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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輕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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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瞬間拉遠,程煜垂眸看了眼大概還能坐下兩個人的長凳,林歡顏身姿板正地坐在最邊上,渾身寫著我倆不熟。

她抗拒的姿態實在太過明顯,程煜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心裏不解,他雙手松散地搭在膝上,偏頭看她。

身旁的視線灼熱,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林歡顏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但還是僵著著沒開口。

她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開口說話。

嘴裏的血腥味越發濃郁,想必是又出了些血,只要張口,定能看見她嘴裏染血的棉球,想了想那個畫面,林歡顏越發緊地閉上嘴巴。

能不能快點消失?

程煜不知道林歡顏心裏那點別扭的想法,坐著看了她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會主動開口和自己說話後,他站起身。

林歡顏一直垂著頭看地板,視線裏,程煜那張臉在眼前猝然放大。

她嚇了一跳,捂著嘴往後退了退。

他長得高,蹲下後視線剛好與她平齊,林歡顏可以看見他長又密的睫毛,再往下是一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抿著,繃成一條線,他不笑時疏離感很重,偏生笑起來又是如沐春風的模樣。

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她無聲睜大雙眼,嘴唇緊抿著,一言不發地回視他。

“怎麽了,見到人都不叫了?”他放低音量和她說話。

林歡顏眼神躲閃,仍舊沒開口。

她這樣子實在是陌生,程煜心想他們已經生疏到這個地步了?上次好歹還叫了他一聲師兄,這次直接什麽不叫了。

心裏有些憋悶,偏又拿她沒辦法,他好脾氣地再次開口:“拔完牙了?”

林歡顏點點頭,下一瞬突然意識到他怎麽知道自己就是拔牙了,又無聲地睜大眼睛。

程煜蹲在她身前,也不遮掩,解釋:“上次問你怎麽了,你不肯告訴我,我只好自己自作主張去問了,歡顏會怪我嗎?”

他居然專程去問了自己的情況,林歡顏心裏不可抑制地又湧上點歡喜,那點歡喜沒持續多久,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份心思不太合適,又抑制住了。

即使心裏已經百轉千回思考了許多問題,但林歡顏面上依舊沈靜,多虧了這些年的工作經歷,她遇事比從前鎮定多了。

她還是不說話,程煜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梯子下,問她:“拔牙太痛了,所以不想跟我說話?”

這次林歡顏轉了轉眼睛,極為緩慢地點了點頭。

程煜擡手,安撫性地抹了把她的頭發,掌心下的發絲柔軟蓬松,林歡顏像只委屈的兔子,眼眶微微泛紅。

他輕哄:“委屈小林了。”

人有時候挺矯情的,無人看穿自己的脆弱時仍可以假裝堅強,但只要有一個人看穿,委屈便會加倍。

一聲小林瞬間將林歡顏拉回從前,所有的心理防線擊垮,她無法再偽裝,眼淚猝不及防地砸落。

只一瞬,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迅速仰頭,忍住淚意。

林歡顏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這些年光長年紀沒長心智,他隨口一句安慰她就忍不住想哭,曾經在心裏發過的誓也瞬間被拋諸腦後。

她的狀況自然沒逃過程煜的眼睛,他緊張地將手伸入口袋,試圖從裏面找出張紙巾給她擦擦眼淚,只是紙巾沒有,他只摸到個口罩。

程煜:“……”

林歡顏註意到了他摸索的動作,憋著口氣,悶聲悶氣地說:“我沒哭。”

她突然開口,程煜在口袋裏摸索的手頓住,很配合:“好,沒哭。”

林歡顏說完這話就沒再開口,只是紅著一雙眼睛,視線落在他的身後。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真這麽痛?我記得拔牙會打麻醉的啊。”

