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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0 MON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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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爛尾了,明年開春大修後半部分,提綱已經寫好,今年沒空修了。

CH00 MONSTER

他們說,鏡子裏看見怪物。

——你相信嗎?

德拉加十分佩服格拉齊安,兩人在晨霧最後的遮蔽中飛行到斯德哥爾摩近郊,隨即化為人身——這個過程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折磨人,急速長距離飛行之後的骨骼似乎都不大聽從吩咐,隨後格拉齊安就撬了輛車,幸而瑞典地廣人稀得很,否則兩個大男孩在郊外裸奔,就算不是新聞,至少也夠被側目的。德拉加把車座套扯下來丟給他,兩人草草一裹,狂飆到市區,徑直趕去蕭攖城的那間公寓。雖然德拉加並沒明白為何要來這裏。

直到格拉齊安若無其事撬開房門,徑自走進臥室,從衣帽間深處拽出了兩只普普通通的旅行箱。

箱子打開來,德拉加盯著裏面的東西,哭笑不得地問,“小寶知道你在房間裏藏了這些嗎?”

格拉齊安擡起頭,“這是他藏的。”

兩人一路沿著可拉海留下的些微氣味找過去,那兩只箱子裏除了簡單衣物,槍支彈藥一樣不缺。和塞爾瑪推斷的一樣,兩個大男孩走了蜥蜴可拉海的路線,炸開通風口之後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一路突進。格拉齊安的身手自不必說,德拉加雖然沒入過刑塔,狼林的言傳身教也勝過普通特工,兩個人直逼到地下指揮中心。

德拉加輕聲說:“小寶不在。”

格拉齊安沒作聲,他明白一點,可拉海認定要守護的必然是蕭攖城,所以那位勳爵大人必定就在這裏,而蕭攖虹不在……他去了哪裏?想著他手上不停,與德拉加背對配合,沿著走廊不慌不忙頂著火力突入。

“他們想引我們過去。”

“所以他大哥肯定在。”

轟開一隊荷槍實彈特工,兩人筆直闖進實驗大廳模樣的寬敞空間,立刻看見地中間巨大籠子,蕭攖城倒在裏面,兩人對視一眼,看出彼此心思,格拉齊安一梭子子彈掃過控制臺,德拉加沖上去扳開籠門,鉆進去扶起蕭攖城,指尖按住動脈,覺出他脈搏平穩,呼吸正常,應是無恙。格拉齊安低聲呵斥,“快出來!”

話音剛落,另一扇滑門自上而下猛然墜落,死死封住籠子,電流的刺耳爆響竄過耳畔,德拉加立刻醒悟,“走!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他心裏業已清明,設計這個機關,是為了困住蕭攖虹,但那孩子分明來了卻始終並沒出現,理由無非只有一個——他去了別的地方。

能讓他獨自拼力去救的人,既然不是蕭攖城,也只有他大嫂了。那孩子體內附著蛛絲,一分一秒恨不得都在掙命,耽誤不得。

格拉齊安深深看他一眼,蒼白瞳孔裏閃過一絲低聲囑咐,“別跟他們客氣。”

德拉加苦笑,扶著蕭攖城,他打量下通電的籠身,為了便於搬動,這籠子並不是焊接在地面的,塞爾瑪林格倫儼然沒打算把捕捉到的人長久放在國安局,所以這不導電的籠底……

他擡起臉,對著蜂擁而入的特工們微微笑了一下,擡手把蕭攖城拎到身邊,另一只手毫不猶豫掏出了塑膠炸藥。

莉迪亞把車子停在港口邊,陪在塞爾瑪身邊,兩人熟門熟路進了密密麻麻物流倉庫其中一座,周圍倉庫中儲存的都是出口木材,這一座看上去也並不特別,尼雪平河水緩緩流動,日夜不歇,城市雖然不小,人卻不多。清晨上工的工人在碼頭忙碌,對她們視若無睹。

其中一個工人正把粗大纜繩拋向同事,一不留神繩頭落進水裏,他唾了一口,俯身去撈,視線所及的水面下有陰影緩緩地浮了上來。他吃了一驚,定睛去看,深青如黑的清冷河水陡然一散,一張白如人骨的小臉浮出水面,筆直盯著他。

