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予踏著鸞鳥從斷裂的樓梯那端飛來, 落到戚迷身邊。

“打不過，先走吧，反正人救出來了。”戚迷略一思忖, 撿起地上的木拐杖, “說不定等我們走了, 它就恢覆正常了。”

朗予點頭，揮手張開結界, 隱去身影。

兩人原路返回。

這時候, 從地宮逃出去的小蕓正好和過來找拐杖的蒯家隊伍相撞, 一行人在地宮附近交談起來，聽說神像變成了怪物, 蒯未天立即又開始吹胡子瞪眼，怒罵小蕓胡說八道。

“是真的老家主, 那只怪物要吃我, 你看我這身上全都是它難聞的口水。”小蕓驚魂未定，渾身都在打著顫。

有了身上的粘液作證, 蒯家的大部分人在心底裏還是相信了, 竊竊私語起來。

嘈雜間，眾人看見沈下的地面忽然恢覆正常。

戚迷從結界走出, 將木拐杖雙手歸還給了蒯未天：“抱歉，一時情急拿了您的拐杖, 現在還給你，小蕓說得沒錯, 那個神像的確就是吃人的怪物，你們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不等她說完, 蒯未天氣得一把奪過拐杖, 看見上面有了裂紋還沾染了難聞的血液, 氣得青筋都爆出來了：“我記得你！你就是擅闖我蒯氏莊子的那個外姓人！你到我蒯家的地宮做什麽？！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蒯氏一族向來生活無憂，就是你！自從你這個外姓人出現了之後，一切都亂了！你這個妖女！”

蒯未天大力地砸著拐杖，裂痕再次變大，只聽得一聲木頭碎裂，他手裏的拐杖終於斷成了兩半。由於太過突然，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向前踉蹌了一下才回正身體。

朗予盯他，聲音沈得仿若寒潭：“再說一遍，你剛才叫她什麽？”

“我說，她是妖……”

轟——！！！

巨大的聲響淹沒了蒯未天口中的那個‘女’字，一只青紫色的大手轟然從地底鉆出，霎時飛沙走石掀起了陣陣氣浪。

聲勢之大震得方圓幾裏都有巨大的震感。

堪比一次極強的地震。

鄭媛媛和杜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以為只是普通地震，忙帶著豆丁班的崽崽們跑出廟外，來到外面空闊的地方。

陳半仙兒、蒯良和二樓休息的蒯阿鸞也陸續快速奔出。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這不是地震，因為從黑暗的那端傳來了不似人類的嚎叫聲，比猛獸還要可怕，好似一種來自遠古時代的空靈巨響，頃刻便能激起了人類心底最原始的恐懼。

孩子們捂著耳朵開始激烈哀嚎，比之前破壞者所放的汙染音樂還要強個一百倍。

鄭媛媛深呼吸努力保持著鎮定，命令召喚物黑球即刻對所有人進行意識療愈。

眼見這些孩子不受控的到處亂跑，杜瑞捂著耳朵大聲命令道：【全部坐下，不準亂動！】

嘭！在言咒的效用下，幾乎是同一時間，十個孩子包括鄭媛媛、陳半仙兒、蒯阿鸞和蒯良全都齊刷刷盤腿坐下。

黑球圍繞在每個人頭頂，用聲波幫他們進行精神治療，好似開啟了一個小範圍的結界，眾人情緒漸漸安定下來。

與遠在千米外的他們相比，正在現場的蒯氏一族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臨近這尊駭人的巨手，頓時人群跟炸開了鍋一般四下逃散，但聲音就像在耳邊轟開似的讓他們站都站不穩，沒跑幾步就摔到了地上。

眾人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一時間除了神像悠遠的嚎叫，還有眾人淒厲的嘶吼，混在一起簡直堪比修羅地獄。

戚迷一手捂著耳朵，一手趕緊扶起癱坐在地的小蕓：“快跑！”

小蕓堪堪站起身，另一只手臂就被蒯未天猛地攥住。

“你還想跑到哪兒去，趕緊回去！現在只有你能安撫神明！”說著，他就欲拉著小蕓去往那只巨手所在的地方。

戚迷伸手攔住：“你這是要讓她去送死嗎？”

