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冷白的燈光下, 林歡顏被禁錮在他懷中，整個人都不自知地輕顫。

前兩次是在燈光昏暗的臥室，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籠罩著一層濾鏡的，可如今……

她仰著頭, 看見他繃出筋絡的修長脖頸, 幾乎繃成條直線的唇, 再往上的眉頭緊皺著, 她以為又是自己沒註意好力道, 顧不上羞澀, 低聲問：“弄疼你了？”

程煜揚起的脖頸垂下，眼中帶著克制的隱忍，沈聲：“沒，不疼。”

她又低下頭，不小心窺見後立刻慌張地移開視線。

心想，怪不得上次會失敗, 會成功就真是見鬼了。

沒過幾秒, 思緒又不受控地想到將來。

要不，他還是自己憋著吧？不然她可能會死。

出神間, 她動作也慢下來，正要擡頭問你好了沒時人猝不及防被按著轉了個身，一只手被按在冰涼墻面, 程煜從身後欺近。

“顏顏, 叫我的名字。”

他是咬著她耳垂說的, 說話時溫熱氣息鉆進她耳間，林歡顏立刻麻了半邊身子, 昏沈著順從地叫他的名字——

“程煜……”

她聲音本就甜，此刻染上一點哭腔, 與他荒唐夢境裏的一樣，於是他更過分地欺壓她，唇流連在她肩頭。

“嗯，乖，再叫幾聲好不好？”

“程煜……”是真的想哭了。

不知道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她被海妖蠱惑，直至海水漲潮，將她徹底淹沒。

林歡顏最後是被程煜裹著浴巾抱出去的，因為她沒出息的有點腿軟。

害她腿軟的罪魁禍首此刻就站在她身後，拿一條幹毛巾動作溫柔細致地幫她擦頭發，眼角眉梢都帶著股春風得意的味道。

她不由幽怨地從鏡中瞪他一眼，轉眼卻見他眼神停在自己身前，她立刻伸手捂住，小聲嘀咕：“大騙子。”

程煜垂首，伏在她頸邊，“說什麽呢？”

林歡顏忿忿重覆一遍：“大騙子。”

他笑：“騙你什麽了？”視線仍鎖在她身前，下一瞬突然想到什麽，眼底風雲變幻，很快又恢覆平靜，指尖緩慢撫上她暴.露在空氣中的鎖骨，細細摩挲了額下，嗓音喑啞，“留印子了。”

林歡顏視線立刻下移，果不其然看見幾道暗紅的印子，原來他剛剛是在看這個，她還以為他在……

耍流氓。

她癟癟嘴：“誰弄的啊？”

他從善如流地接話：“程煜弄的。”

林歡顏滿頭黑線，真是坦蕩啊，她是不是還得誇他啊？

等收拾妥當後林歡顏爬上床刷新聞，是工作以來養成的習慣，身為記者，需要時刻保持新聞敏銳度。

程煜在她之後上來，一側床墊微陷，她自動擡起他一條胳膊，鉆進他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刷手機。

他便隨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書繼續看，看得專註，一只手無意識地捏捏她，從胳膊一路捏到手腕，到指尖時發出聲幾不可聞的低笑聲。

林歡顏擡起頭就對上他壞笑的神色。

見她擡起頭來，程煜抓著她的手湊到唇邊碰碰，聲音模糊在她手背——

“這次手酸嗎？”

林歡顏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思緒被他一句話帶回到方才霧氣氤氳的浴室，縈繞在她耳邊的暧昧喘息……

她又著急忙慌地去捂他的嘴，眼神帶著股嗔怪的意味瞪他。

這人真是，說話越來越沒把門了！

說話越發沒把門的人在行為上還給她留了點喘息的空間，夜裏好心地放過了她。

其實早在今日進門前林歡顏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上次事發突然，她沒怎麽做好準備，因此不得不中斷，這次再躺在一張床上過，她以為肯定會有什麽突破性進展的，畢竟已經越過界了，還怎麽安分退回安全線去？