水藻般濕漉漉飄散開的發絲被水色襯得極其蒼白,嘴唇沒半點血色,臉上卻斜亙一道長長血紅疤痕,那雙細長微挑的墨藍色眸子似笑非笑,既冷又厲,一張臉上只有一雙眼睛,一雙眼睛裏滿滿全是墨藍色的虹膜,瞳孔是直豎著的銀色針尖。

嘴唇微微一動,那張死去睡蓮般的笑容出了聲,“嘿,大叔,別叫。”

工人張大嘴巴,剛想呼叫,一只手探上來抓住他手腕,向後一掄,猛然拋進河裏,水花四濺。發覺同事落水,物流工人們立刻嚷叫起來,七手八腳打撈。

莉迪亞微微聽見倉庫外仿佛喧鬧,回了一下頭,塞爾瑪聲音放冷,“來。”

穿過三層抗高溫鋼板鑲嵌的大門,登上樓梯來到倉庫頂層,再以密碼進入內室,港口邊上這座物流倉庫裏建設出的監控防禦中樞,居然不比國安局側翼地下那一座遜色,自挑空看下去,大廳裏放置著一模一樣的導電鋼籠,亞爾賽特昏睡在裏面,一頭金發散亂在地,年輕的勳爵夫人儼然累壞了。

塞爾瑪看了她一會兒,輕聲吩咐,“狙擊手就位。”

籠門微微滑開一點,莉迪亞明白其中玄機,左右開放的籠門只是幌子,真正的滑門藏在地下,一旦獵物入局,立刻自下而上滑上來封住籠子。

她輕聲懇求,“老師。”

“放心,只會射她的四肢,如果那孩子不肯進去的話。”

話音未落,敲門聲已經斯斯文文地響了起來。

那樣巨大的鋼板倉庫門,那樣細微文雅的叩門聲。

塞爾瑪舉起手指,挑空上層埋伏的特工立刻舉槍,敲門聲停住之後,又過了幾秒鐘,一片死寂裏,莉迪亞卻突然忍不住想擡起頭。

頭頂是封閉嚴密的天花板,她從那密不透光的抗高溫鋼板上,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些異樣的影子。

開車駛來這裏時,一路駛過路橋,水中掠過了那種令日光也變得虛無冰冷的陰影。

她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塞爾瑪看她,“莉迪亞?”

天花板陡然崩碎,兩位女士驚呼著躲到消防栓附近,特工群對著紛紛灑下的泥灰鋼筋水泥碎塊齊刷刷開火,卻聽見了射中鋼板的沈悶響聲,以及巨大的墜落聲。

落地的是兩塊巨大鋼板,天花板的殘餘,搭成個人字形,人字的一撇被猛地推開,邊咳嗽邊微笑著,那個小小的人影閃了出來。他從頭到腳都在滴水,身上一件寬大半舊帆布工作服,兩條白皙長腿露在外面,赤著腳,活像只雪白的水鬼。

莉迪亞捂住嘴,“……小寶。”

“嘿,”仿佛聽到了她微弱的那一聲,男孩擡起殘缺的秀氣臉孔,微微一笑,“美人,你還好嗎?”

他扔開手裏另一塊鋼板,施施然轉了個身,看著籠子裏的亞爾賽特,“放她出來,林格倫主管。”

塞爾瑪笑了,“你先進去,小寶。”

“圍觀我要收費的。”他聲音細弱地回答,“我們做個交易吧。”

莉迪亞脫口而出,“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蕭攖虹頓了頓,“呵,”他又笑了,“你知道嗎,莉迪亞?水……好冷啊。”

他陡然彎下身,一口血噴濺出來,身前一兩公尺星星點點全是血跡,踉蹌著扶住籠子,“說真的,林格倫主管,你們都想死在這兒嗎?就算我家莉迪亞跟您是一條心,這些特工兄弟,他們也願意為您陪葬嗎?”

他幾乎連話都說不出,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帶著血色。

塞爾瑪久久地端詳著他,“小寶,”她輕聲地,“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為了執念瘋狂嗎?”

我帶來的人,那些願意在我的協助下成為新的英雄的年輕人,他們每一個都願意留在這裏,用槍口對準你——這,你又知道嗎?

