,可越算他越覺得前途渺茫,令人絕望,忍不住看向顧之桑:

“顧道友,我觀察遠處黑霧的範圍,應當不止有籠罩一個小小縣城那麽大吧。”

“你看得沒錯,現在我們所在的地方並不是豐都。”顧之桑沈聲說道:“我們在石城的外郊邊緣,目光所及之處,被黑霧籠罩在其中的城市也只是石城。”

“你們看天際的劫雲,正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朝著盡頭湧去,在最終點積蓄成功,並落下雷劫的地方,才是豐都。”

“什麽?!”

奚魁滿面駭然。

他和其他人都掏出手機看了眼周圍的地圖,發現果然如此。

此處只是石城的邊緣郊區,那麽還要再往南走百餘裏才是豐都。

恐怕豐都城只是詭異出現,並且最為嚴重的中心地,周遭圍繞著它的其他幾個縣級市,鎮子,都已經被不斷擴散的黑霧覆蓋了。

預計牽連的地區絕對有數百平方公裏。

這樣的嚴重性,讓連續接受打擊的諸人已經麻木了,同時每個人都生出深深的無力感。

在絕對的壓迫和威脅性下,他們真的還有希望嗎?

陸續有總部的人試探著從鬼門中鉆出,來到了石城邊緣,都被眼前世界末日般的一幕駭住了。

電話鈴聲,匯報聲不絕於耳,一片混亂。

“從衛星監測和磁場變化的信息反饋來看,可以確定以豐都為中心,以及邊緣輻射的周邊五個縣級市,縣城,都受到了波及,被‘黑霧’覆蓋……”

“立刻派出靈組所有可以動用的人,和玄門的師父們一起去這個城市外圍,務必用一切方法,阻止它繼續擴散!”

“聯系了幾座城市內多個警廳,以及警員,但電話沒有人接,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裏面的信號是正常的,因此基本能確定城市裏的市民們出事了……”

“z市需要增派人手,拉警戒線的時候驚動了市民,我怕他們進入‘黑霧’籠罩的範圍……”

“……”

總部會議室內

平常只能在網絡上看到的一些大人物,此時都匯集在此處,商討對策。

有人忿忿不滿道:“出了這種事情,消息根本瞞不了多久,市民們早晚會知道,會引起多大的恐慌大家想過嗎?”

“不是說晏氏集團研發出了可以監測的設備,為何到了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就失靈了?”

另一人道:“我倒是聽說,這個晏承身份特殊容易失控,小時候在玄門遭受了許多痛苦,鑒於這樣的背景和過往,不能排除他有報覆社會的傾向吧。”

“我建議嚴查此事,相關人員必須負起責任……”

首位一直沒有說話的老者嘆了口氣,不怒自威:

“這就是你們想了這麽長時間的主意?”

現場一片寂靜。

“拿不出一點有效的方案,只會批判這個推諉那個,你們瞧瞧自己臉上的算計!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竟還在這裏各自為營!”

老者面帶失望,語氣格外沈重。

他知道這些人中有的根本就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私下裏也有各種小心思。

以前大家都心知肚明,聰明的政客絕不會扯下最後一層布。

可特殊關頭就顧忌不了這麽多了。

老者說道:”晏氏至少做出了實績的優秀企業,況且豐都事發突然,就算監測到了數據的變化我們也來不及反應。

而你們呢?”

“既然你們沒有可用的決策,就盡好各自的本分,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在這種時候掉鏈子!”

“……”

總部的交鋒,遠在黑霧邊境的人並不知道。

熙熙攘攘中,鄭如玉穿過人群,擠到了顧之桑的身邊。

她的臉色在夜幕的燈光下帶著倉皇:“桑桑,總部的人想和你通話。”

顧之桑頷首,接過手機。

聽筒中傳出一道頗為蒼老,沈肅的陌生聲音:“顧指導,你好。”

電話那頭不是靈組的總指揮白老。

瞬息間顧之桑大致猜到了那頭是誰,神情正色。

交代了一下情況,以及未來有可能發生的種種後果,她肅聲說道:

“希望總部能明白這不是在危言聳聽,我說的這些可能性只是我可以預見到的,一旦今夜豐都之災控制不住,這些未來絕對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實現——可能是幾天,一兩周內,並且只會比預想中的更糟糕。”

“我明白。”老者沈默半晌,才緩緩問道:“我還是想知道,如果是現在,顧之桑有幾成勝算?”