“這與你無關！”蒯未天怒嚷道，“要是不把她送回去，我們都得死！”

小蕓一聽，忙不疊地拽住戚迷的手臂：“姑娘，我不要死，求求你救我！求求你——！！！”

“救你？你是想要我們整個蒯家都給你陪葬嘛！”情急之下，蒯未天直接上手去扳開小蕓拽著戚迷的那只手，並警告戚迷，“這是以一個人換千萬個人的命，你要是聰明人就不要插手！”

“不要——！！！”

當最後一根手指被迫脫離的時候，戚迷親眼看見了小蕓那瞬間就變為灰白的臉色，第一次看見了人臉上的血色是真的會剎那間就退卻的，蒼白如紙。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一把抓住了小蕓。

蒯未天瞳孔一縮：“你這個女人，是不想活了嘛！她不死我們就得死！”

“一群人的命是命，一個人的命也是命，你憑什麽要她為你們而死，你是覺得蒯家新娘的血流得還不夠多嗎？”戚迷輕點左眼，喚得明藍色眼眸乍現。

看著蒯家的女孩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以這樣荒謬的理由去死，她根本做不到無動於衷，何況這個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麽神靈，而是一只來歷不明的怪物，本想著離開地宮這只怪物就會安靜，現在看來，不殺死它這裏的人一個都活不成。

見戚迷死目，蒯未天驚道：“你要幹什麽，難道你要弒神？！”

“如果你還將這只怪物認為是你們的[神]，對，我是要弒神。”戚迷一把抽出腰刀，“這種不知道以慈悲對待人類的[神]，我看不要也罷！”

話音剛落，那只巨手的眼睛鎖定住了小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來。

【住手！】

幾道光環飛出，剎那便纏住了那只巨手，在離得小蕓還有兩米的位置，只打來一個氣浪便停住了動作。

戚迷轉頭，看見杜瑞氣喘籲籲的跑來，脖子上還縈繞著發動言咒才會有的光環。

杜瑞朝她點了下頭。

戚迷笑笑，用口型說了聲謝謝，霎時便甩出腰刀，朝著巨手掌中心那只凸起的眼球猛地刺去，靠著她自由落體的重力，這只眼睛被她用刀狠狠地豎剖開，血液噴湧不止。

她旋身落地，使勁甩了下刀上的血，露出原本的金屬色。下一秒，正要趁機用刀再來一擊，就聽得蒯未天扯著嗓子讓她住手。

“住手！神靈大人只是發怒新娘子逃跑了而已！你莫要傷它！”

“……”

戚迷掃他一眼，沒有搭理，毫不手軟又攻擊過去。

蒯未天怕極了，趕緊跪地向神靈祈願：“神靈大人，您都看見了！都是這個可恨的外姓人傷了你！您要降下神罰就降在她的身上，可莫要連累了我們蒯氏一族啊！”

“最近這段時間的新娘都沒有活到產下子嗣，您可是對這些新娘子不滿意？不打緊不打緊，我們蒯氏一族還有許多待嫁的女子，您可以隨意挑選！”

戚迷橫切開來巨手的掌心，轉身落地，正猶豫著要不要先讓這個老頭閉嘴，就聽見在場的蒯氏眾人全都在出聲制止她。

“讓它不動就好了，不要傷害我們的神！”

“剛才我可聽見主家老爺說只要新娘子回去，我們就都沒有事了！”

“是嘛？那新娘子快回去啊，快啊！”

這是蒯家的神，是他們日夜祈拜能夠保佑他們蒯氏莊子平安富貴的神，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打著小算盤，很怕在沒有了神之後他們接下來的生活受到影響。

剎那人聲鼎沸，甚至比剛才的嚎叫聲更讓人感到惡寒。

小蕓本以為逃脫了一劫，一回頭，這些與她有著一樣姓氏、一樣血脈的人正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她，即便明知道前面是深淵，他們也要毫不猶豫地推她下去。

“你們、你們……”小蕓用手指著他們，情緒由震驚變為了悲涼，吼道，“你們平時都是我天天見面喊著的叔叔嬸嬸，伯伯阿姨……你們竟然想要我去死？你們想活，難道我就不想活嘛！”