“所以別再企圖挑撥內訌了,小寶,這是我教給你的,你忘了嗎?”

蕭攖虹微笑著點點頭,“除了您,誰會教幾歲大的小孩這個。”

他又想了想,“但是我投降又有什麽好處呢?蕭家的面子被您削了一個透,維奧雷拉家族更是如此,我大哥還被當做人質扣在局裏,您又不肯答應放我大嫂回去。把我關進這數不清有幾個門的鐵籠子,一通電就覺得我必須插翅難飛。這樣一來,我又有什麽好處?”

“你或許可以活下去。”

蕭攖虹有意無意看了一眼莉迪亞,“只是‘或許’?”

“否則呢?我願意對你的平安負責,但你是否願意讓我負起這個責任?”

蕭攖虹笑了,輕聲回答,“我有爹有媽,輪不到你。”

莉迪亞明白他為何還不動……亞爾賽特,礙著亞爾賽特的一條命,否則他只怕連那個“或許”都不稀罕了!也許塞爾瑪說得沒錯,這孩子才是真正的瘋子。他當然不是人,正常人會一路跟隨泅泳而來嗎?以那種速度?

塞爾瑪點點頭,“你跟你二叔真是一個德性。”

蕭攖虹又笑了,“啊,是嗎?”

“你二叔賭我不會恨他,你賭我不敢殺你。”她擡起左手露出那枚鑰匙扣,示意蕭攖虹。

莉迪亞驚惶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那個開關牽動著什麽——炸藥是她親手放置的。

蕭攖虹舉手投降,“別這樣,阿姨,我不敢賭。大家都好好地活著,不好嗎?您要我的血……”他低頭在手腕上咬了一口,立刻撕下一塊帶血的皮肉,笑得又蒼白又自嘲,“這個身體嗎?您盡可以拿去,我只求您放我大嫂回去。”

他垂下手腕,鮮血粘稠濃郁地滴落在雪白腳趾上,莉迪亞盯著他,被釘在原地似的不能動彈。塞爾瑪聚精會神看著蕭攖虹,微弱示意,“帶她出來吧,我保證。”兩名特工應聲而下,縋到籠門口,其中一名拉開籠門一步邁進去,扶起亞爾賽特拖到門口,遞到蕭攖虹手裏,“閣下。”

蕭攖虹剛接到手裏,那一頭金發猛地擡起,露出張陌生臉孔,劈手掐住蕭攖虹喉頭合身向籠子裏倒去,塞爾瑪厲聲下令,“封鎖!”

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倒下,滑門升起,籠身立刻通電,電流噝噝地在欄桿上激起微弱藍光。蕭攖虹尖叫一聲,單手就甩開試圖扼住他脖子的那名化妝特工,直接丟上籠壁,立刻電得對方皮焦肉爛。

“姐姐呢?”他沖到門口,被高壓電場逼得不能靠近,嘶聲怒吼,“亞爾賽特呢?”

塞爾瑪看著他,“我會送她回家。”

“那麽說,她不在這裏。”蕭攖虹喃喃地,如同一桶冰澆上淬火的劍,他突然冷靜下來,“呵,太好了。”

他盤膝坐下,看了眼手腕上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又是自嘲一笑,“蛛絲,真是聰明呢。”

骨塔師匠,大人,聰明的是您吧。蛛絲的意義其實就在於……它足以在梵比多山之外毀掉一個卓根提斯,不是嗎?血不再流,心臟不再行走,骨骼僵硬最後碎裂成灰,塵歸於塵,土歸於土。無論他們要我的血,還是要我的骨,最後一來只能得到一捧灰。

他重新擡起眼,緩緩掃視高處所有人。莉迪亞被那恬淡而直接的眼光看得發毛,不自覺後退一步。

他們知道了太多,不是嗎?

那就——殺了他們吧。

“您不是想要這個我嗎?”他輕輕地站起來,姿勢生澀如上了銹,表情裏卻是一股瘋狂的歡喜,“您不想知道,我是個什麽怪物嗎?”

他伸出染血的手,凝視了一會兒,一反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扭曲著跪倒下來,臉上的傷痕都糾結起來,一雙眼睛裏墨藍色的漩渦淹沒了瞳孔,都要從眼角溢出來似的,那種掙紮酷似一聲怒吼,卻沈默得觸目驚心。

有人驚呼,“看!看!”