顧之桑擡眸,一雙瑞鳳眼挑起冷光:

“三成,運氣好最多五成。”

“五五開嗎,已經很好了。”老者語氣鄭重而誠懇:“豐都一事,就拜托顧指導了。”

“我盡力。”

掛斷電話,顧之桑一擡眼就看到鄭如玉眼巴巴地瞧著自己。

初識時她也是一襲板板正正的制服,戴著眼鏡,語氣公事公辦。

隨著總部把接觸自己的任務交給她,期間經歷了無數大小案子,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愈來愈近。

她時常自詡是大自己十歲的姐姐,什麽都要照顧自己。

此時此刻,她唇色泛白不安問道:

“總部希望你進去對抗‘黑霧’,對嗎?”

其實不用問也可以想到,現在顧之桑是總部唯一的底牌,這種事情只有她能頂上。

顧之桑說:“是我自己決定要去的。”

“顧之桑,你一定要小心啊。”鄭如玉抿著唇說道。

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

處於她這個位子,面對的是未知的豐都老百姓,以及身後夏國所有人的安危,哪怕她清楚顧之桑走這一趟太危險,也說不出‘別去了’這句話。

鄭如玉添補道:“你放心,上級已經在從總部調集資源,會盡快趕來的。”

可以預料到的是,無論顧之桑能否成功,夏國都不會把全部的希望壓在她的身上。

在不驚動太多人的情況下,首都可以動用的,應該起到一些作用的大型武器,都在緊鑼密鼓地想辦法運至豐都外圍地區。

十分鐘後

各個道觀,隱世的門派負責人,在安排好後輩和家族小輩接下來要做的事,並留下打量可以暫時壓制‘黑霧’向外擴散的符箓,便個個面容悲愴視死如歸,一副即將為了夏國百姓去英勇就義的模樣,根本顧之桑往漆黑的濃霧中走。

使用了疾行符後,這群道行最深的老一輩術士們行動得極快。

被低沈霧氣籠罩的城市,就像是起了一層大霧。

現在正值清晨,可被霧氣影響,城市內部的可見度還是很低。

雖沒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可也是五米之外開始模糊,十米之後看不見任何東西。

“這石城裏頭,怎麽靜悄悄的?”

有術士壓低了聲音開口,心裏發毛:“都睡著了嗎?”

不僅是安靜,應該說是死寂。

一丁點聲音和動靜都沒有,仿佛整座城市中唯一‘活著’的東西,就是天際飄飄蕩蕩的黑霧。

這不禁讓眾人擔心起石城的老百姓們的情況。

畢竟進來之前他們聽說了,從黑霧籠罩了城市的那一刻,就再沒有一個人的消息從霧氣裏面傳出,誰也不知道裏頭的情況到底如何。

帶著探查的任務,這術士駕馭著疾行的法器到了一處平房外,努力貼著斑駁的窗戶往屋子裏看,試圖從玻璃看到黑漆漆的裏屋。

他運氣好,碰上的這戶人家覺得縣城民風淳樸,沒什麽好遮掩的,就沒有拉窗簾。

努力眨眼之後,他的確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景象,待適應了昏暗的光線,畫面逐漸清晰,一聲驚叫聲從他喉中發出。

他差點摔到地上。

“怎麽了?”

“死人!”術士滿臉驚駭,“屋子裏的人全都死了!一家幾口人,一動不動!!”

“什麽?你看錯了吧?!”

