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到家後, 林歡顏放下袋子，靠在玄關處重重地喘氣。也不知道什麽東西這麽重，即使陸藜分走了一半的重量還是勒得人生疼。

她翻過掌心，紅彤彤一片。

註意到她的動作, 陸藜扯過她的手, 緊張地問：“沒事吧？我就說我自己可以, 很疼吧？”

林歡顏不太自在地抽開手, 擺手：“沒什麽事, 就是勒出印子了而已。”

他還是不太放心, 推著她到沙發坐下。

“你好好歇著，處理食材什麽的都交給我就好了。”

“可是很多東西誒。”

“沒事兒，你就坐著休息吧。”

話音落下，他又折回玄關，將那幾袋東西都拎進廚房，熟練地翻出她家久不見天日的鍋碗瓢盆。

他比她自己還熟悉她家廚房的東西。

這一年半以來, 兩人的關系親近了不少。

兩人許多年沒見, 林歡顏不知道他怎麽變得如此熱情了，三五不時地約她出門, 今天吃飯，明天看展，周末寫生……他總有無數種理由。

林歡顏還不太能適應他這種熱情, 以工作繁忙為理由拒絕過他幾次。

但陸藜並沒有因為氣餒, 這次不行, 那就下次，下次還是被拒絕, 就下下次。

他有無限的耐心。

直到兩人有次在街上碰見。陸藜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問她是不是討厭自己總約她出門, 所以才總是拒絕。他說自己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剛回來也沒什麽朋友，就只剩她一個朋友了，他只是想跟朋友拉近一下關系而已。說到最後，他低聲乞求說能不能別討厭他。

他的眼神中帶著股落寞，林歡顏在那刻突然想到小時候的陸藜，那時他被人欺負，她拉著他的手的時候他也是那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問她他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歡。

眼下的陸藜已經長成了個英俊帥氣的小夥兒，但是眼神和當初一模一樣。

林歡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正如他說的那樣，他剛回國，還處於人生地不熟的，本來也沒什麽朋友，連唯一的朋友也屢次拒絕他的邀約。她覺得自己的拒絕好像傷害到了他。

但她那段時間確實心情不太好，對什麽都提不太起興致，工作也確實忙，並非都是搪塞他的借口。

可他都如此直白地問出來了，林歡顏只能跟他解釋，說自己確實太忙了，她還答應他如果下次不忙的話她可以答應他的邀約。

只是有一就有二，陸藜的世界好像有無數個可以出門的理由。

多年的異國經歷讓他有很多不同的見聞，他和她講他在國外的生活，作為交換，林歡顏也和他講她在國內的生活。兩人聊人生，聊理想，聊電影，聊他愛的繪畫……

兩人很快又重新熟悉起來。

林歡顏不知道是不是搞藝術的人情緒感知能力都比較強，她從不輕易在他面前展露那些糟糕的情緒，但他總能第一時間感知到她情緒的變化，並巧妙地化解掉她的那些情緒。

和他一起，她很快樂。

對於那時的林歡顏來說，陸藜就像是個巨大的能量體，只要靠近他的人都能被拉進屬於他的能量場，那其中，也包括她。

她灰暗的世界被霸道地照進光亮，荒蕪的土地開始重新冒出新芽，有新草長出，但也只是草，那裏開不出鮮艷的花……

“叮咚——”

短促的門鈴聲打斷她的神思。

林歡顏小跑著和過去開。

門一開，露出夏林大大的笑臉，身後跟著樂。

她高舉著一瓶香檳，沖林歡顏晃晃，解釋說：“哈嘍，回去拿這玩意兒，遲了點兒。你們不會都準備開飯了吧？”

“沒呢，我們也剛把東西買回來，來得正好。”林歡顏閃了閃，將他們迎進門來。

陸藜在廚房聽見動靜，也掏出個頭跟他們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什麽好久不見啊，陸帥哥，我們前幾天才在電視臺門口見過呢！”

陸藜摸摸脖子，“好像是哦，你們坐著，等我把食材處理好了就準備開飯。”

夏林應了聲好，接著給林歡顏遞了個暧昧的眼神，將人拉到一邊，低聲：“這帥哥看著就不一樣，真順眼。歡顏姐，你什麽時候把人收了啊？”

“別亂說啊，我倆就是朋友，清白得很”

“是嗎，我怎麽看都覺得他好像不太清白。”

林歡顏沈默。

張樂見她們姐妹情深滿肚子話要說的樣子也閃身進了廚房幫忙。

半個鐘後，幾個人圍坐在餐桌前。

紅油鍋底咕嚕咕嚕冒著泡，香氣四溢。

姍姍來遲的許樂率先舉著杯子站起身，大聲：“開吃前呢，首先，先祝賀我們的林主持主持生涯又上一個臺階了！”

“恭喜恭喜！”

“女神棒棒噠！”

……

叮叮咚咚——

杯子清脆的碰撞聲響起。

林歡顏不太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看著這群真誠的朋友，眼中泛起熱意，舉起杯，豪氣萬丈地說：“謝謝大家的祝福，這杯我先幹了！”