完全不能分辨那種變化的過程,那並不像撕裂外殼誕生出本尊,也不是單純的幻變,有什麽東西從男孩身體內部生長出來,不過幾秒鐘功夫就吞噬了本來的他,像打開了魔鬼的驚奇匣子,那個雪白憔悴的人形生物已經消失,籠子裏盤曲著的,是一條銀紫色的巨蛇,生著墨藍的虹膜和刀刃般細長冷酷的銀色瞳孔。

莉迪亞難以抑制地尖叫起來,塞爾瑪劈手就給了她一耳光,“閉嘴。”

她雙目灼灼生光,緊盯著那條漸漸蠕動起來的蛇,它從顎下一直到脅部都生著密實巨大羽翼,尾端也不像普通的蛇細長一條,而布滿了閃亮尖銳的硬質鰭。羽翼微微扇動,它在鐵籠裏飄浮起來,雙眼有人一樣的眼神,緊盯著所有人,嘶嘶地吐出了乳白細長的蛇信。

“換麻醉彈,射暈它。”

特工們小心翼翼靠近,莉迪亞雙腿發抖,幾乎站都站不住了——這就是那孩子嗎?和自己同床共枕過的漂亮小玩意兒?

到底吻過什麽,又擁抱過什麽啊。

“快走。”

那個聲音細弱而年輕,猛地撞進她心口,莉迪亞禁不住一彎腰,脫口而出,“小寶。”

快走,莉迪亞,我不想你死。

羽蛇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視著她,面對包圍上來的特工,它飄浮在鐵籠裏一動不動,刀尾微微輾轉著,甚至有幾分閑散的意思,腮部一呼一吸得十分均勻。

塞爾瑪捏緊起爆開關,她早就想得清楚,如果蕭攖虹突然發難,就立刻連它帶籠子炸個粉碎。

尼雪平,水澤之鄉。

莉迪亞,快走,快走。

羽蛇,掌雨水豐澤。

莉迪亞退了兩步,一轉身奔向門口,塞爾瑪驚愕回看,籠中的羽蛇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整條身體盤曲起來,劍尾猛地炸撒開來向下直戳,連著頭頂生著的銀色鰭也綻放開來,在籠子裏筆直立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形狀。尾鰭戳透籠子底部直入地面,立刻折斷,細細的鮮血漫過一地銀白碎片,堅實混凝土地板上突然蠕出無數裂紋,繼而滲出細細水珠。那裂紋活了似的從籠子底部蔓延開去,如花開如光波釋放,片刻間彌漫整座倉庫,濕漉漉水跡自裂紋裏湧上來,薄薄一層,漫過特工們腳面。有人驚愕地低了下頭,看自己被洇濕的陸軍靴。

塞爾瑪厲聲命令,“開火!”

水柱在那一瞬間狂暴飛起,從籠子底部橫湧出來,將整個通電籠子裹住,籠子裏傳來詭異慘厲呼叫,剎那之後水流層層湧起,席卷整個底層大廳,圍攏在籠子周圍的特工一聲不吭全數倒進水裏,神情扭曲,姿態奇異。

“射它!”塞爾瑪尖叫著對剩餘一半留在高處的手下下令,已經不管特工們手持的並非麻醉槍。籠子裏的羽蛇折斷了尾鰭,又浸在導電的水裏,整個身體都抽搐成一團,羽翼痙攣著拍打籠底,似乎想要飛起。

莉迪亞貓一樣無聲無息地撲了上來,自身後一把抱住塞爾瑪,緊緊攥住她的手,“放了他!”

兩個女人在高臺上爭奪成一團,槍聲響起,幾十支短步槍急速連發,莉迪亞尖叫,畢竟年輕,體力上占了上風,她緊抓著塞爾瑪握著開關的手,一翻身騎在她身上,“憑什麽!他還是個孩子!”

