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這突然的溫和以及主動要與顧青談心，讓顧青總覺著哪裏不對勁。

莫不是這林夢在這一個月裏頭受了什麽刺激不成？要和白月姐姐一般，做個鬧市中的隱者了？

還是她不過借著個溫和的表面，其實來給自己下藥了？！

光是如此想著，顧青忍不住伸手將自己面前的杯盞朝自己攏了攏，好似當真一個不留神，對面的林夢便會悄咪咪給他下個什麽毒似的。

林夢看出了顧青的小心思，倒也只是一聲輕笑，滿是寵溺與無奈的笑聲，聽得顧青更加是不知所以然了。

“弟弟多慮了，此番前來，我當真是想要心平氣和的同你談談心的。”

林夢靜靜端詳著面前的茶水，倘若只是這麽一面看過去，她還當真是有幾分超脫俗世的氣質了。

顧青也是個脾氣人，雖說他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智商低，只是個老好人的脾氣罷了。

瞧著林夢這口氣，更兼這副樣子，還有今日上他永樂宮來還只穿的如此樸素的樣子，呃......最主要這林夢不撒潑的樣子真的是挺好看的。

罷了罷了，那自己也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和她好好談談吧。

“也不知林貴妃是要同我說些什麽？我腦子笨嘴巴也笨的，怕是等下要是惹到林貴妃哪裏不開心了，還請多多包含了。”

顧青還不忘配合了兩聲傻笑，撓了撓後腦勺表示當真是嘴巴笨腦子笨，不是跟林夢客套些什麽的。

林夢瞧著顧青這傻樣子，倒是笑的一副春暖花開的模樣，笑的無比溫柔看的顧青都有點傻眼了。

這.....不撒潑的樣子已經怪好看的了，這一笑更是......傾國傾城大抵說的就是這副長相模樣的人罷？

“弟弟離宮了一個月有餘，這些時日裏頭，我也未曾見過皇上。”

林夢的聲音忽然輕柔了下去，淡淡的，顧青若不是豎著耳朵也絕對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我的出生不過是個貧家女，若非得顧家二少爺相助，我也不會脫離苦海。若非因為自己這一張神似先皇後的臉蛋，我也絕對不會得到皇上的寵愛。越是知曉著這些，我越是害怕失去當下所有的一切，害怕自己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故而當皇上開始把一門心思從我的身上轉移到弟弟你身上的時候，我當真是極其害怕的。害怕皇上會因為弟弟你而將我冷落，害怕有朝一日我也會和其他嬪妃一樣在這皇宮裏頭孤獨終老。”

林夢的聲音雖不大，可字字句句卻皆是滿滿的，要溢出來的悲戚一樣。

顧青光是聽著，眼眶便有些酸酸的了。

之前自己同林夢是個死對頭，常歡和自己講述林夢的身世的時候，自己最多不過是覺得她可憐罷了。今而放寬心態來聽林夢這番訴心腸的話，更是覺得她不僅僅是可憐，就連先前她所做的種種傷害自己的事情，都好像是有了源頭一樣。

不過自己也不是那麽大度的人，畢竟之前自己一度是被林夢置於死地的。若是僅憑她這可憐的身世，以及對失去穆寒的害怕，就做出之前的那些的事情，自己也是絕對不會原諒她同她拉拉手和好的。

旁人會不會這麽大度顧青不知道，顧青只知道自己就是這麽個小肚雞腸的人。

自己當時入宮的時候也沒好到哪裏去啊，穆寒那般冷淡的對待自己，自己還因為被幾乎強暴的方式和穆寒度過了新婚之夜，因為身下的傷煎熬了好幾個月。

自己這麽想想，自己好像也挺可憐的。

更兼自己一直信任的常歡，還在自己那麽信任他的時候說出其實穆寒一直對自己是帶有懷疑的，就連常歡，也一直是穆寒的眼線罷了。

其實所謂的，被信任的人拋棄也不過是這種感覺了吧？只是自己也不算是被拋棄罷，穆寒先前對自己的懷疑也不知是由何而起，興許是之前顧家和皇室的一些恩怨糾紛，穆寒有點忌憚也是正常的，總歸當時自己是個樂天派，什麽事都樂呵呵的熬過去了，現在不也照樣好好的過著。