蒯未天：“你要活，那就是要置我們蒯家上萬人的性命於不顧！你這女人為什麽要這麽自私？！”

大約是習慣性的用拐棍砸地，即便是現在手裏沒了拐棍，他也在動作誇張的用手上下揮動著。

然而這時，纏著青紫色大手的光環有所黯淡，戚迷陡然後退了幾步。緊接著，就見這只巨手向上一擡，掀起的氣浪頃刻便止住了此刻吵得翻來覆去的人群。

這一次，神像發出的嚎叫聲更甚，且帶動著地面產生了大幅度的上下震動，眾人站不穩全都忙跪在地上，哀求神靈放過他們。

蒯未天率領著眾人顫巍巍磕著頭，一遍又一遍，懇求神靈能夠息怒。然而神靈卻是毫無反應，轟然破土而出，垂眉斂目的慈悲形象已然變得青面獠牙，兩只石眼睛快速滴溜溜轉著，桃心似的嘴唇裂開又合上，詭異而巨大的呈現在眾人面前。

下一秒，這座如山的巨大神像也有了崩裂的趨勢，簌簌掉落著灰黑色的石頭外殼，露出裏面真正青紫色的身體。

每一寸的皮膚上都印寫著黑色的符文，密集的遍布整個身體。

隨著越來越多的石殼掉落，飛沙走石間，那些藏在石像中如肉須子般的大手密集的伸展開來，乍眼看去，就像一條刻著符文的巨型蜈蚣。

危險降臨，蒯家人不再顧著磕頭了，全都哭喊著向遠處跑去。

盡管朗予無所謂蒯家的人死活，但他知道打鬥起來這些人難免會成為戚迷的累贅，便冷眼展開結界，避免這只大怪物殃及無辜。

【睡去！】

隨著杜瑞的一聲言咒命令，幾道光圈飛速移向眼前這條巨型怪物頭頂，可惜最終未能到達，只是堪堪靜止了它的幾條觸手。

杜瑞臉色變了變，正要再次使用，就被戚迷擡手制止：“沒用的杜老師，這只怪物本就是言咒的化身，你是鬥不過他的。”

杜瑞怔住。

神像完全呈現出真面目後，戚迷就能夠看清了，這怪物身上的密集符文其實每一條都是約束著所有人的【規矩】，有些甚至都是口頭上不成文的【規矩】，卻仔仔細細、清清楚楚刻在了這個所謂的“神靈”身上。

