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脫胎換骨的了。

因為鏡子裏頭的那個人，就連顧青自己都已經認不出來了。

甚至顧青覺得，自己如果是別人看到鏡子裏頭的這個人的話，定然也是會心生憐愛的。

先前稍稍的一點的陽剛之氣也被折騰的消失的一幹二凈了，如今白皙的肌膚更是讓顧青神似一個小姑娘。

顧青甚至無論怎麽看，都覺得自己是有些奇怪的了。

可是宮嬪們一個個看著顧青的臉都快要紅了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稚嫩的小孩子一樣，看的顧青都有點後背發涼了。

“那麽就那麽說定了啊，顧公子宮宴當日的妝容打扮定然還是要我們幾個來幫忙的。今日我等便先回去了，顧公子記得這些日子早些睡，如此臉頰身姿才不會浮腫難看了。”

顧青也是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這幾個宮嬪的請求。宮嬪們瞧著顧青允諾了下來，便一個個興高采烈的聊著天回去了自己所處的宮殿了。

只留得常歡服侍顧青洗漱預備著休息就寢了，顧青卻擺擺手示意讓常歡先行出去，讓他自己一個人獨處一些時候。

常歡總是覺得這些日子主子的精神狀況十分的不好，光是從睡眠上來看，常歡便是十分的擔憂了。

這些日子來，顧青每日晚睡早起的，就連尋常時日的午休時候，顧青都已經不去休息了。

大部分的時候，除了研習功課和練習技藝，常歡就是瞧著顧青在那邊長久的發呆。

常歡不知道顧青究竟因為什麽而如此，小心的詢問顧青也總是笑著用別的話題來岔開，讓常歡無法問出口來。

故而大部分的時候，常歡只能夠遠遠的望著顧青，瞧著他是否會發生一些事情。

“常歡你不用擔心啦，我只是覺著現在就睡覺太早了，所以還想再看會兒琴譜，到點了我就自己會去睡的，你先去休息吧。”

顧青刻意讓自己笑的燦爛一些，好讓常歡不用擔心自己了。

可是顧青殊不知，他越是如此，常歡卻越是擔心。

可是常歡也沒有辦法問出口來，只得應諾了一聲便收拾著退了出去，又只留得顧青一人。

顧青也不知這幾日他究竟在苦惱些什麽，只是在一有空閑的時候，腦子裏頭便會開始胡思亂想一堆。為了讓自己這堆的糟糕想法不出現，顧青只得一直找事情給自己做。

越是忙碌，腦內出現的想法就會越少，他顧青也會少憂愁一些。

宮宴就是後天了，顧青思索著自己準備的已經差不多了，就連夫子也已經讚賞過了顧青的學習能力，認為顧青這兩日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讓自己做個調整，以來應付後日的宮宴盛典了。

顧青原先是不願就這麽消停下來的，畢竟只要一停下來，他的腦內便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事情。

端妃的，還有顧婭婭的。

顧婭婭杳無音訊，派出去的禁衛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估計下回回來有消息稟告，也是顧婭婭的死訊了吧？

總歸顧婭婭和顧青的關系是顧府裏頭極好的了，那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無能為力之下消失，顧青的心裏頭當真是愧疚萬分的。

就好像顧婭婭的死一定是和自己有關的一樣。

本應該褪去的夢魘又開始每夜每夜的襲擊著顧青，只要一做夢，顧青就總是夢到自己那死去的妹妹。

夢到那一日的送葬，夢到曾經那個活蹦亂跳的，總是在自己的身邊吵著鬧著活潑開朗的那個孩子，在自己的手邊沒有了呼吸，用著她最不喜歡的，那般醜陋的姿態，死在了血泊之中。

顧青又做了這個夢。

夢裏頭仍舊是妹妹的葬禮，仍舊是那些人的閑言碎語。

顧青試圖回過頭去看清楚究竟是哪些人，他想要找到那些人，想要去殺死那些人，想要去拯救那個已經死去的少女。

顧青聽見自己哭了，一直在哽咽著，哽咽的他自己都不知為何要如此的難過了。

明明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三年了，就連當初造謠的人也在之前提禮前來道歉過了。

可是顧青知道，他們哪裏是來跟自己跟死去的妹妹道歉呢？他們分明只是礙於自己朋友的媒體壓力，遭不住那些鍵盤俠的輿論，才前來弄虛作假的和自己道歉。

可是在他們的心裏頭，自己的妹妹還是個死的不清不楚的人，而自己也誠然是那個要依靠妹妹賣身子才能活下去的一個廢物罷了。

“別人家的孩子啊，爸媽死了，一定是哥哥拼命照顧妹妹的。這顧家大哥真是沒用，居然一直在依賴她的妹妹。聽說他妹妹先前已經過了國航的面試啊，結果就因為她這個沒用的大哥不去念書了，跑去當個雞供她哥哥生活，你說這個女孩兒是不是特別慘。”