所以啊，貧窮和惶恐，不應該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啊。

自己又不是什麽偉大的人，該愛愛，該恨恨，這林夢先前做過那麽多壞事，也不是一兩句訴心腸就能讓自己對她放下心墻產生好感的理由。

可終歸面上還是要裝作一些的，顧青強行憋住內心的小心思，面上一副“哦那你真的是很可憐啊我好心疼你”的神色瞧著林夢。

林夢靜靜打量著顧青的一舉一動，眼睛的餘光透過那放置在桌面上的茶盞的微微反光，一直將顧青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不過這一個月裏頭，皇上離開了弟弟，茶不思飯不想的。瞧著皇上如此模樣我也是傷神悲戚，卻又不敢上前去安慰。彼時我方知，原來愛一個人是要瞧著他歡愉的。故而這些日子裏我一直在反思自己，在想著自己究竟是個何種的存在，要以何種的模樣與姿態去存在於這後宮之中。”

說到動情處，林夢還不忘輕輕抹了抹眼角那滲出的淚水，顧青倒是也敬佩，這眼淚還真是說來就來的。

不過為了表示自己也是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顧青也試圖強擠出來兩滴淚水，可偏偏擠眉弄眼了一會兒，只是臉部肌肉擠的有些酸痛了，眼淚倒是一滴也看不見。

旁邊的小婢子大抵是覺著顧青的表情太醜了，對林夢是一種不尊敬，忙偷偷扯了扯顧青的衣袖好讓他把自己的表情給收斂一點，顧青本還不懂小婢子突然拉扯自己幹什麽。

一扭頭看見小婢子做出了極其醜的表情，自己忍不住一下子笑出聲來了。偏偏這時候林夢講故事講到最動情處，哭的梨花帶雨的，顧青這聲笑一下子讓氛圍變得分外尷尬起來。

就連方才哭哭啼啼的林夢，都因為顧青這一聲笑而一下子止住了。

氣氛驟然跌入了冰點之中，顧青發覺自己做錯了事，可偏偏也不知道該怎麽來緩解一下這頗為尷尬的氣氛，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一下自己這聽著苦情劇突然笑出聲來的原因。

一時間無人說話，三個人面面相覷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這林夢雖然有賣慘洗白的意思，可終歸是來和自己和好的，自己這個樣子不是鐵了心的樣子要不和她和好嗎？不成不成，等下穆寒來了林夢在哭自己在笑，這樣的場景光是想想就是覺得不行。

“我剛剛......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我平日裏頭打噴嚏就是這個樣子，你多多包涵哈哈，別見怪！”

顧青尷尬地撓了撓頭發，為了表示自己當真是打的噴嚏，還不忘又模仿了下剛才自己笑的樣子，差點一口口水嗆死自己。

小婢子瞧見如此，忙上前來給顧青解圍。

“是，是啊！我家主子打噴嚏一直這個樣子，這不先前皇上也被嚇到過好幾次！還專門請來了蘇太醫瞧瞧主子這喉嚨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這不太醫也瞧過了，就是這樣子，我們也都是習慣了。還請貴妃娘娘不要見怪，我家主子不是刻意如此的。怕是近日裏頭這天氣總是捉摸不透的，主子可能一時染上了一點風寒了。”

顧青瞧著這婢子編瞎話編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忍不住悄悄伸手給她豎了個大拇指，預備著等下等林夢走了，給這小婢子一點賞賜。

這婢子臨危不亂，厲害了。

名字.....哎呀，這裏這麽多小姑娘，自己偏偏一個都記不住了。

小花小紅小麗？

這古代的人名字也是難以捉摸，還是自己等下問問好了，別隨便喊一個，等下喊錯了讓人家記恨了可不好。

林夢瞧了瞧這婢子神色，雖說知道她是在扯謊，可畢竟這也是顧青給的一個臺階，自己不下著實是毀人面子了。

更何況自己今日前來，也不是要來惹事的。既然自己方才說的這一大堆沒有給顧青帶點什麽感覺的話，自己倒不如直接進入主題才是。

也不多耽擱二人功夫了。

林夢輕輕掩去眼角淚水，面上方才還楚楚可憐的神色一下變得嚴肅起來，看的顧青忍不住理了理衣服端坐起來。

看樣子，林夢應當是覺得感動不了我了，要出大招了。

顧青還在腦內幻想著林夢接下來要做什麽時，面前的林夢卻露出了更加孤獨的神情。

那份孤獨，像極了自己年幼讀書時的那一份孤獨，太過感同身受，看的顧青一時竟然楞住了。

恍若面前坐著的，其實不是林夢，而是當初的自己一樣。

當初那個被旁人不被理解，被旁人嘲笑，被旁人排擠的那個顧青。

好像正坐在自己的對面，要來控訴自己一樣，要來聲討自己一樣，要來把自己拖下地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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