這些文字化作鐐銬捆綁在人身上，每日每夜乃至每一生都在囚禁著他們。同時也就解釋了存在於這裏的“鬼怪”到底是什麽東西——

是言咒的魂，它們不是真正的亡靈，而是屬於這些文字【規矩】的魂。

這條怪物身上的規矩符文為身，魂魄散開四周，共同監視並控制著每個人類的一言一行，若是有違背規矩的行為，那麽瞬間就會掉生命值。

似乎暴怒於戚迷看穿了自己，怪物仰天大吼了一聲，怒吼聲震懾天地，數千條怪異觸手倏然舞動著，像是在威懾。

戚迷微微勾唇，手握腰刀依舊無畏地望著它。

一時間，巨大與渺小的體型之差體現在了這一畫面，任誰看了都要為她捏一把冷汗。

只見言咒怪物肆意揮動的觸手突然一滯，瞬間化作千萬把利刃帶動氣壓攻擊而來。戚迷即刻揮動腰刀抵擋，緊接著血色鸞鳥轟然飛過，一人一鳥相互配合，立即斬斷了其中幾只觸手。

但也崩斷了腰刀。

戚迷快速轉身閃躲，避開了攻擊。

大概是觸手被砍吃了痛，怪物沒有立即攻來，身體稍微有了幾秒鐘的停滯，但由於沒有攻擊到要核，斬斷的觸手在眨眼的功夫就重新野蠻生長。

就像根深蒂固的【規矩】難以打破，斷而又生。

戚迷一把甩掉手裏斷裂的刀柄，將左手橫列開來的那只死目完全撫上左眼，琥珀色的眼眸就此與死目調換。

以前她在使用死目的時候，只是用自己的眼睛借用死目的能力，這次將死目歸位，才是能完完全全展開死目的能力。

這只死目本就是她的，她不用再擔心意識被混亂。

“你不是自詡神靈嘛，巧了，我的這只眼睛也是神的……要不要來看看誰更厲害？”她緩緩放下手，明藍色眼眸的光芒更為熱烈，如同浩瀚宇宙一般幽深莫測。

兩道晶藍神印漸漸浮現在她的眉間與眼角，仿若神的使者下凡臨世，霎時氣場壓制，身形渺小的她在如此龐然大物前竟也不輸陣勢。

見狀，朗予輕擡鸞鳥飛落她肩，並向她遞出了一把精致的彎刀。

比她自制的腰刀更大一些，刀鞘和刀刃都是漂亮的銀白色，上面只是零星鑲嵌了幾顆藍綠色寶石，幾道漂亮的符文鐫刻在刀柄，隱約散發出一種孤傲清冷。

十分與她相襯。

戚迷接過，銀白色的刀刃映出她的那只藍眸耀眼無比，她輕笑一聲，將刀鞘遞還給他：“這把刀來得正及時，謝了。”

“你喜歡就好。”

朗予勾唇，這邊他剛接過刀鞘，轟！數千條觸手再次襲來。

兩人躲開的剎那，地面被砸出了一個大大的深坑。

煙塵彌漫間，只聽得一聲鸞鳥啼叫，血色身影以不可擋的態勢盤旋著急速飛去，無形中為戚迷開了一個護盾。

戚迷如離弦之箭般腳下生風，快得與這抹血色殘影重疊，在用刀插入其中一條觸手時，借著這條觸手吃痛收回的力量，她蕩起身體直沖向怪物的頭顱。此時怪物的臉部還未完全剝落出來，呈半石像半怪物的狀態，兩只石像眼睛滴溜溜轉動，十分詭異。

只見一道刺眼的銀光閃過，這把銀色彎刀將石像的兩只眼睛從左至右生生橫切開，血液頃刻翻湧。

頓時哀嚎聲響徹天地，怪物吃痛大叫，由桃心嘴唇裂開了深淵巨口，戚迷順勢蕩入了它的口中，雙手緊握彎刀靠著自身重力沿著怪物的舌尖一路劈下，直至咽喉，直至食道，最後落入了它的食囊中。

食囊中的骸骨堆積如山，白與紅的碰撞於這個空間中，更顯陰森淒涼。

之前用死目在外部看，她沒有看見【死門】，這次換到了內部，五顏六色雜亂如毛線的線團便清楚明晰的呈現在她眼前。

有一個小小的神龕嵌入這個怪物的血肉中，由這個神龕為基準，周圍像蜘蛛網般輻射出道道黑紅色的青筋脈絡，如心臟一般有節奏的跳動著。旁邊的黑字規矩寫著：【要相信世界上有神靈，拜神祈福，才能獲得想要的一切。】