說完，她快速仰頭幹掉手中的酒，陸藜想阻止都來不及，只能在她坐下後在她耳邊低聲：“你酒量可以嗎？喝這麽猛。”

“小意思。”林歡顏拍拍自己的胸脯。

緊接著，夏林又站起身，“首先已經被人講了，那我就來個其次吧，其次——”

“好像也沒什麽大事了哦。”她笑了笑，“那就祝友誼萬歲！”

一室的人大笑出聲，杯子碰撞聲再次響起。

這頭一室歡欣熱鬧，另一頭，程煜只身站在陽臺。

對面那戶人家燈火透亮，而他的身後漆黑一片。

他的腦中不受控制地回放前不久看到的場景，英俊的男人，明媚的笑顏，和諧的氛圍……

他長久未曾休息過的身體在此刻向他發出強烈抗議，頭痛得像是要爆炸。

她跟別的男生一起去了超市，他們會一起踏進她的家……

眼睛又酸又澀。

他們會親密地擠在她的小廚房，一齊做一頓美味的晚餐，晚餐後，他們大概也會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影，看完電影後……

腸胃一陣絞痛。

此時此刻，他就像一臺陳舊的，各個零件都破損的機器，在這個夜晚悲哀地繼續運轉。

他痛苦地俯下身，伸手按住欄桿，手臂上崩起青筋。

脖子上有什麽銀色的東西從衣服內滑出，落在他的身前。

程煜擡手，將那個東西緊緊地按住。

腦中有陰暗的念頭在作祟，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回臥室找到自己的手機。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的那刻林歡顏正夾了點生菜到自己碗裏，大家夥正有說有笑地分享最近的趣事。

她瞥了眼手機，陌生號碼，歸屬地——海市。

林歡顏極少接陌生電話，但那刻卻給鬼使神差地起身說“我去接個電話”。

她走到客廳的陽臺，垂眸看了眼對面樓，心頭期盼的火苗被澆滅幾分。

“餵？”她接起電話。

對面寂靜無聲，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她將手機拉遠，又看了眼號碼，再次詢問：“你好？請問你是？”

那頭還是沒說話，正當她想再次詢問的時候陸藜在飯廳喊她——

“牛肉燙好啦，你再不來肉就老啦！”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

林歡顏沈默地又看了眼對面樓，轉身回去。

坐下後許樂問她：“誰啊？這個時候找你。”

她搖搖頭：“不知道，打了又不說話，莫名其妙。”

“打錯電話了吧可能。”

飯後，一行人又玩了幾局小游戲，差不多十點才回去，留下許樂一人。

她已經許久沒在自己親親閨蜜這裏住過了，好不容易趕上一次聚餐，明天又恰好是周末，高低今晚也得留宿說說悄悄話。

林歡顏酒喝得有些上頭，她的酒量比之前好了點，但今晚喝得稍微多了點，此刻頭正有些疼。

她叫許樂先去洗澡，她緩緩再去。

等人進去後她一人坐在客廳陽臺，沒來由地又想起那通沒有聲音的電話。

她心頭隱隱地有個答案，但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今天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他好像沒什麽理由打電話給她，總不能是工作不順，突然想起她了。

距離當初他定好的回國的日子早就過了幾個月，但是對面那家遲遲沒有亮起過燈，她也從未在北城碰見過他。

她想，或許他在國外待習慣了，不想回來了，又或許，他已經將這套房子賣掉，住在了別的地方……

不管是哪個可能，好像都與她無關了。

但她還是止不住地想，提出分手的人是她，這麽久以來念念不忘的人還是她，真是矛盾到了極點。

許樂洗完澡出來就看見林歡顏一個人坐在陽臺發呆，她擦著頭發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想什麽呢，一個人在這裏？”

“啊？”林歡顏回過頭，“沒什麽。”

“你可得了吧，還沒什麽，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自從接了那通電話後就魂不守舍的。”

要不怎麽說是親閨蜜呢，居然這也看得出來。

林歡顏摸摸自己的臉，問：“有嗎？沒吧？”

見她這樣，許樂猛地湊前，“該不會是程煜的電話吧？”

“不是。”

“噢。”許樂又退回去，繼續擦頭發，“那是誰啊，一通電話就讓你魂不守舍的。”

林歡顏托著腮，低聲：“不知道啊，真的陌生號碼，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嘖。”許樂不再糾結號碼的事，撞撞她的肩膀，暧昧地問，“要不然說說你跟弟弟的事兒唄，發展到哪一步了？”

“什麽哪一步？”

“就感情進展到哪一步了啊！人家一晚上可是都在對你獻殷勤，別說你不知道啊。”

談到陸藜林歡顏就覺得頭有些痛，她不是察覺不到對方對她有點意思，但她其實並不希望他挑明。

好歹是多年的朋友，她對他沒那個意思，如果他挑明的話，兩人估計就再也不能繼續當朋友了。

她還是想和他做朋友的……

她沈沈嘆一口氣，坦言：“我不希望他捅破窗戶紙，我們就維持這樣挺好的，當朋友就好。”

許樂看她一眼，無奈地搖頭，“我看你還是惦記著程煜吧。林歡顏，你真的，無藥可救！”

確實，她真的無藥可救了。

在接起的那通電話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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