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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中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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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笙屏氣凝神地盤著雙腿,手中掐著指訣,嘗試動用體內氣脈,讓真氣自下而上流轉於周身,沖破天靈上的一道金色大門。

所在溶洞冰冷潮濕,她只穿著一件輕薄松散的柳花色紗裙,卻沒有心思關註這些洞中的寒冷。

顏笙更在意的是自己千年未曾精進的修為,她離沖上境界大門始終差一口氣。

她的修為停滯在築基一層。僅剩三日的仙壽和對時日臨近的恐懼,使得她沒有一刻停止練習打坐。

絲絲縷縷的真氣在她體內攀著靈脈而上,似比前一日高上一厘。忽有大團散不盡的寒氣自上而來,攪散她多日來的努力。

顏笙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嗅到潮濕的氣味。浸透的衣料貼在身上,碎發間沾著的水珠自面頰流下,滴落在頸肩。

原先洞中空無一人,只有顏笙和體內的真氣難舍難分地糾鬥。目下圍滿形形色色的男女,穿著黑白紅三色絲線制成的布袍,頭發束得整齊而緊繃。

他們穿的是鶴沖派的門派統一的著裝,刻板、規矩、威風凜凜。顏笙不喜歡這種風格的衣著,只看上一眼,就沈悶得她透不過氣。

這些人是鶴沖派的內門弟子,他們圍繞在顏笙面前,不悅與嫌棄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龐。盡管如此,他們之中無人竊竊私語,也遲遲不上前驅趕她。

但不是所有人都對顏笙視若無睹。

“這裏是內門弟子修煉的靈脈。”一溫柔嗓音的女子訴諸著不滿。

顏笙瞥向面容姣好的女子,總覺得漆黑溶洞裏,女子眸中泛著詭異綠光。

別人生氣她不氣,就剩三天時間活命了,可不能提前把自己氣死了。

顏笙胡亂抹去臉上的水,合上雙眼繼續打坐。

耳邊傳來嘈雜的指責聲,顏笙卻早已沈入內視空間,無暇傾聽。

真氣仿佛被過量清水腐爛根基的藤條,懶散地趴在丹田那片幹燥土壤上,再無生機可言,等著她挖走後重新播種。

顏笙放下無望的嘗試,再度撐開眼皮,才聽得清晰綠眸女子越來越大聲的辱罵。

整整一個時辰的無視,使對方已然卸下鶴沖派的風度,刻薄嘲諷道:“半年了,怎麽還不走。”

走?去哪兒?

顏笙拜師的金蟬派門派全員飛升。連她打坐的那座光禿禿的山和澄澈無魚的水,如今都同山中生靈一般,自行修煉飛升了。

她還能上哪兒?

修仙講究機緣二字。前段日子,顏笙愁正苦於機緣,卻見師父不經意間留下“鶴沖”二字。顏笙把這二字牢牢記在心裏,便覺得這便是她解困的關鍵。

況且……

“我是你們掌門的夫人。還能上哪裏?”顏笙刻意眨眨眼,見綠眸女子眼中升騰的怒意,不禁淺淺一笑。

顏笙成為掌門夫人是她始料未及之事,這大概就是師父說的機緣。

入定前的記憶湧入顏笙的腦海。

那時候,顏笙剛來鶴沖派打秋風,一顆飛來之物沖進溶洞,正中她的額頭,把她砸暈數日。

三魂七魄勉強固定在顏笙的軀殼內,但她對外界毫無知覺。

當腦海中稍微有點意識時,顏笙隱約間聽到人說“婚配、擇人”之類,這才發覺撞到自己的可能鶴沖派掌門的繡球,還是招親的繡球。

正當顏笙安慰自己是繡球,不是金秋銀球鐵球,沒有令她腦漿當場迸濺時,就聽到脆得像掰開的青豆莢般的聲音:“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鶴沖派是修真界第一派,這位置多少女子羨慕不來。你好不容易坐上掌門夫人的位子,可惜腦子壞了,無福享受。”

顏笙這才知道自己稀裏糊塗成了掌門的夫人。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她想立馬坐起來退了這樁婚事,可是…

起不來….