戚迷輕嗤，握緊彎刀。

【視野物：未知神龕

類型：陶泥手工制品

死門程度：高

手中武器：彎刀?孤樂（殺傷力：98%，建議使用）

適宜程度：極高

建議：就用你手中的這把刀，來個會心一擊吧！】

原來你叫孤樂……

她默默念了一遍刀的名字，唇角微勾，高舉彎刀重重劈裂下去。

霎時神龕崩破分裂，耳邊淒厲的怪物吼叫聲戛然而止，下一秒，食囊緊縮，怪物的整個身體在進行最後的掙紮反抗。

戚迷幹脆將刀插得更深生生剖開了怪物的腹腔，混著血液從它體內鉆了出來。在她腳踏鸞鳥落回地上的剎那，一堆堆白骨混著大紅喜服從空中簌簌掉落，漸漸散落堆積在了地上。

巨型怪物嗚咽著，已經發出了臨死之前的最後哀鳴，全身劇烈抽動了幾下後突然猛地向上，沖破了頭頂上方的地面。

轟——

無數碎裂的土地崩坍下落，換回了許久未見的光明。

刺眼的陽光突然重臨這片土地，戚迷雙眼受不了這麽強的光線，忙擡手擋住。

怪物這時已經沒了生氣，耷拉下身子，青紫色的血肉驟然炸開，化作張張發黃的舊紙鋪天蓋地落下。

【女人不得上桌吃飯，不得隨意出門。】

【女人應該細腰，男人應該雄壯，做好各自的本分。】

【男人應該三妻四妾，女人應該三從四德。】

【生是蒯家的人，死是蒯家的鬼，逝者要保佑生者。】

【死前祈願百次，投生再來蒯家。】

……

……

漫天的文字枷鎖如落雨般灑下，但在這一刻，囚牢終於打開，希望重新憐恩在了這片土地。

這些不該有生命的東西不再活躍，而只是被人踩在腳下的老舊紙張，僅此而已。

一切歸為了平和。

戚迷試著放下手，慢慢睜開眼，通過頭頂的這個大洞，她看見了蔚藍的天空與自由飄動的雲朵，心情瞬間便暢快了很多，淡淡揚起唇角。

金光燦爛之下，她手持銀刀、身染鮮血，如拯救蒼生的神靈一般聖潔無比，是用語言都無法形容出的一番震撼。

眾人紛紛低頭，不敢直視。

朗予收起小扇微微欠身，斂下眼眸，滿是肅穆虔誠之意。

他最喜歡的，就是她不甘世俗殺伐果決的樣子，明媚而又瀟灑，只願追隨於她身後。

戚迷甩掉刀上血液，低頭一看，腳邊的那張紙上寫著【活人只能生活在地底，死人才能生活在地面】已經碎成了兩半。大概就是這個鐵一般的規矩囚禁了人類，所以這裏的人們才會漸漸忘記，他們才是本應該生活在藍天之下的生物。

她轉身走到了明暗交界的位置，從朗予手裏要回了刀鞘。在死目回歸左手，換回琥珀色眼睛的剎那，臉上的兩道神印也就此消失。

氣場散去，戚迷又恢覆成了平時的樣子。

她淡漠掃了一眼蒯家人臉上的表情，不想搭理他們，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杜瑞，揮了揮手：“走了杜老師，回家吃飯！”

口吻輕松得好似她剛才只是碾死了一只小蟲子。

杜瑞震驚而又緊張，發楞地點了下頭，發自內心的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戚迷笑笑：“杜老師也很棒。”

杜瑞搖了搖頭，但唇角的笑還是暴露出了內心喜悅。他很開心這次終於小小的幫了戚迷一次忙，也能夠在打鬥過程中不拖後腿。

他正在心裏雀躍，一擡頭，發現朗予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盯了兩秒後，才淡漠偏過頭去。

那眼神，簡直跟極夜末世裏的那只黑貓一模一樣。

杜瑞：“……”

隨後三人並肩而行，在蒯家眾人無聲的註視中，瀟灑離去。

這時候，一直處於震驚當中的蒯未天似乎想到了什麽，指著戚迷大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是你，是你——！！”

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他剛喊出這麽一句，就突然倒不過氣來，四肢止不住的抽搐，眾人忙圍了過來扶他。

戚迷回頭，正好看見眾多人嘈雜在一起的場景，便沒有多加在意。

蒯家人圍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商量著將蒯未天背回房間，這時候，宅子裏的其他人倏然慘叫著跑了出來：“蟲子，咱們的食物怎麽全都變成了蟲子！嘔——”

待所有人著急忙慌的奔回自家宅院，才發現桌上、地上乃至倉庫裏的食物全都變成了惡心的青紫色長蟲，蠕動糾纏成一團，散發出陣陣腥臊惡臭。

蒯氏莊子登時混亂無比。都快走到廟宇了，戚迷都還能聽見那些微弱的叫聲，猜想應是那些人發現了自己每天入口的食物都是蟲子，所以才能出現如此強烈的反應。

“戚老師！杜老師！朗予的哥哥！”