“很痛。”但不是拔牙痛。

程煜依舊半蹲著看她,走廊風大,微微吹起她散落在臉頰邊的長發,褪去嬰兒肥後下巴尖尖的,感覺風一吹就能將人吹走。

他默不作聲地站起身。

林歡顏以為他終於受不住她的冷漠要走了,心裏松了口氣,同時苦澀又湧上心頭。

也是,他好心來看她,她卻對人家愛答不理的,他受不了離開是正常的,只是心裏又隱隱期盼,期盼著他可以多留下一會兒。

下一瞬,帶著體溫的外套落下,她不可置信地擡頭。

秋日的陽光溫和,程煜背著光站著,身姿挺拔如修竹,日光在他的肩頭灑下一片暖黃。

他伸著手將白大褂妥貼穿好,而後彎著腰伸手攏了攏搭在她肩上的衣服。

“怎麽穿這麽少就出門了,現在天冷了,不要貪涼,出門多穿點,不然又要感冒了。”

他湊得極近,說話間氣息拂在她的頭頂,她剛才已經降到冰點的心又瞬間回暖,心裏酸酸澀澀的,像是被浸泡在檸檬水裏。

心裏矛盾至極,希望他可以快點離開,可是意識到他可能要離開了她又覺得失落。

林歡顏搞不懂自己究竟要什麽,面對程煜,她好像永遠都找不到平衡點。

心裏兩種想法跟拔河一樣互相拉扯著,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往後縮了縮,避開他的手,甕聲甕氣地說:“不會的。”

她才沒那麽嬌弱。

“是嗎?我怎麽記得有個人好像經常感冒發燒來著。”說著,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這次林歡顏沒再往旁邊撤。

她含著棉球,口齒不清地反駁:“那是以前。”

“歡顏現在體質變好了嗎?”

“嗯。”

“那也還是要註意,我可不想經常在醫院見到你。”

這句話自動被大腦曲解成他不太想見到她。

林歡顏瞬間坐直身子,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程醫生這麽空閑嗎?你不用去接診嗎?”

這話倒是提醒了程煜,他是收到她主治醫生的消息才抽空出來看看她什麽情況的,這會兒也確實該回去了,他叮囑幾句:“是時候該回去了,你記得拔完牙不要立即吃東西,這幾天最好吃些流食,辛辣刺激的都不要吃。我先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下次等我有空了一起吃個飯。”

“嗯。”林歡顏木著臉,想動手扯下身上的西裝,被他伸手按住,幹燥又溫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上。

林歡顏一怔。

他已經開口:“穿著吧,不要著涼了,下次再還給我。再見。”

高大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長廊,長凳上的人呆呆地坐著,目光空洞地盯著某一處,直到診療室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林歡顏終於回過神來。

鼻端盈滿溫潤的木質檀香,仿若整個人都被他包圍。

內心好像被一團亂麻纏住,林歡顏怔怔地揪著程煜的外套,待指尖都變得僵硬,她終究是抵不過那點眷念。

擡眸四下打量了下,見沒人關註她這個方向,林歡顏放任自己低頭將半張臉埋入衣服裏。

醫院濃郁的消毒水味消失了,只剩幽幽的檀香,溫潤又醉人。

晚上九點半,程煜從手術室出來。

臨下班時送來一個車禍受傷的病人,情況有些嚴重,一進手術室就是好幾個鐘,好在最後是無礙了。

醫生這個職業突發事件很多,隨時都要準備待命。

回到家已經是十點,進了屋子,他疲倦地將整個人陷入沙發,盯著天花板發呆。過了會兒突然想到什麽,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翻到林歡顏的微信,點進去。

聊天頁面一片空白,畢業後他換過一次手機,聊天記錄都在那部手機裏,也沒導過來。

在醫院重逢後,他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林歡顏以前是很愛說話的性子,幾乎每天都會給他發消息,兩人雖在一所學校,但是也不常見面,他忙著研究課題,臨床試驗,每天都很忙,即便如此,他也知道她每天都遇到了什麽事,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分享不完的趣事。

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開始不再和他分享生活了呢?