“絕對沒有,我親眼看到一個,一個中年男人瞪著眼睛看向窗子,臉色煞白,脖子上有一道被割斷的裂口,上面覆蓋著厚厚的黑氣……”

術士雙眼發直:“這些人不是失聯了,他們全都死了,全都被‘黑霧’殺了!!”

有術士不相信,擡手用符箓破開另一棟平房的門和窗戶,將內裏的簾子卷爛。

頓時那些橫七豎八,各種姿勢歪倒在床邊,或身體僵直躺在床上的人,都暴露在眾人眼底,在霧氣下若隱若現。

所有術士都腳底板發寒。

石城的人如果都死了。

那麽其他被‘黑霧’吞噬的城市市民呢?

他們粗略估計了一下,心底浮現一個數字:300萬。

還只是最保守的數量。

這一刻無論進來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設,並下定決心要壯烈地就義,不少術士仍感覺到了深切的恐懼。

他們將要面對的不是一個惡鬼,一群惡鬼;

是無盡的恐怖深淵。

就在這時,聽到了這個聳人聽聞的消息的顧之桑只是腳步一頓。

她側目看了一圈翻滾霧氣中面容扭曲,死不瞑目的蒼白屍體,冷冽的神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回過頭她開口說道:“別看了,繼續趕路。”

有人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有沒有同情心?這可是一座城,幾座城的人死了!你沒看到那些人的屍體嗎?”

“所以呢?”顧之桑的目光陡然掃去,帶著些鋒芒:

“你要把這些屍體全部運出去,還是要挨個給他們唱一首超度曲?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糾結這些有什麽意義,盡快前往陣中才是當下要做的。”

聽著這幾近殘忍,冷漠的話語,不少術士都覺得她太冷血了,面上露出不忿之色。

但不等辯駁,顧之桑已經重新朝著豐都飛速疾行。

這些術士糾結了三兩秒,到底不敢一個人留在這可怖且深不見底的死城,都驅使著疾行符箓緊緊跟在後頭。

很快,一行人便進入了豐都城。

到了詭異的爆發中心,四周的黑霧可以用‘濃稠’來形容。

呼吸間眾術士只覺得無數陰氣朽氣,隨著氣流湧入肺腑,小刀子似得剮著他們的血肉。

更可怖的是,無數負面情緒,那些隱藏在心底最深處想都不敢想的邪念,如同被打開的魔盒,瘋狂往外湧。

哪怕是長秦道人和奚魁,也有些吃不消,眼底溢出絲絲紅痕。

偏生天際的雷光電弧如密密麻麻的游蛇,迸發出奪目絢爛的光芒,反而把半邊天照得通亮,讓被霧氣裹挾的眾人並未完全變成睜眼瞎。

顧之桑一擡手,淡淡的光暈恍若黑暗中唯一的燭光,不斷變大,變亮,哪怕是周遭的黑霧也無法撲滅。

她用陣法將身後的人都罩住,才讓逐漸陷入狂亂的術士們赫然回神。

而後趕忙捏碎各自的防禦符箓,把自己包裹住。

這裏就是陣眼。

天空是聲勢浩蕩的劫雲和雷電,陸地上則覆蓋著可以把一切聲音,光線都吞噬的黑霧。

黑與白的交錯,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這座城都毀掉。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正當所有人陷入茫然時,其中一人忽得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某個方向。

他指著那處:“你們快看,那裏是不是有一個人影?!”

眾人聞聲看去,仔細辨析,果然在滾滾的濃霧的半空中看到了一個懸浮的人形。

“過去看看。”

就在他們一點點朝著那人形靠近時,一道凜冽且氣勢磅礴的力量貼著他們呼嘯而過,狠狠擊打在一人的身上。

眾人驚愕回頭,便看到隊伍裏一直默默無言的虛空道人被這股力量掀翻,狠狠跌出十餘米,摔在地上。

出手之人是顧之桑。

還不等有人出聲質問顧之桑為何要忽然對虛空道人出此狠手,他們便聽到鐵器撞擊地面的聲音。

一柄細而尖銳的尖錐,覆滿了可以讓地級玄師當場暴斃的詛咒和符紋,從吐出一大口鮮血的虛空袖子裏掉出。

這下眾人啞然,意識到應該是虛空道人先想偷襲隊伍裏的人,結果卻被顧之桑提前發現並制服。

奚魁面色難看。

因為他剛才離虛空道人最近,也是最有可能被偷襲的人。

“多謝顧道友出手相救。”他拔出長劍,直指虛空道人:“虛空長老,我並未得罪過你吧?”

