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頭連個假都不放一次的浣衣房，今兒個居然來了一位顧公子，不單單傳了皇上口諭，說是要放浣衣房一個月的假期，還準了幾位上了年紀的織娘回鄉探親。

不僅僅如此，那位前來轉達口諭的顧公子，竟然還帶來了幾箱子的金銀珠寶，依著輩分以及等級順序，給每個人都送了禮物，還允諾這浣衣房裏頭的人，若是此次宮宴裏頭表現的好，日後增添俸祿也不是難事。

不僅僅增添俸祿，就連像此番的放假，也是極有可能的。

只要她們努力幹活，不做出品質，顧青允諾定然是會在皇上面前替他們多討要一些好處的。

浣衣房平日裏頭是後宮裏頭最低微的一個存在。

幹著最苦最累的活計，俸祿卻是低的可憐。故而久而久之，這浣衣房甚至成了比天牢還要可怕的地方，也正是如此這浣衣房才被各司用作來懲罰犯了錯的宮婢以及等等犯錯之人的場所。

皇宮裏頭的浣衣房，甚至在民間也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就連民間的許多私刑在之後也是被冠上了“從宮裏頭浣衣房學來”的名頭。

故而顧青也是一直對著這個浣衣房帶著一絲絲的興趣的，好奇在它為何能夠有如此影響，莫不是裏頭當真是有著許多的私刑懲罰的。

可是今兒個顧青來幫忙宣讀穆寒的諭旨的時候，懷著一點點私心還詢問了下常歡能不能來參觀一下浣衣房。

常歡雖說是猶豫了一些時候的，可最終還是點點頭表示顧青是可以前去參觀浣衣房的。

顧青還以為常歡的猶豫是因為這浣衣房當真是不能夠隨便進去參觀的，故而常歡其實本意是不想讓自家主子去參觀，可是又拗不過，才最終答應了下來。

如此覺著的顧青也開始有些隱隱擔憂自己會不會面臨著非人的待遇一類的，到時候自己要不要臨時跑路這樣子。遇到一些危險的，如果還能夠碰見一些類似於警匪片的情形，自己到時候要不要吹個口哨召喚一下禁衛過來？

顧青的腦洞已經開到了銀河系去了，面上卻仍舊是保持著一副事不關己毫不關心的模樣，倒是讓常歡稍稍放下心來。

先前常歡自個兒還擔心主子會隨便瞎跑，到時候皇宮這麽大，想要找到一個迷路的主子也不是件易事。

除卻這一點擔心，常歡還是分外擔心如果主子玩的高興了，一時耽誤了夫子的課程該如何才是了。

自家主子這脾性常歡也是太過了解了，故而才會分外擔心主子一時高興的忘記了時辰，到時候又四處瞎跑讓自己找不到他，最後錯過了夫子的課時那才是正經事了。

本來距離宮宴的時辰就已經是短之又短了，今兒個主子前來替皇上轉達旨意已經本來就是耽誤了一些的時辰的了，夫子才將今日的課程縮短了一些時辰，好讓主子前來，也算是小休息一下。

常歡也不知道，顧青的腦洞裏頭已經將自己的那幾分的猶豫化為了一系列的小故事來了，偏偏就是忘記了自己的課程已經是滿滿當當空不出來的了。

那領頭的管事婢子聽聞顧青想要參觀的意思，也是主動請求來領導一下顧青來參觀整個浣衣房，也算是答謝顧青在穆寒面前為她們討要到的假期。

顧青本來還是在好奇，自己分明是來替穆寒轉達的旨意，她們怎麽就會知道這個假期是他跟穆寒討要得來的了，莫不成她們還會讀人心思了不成？

常歡瞧著自家主子盯著管事一臉茫然的模樣，也是知道了主子是在困惑好奇一些什麽，便是悄聲上前一步來，附在了顧青的耳朵邊上。

“皇上以往倘若是有著什麽口諭要旁人來傳達，如果是皇上自己的心意，那麽必然是請禁衛抑或趙丞相前來傳達的，若非皇上自己的心意，那麽便是會讓這個討要這份旨意的人前來傳達。先前也是，那林貴妃想要吃上遠國的荔枝，但是皇上並沒有勞心勞累的意思，又拗不過林貴妃，最後便是讓林貴妃自行前去了內工司轉達皇上的意思去購來一些荔枝。”

顧青聽著常歡這麽一下的講解，這才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也不說其他的，穆寒這個做法果真是極其有著心機的。