“別啊，指不準不是因為她的哥哥呢。聽說這個女孩子小時候就一直不幹不凈的，指不準她就是不想念書，想要做這行呢。”

閉嘴啊，你們，都給我閉嘴啊。

你們根本不了解她，究竟哪裏來的這些混蛋，你們根本不了解她，為什麽要這麽多嘴呢？

去死吧，都去死吧。

顧青一覺驚醒的時候，整個人是被圈在了懷中的。

不僅被圈在了懷中，而且那人身上都是分外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讓顧青方才心裏頭的不安感盡數消失了。

“青兒是做噩夢了？”

穆寒的聲音輕輕地，似是怕驚嚇到顧青一樣，將顧青的身子全部圈在了自己的懷中，似是安撫孩提一樣的拍著顧青的後背。

顧青想要嘴硬的嚎著說一句他才沒有做噩夢呢，他顧青是個成年人怎麽會做噩夢了呢。

可是顧青剛一開口，便全是哽咽。哽咽到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整個人只能夠抽抽蹄蹄的被穆寒圈在懷裏頭。

顧青是想要反駁的，也是想要告訴那個人自己才沒有這般脆弱的。可是不知為何，顧青一問到穆寒的味道，一感受到穆寒的體溫，就感覺著自己如同一個小孩子一樣，被穆寒在被保護著。

好像在穆寒身邊，自己就毋須那般強硬了似的。

“好了好了，我的青兒才沒有做噩夢呢，我的青兒只是受委屈了，來，夫君抱抱，我的青兒不委屈了。”

穆寒緊緊抱著顧青，似乎擔憂著一松手顧青就會消失一樣。

穆寒還是第一次看見顧青這般，以前的顧青在穆寒心裏頭總是那般活潑開朗的，大抵就是一個小太陽，無論怎樣都是笑著來扛著的。

故而穆寒總是想讓顧青來依賴一下自己的。

可是穆寒後來想，顧青總歸也是個男子的。若是要讓一個男子來依賴自己的，大抵會覺得對他才是一種侮辱吧。

“我才沒有受委屈呢......”

顧青悄聲低喃著，頗為不滿的糾正著穆寒的言辭，穆寒倒是好笑的用力揉了揉顧青的發梢，連連答應著說好好好。

“青兒沒有受委屈，青兒才沒有哭，可是？”

穆寒的目光熾熱的落在了顧青的臉上，顧青這才滿是臉紅的就是把自己滿是淚漬的臉往穆寒的懷裏頭鉆，鉆的穆寒滿是笑意的將顧青緊緊擁入懷中。

“是怎樣的夢呢？青兒究竟夢到了什麽呢？”

顧青的內心是極其想要告訴穆寒這一切的。

告訴穆寒自己其實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己根本不是這個顧府的顧青，自己做的噩夢，自己在自己時代其實是個多麽糟糕透頂的人。

害死了自己親生父母，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的，那樣子的人渣。

那樣子的顧青才是自己啊。

現在這個顧青，怎麽可能會是自己呢？根本不是自己啊?

可是顧青也是深知的，這一切都是不可能告訴給穆寒聽的。就算告訴給了穆寒，“我是來自未來的人”這樣子的話，以古代人的認知水平來看，應當是不能夠接受的吧。

不僅不能夠接受，反而還會被當做腦子有病吧？

“一個噩夢罷了。”

顧青的聲音輕輕地，穆寒也從中聽出了顧青並不願意將這個噩夢告訴給自己聽的意思，心裏不禁幾分空落落的。

穆寒卻沒有將這份空落落表現出來，只是緊緊的將顧青擁在懷中。

“睡吧，今夜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哪兒也不會去的。”

顧青也不知中了什麽魔咒，光是感覺到穆寒的體溫，聽到穆寒的聲音，整個人便像得到了救贖一樣，沈沈睡去。

這一回，顧青做了一個好夢。

夢裏頭自己好似在桃花樹下，身旁那人身形似是穆寒，低頭對自己笑道。

“此生惟君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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