倏忽,天際凝聚了許久的巨大的雷光,在這個時刻終於搖搖欲墜從天而降,狠狠劈在了不遠處——就在那個半空中的人影身上。

這道雷實在兇險,蕩起的風波吹起了眾人的衣角,吹得顧之桑鬢角的發絲鼓動,露出一雙銳氣逼人的眼眸。

眾人不由看了過去。

刺眼的電光慢慢淡去,霧中被照亮的人影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終於看清那人面容的所有術士,都陷入石化和呆滯,神情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狼狽爬了起來的虛空道人滿眼狂喜,跌跌撞撞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老祖宗救我!!”

顧之桑鳳眼一瞇,提前挽花,桃木劍落下之時,帶著洶湧的力量的劍光直直朝著虛空道人的後心斬去。

一聲悶響,虛空道人明明也是個地級玄師,卻被她直接斬成兩截。

從始至終周身還包裹著電弧的人,都面帶笑容並未出手相救。

甚至在虛空道人的魂魄剛一離體,他便直接把對方的魂魄吞噬掉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眾人反應過來後,長秦道人又驚又怒,不可思議吼道:

“振河道人?怎麽會是你?!你竟與邪祟‘黑霧’狼狽為奸,你擔得起玄門正統嗎?”

奚魁也強忍著震怒:“難怪都到了這麽緊迫的時刻,你也不願出關,協力清除黑霧,因為你就在與虎謀皮。”

電光的長袍男子,正是乾清門振河道人。

他聽到這些對自己的指控,反而更加得意,撫著胡須大笑兩聲,盯著顧之桑意有所指:

“顧之桑,好久不見。”

“你們想得太簡單了,不是他倒戈了黑霧,而是他現在就是黑霧。”顧之桑聲音冰冷:“振河道人已經被奪舍了。”

極度的震驚和憤怒下,術士們並沒有聽出振河話裏的怪異。

按理說,他和顧之桑從未見過。

可他剛剛說的不是‘終於見面了’,而是‘好久不見’。

只有顧之桑心裏清楚,這是振河體內的黑霧借他的口,與自己敘舊。

他們的確是八百年的‘故舊’。

自己當年渡劫失敗時感應到的那一抹毀天滅地的腐朽氣息,應當就是‘黑霧’的本體作祟。

準確得說,振河道人身上的現象不是普通奪舍。

他本人的魂魄並未被抹除,只是和‘黑霧’融合,並占據了主導。

他過往的記憶仍然存在,可內心留下來的,只有扭曲的欲望和各種負面情緒。

從二十年前他修行走火入魔,被蠱惑著犯下罪孽只為了滿足私欲,就註定了他的結局。

振河道人,一直以來都是顧之桑懷疑的第三人。

他是目前這個世界唯二的‘天’級玄師,引領玄門,諸多兇案慘案的背後又有乾清門人的影子……

顧之桑怎麽信得過他。

如今他立於雷劫之下,被天雷劈打卻毫無損耗,顯然已經壯大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立於豐都之內,更像是他在主動等候顧之桑等人的到來。

長秦道人咬牙:“振河,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要毀了這個世界嗎?!”

振河——準確的說是黑霧,無辜地攤開雙手:

“錯了,大錯特錯!”

“本尊在創造一個全新的盛世,在改寫虛偽得令人作嘔的‘道’!”

“從今天開始,本尊才是此界主宰,是全新的‘天道’,更會成為三界六道的主宰!”