甚至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

這位照顧顏笙的弟子,天生是個愛絮叨的,總在顏笙耳邊說長道短,派中大事小事都了若指掌。

漸漸地,顏笙對鶴沖派和自己所處現狀有了初步猜測。

大概那日是掌門丟繡球選親會,剛好砸傷了打秋風而來的顏笙。而後請來的郎中說,顏笙這輩子八成是清醒不來的。

為了維護道貌岸然君子形象,這掌門迫於壓力,才不得不娶植物人顏笙入門。

連植物人都娶,這掌門一定是個狠人。

就這樣,顏笙稀裏糊塗地掛上掌門夫人的名頭。

不過,這掌門很快就走了,房都沒圓,借口給她尋覓穩定神魂的仙草。估計是嫌棄她是個不能動不能叫的植物人。

這都過去半年了,掌門竟還沒歸來見新婚妻子,說不準在外面有了家,根本不想回來。

顏笙對此不甚在意。掌門臨走前,交代兩名親傳弟子代他好生照料顏笙。

一位是絮叨弟子,自顏笙醒來後,就消失了蹤影,也沒見過容貌,估計是怕顏笙回想起耳邊的抱怨。另一位是門派大師兄,一位老實巴交的粗眉腫泡眼弟子。

顏笙醒來後一直在鶴沖派內靈氣最為充裕的靈脈附近打坐。因掌門的一聲交代,派內的人大多也不敢輕易趕走顏笙。

不過顏笙我行我素慣了,一向拘禮謹慎的鶴沖派弟子自然看不過眼,有些弟子偶爾出言不遜,被顏笙硬生生懟回去。

而每當派內弟子與她有沖突時,粗眉弟子總前來善後。

果不其然,粗眉弟子或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他帶著那把標志性的笨重大劍,劈在顏笙與綠眸女子之間,阻隔著兩人的劍拔弩張。

正如顏笙記憶裏重覆的那樣,粗眉弟子操著粗獷的嗓音——

“二長老,莫要再為難小師娘。師尊多次強調要我好生照看小師娘。她身子骨不好,等下萬一害了寒病,再有個三長兩短,師尊該要拿我問罪。”

刁難顏笙的綠眸女子,是鶴沖派的元老,自掌門建派時就在鶴沖派,在派內聲望頗高,儼然派中二把手。

顏笙的年歲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大一輪,足足活了上千年。

鶴沖派的弟子之所以稱顏笙為小師娘,是因為她並非掌門的原配妻子。

絮叨弟子曾說過掌門的結發妻子百年前就失蹤了,顏笙推測自己似乎是這掌門的續弦。

不知為何,顏笙總覺得除卻絮叨和粗眉以外,鶴沖派的弟子大都對她態度不善,大概是將她視作外來者。

綠眸女子不喜歡顏笙更是流露在表面。

顏笙想不通,她與綠眸弟子無冤無仇,為何這般討厭她。

難道綠眸喜歡掌門?只是之前礙於掌門和夫人琴瑟和鳴。可想不到原配一死,半路殺出來自己這個打秋風的。

從絮叨弟子描述裏面,顏笙可以肯定的是,掌門的原配夫人也是來自金蟬派。顏笙記得金蟬派已經空了,估計掌門夫人是飛升了,拋下這孤苦伶仃的掌門。而自己歪打正著,被當成替代品之類。

顏笙想起來,她師父一共只收了三個親傳弟子,在顏笙之上有兩個師兄,皆是根骨極佳的苗子。

顏笙師兄弟之間最早開悟的,入派沒有多久,就已經是築基境界了。兩個師兄當初築基所花費時間,比她足足多上三倍。

畢竟是曾是被派內譽為五千年難得一見的女修士,可是自那之後,境界不曾有過任何變化。

至於鶴沖派原先的掌門夫人,顏笙實在沒有任何印象,她自從練了金蟬功之後,腦子是有點不太好使。依照掌門的年紀推斷,這原配夫人應該是她兩個師兄所收的弟子吧。

論起輩分,顏笙這是成了師侄夫君的續弦。

不管是不是續弦,顏笙都挺得起腰桿接受他們的恭敬,畢竟年歲擺在那裏。可這種事顏笙又不敢輕易說出口,只能在心裏默默地擺起譜。

而且顏笙也不能暴露自己金蟬派弟子的身份。

世間有關金蟬派的爭議頗多。很早開始,金蟬派為避風頭,就再無收徒,直至整派飛升,自此在修真界銷聲匿跡。

師父也曾告誡過,顏笙僅是個築基修士,若是讓人知道她是金蟬派遺存人間的最後弟子,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怕是要令她深陷紛爭。

