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感情隨著時間流逝會不會變色生銹，陸析也不敢輕下妄斷。

與顏笙分別後的一個月時間裏，陸析覺得自己對她的懷念與日俱增，幾次三番產生沖動想要去見她，被自己活生生壓制住。

是日清晨，乃仙界的大多數上神的休沐日。

顏笙敲響了偏殿的大門，門內無人響應。她讓賈菀等仙人幫著在門口堆滿禮物，耳朵貼著門聽了聽裏面的動靜，便黯然離開了。

門內陸析正全神貫註地盯著手裏的紙牌，正與元修士和顏氏三人打著天棋鬥天神。這段日子，陸析對顏笙避而不見，倒與元修士夫婦兩人關系更近。

當元修士丟出兩張同色花牌後，陸析丟出手裏的最後兩張紙片，喊到：“神尊炸。”

元修士懊悔不已，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掏出一袋子靈石，放在牌桌中間。

陸析撿起中間的靈石，沈甸甸的一袋子，心滿意足地說道：“謝謝丈人。”

元修士看看對面的顏氏，對陸析囑咐：“就當是你這些日子照顧丈母的酬勞。”

這段日子以來，陸析帶顏氏去鶴沖派修習鶴沖派的體法，原本虛弱不堪的身子近日也有些好轉，不然也不能湊到一桌子打起鬥天神。

說罷，元修士便早早離開屋子。

陸析也不知道這個表面看起來是凡人的修士，每日在天界裏究竟在鼓搗些什麽，每日他回來的時間比陸析僅早一個時辰。

陸析想著想著，視線旁落在顏氏身上，婦人端莊明媚，顏笙的眉宇與她有幾分相似。雖說投胎轉生後，人會和當世的父母有幾分相似，但顏笙每世投胎都是相同外貌。

“丈母，我替您把把脈。”陸析對顏氏說道。

顏氏亮出手腕的脈搏，置於一塊布料上。

陸析搭著絲繩淺淺一探，脈搏仍遲緩，氣血運行較慢，但比起上月毫無生機的脈象已大有好轉。只是他感覺顏氏的脈象時有時無，就像缺了一塊靈魂。

“仍有沈屙，但較一個月之前有所減緩。但......您也會仙法？”

顏氏不予置評，她的語言能力比從前好上一些，只說：“會一些。”

“練習的可是金蟬術？”陸析想起來前世替顏笙把脈的時候，也有類似的脈象，當時他斷定是金蟬術導致的副作用。

顏氏搖搖頭，“並非如此。這等危險的法門，我豈敢嘗試？”

陸析將顏氏送往鶴沖派與其他的弟子一起修煉體魄，臨走前他叫來許多同時修行金蟬術的弟子，探過他們的脈象，並不像顏氏母女二人時脈搏隱時現。

他想了想，或許是顏家血脈的遺傳？

陸析一直懷疑逍遙是桑柔，沒有聽到竇不遲與逍遙的對話，他匆匆走下凡間，來到顏笙的神祠前。

想不到神祠內站著罕見的客人龐羿安，他似乎在等人。

龐羿安覺察到陸析的靠近，說道：“陸析，你出來吧。我聽說你已封神，我雖無法看清你，卻也能覺察你的氣息。”

陸析顯現出身形，正好站在龐羿安對面，說道：“你是怎麽知道。”

龐羿安回答：“上次你委托包師叔跟蹤我，他不小心露了馬腳，被我有所覺察。此後一直對此有所留心。”

陸析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要拐彎抹角，聊聊顏笙的事。”

龐羿安像是遇到老友，“好。只是，我說的你不一定會相信。你就不怕我抱樸？”

“不怕。如今的你敵不過我，更不敢招惹顏笙。”陸析道。

龐羿安道：“你知道顏笙是天地的女兒，而元太師和他的夫人顏氏，根本就不是普通凡人。”

陸析點頭，“普通凡人需要仙力支持，才能在雲上長久站立。丈人卻可以自如踏行雲間。而丈母的脈象奇特，與凡人的靈力流向不同，只是.....”

“只是缺了塊魂。”龐羿安聽著陸析的言辭冷嘲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最防備我，特地強調對他們的稱呼。不過要提醒你的是，最該防備的可是崔攸寧。”

這時龐羿安娓娓道來當年的事。

那時候是顏笙的上一世，這時候她母親顏氏已經病故。而龐羿安是憑借著抱樸之術已經飛升進入天界。神尊對他說，顏笙該是輪回的時候，卻遇到外力阻撓。

一開始龐羿安還當是神尊之子崔攸寧的阻攔，後來他才知道，救起顏笙性命逆天改命的人，是顏笙的母親顏氏。

龐羿安趕到的時候，正巧撞見崔攸寧運用控魂之術，控住當時顏笙的嫡母。

“崔上神，這使不得。控魂術乃是禁咒，使用它當墮入魔界。”龐羿安勸誡，“再有一世，顏笙上神就能歸位，何必顛倒時光？”

崔攸寧一掌擊飛龐羿安，“我在做什麽需要你多事？”

他教唆起來旁邊的元家續弦夫人：“去，熬一碗湯，過一會把顏笙兄妹兩人叫過來喝。”

婦人渾渾噩噩地站起來，眼神呆滯，面朝著後廚方向。

“等等，你忘記這個。”崔攸寧懷裏逃出一包黑色皮革包裹的東西，放到夫人手中。

龐羿安也說不清道不明崔攸寧手裏拿著的是什麽，似乎包裹著的是活物，蓬勃跳動著，腐敗的氣息滲透空氣。

他大義凜然地丟過去一道束縛咒，奈何兩人法力懸殊，束縛咒語被崔攸寧輕易解開。

龐羿安揪起崔攸寧的領口，“你就這麽憎恨她當初殺了你？哪怕隔世追兇？”