他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幾乎震耳欲聾。

顧之桑心道果然沒錯。

'黑霧’真正想要蠶食的對象,是天道。

天道崩殂式微,也是由於在被它一點點侵蝕。

不待眾人驚駭,‘振河’指尖一彈,瞬間帶起鋪天蓋地的漆黑霧浪,將眾人席卷。

顧之桑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模糊。

她看到了一些藏在霧氣中的幻境。

天地混沌初開,開了智的人族出現於六道,就勢必代表著‘欲望’的出現。

開始時人類的欲望很小,吃飽穿暖,不餓肚子。

當社會開始構建,王權更疊交替,人的欲望便從單純的填飽肚子,有了更多層次的追求。

'黑霧’——或者說一團根本叫不出稱號的東西,就從這裏開始孕育。

起初它明白自己的來源,清楚意識到了自己與人類息息相關。

那時候的它還很懵懂,只是單純想要親近孕育了自己,為自己提供力量的人類,想要融入到人的族群中去。

於是它費盡所有力量化出實體。

剛一露面,便被無數人類驚恐又嫌惡地盯著,他們說自己是怪物,是邪祟,把它好不容易凝聚的實體打得潰散。

它沒有消失,因為人的欲望永遠不會熄滅。

每每到了戰亂年代,窮苦時期,都是它力量增長最為迅速的時候。

那些年代裏留下的一些怪物傳說中,其實有不少都存在它的影子。

然而它化了形又被消滅,這樣反反覆覆幾次,它終於意識到人類對它的排斥和痛恨。

明明每個人都有欲望,可他們卻認為直面欲望,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

它開始隱藏自己,在暗中觀察人類,並生出諸多不滿和憤懣。

憑什麽善就是正確,惡卻要被消除。

只因為天道向善,要求修行者克制人欲,所以同樣是從天地間孕育出的它就要被唾棄,被鄙夷。

何其不公!

漸漸的,它生出一個念想:

它想要無窮盡的力量,想要世界因為欲望而存在,要人類陷入欲望狂歡的深淵……

所以它要取代天道,成為這個世界上的‘道義’。

有了這樣驚世駭俗渴望的它,在暗處蟄伏了千萬年,不斷汲取著人世間的力量。

想要正面對抗天道,難上加難。

因此它便想到了一個卑劣無恥,卻快速的‘捷徑’:

偷竊那些出現在歷史洪流中被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們的氣運。

所以近三千年來愈來愈困難的飛升,並非是人族在變差,而是很多渡劫之人被無形的力量從中做梗,灰飛煙滅。

待天道終於發現它的存在時,發現自身道法逐漸崩壞的原因時,已經晚了。

彼時人道出現了一位‘天生神性’的不世天才,肉骨靈胎,名為顧之桑。

她生來就是要入道修行,成為至高無上的先天神的,身上帶著大氣運,也是難得一見的堅毅心性,或許是可以扭轉乾坤的節點。

然而那不斷壯大的‘黑霧’,也盯上了她。

如若能夠吞噬此人的魂魄,將她的氣運據為己有,它的能力可以再上一層,真正地與天道抗衡。

因此它便蟄伏在顧之桑的身邊,於她渡劫時給予她致命一擊。

滿心以為自己要成功的‘黑霧’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一個病怏怏的凡人頂著雷擊,把它即將吞噬,絞碎顧之桑魂魄的本體力量生生扯了出來,替她擋了這最後一擊!

待它掙脫那凡人,只是眨眼間的功夫,顧之桑的魂魄便消失了。

它清楚定然是天道出手,護住了顧之桑。

也護住一絲回圜的契機。

千年謀劃毀於一旦,怎能不讓‘黑霧’又怨又恨,更何況這阻止它,壞了它好事的人,還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一個因為善良,心軟,並且九世都是如此的爛好人;

它最痛恨的一種存在。

在此之後的八百年,天道和已經凝聚成‘惡’念的強大欲望,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天道無法強硬地將它消滅,也因道法崩殂,不可能再有人能夠打破桎梏飛升,連接人道和仙庭的通道同樣被毀。

