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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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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已經將鶴沖派附近的天空耀作全白,連映著水面藍調也蕩然無存,像一塊偌大的通透白壁。

圓胖橘在別鶴山腳下的驛站醒來時,圓臉皺作一團。他沿著床沿跳下床,緊抱在懷一個拙樸的花盆。

花盆裏深埋李妙歡的栗子,他並非意圖把李妙歡種出來。區區一個小盆,哪裏能盛放一整棵栗子樹?他真正憂心的是,義父母兩人把李妙歡挖出來,偷偷拿砂糖炒熟。

一推開門,圓胖橘就看見驛站的掌櫃迎面而來,對他笑道:“小公子醒了?顏娘子什麽時候回來。”

圓胖橘想起來他們兩人困在這裏的原因。

三日前,圓胖橘等爹娘等到直至夕陽西沈,索性就近投宿到山下的客棧。

直到暮色四合,他爹顏笙才搖搖晃晃地走下山坡。見她發間夾著野草,手不經意地扶著腰,滿眼疲憊,圓胖橘當晚沒有直言盤纏的事,只說讓她在客棧安歇。

可是轉日才發現,顏笙竟然連一文錢盤纏都沒有帶。讓父子二人被困在這裏。

圓胖橘拍拍額頭,想讓糟心的思緒稍微散開。他娘陸析這幾日正好要回原生故鄉具雉城。等他娘下來不就迎刃而解嗎?

顏笙卻沒聽取意見,還說她已經給具雉城的一位友人寄信求救。具雉城離這裏不算太遠,這麽長的時間過去,這位友人仍杳無音信,恐怕她是無中生友。

顏笙今天借口推說去尋那位友人,莫不是在誆他,想把他獨留在這裏,一個人逍遙快活去?

圓胖橘怎能任由自己坐以待斃?他還想著蹭著兩人的修為雞犬升天呢。

想著想著,圓胖橘問掌櫃索要紙筆,給陸析寄一封短箋。

這裏的文字他不太會熟悉,甚至幾千年來不曾有心留意。他怕過早地暴露自己異世者的身份,只得以畫代文。在紙張上畫著了一個山,一個方塊。方塊裏有兩個小人,被兩個箭頭指著。

生怕陸析誤會這是一張廢紙,圓胖橘在落款:O()O,還把自己變回貓形,肉肉的手掌落上一個爪印。

圓胖橘把信綁在李妙歡鶴的傳信登雲鶴的腿上,點上最重級的標簽,把它順著後窗釋放出去。

忽聽見樓下,罵罵咧咧的聲音,是途徑此地的游人。

有一位氣質極佳的修士,在樓下結賬的櫃臺處吵吵嚷嚷。他梳著頭冠,穿著不拘小節的粗藍衫,面容清秀,扯著嗓子大喊:“住一天居然要五兩銀子。這簡直是黑店。”

圓胖橘跟在掌櫃身後,匆匆走下樓梯口,見掌櫃重重一拍桌子,瞇著他上挑的細縫三角眼:“這裏可是鶴沖派的山腳。景點都這個價。”

誰料到那人身後的客棧門口走進來兩個半圓胖橘身高的大漢,滿臉絡腮胡子穿著敞胸開衫,一把揪住掌櫃的衣領,把他擡了起來。

趁著掌櫃麻煩纏身,圓胖橘抱著花盆飛快踏出門檻,向門外跑去。

以圓胖橘的修為,想要一走了之極為困難,他還是需要蟄伏在顏笙身邊。

不過,顏笙的病情……真是個不省心的爹。他得抽出空來去看看。

哎。他可真是孝順的好孩子。

“小兄弟,你可是要找人。”走出來沒兩步,迎面而來一位搭訕的男子,長得倒是眉目端正的。

“正是,我在找我爹……顏笙。”

“你爹是顏笙?我剛好認識她,我也是金蟬派的弟子,帶你去找她。”

圓胖橘點了點頭,跟著這個熱情的路人,眼睛由上到下地打量著,眼見著他帶著自己到荒郊野嶺,人類不算長的指甲敲著花盆的邊緣。

兩人一前一後又走到叢林深處,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文雅蘊藉的男子,穿著一身玄色寬袍,身量大約比陸析還要高上一些。