擡頭看去，鄭媛媛帶著十個崽正站在菜地邊上興奮向他們揮著手。

王小虎將雙手放在嘴邊做了個天然的擴音器，大喊道：“鄭老師說你們去打怪獸了，是真的嗎？！”

“對啊，我們打贏了呢！”戚迷得意地揮手道。

“我就知道戚老師是最棒的！”趙一哲興奮拍了拍手，撒腿就要跑過來，在離得戚迷還有兩三米的位置，他看見她身上染著血還掛著各種不知名的惡臭粘液，當即就剎住了車，小眉頭一皺，“戚老師受傷了嗎？”

“沒有，都是怪物身上的血。”戚迷自然回道，可能就連她自己都沒註意到，她現在已經可以坦率的讓孩子看見她渾身染血的樣子了。

方欣悅捏著小鼻子，一臉嫌棄的用手扇了扇飄來的臭氣：“戚老師你身上太臭了，快去洗澡。”

趙一哲附和道：“對，戚老師你快去洗澡，我要抱抱。”

於嬌嬌：“我去給戚老師找衣服！”

“我要看戚老師穿那件白色的衣服！”葉殊詞也跟著跑了進去。

不知不覺間，豆丁班已經找到了相處最為融洽和諧的關系。

戚迷負責上陣殺敵，杜瑞和鄭媛媛負責後方支援，而這些孩子，就是他們三人天生的心靈療愈師，能在他們最累最絕望的時候，將希望給予他們。

以往他們是戚迷的軟肋，如今他們卻是她最為堅固的鎧甲。

為了守護這些小小的希望，她才能做到所向披靡。

戚迷洗完後，換了身幹凈的衣服，剛走下樓，就看見朗予虛倚在樓梯口的墻邊，像是在等她。

朗予擡眸有一瞬間的楞神，剛洗好澡的她頭發是隨意披散下來的，白凈的脖子上掛了幾顆水珠，方才氣派如神，如今卻又只像個普通的鄰家女生，給人以難得的親近感。

尤其是她眉眼一彎的時候，霎時便能不動聲色地撩撥心弦。

他恍了恍神，片刻後才想起來說正事，偏過頭：“……零來匯報，那張紙的確不是通行證，只是普通的燒紙，大概是那怪物自身的障眼法能力，有人向它祈求了什麽，它便就給了什麽。”

戚迷若有所思：“那就得接著找通行證的下落了。”

“嗯。”

“對了，那把刀。”她指了下樓上道，“我已經洗幹凈了，我去拿來給你。”

“啊，那個……”朗予趕緊出聲制止，眼眸不自然地閃了閃，腦中飛速尋找著理由：“那個……你的刀不是斷了嘛，那把刀就送給你吧，我不常使刀，帶著也沒用。”

戚迷狐疑：“可那把刀是新的，你不用？”

朗予視線回避了她，輕咳一聲：“不用，還是你用吧。”

說完，他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

那刀看似是銀，其實是一個十分罕見的金屬材質，是神殿中塑造神像法器所用的材料，威力巨大。他尋遍了多個末世才終於找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老鐵匠打造好了這個神器，一直想要找機會給戚迷，總是不知道以怎樣的一個正當理由送給她。

這次難得有機會，他終於把刀送出去了。

朗予心中帶著小小的雀躍，低頭淺笑。

剛走到院中，一擡頭，一盤噴香油綠的青菜突然橫在他面前。

不明所以的陳半仙兒大咧咧將手裏的菜往他面前一遞：“來得正好，端過去，準備吃飯了。”

朗予：“……”

幾分鐘後，眾人落座，每個人的視線都在桌子上來回撞。雖然聽說戚迷已經破壞掉了那個刻滿規矩的言咒怪物，但壓抑已久的他們都不敢以身試法，這些視線撞著撞著，就又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戚迷擡眸，發現十幾雙眼睛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明了地提起裝有白開水的杯子，道：“雖然規矩已經破除，但吃飯時不能說話這一點大家還是得牢記的，不然容易被嗆到，所以呢，我們就小小的慶祝一下就好了！幹杯！”

眾人一喜，也忙舉起杯：“幹杯！”

終於在這個世界裏迎來了一場帶有歡笑的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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