但是程煜什麽都沒幹，只是安分地摟著她睡覺。

倒是把她搞得滿頭霧水了。

就這樣睡了嗎？什麽也不做？他又退回去了？

於是她又開始猜他到底準備什麽時候突破。

她感覺自己頭頂像懸著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落，倒不如定個時間，讓她也好做足心理準備，不要那麽突然的，然後又被迫中斷。

為此，她只能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沒什麽可怕的，這只是戀人之間感情發展到一定程度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罷了，他會尊重你的一切，你怕什麽？

這麽反覆洗腦下，她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只是程煜又開始變忙了，連加了好幾天的班，每晚回到家時她都不是快要入睡就是已經睡著了，忙碌起來，自然不會有什麽旖旎心思，於是她又安然度過了幾天時光。

周五那天程煜照例送她去電視臺，下車前林歡顏交代他：“我今天去的地方比較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下班前我沒給你發信息的話你就不用來接我啦。”

程煜點點頭，在她唇邊印下一吻，林歡顏昨晚已經跟他說過了，她今天得去做個暗訪。暗訪有一定的風險，程煜其實不太放心她去做這些，但也尊重她的職業。

他只能無奈叮囑：“你註意安全，有什麽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打不通要記得跟別人求助，知道嗎？”

林歡顏笑著點頭，“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了，張樂會跟我一起去，你不用太擔心。”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意外這種事誰說得準，就像她不願他去承受一丁點風險一樣，他也同樣。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還未開口就被林歡顏打斷：“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女朋友工作能力還是挺出眾的，我之前也做過暗訪，沒出過事，你就不要擔心了好嗎？”

“好吧，林大記者。”

林歡顏這次要暗訪的地方是北城城郊的一家養豬場，前幾日他們臺接到群眾熱線電話，說是他們那兒有家養豬場涉嫌出售死豬病豬，豬肉出售後造成多家餐館的客人吃了後身體出現不適，但一直苦於沒什麽證據，也沒法找養豬場賠償。

來之前他們已經跟舉報的線人聯系過，確定好他們之間的購置流程，她跟張樂今天要扮演的角色就是準備購置大批豬肉的飯店采購。

林歡顏這張臉時常在電視上出現，為了不被人認出，她還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等她從更衣室出來時張樂直接笑趴在了桌上。

她局促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短發，問：“很奇怪嗎？”

張樂擺擺手，笑得眼淚都快出來，好半天才緩過來，指著她的短發問：“你這是哪裏搞得假發套啊，還有這妝是怎麽回事，年齡一下到三十多去了。”

林歡顏聞言卻驕傲地挺直胸膛，“說明我這喬裝還挺成功的，我這樣看得出平時的樣子嗎？”

“看不出，一點也看不出，不信你拍張照給你男朋友看看。”

“你說的對，我拍張照給他看看。”

程煜看見林歡顏發來的照片已經是一個半鐘後的事了，他剛從大辦公室出來，稍後有臺手術。

秦霜在他身側，見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疑惑地看了眼屏幕，很快便露出幾分笑意，手指飛快地打字回信息。

她撇過頭，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努努嘴。

男人，你好歹掩飾一下吧？在前女友面前這麽放肆真的好嗎？

於此同時，她心理又奇異地泛上一股酸澀，她從前，其實很少能見到他笑得這樣，那是一種不加任何掩飾的，發自內心的甜蜜笑意。他們在一起時他的喜怒都很淺，一般開心是因為又成功完成了課題研究。

那種時候他就會比較多話，會懶洋洋地伸個懶腰，和她說：“終於搞定了，今晚一起去吃飯嗎？”

這還是她多次抗議後才換來的改變，往常他會說：“好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時常懷疑自己這個女朋友就是個擺設，他對著一堆數據和案例都比對著她熱情多了。

秦霜又再次側頭，用餘光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程煜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毫無防備間，她連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幽怨都沒發現，還是李源開口說：“秦醫生，你是不是也覺得這人礙眼，別搭理這種非單身人士，你看他那笑得不值錢的樣子，戀愛腦沒救了。”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朝他看過來，李源似無所覺，又想到什麽，繼續問：“話說，秦醫生你有男朋友嗎？”