崔攸寧推開龐羿安，整理自己的領口，道：“不恨。我不會讓她死的。相反是在救她。會讓她在合適的節點醒來。”

龐羿安掐指推測顏笙的終期，就在本日有一生死劫，說道：“逆天改命乃是大事。”

崔攸寧說道：“我的降生就是為了她。天人魔三者結合難道不是利益眾生的事？三界天神為了這一目標犧牲了不少，我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麽？”

崔攸寧是神魔混生，而顏笙雖為純凈天地之氣所化，卻以凡身渡劫數世，可算做凡界的代表。他們的結合意味著三界的融合。

崔攸寧對於龐羿安的嚇唬並不驚恐，只說：“至於逆天改命。在我之前就有人逆天改命過了。”

“逆天改命過？”龐羿安整理顏笙的生辰八字，果不其然，在她母親顏氏去世前不久，她也有一個死劫。顏氏在那之後偶發重病，此後長病不起，“顏氏？”

“不錯。顏笙的兄長是個意外投胎的靈魂，但竟因嫉妒想要殺了顏笙。被她母親察覺，調換了顏笙和她的半片靈魂。”崔攸寧道。

龐羿安並不知道崔攸寧賣得什麽關子，但後來才知道，那之後顏笙的兄長與顏笙同時中毒。顏笙的性命被崔攸寧意外救起，而她的兄長毒發身亡。

但與之相對的，崔攸寧得到天罰再也不得飛入天界，顏笙現在的記憶也多數是由龐羿安和崔攸寧一手編織的。

龐羿安不否認自己是共犯之一，也覺得他後來的下場是罪有應得。

陸析聽後訝然，“顏笙原本有一些記憶，而抹去記憶的人是崔攸寧？”

龐羿安沒有否認，“那些記憶被他藏在臨淵宮。以你的能力，單槍匹馬去闖會有些困難。”

陸析又問道：“那丈母的靈魂碎片也在臨淵宮？”

龐羿安只說不知道。

這時候，逍遙從神像旁邊走下來，拉拉陸析的衣角，說道：“我知道在哪裏。”

拜別龐羿安後，逍遙把陸析引到魔界的深淵附近。

深淵裏的哭喊聲震耳欲聾，靠近時灼熱的溫度刺得陸析皮膚疼痛，連眼睛都被熱浪蒸得發幹。

陸析對逍遙的說法將信將疑。

逍遙說道：“之前我看娘親親切，正是因為覺得十分熟悉。我所在的深淵底部，有藏著一縷殘魂，與顏笙身上的感覺一模一樣。”

逍遙想起以前深淵裏的修行，還有自己獲得天賦的緣由，正要與陸析介紹，一轉眼就不見陸析的蹤影。

她一擡頭，看著陸析的身影朝著前方而去，剛要追上去，卻被一道空氣屏障攔住。

“逍遙，你先回天界。我去去就回，不要告訴你娘。”

逍遙心裏泛起嘀咕，魔淵裏面的妖獸頗多，她自己在裏面也是普通魔物的水平，而加冕仙位前的陸析根本打不過她，估計不太能獨自走出魔淵。

要不上去找顏笙來救他？

逍遙就地跪了下來。

正巧忘記把神祠裏面的爻杯帶了出來，擺上竇不遲送給她的顏笙的小雕像，墊上三炷香，並心裏默念：“我爹獨闖魔淵能活著出來嗎？”

她隨手一丟爻杯，一丟三枚聖杯。

隨即，逍遙站起身子朝著天際飛去。

陸析給自己的耳朵加上兩道隔音咒，雖不能完全抵消魔淵裏鬧人的響動，但也有所緩解。

他任由著身子徐徐下墜，等待身子沈到底部。腳還沒站穩，目光所及之處就見大片黑鴉鴉的魔獸大隊。

陸析想著那時候見到的逍遙時候的場景，沒有一開始就把自己投入戰鬥。

“各位兄臺，可有誰曾見過一個破碎的靈魂碎片？大約是兩千年凡時掉進這裏的？”

裏面走出一個頭戴黑色犀角，面容白如敷粉的男子，看著與人類男子無異。

白面男子將武器擋在胸前，警惕地問道：“你說的可是顏笙上神的魂片？可是要盜取她的靈魂？”

陸析道：“怎會？顏笙是我的結發妻子，我是來迎那縷靈魂回歸本位。”

白面男子放下武器，說道：“跟我過來。”

陸析跟在白面男子的身後，果不其然走到一個滿是煙霧彌漫的地方。男子剝開煙霧，露出一個古樸的大院。

白面男子走到正前方最大的屋子，推開木門。

盡管裏面沒有點亮燭火，屋內卻並不黑暗，中間放著發著瑩瑩光亮的東西。

陸析瞇起雙眼看向那東西，他依舊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是什麽。

“那就是顏笙的魂片。”白面男子說道。

陸析慢慢靠近那片熒光所在，正要伸出手觸摸那片光亮。

但拿別人私藏之物必當以回報。

陸析自小學習的禮節是這樣，便回頭詢問白面男子。

誰知白面男子露出青面獠牙，整張臉在填滿光的房間裏顯得格格不入，之後房間內的光驟然熄滅，房間外的煙霧湧入房間內。

陸析察覺那煙霧似乎有生命，似乎是要奪舍他，

他光顧著屏息靜氣抵禦眼前的幽魂，絲毫沒有察覺身後也有危險臨近。

黑面男子揮著一把巨大的鐮刀，朝陸析的後背揮去。

忽而，那把鐮刀的柄從中間截斷，巨大的鐮刀刀片墜落在地，在地上砸出劇烈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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