襲擊顧之桑失敗,暴露在天道眼皮子底下的‘黑霧’,也處處受限,能力增加停滯不前;

但它知道,天道目前最後的依仗和一線生機,也就在那個被救走的顧之桑身上。

當‘黑霧’感受到世界的力量開始回轉,生機開始湧現,它便開始滿世界地搜尋。

一個新生的孩子降生了。

天生命孤,被孤兒院收容。

'黑霧’知道,這是天道給予給顧之桑的轉世。

它感覺到了危機,卻並不覺得擔憂。

八百年後的今天網絡發展,人類的欲望更是達到了空前的高度,只要隔著網線稍稍挑逗,就能激化無數矛盾,引起無數邪念。

它很強大,更有足夠長的時間用來布局,勝券在握。

'黑霧’給這一世的顧之桑鋪了足夠多的暗樁。

乾清門一脈從始至終,就是它布局中最重要的一環。

從振河道人的師父埋下隱患,在振河道人修行卡頓時,侵入他的道心。

它操控著玄門第一宗的掌門人,去參與了那些拐賣,器官摘取的案子,從中吞噬了大量的魂魄和生機。

誰能想到以救死扶傷,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玄門正統,才是一切慘案的幕後主使?

'黑霧’又按照推演的其中一條可能的人生軌跡,推演出這個轉世的顧之桑未來會為了建設孤兒院,進入娛樂圈賺錢,和幾個小女生組成團體出道,最後火遍世界,收獲無數喜愛的信仰。

為此它提前找到了組合中的一個女孩兒,侵入,並留下烙印。

這個女孩兒會變成一條幸運的錦鯉,是它棋盤上無往不利的‘將軍’。

從她和顧之桑碰面的那一刻,屬於氣運之子的運氣,就會源源不斷被她汲取。

她越好運,顧之桑便越倒黴。

最後天道寄托了無數希望的‘生機’,會變成一個連喝水都塞牙,走路都會絆倒的黴神,被全網厭惡,唾棄,不可能再從那些網民的身上獲得一絲一毫的信仰和生機……

顧之桑猛然睜開雙眸,擡手擋住仍如洪水般傾瀉的黑霧,側目對身後意識恍惚的眾人說道:

“都退後百米,這已不是你們能左右的事態了。”

從恍惚中回歸神的奚魁眾人明白自己的無力,紛紛往後退。

此處只留顧之桑一人,與被融合的‘振河’面對面。

她心念一動,能感受到識海中不平靜的波動。

剛才那一幕幕畫面,應該是系統讓她看到的,讓她在瞬息間了解了諸多隱藏的真相。

難怪自己渡劫失敗,卻並未灰飛煙滅。

她意識模糊前看到晏回山朝著自己奔來是真的,那爛好人以肉體凡胎,生生擋住了黑霧的侵蝕,給了天道奪走她魂魄的機會。

之所以晏回山做得到,是他九世善人的命格和功德,生生扛下了那一擊。

顧之桑腦海中碎片閃爍,什麽都明白了。

晏承應當就是晏回山的轉世。

他與生俱來的陰煞體質,不過都是當年那一擊留下的後遺癥,深深刻印在魂魄中,如附骨之疽。

期間八百年,天道也一直在修補她破碎的魂魄。

而重新轉世的機會已經足夠逆天,這些隱秘自然也不能告知她,否則就會破壞道法守恒。

天道只能抽出一縷本源力量,化為系統,進入她的識海中。

剛剛那些碎片,是振河在攻擊她時,系統從黑霧中偷到的記憶,屬於‘黑霧’的。

意識到隱藏的記憶被偷取的‘振河’面色陰沈,緊盯著顧之桑道:

“顧之桑,你應該看到這天道多麽無能了吧,事已至此你認為自己還有翻盤的機會嗎?絕不可能。”

“本尊已經成為了此道的主宰,你擡頭看看這無力的雷,能耐我何?”