這樣一來的話，等下如果這個傳達下去的旨意出了問題，抑或出現了反對的聲音，穆寒是可以全部推給這個傳達旨意的人，即討要旨意的人。

這樣一來，皇威也在，旁人所請求的旨意也可以下達下去。

一箭雙雕。

不得不說，想要坐穩皇帝的位子果然還是需要一點本事的。

常歡瞧著顧青一時失神，還當顧青是心裏頭想要責備穆寒這個主意。成全了自己的小心思，最後還能夠抽身而退。

著實聽起來是十分小人的行為。

常歡心裏頭琢磨著可不能讓皇上在主子心裏頭的形象給崩了，到時候皇上拿自己開刀可不好了。

“自古帝王皆是要有著自保的退路的，故而有著一些心機也是不足為奇的。此番主子的主意還是深得皇上的心意的，故而皇上還未有過猶豫就同意了主子的想法。”

常歡的聲音輕輕的，就怕惹著了顧青不高興，到時候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化解了才是。

顧青原本都要跟著管事人前去參觀了，聽著常歡的話微微停了停腳繼續聽常歡的話，本以為是何種大事要跟自己交代一下，譬如不要偷溜去哪兒之類的，可是聽著常歡的話語之間，顧青只是覺著常歡似乎覺著自己心裏頭給穆寒打上了一個壞蛋的烙印了。

“等......”

顧青還想要和常歡解釋一下自己沒覺得穆寒這種做法哪裏出了問題，不僅沒有覺得出了問題還覺著挺好的。

可是常歡根本是不等顧青解釋的。

償還瞧著顧青回頭又要說話的意思，忙上前一步來止住了顧青接下來的話頭。

“主子，你可千萬別覺著皇上這是個小人的行為了。皇上是萬分讚同主子的意思的，故而還私下裏頭派人實時跟進了主子的這個建議。主子也大可放心那些放出宮的織娘們是否會做出傷害皇宮的事情，皇上已經加派了禁衛無時無刻跟著她們，到時候她們是全日暴露在禁衛的眼裏頭的，故而也是不會帶入任何傷害皇宮的物什的。”

顧青原本還是想給自己澄清一下子的，可是卻在聽見了常歡這一番話時略略皺了皺眉頭，神色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說，穆寒已經在私下裏頭加派了禁衛來監視這名單上頭的織娘們？”

顧青的聲音輕輕地，刻意不讓旁人聽到，常歡還以為主子是當真沒有聽清楚，特地踮起腳來附在了顧青的耳畔再一次重覆了一遍。

顧青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面色也驟然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應當是對穆寒的這一舉動來表示理解和支持的，可是顧青卻是忍不住的從心底覺著憤怒與無奈。

偏生自己是覺著極其憤怒的，卻又一絲絲的辦法都沒有。

穆寒著實是做的沒錯的，這些織娘們出宮一定是會和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到時候這些織娘們如果遇到了心機叵測之人，是否能夠活著回來皇宮裏頭也是個未知數。

穆寒誠然做的是對的，有了禁衛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監視，這些織娘們不單單能夠不會被歹人利用，甚至還能夠引誘出一些歹人來。

如此一來，所謂的探親政策，其實也不過是利用了這些織娘而已。

顧青氣的腳底已經有些輕飄飄的了，常歡的話也全部都聽不見去了，只是覺著自己想要快些遠離這個地方。

顧青先前是極其唾棄這種行為的，可是未曾料想到自己居然也有這麽一天，會成為自己所厭棄的聖母婊這樣子的人。

只是顧青心裏頭的這份惡心，卻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

這些織娘們分明是上了年紀的人，卻偏偏還要被當做棋子來利用，當真是極其可悲的。

“主子，其實在皇宮裏頭你毋須如此多的善心的。你越是心善，越是會被欺壓。你應當知道的。”

常歡瞧出了顧青心裏頭的悲憤，也不知該如何來勸慰，只得低聲道出這一句話來。

顧青聽著身子微微一顫，整個人也仿佛靈魂回到了身體裏頭來一樣，原本失神的眼眸也重新聚焦回到了常歡的臉上。

“是啊，我應當知道的，我也早就該知道的。”

原先顧青也以為這個皇宮的險惡會讓自己變得心狠一些的，可是顧青卻發覺，自己那顆原本滿是冷漠的心，卻在一次次的打壓中，似乎變得開始有了許多的感情來了。

悲傷的，生氣的，無奈的......

許許多多的感情，原先自己以為自己都沒有的那些，似乎都在這皇宮生活中一點點出現了。

偏生自己就是這麽一顆正直的心，無法偏倚分毫，哪怕對方是穆寒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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