圓胖橘拍拍熱情路人的後背,“顏笙呢?這麽半天也沒見她蹤影。會不會是另一個路。”

熱情路人卻對他視而不見,收去方才和藹可親的面目,把矮小的圓胖橘推進一個巨大的坑洞。他雙臂用力護住花盆,待到站穩後朝著高處喊道:“快搭把手拉我上去。”

就聽到熱情路人輕蔑笑道:“這可不成。到了這裏,你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了。今天的買家可是個有錢人,你能賣個好價錢。”

圓胖橘來這裏之前可是熟讀《修真世界防騙手冊》的。很早就看出此人是人販子。

金蟬派的人除去他爹,其他的人早就飛升了,哪裏來的凡間弟子?

圓胖橘很早就看出此人身份的可疑,他無非是來看看買家到底是誰。

“這樣啊。”圓胖橘摸了摸渾圓的下巴,低頭眼睛向上瞟著人販子,笑道:“那我自己上去。”

圓胖橘腳下一蹬,跳起兩人高度,往人販子腦袋輕輕一拍,雙腳像踩在棉花似地輕輕落地,拍了拍雙手。

“我怎麽眼前一片白茫茫,難道是遇上拍花子的了。” 人販子眼睛直勾勾盯著圓胖橘,口中不斷叨叨著:“不是說拍花子都是騙人的嗎?難道我也中了抱樸術。”

“抱樸術是什麽?”圓胖橘用麻繩把人販子從頭到腳五花大綁,狠狠拉緊粗糙的麻繩,累得他氣喘籲籲。

“抱樸術就是金蟬派……”人販子的話語停頓住的同時,嘴唇的顏色變成絳紫色,拼命抻著脖子,眼珠子也朝著天空翻去。

圓胖橘向人販子的身後望去,見到與人販子的接頭人玄衣男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們兩人附近。他稍稍一轉手指,人販子趴倒在地上,舌頭伸出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就像夏日裏筋疲力盡的狗似的。

玄衣男子陰惻惻的目光掃過來,圓胖橘的瞳孔嚇成一道豎線。他能感覺到男子身上一股強大的威壓向自己襲來,他沒有打算與圓胖橘友善共處的意思,所以並不像陸析掩飾自己的實力。

圓胖橘雙膝一軟,“咚”的一聲,又跪下來,兩手按在身前的泥地上,大喊:“大俠饒命。我和我爹都沒有金丹。不好吃,放過我們吧。”

去他的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現在是個貓又不是男兒。

“起來。”玄衣男子睨著圓胖橘,他絲毫不敢動彈,道:“難不成要本座扶你起身?”

聽話的貓咪有魚吃,圓胖橘倏地跳起身子,身子挺得跟後背貼了塊木板似的,忙呼道:“沒有這回事。”

玄衣男子懶得同他多說幾句,只說了一句,“帶本座去找顏笙。你知道她在哪。”

圓胖橘她不知道啊,他還要去找。

一手牽著人販子,一只胳膊攬著他的花盆,身後還跟著一個買家,似乎還是沖著他爹去的。

圓胖橘左顧右盼張望半天,看著哪裏都像曾經走過的,帶著玄衣男子在樹林裏兜圈圈,天色也漸漸變得昏黃,眼見著太陽就要落下山頂。

玄衣男子漸漸有點不耐煩,走在一條幽暗難以透光的路時,他停住腳步。

“嗯?還沒見到她。”玄衣男子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小年紀,不怕死可不是個好習慣。”

“怕。怎麽不怕。但我真不知道。”圓胖橘剛張開小嘴,正打算變回原形的橘貓就此溜之大吉

卻見玄衣男子漸漸凝練出一把大刀,他緊緊握住刀柄,朝著圓胖橘逼近。

圓胖橘渾身嚇得癱軟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腦袋,聽見頭頂上方狂風呼嘯的聲音。

風聲驟停時他擡起頭見四周並無任何變化,唯獨被綁著的人販子,頭頂的發髻被削散開。圓胖橘當是玄衣男子虛張聲勢,正要捂著嘴巴大笑。

轟隆一聲自附近的樹叢傳來,緊接著百裏內的粗壯樹幹自內向外一圈一圈地倒下,就像一朵□□生長的花。

圓胖橘望向離自己最近的那棵樹的年輪,大約有幾十圈,樹幹的截面整齊,一看就是是被大刀攔腰斬斷的。

“圓胖橘,怎麽跑到這裏?”