他緩緩張開雙手,在電閃雷鳴中笑容肆意:

“不如這樣,你向我投誠,我可以考慮讓你成為本尊創世之後的第一個神。”

“做本尊手下的神,可比守著那岌岌可危道貌岸然的天道,來得更有前途。”

系統:?!!

“我呸!桑桑你別信它的鬼話!”

顧之桑沒回應系統,只是輕嗤一聲:

“算了吧,你想要構建的世界我無法茍同。”

“如果一個人連道德和底線都沒有了,拋棄了秩序與理智,只憑著欲望行事,那人和牲畜又有什麽不同。

盡管現在天道有時也蠻不靠譜,但我並不樂意換個頂頭上司。”

'振河’冷笑一聲:“冥頑不靈,給臉不要。”

“我還是覺得過去單純善良的你比較可愛。”顧之桑扯了下唇角。

最初的‘黑霧’,也只不過是個想要融入人類社會的靈物,卻逐漸扭曲至此。

似是被戳中痛點,‘振河’的神情陡然陰沈。

這一刻他完全不像個活人,如一具高高在上,睥睨螻蟻的屍體:

“你,該死。”

“等你被本尊淩遲處死後,本尊會留著你的魂魄被萬鬼啃食,萬蟻鉆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還要你親眼看著這人世界的變化,欲望會席卷人間,所有人都將是忠於欲望的奴隸!而你在乎的那些人,還有晏承,全都會灰飛煙滅。”

顧之桑雙手提劍,一抹奪目璀璨的金色,沿著她纖白的指尖倏忽騰起,火舌似得卷上坑坑窪窪的細長桃木,映襯在平行的眼眸中,於那一對漆黑的瞳孔中拉出一條熠熠生輝的金色細線。

她的靈魂正在燃燒。

無數功德和信仰之力,被她壓縮凝聚在手中的劍中。

'振河’還在說話,她下盤一個用力,便貼著地面疾行,並拔劍而起。

'砰’地錚鳴,帶著劍光的功德之力擦出一條金色的星火。

顧之桑這一掠便百十米,瞳色沈沈。

“劍很利。”

'振河’老神在在,被幾乎連根割斷的手臂,慢慢愈合: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集聚如此多的功德之力,真是令人羨慕,嫉妒,果然是生來就要成為上位神的天才。”

“我找來對付你的那些蠢貨,還是太次等了。”

一簇稠黑如漆的霧色,驟然朝著顧之桑的眼睛面孔迸發,詛咒的力量一旦沾上皮膚表面,就會令她血肉都被融化。

她矮身退後半步,將桃木橫在齊肩的位置,避開‘振河’的攻勢後,略一蓄力。

“天才,只有在隕落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振河’頓了頓,落在顧之桑身上的視線中,帶著一種惺惺作態,令人作嘔的欣賞:

“比如現在。”

只見顧之桑壓著殺招,周身的力量還在騰發。

金色的氣焰包裹在她的周身,哪怕是在極度的黑夜中,也無法熄滅這一抹光輝。

映襯著那張超脫凡俗的面孔,給她憑添了幾分神性。

'振河’心裏清楚,顧之桑這是在把體內所有的力量,功德與生機,全部都壓在劍勢上。

憑借著她半神的魂魄力量,再加上這一年多來在人世間積蓄的深厚功德,以及信仰之力,賭上一切去造勢的劍招,的確可以讓她擁有比肩神明的力量,無限接近正神。

並斬神。

這也是‘黑霧’之前為何不願意與她面對面杠上的原因。

但時過境遷,它已不是八百年前的‘惡’。

現在的它,吞噬了無數的欲望和恐懼,掠奪了上百萬人的生機氣運,最為重要一點——

它吞噬了近400萬凡人的生命和魂魄。

這些人魂魄的生機,壽元,全都化為它的養料,一夜之間讓它成為了超脫六道的存在。

現在它連真神都不懼,又怎麽會怕一個拼盡所有,也堪堪只能使出神的力量的人。

它肆意躲避著顧之桑揮劍而來的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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