醫院裏沒人知道她跟程煜的關系，當事人不說，大家也沒往這方面猜測。

秦霜楞了一瞬，意外對上程煜看過來的目光，有了剛才的對比，她自然不會覺得他看過來的意思是還關心她的感情狀態。

她鎮定下來，坦誠答：“沒呢。”

“你這麽漂亮都沒男朋友？是不是標準定得太高，一般凡夫俗子入不了眼啊？”

“對呀，一般人只會成為我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所以，還是專註搞事業吧。”

李源讚同地沖她豎起大拇指，“吾輩之楷模。”話落，他又嫌棄地看一眼程煜，搖搖頭，“別跟這種人學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戀愛的酸臭味。”

秦霜：“……”

她幹笑了下，手插進兜裏，挺直腰背，率先走出兩步，回頭說：“我先回辦公室了。”

待秦霜走後，一直看著手機的某人終於擡起頭，幽幽道：“李源，你哪天要是被人暗殺了，那一定是死於話太多的。”

“你什麽意思？”

留給他的是個高冷的後腦勺。

李源忙追上去，“誒，你剛剛那話到底什麽額意思啊？說清楚行不行？”

“自己領悟。”

“有話直說，我最討厭你說話彎彎繞繞了。”

“你單身是正常的。”

“你快給我呸呸呸，聊天就聊天，不許詛咒我單身！”

……

城郊養豬場

車子停在養豬場大門前，保安將車子攔下，過來詢問：“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張樂降下一側車窗，“保安大哥，我們是過來談合作的，昨天已經跟你們王總預約過了。”

保安卡那他們一眼，轉過身打電話，掛了電話後放人，“你們進去左轉，將車子停在那裏就行了，王總說他會叫人過來接你們。”

“好嘞，謝謝大哥。”

待車子在一片空地停下，林歡顏松開安全帶，再次確認張樂的狀態：“你準備好了嗎？”

“開玩笑，哥是什麽人，你給我準備的劇本我背得滾瓜爛熟好吧？”

“那就好，靈活變通就好。”

“放心吧，我的小助理。”張樂嬉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隨後兩人再次檢查了下身上的設備，確認無誤後下車。

這家養豬場的規模很大，周邊飯店用的豬肉大都來自這兒，他們跟著牽引的人一路進了內部。

有線人提供的采購流程，進展很是順利，他們也順理成章地提出去看看他們養豬場的豬，經理帶著他們過去。

一路上不忘滔滔不絕地介紹：“我們這裏的豬吃過的人都說好，肉質很嫩的，全部都是上等豬。”

張樂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計劃開口詢問：“既然肉質這麽好那怎麽價格還降下來了呢？”

經理做惋惜狀：“這不最近場裏現金流有點緊張嘛，上頭就說降點價，回籠點資金，這才稍微降了點，不過你們放心，豬肉絕對沒問題的！”

張樂點點頭：“那訂購的話，是你們這邊包處理是吧？”

“自然是的，我們養豬場一條龍服務，會將豬肉處理好再給你們送過去。”

“行。”

參觀完活豬，他們又順便參觀了下他們處理豬肉的地方，中途林歡顏提出想去一趟衛生間，獨自脫離開來。

她拐出養殖場，順著他們來時的地方往裏走，既然是處理死豬病豬，那地方自然藏得深，不會在展示給他們看的地方。

剛剛來的時候恰巧有一輛車運著豬肉出去，她留意了下那車出來的方位，朝那個方向走去。

來的路上她已經觀察過豬場的攝像頭，在場區內部好辦公處比較多，外部的攝像頭大多都有死角，而且他們進來前，值班室的保安一直在刷手機，還是他們的喇叭聲驚動了他，想必也不會不會留心攝像頭。

她尋著死角避開攝像頭，而後一路沿著場區外圍墻往裏走，到中段時便聞到一陣惡臭味，隔著口罩那股味道都令人作嘔，她捂住口鼻，繼續往裏深入。

很安靜，沒有殺豬時的慘叫聲，只有交談聲傳來——

“都麻利點，越早出手越安全。”