這些年他一直忙著工作的事,前一年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往往都是從醫院回來洗了個澡倒頭就睡了,極少跟別人有除了工作之外的聯絡。

好像也就是那時起,她就不再出現在他的生活了。他因為工作原因到海市後兩人便徹底斷了聯絡,直到這次在醫院重逢。

他指尖頓在屏幕上,思慮半天,而後在對話框打下一段話,是些拔牙後的註意事項,怕她會忘記,還是再叮囑一遍比較放心。

只是消息剛發出去,消息旁就彈出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有些不敢相信,他懷疑是自己工作太久眼花了,於是眨眨眼睛,再睜開,屏幕上那個鮮紅的感嘆號依舊還在。

至此,程煜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他,被林歡顏刪了……

林歡顏趁著周末回了趟碧水灣,一進屋就被蘇韻女士拽著按在沙發上。

“這下知道我沒騙你了吧,我真去拔牙了。”她合上嘴,頗有些不滿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

蘇韻女士坐她身側,見狀終於放下心來。

“嗯,沒撒謊。”她滿意地點點頭。

林歡顏咕咕噥噥地:“真是,人與人之間能不能多點信任。”

說到這蘇女士就有發言權了,她站起身,拍拍林歡顏的肩膀,說:“我們之間的信任是被你破壞的。”

林歡顏這人,從小到大都很聽話,但唯獨拔牙這件事屢次陽奉陰違,每次都說去拔了,結果都沒拔,說她吧,得到的永遠都是下一次下一次。

飯桌上蘇女士想起這回事還是覺得有些氣,免不了又是一頓數落:“林歡顏,你說你都多少歲了,怎麽拔個牙還要人千叮嚀萬囑咐的才肯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今年才三歲呢。”

林歡顏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說話方式,知道她是嘴硬心軟,也就不跟她辯駁,一邊喝著雞湯一邊應聲:“那我不是去拔了嗎?媽媽你怎麽不多關懷一下你剛拔完牙的女兒,拔牙真的挺痛的。”

“怎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

林歡顏往她身邊蹭蹭,歪著頭看她,“那人家不管多大也是您的女兒啊,是不是呀,我的好媽媽。我知道你最愛我了,對吧?”

蘇女士一把拂開她,“少來這套,跟你爸一樣,就會用糖衣炮彈來哄人。”

嘴上不留情,動作卻很誠實,接過她的碗又添了碗雞湯。

突然被點名的林教授擡起頭來,無辜道:“你不就吃糖衣炮彈那一套嗎?”

“可閉嘴吧你,吃著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林歡顏忍俊不禁,有點幸災樂禍,猝不及防又被點了名。

“林歡顏,說件事啊。”蘇女士放下碗筷,表情嚴肅。

一般她這樣就是有什麽大事,林歡顏也放下碗筷,正襟危坐,表情誠懇:“您請說。”

“還記得你劉阿姨嗎?”

“什麽劉阿姨?”

“媽媽的一個朋友。”

“哦,不記得。”林歡顏坦言。

蘇韻擺擺手,“這不重要,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呢,有個兒子,條件挺不錯的,之前在國外留學,這不最近回來了嘛,現在在一家IT公司上班。”

林歡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趕忙打斷她:“停停停,媽,這是什麽意思?”

“咳咳。”蘇韻掩唇,表情有些不自然,“總之就是,你去跟人家見一面吧,合不合適另外一回事,就當多交個朋友好了。”

“林教授,你到底管不管你老婆了!”林歡顏擡眼瘋狂示意對面的人,“你看看她,她居然讓我去相親?我今年才23歲!”

林教授表示很為難,一邊是自己的親親閨女,一邊是自己的老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試探性地說:“那個,我覺得顏顏她還小,倒是不用這麽著急吧?”

其實蘇韻也不是想逼林歡顏去相親,她的年紀確實還小,結婚的事還不著急,再說了,她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只是人家都開口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才好,只能說:“我都答應人家了,顏顏,你就去見一面,吃個飯就回來,媽媽也好跟劉阿姨說,你看怎麽樣?”

“我看不怎麽樣。”

事情商量到最後,蘇女士以絕對的家庭地位勒令林歡顏去見人,林歡顏離家時暗自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她都不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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