顏笙自樹林深處跑到他們面前,頭發被風吹得稍顯淩亂,,手裏握著幾株仙草 ,偶爾揣回乾坤袋中。她眼尾紅腫,聲音有點喑啞,仍教訓道:“讓你在房間內等我,怎麽跑這裏來了。剛想和你說我已經攢夠錢,今天可以離開了。”

“爹,快跑。”圓胖橘朝著顏笙哭喪著臉,眼睛斜睨著旁邊的玄衣男子。

“跑什麽?”顏笙擡眼看向圓胖橘身後,眉飛色舞的面容,頃刻間變得凝重。

顏笙放下手裏的袋子,嘆了一口氣,聲音沈了下來,“崔攸寧,這麽晚才到。沒有收到我的信?”

“沒有。什麽時候的事?”崔攸寧收劍回到刀鞘,漸漸隱去劍的影子,收斂周身兇厲之氣,朝著顏笙走近,拿下她頭發上沾著的花草。

顏笙翹起三根手指,喃喃道:“三天前。我以為你還在怪我,故意不來了。說來今日真是碰巧,你來這裏做什麽?”

“抓墮仙。”崔攸寧用回憶的目光看著她,聲音聽著有些單薄而孤獨:“也想看看你。”

“墮仙?你說圓胖橘?他只是個橘貓。”顏笙擋在圓胖橘的身前,手伸進乾坤袋裏,抽出捆仙繩,看著崔攸寧仍漸漸走近自己,她腳下踉蹌兩步。

一個築基修士和飛升的上神相對無異於以卵擊石,顏笙怎麽不害怕?

拿著捆仙繩的手被崔攸寧小心翼翼地握著,“不是”崔攸寧微擡下巴指向旁邊的五花大綁的人。

見顏笙面容稍見緩和,崔攸寧翻開顏笙緊握的五指,把捆仙繩放回乾坤袋中,說道:“這繩子盡量少用。它會消耗你的氣血。你身子骨本來就不好。”

崔攸寧走近握住顏笙的手腕,把她的手拔出乾坤袋,在她手心放了一顆丹丸,溫柔地握回她的掌心,囑咐道:“神識又碎成這樣。這顆扶胥丸記得服下。”

顏笙對他的話從未產生過疑慮,捏起藥丸就服入口中吞下,默而不語地看著崔攸寧引出真氣游走在她的脈絡,周身的真氣流轉是比剛下山那兩天暢通許多。

“多謝。”顏笙手抱著拳頭,對崔攸寧說道:“正巧,這裏有個鶴沖派的弟子,需借助清疏扶胥之術。可否幫個忙?”

崔攸寧凝視著顏笙,直至顏笙錯開與他恰好對上的目光,才開口:“否。除非你有等價的事物交換,你可還願意?”

顏笙低下頭,目光瞥向別處,誠實地搖了搖頭。

圓胖橘抱著李妙歡的小花盆,仍不依不饒:“可是,你剛剛……”

“圓胖橘。”顏笙沒等圓胖橘說出心中的想法,飛快打斷圓胖橘,同時垂下眼眸,拉著圓胖橘的胳膊,“我們走吧。”

“師姑奶奶,救救我。”那人販子看到顏笙出現還與崔攸寧似有交情,生出些希冀,嚷嚷著引起她的註意。

顏笙回頭看向身後。發聲之人被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她記得這是她師兄的第二十八代徒孫,納悶地問道:

“究竟發生了何事。你的境界為何只有煉氣?”

顏笙覺得納悶,她明明記得派內所有人都已經白日飛升,按照常理來說,修為至少是在劫仙期。可眼前這個徒孫的境界卻只有比築基還低的煉氣期。

跪著的人販子面容猙獰,眼珠子快要睜出眼眶,竭盡氣力地提高音量揭發道:

“是師祖。師祖奪走了我畢生修為。”

突然一大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差點飛濺到顏笙淡黃色的薄衫上。

崔攸寧眼疾手快加一道空氣屏障,擋在顏笙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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