不過,現下顏笙更在意的是在三天後能否繼續活下去。如果她能活下去,一定要和掌門說清楚,然後和離。

通過這段日子的了解,顏笙覺得性情隨性的自己,與循規蹈矩的鶴沖派格格不入。

至於鶴沖派這個掌門的夫人,誰愛當誰當吧。

綠眸女子不依不饒道:“掌門只說照顧她安全。沒說安排她別的。派內弟子修煉安排,通常是交由我打理。”

看著眼前的綠眸女子,顏笙只覺得與之爭鬥真是一件毫無樂趣的事,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顏笙現在只想和天爭半條命。

見到顏笙思緒重重的樣子,粗眉弟子的兩條毛毛蟲似的眉頭也蹙成黑線團。

“師娘,這裏霜寒露重,不如先回飛顏閣歇息。師尊應當這兩日就會回來。”

顏笙點點頭,漠然斜瞥一眼對面,綠眸女子笑容得意洋洋。

“只好如此。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各位了。”,顏笙表情委屈,“待到掌門回來,我去請掌門在靈脈附近再辟一塊地,專為我修行。”

隨後轉身跟著粗眉弟子走向山坡最高點。

風吹得樹葉窸窣作響,明明不算寒涼的春風,顏笙卻覺得冷意侵入骨髓。一塊雞蛋大的石頭,絆過她的腳尖,讓她似乎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隨著死期的臨近,顏笙越發頻繁感覺身子虛弱難堪,形同一根殘破的蠟燭,火焰微弱,隨手都能被熄滅。

顏笙擡起眼皮,大聲呼喚粗眉弟子,背影卻離她越來越遠。蹙眉弟子的脖子一向很僵,就像生來和身子長在一起似的,走路時從不回頭,更不會扭著脖子向後望一眼。

顏笙迅速分析著眼下的狀況。

前方山路崎嶇,她初來乍到並不熟識路線。以她現在的身體情況,要一瘸一拐自行上山恐怕要費些功夫,三日大限過了也不一定能爬上去。

況且她現下的身子與行將就木的老人無異,若再摔上一跤,怕是就一命嗚呼了。

若是原地不動站在這裏等人來尋,以粗眉弟子的遲鈍程度來看,恐怕還要等至少兩個時辰。況且,她擡眼望向天空,此刻浮雲漸漸擠得發灰。

環視一圈四周,顏笙覷見一棟碧瓦朱檐的高閣建築,離著她的不算太遠,約摸三五步。她拖著那條鉆心痛楚的腿走向閣樓。行至門口時,嘴唇已然變得灰白。

她走過的每一步都是對生命的消耗。

門口處還懸著一道結界,阻住顏笙向前的步子。

顏笙雙手撐伏在看不見的空氣墻上,勉強抽出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註入結界正當中處。

“轟隆”一聲,緊閉的高閣大門豁然敞開。

顏笙扶著樓閣內的墻面繼續走著,所到之處的前方總有燈光驟然亮起。好奇心促使她走了大約到百步左右,她就已經走到了樓閣最深處,也是第三層。

一個像人間祠堂裝潢的房間出現在她眼前,她甚至嗅到一股濃郁而甘醇的靈氣味道,因而循著靈氣徐徐前行。

盡頭處是一道純色錦簾。

顏笙停下腳步並擡起簾子。

黃金質地的小金人密密麻麻排列在簾子後面。

顏笙的胸口處湧來憋悶感,內眥處也有熱意襲湧。

小金人看起來有些古怪。尤其是小金人的著裝、發型與顏笙如出一轍。她隨機觀察其中兩個小金人,發現她們的面容竟並非一模一樣,這讓顏笙產生深入四肢百骸的懼意。

讓顏笙感到害怕的並不止於此。

顏笙側瞥到小金人的旁邊還立著九排空靈牌,每排九個,最後一排少一個,一共八十個牌位。

顏笙仔細點算旁邊的小金人,確認也是八十個,與牌位的數量一致。

今日冰水潑來的寒意,不如她的脊背的寒冷。半年前的被球砸中的痛意再次籠罩在頭頂。

顏笙一瞬間幾乎忘卻腳下的不便,正要大步向外走,被那條無法移動的腿絆倒。

她的整個身體摔在光滑而又堅硬的石板上,骨頭斷裂的疼痛,迅速蔓延至脊椎,上至手臂與下頜處,痛得她意識愈發不清明。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隨著時間流逝而愈發衰弱,整個人就像溺在幽深的大海之中。

顏笙用盡生命最後一點氣力,單手抓住一條浮木,試圖拉回意識,而這一切無濟於事。

疲憊不堪的她漸漸閉上眼睛,心中充滿無限悔恨。

下輩子,幹脆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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