“那批已經發臭的待會兒都運去處理掉，不能讓人發現。”

……

林歡顏貓在外墻角，默默調整身前的針孔攝像頭，將他們的交談和內部情況都記錄下來。

待折返回去時張樂已經在跟經理談合作的事項了，林歡顏暗地裏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那王經理，今天就先這樣，我們先把合同帶回去給我們老板過目一下，沒問題的話我們電話聯系，改天再上門來簽訂合同。”

“好好好，電話聯系。”

出了養豬場林歡顏送了一口氣，靠著椅背把頭上的假發套扯下，隨後轉過頭跟張樂說：“我剛才摸到後院的時候聽見工人說他們要把發臭的豬肉運去處理掉，要不我們再蹲守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什麽意外收獲。”

張樂自然沒什麽意見，兩人將車子開到場區外隱蔽處蹲守，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有輛車開出，跟進城是反方向。

他們不敢將車子離得太近，只是遠遠地跟著，眼看著路邊出現條河流時將車子停進一片草地後面。

“應該就是在前面了，等他們離開後我們再進去看看。”

“成。”

等待的間隙林歡顏拿出放在後排的電腦，檢查剛才拍的視頻。

沒一會兒，先前駛進的車子出來了，他們忙沿著河流往裏開。

還未看到丟棄死豬的地方，他們已經聞到了惡臭味，林歡顏有點受不住那個味道，到一旁吐了。

等緩過來後張樂拍拍她的肩，詢問：“你還行嗎？要不我自己進去看看，你留在車裏。”

她搖搖頭：“沒關系，我能堅持，走吧。”

饒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待進入到丟棄點的時候林歡顏看著被水泡得發脹的死豬時胃裏又湧出股酸意。

他們只能加快進程，記錄下視頻和照片後趕忙離開。

車子都開出去好一段距離了，她的鼻端仍縈繞著那股腐爛發臭的氣味，胃裏排山倒海般陣陣翻湧。

見她臉色難看得緊，張樂不得不降下車速，好死不死，在即將駛出那片地兒的時候，他們遇上一輛卡車，是養豬場的車。

張樂心下一緊，生怕被認出來，提速離開。

養這個養豬場離城區還好長一段距離，周邊人煙也稀少，車子駛離一段距離後，張樂眼尖地瞥見後頭好像有輛車子跟著他們。

他扭頭提醒林歡顏：“抓緊了，我要加速了。”

“嗯？”林歡顏還有點沒緩過來，看見他嚴肅的神色也警覺地看了眼後視鏡。

後頭的車子見他們加速也提速，眼看著就是要追上他們。

“是被發現了嗎？”她扭頭問張樂。

張樂繃著張臉，“大概是，我們剛才出來時碰見的那輛車估計認出了我們，我們現在得抓緊甩掉他們。”

話是這麽說，他們走的這條路連岔路口都看不見，一條路筆直，後車越逼越近，來者不善。

“歡顏，報警！我看他們來者不善。”

“好！”

顧不上緊張，林歡顏慌忙掏出手機報警，只是這前不著村後不找店的，警察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

她扭頭，看見張樂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

沒一會兒，後車追上他們，並且一直試圖逼停他們。

當記者的額這些年，林歡顏深知這一行有很多意外，特別是當觸及到他人利益的時候，記者報道事件被打擊報覆在他們這一行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因此她做事也格外謹慎，只是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麽不好，居然被認出來了。

見他們一直不停，養豬場派來的人一直側碰他們的車。

他們在的這條路很窄，容下兩輛車後再沒多餘的位置，在車裏尚且還算安全，一旦被逼停，後果可能更加嚴重。

只是他們每想到對方派來的人就像亡命之徒一樣，企圖將他們的車撞到一旁的灌木叢裏。

又是一陣劇烈的車身摩擦聲，張樂在岔路口扭轉方向盤，試圖在岔道甩開他們，對方發現了他們的意圖，在他們轉彎的同時加大油門撞過來。

“嘭”的一聲巨響後，林歡顏的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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