水柱靈活如巨烏賊的指掌,自下而上飛攀上來,掃過無處躲避的特工,導電的流水似乎透出一股異乎尋常的青白色,像某種動物的犬齒,蒼白而殘忍。隨著羽蛇尖銳綿長的嘶叫聲,人的身體不住自高處翻落到底層逐漸升高的水裏,撲通撲通的聲響沈悶死寂。

塞爾瑪喘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瞪著莉迪亞,“……他是個孩子?”

他是個怪物!

“莉迪亞,快走。”

透著血色的水流猛然洶湧上來,水位一瞬間迅速升高,即使港口河水倒灌也不會如此迅速。

它能操縱水,但它正身受導電之苦。

莉迪亞猛地抽出了小軍刀,一刀戳進塞爾瑪腹部,隨即奪下開關,她驚駭地尖叫一聲,把自己都嚇呆在原地,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轉身飛跑向控制臺。

關掉電源,趕快關掉電源。

她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她殺了自己的導師。

她看見了怪物。

她要關掉電源,否則小寶會死。

槍聲在她身後響起,莉迪亞的腰猛然一軟,膝蓋一折跪了下來,立刻又扶著欄桿站起來,踉蹌兩步撲到控制臺上,一只手直直伸向控制掣。

槍聲連珠似的響著,她默默數著:二,三,四,五,六……一共六發子彈,只有六發,她知道的,她見過塞爾瑪的配槍。

她光潔美麗的手緊緊握住控制掣,靠著最後一絲身體軟倒的沖力,就勢向下拉去。

電源轟然而止,連墻壁上的應急燈都熄滅。

“啊,”她輕輕說,“太好了。”

炸藥貼到籠子底部邊緣,德拉加立刻拎著蕭攖城避開,合身用自己護住他,兩秒鐘之後轟然炸開,玻璃鋼碎片迸了他一身細碎血跡,炸不斷籠壁的鋼鐵欄桿,卻把絕緣玻璃鋼底座連同地板炸出了結結實實一個大洞,足有一人寬窄,籠子和地板間登時有了縫隙。趁著煙塵還沒散盡,他把蕭攖城丟進去,自己也擠進去,伸手抓住破洞邊緣,一用力竟把籠子從底掀了起來,露出的空隙足夠一人爬出去。蕭攖城給爆炸一震,已經醒了過來,雖然還昏頭昏腦,看見這情勢也多少明白過來,毫不猶豫立刻匍匐出去。

德拉加緊咬著牙,猛地縱身斜斜滑了出去,與此同時一松手,籠子轟然落地。舉槍圍上來的特工全被驚住——這年輕人竟然有這種臂力,那簡直不像是人的力道。

他也本來就不是人。

一脫出那只籠子,德拉加立刻把蕭攖城向著舉槍逼上來的人推了過去,他心裏有數,這群特工定然不敢傷害蕭攖城,自己正好占他們這個便宜。果然對方一見蕭攖城身不由己撞上來,嚇得立馬垂下槍口,想不到的是蕭攖城比他更無賴,劈手就奪下輕步槍,單手一環勒住對方脖子,就勢搶了個人質。

他怒吼,“那j□j去了哪裏?!”

德拉加頗有點無奈,同時意識到一件事——這位年輕的勳爵大人也氣得快要瘋了。

尼雪平河口的工友們正議論紛紛,被打撈上來的工人說了剛才白日見鬼一樣的遭遇,沒一個信的,都覺得他發神經,閑聊了一刻鐘打算回去工作,腳底下的地面卻轟轟作響,像有什麽在地底下竄動不停,向著一個方向。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物流倉庫中的一座,墻壁震顫,仿佛有活物在其中漲滿得不能自抑,就要迸散開來。

一輛車子陡然剎在他們身後,跳下來的細高少年行動如風,用英文對他們大吼,“有爆炸物!都快逃!”

全世界的普通人都怕聽這一句,工友們稍稍一怔,立刻一哄而散,頭也不敢回地奔向自家車子和廠房,搶東西的搶東西,跑路的跑路。

格拉齊安一句話嚇走了他們,轉身幾個飛掠跳上倉庫墻壁,離得多遠都已經看見破損的天花板裏汩汩湧起霧氣,像是煮沸了一鍋熱湯。他的臉都白了。

爬到破洞邊緣,他只看了一眼,手就開始簌簌發抖。偌大的物流倉庫裏幾乎灌滿了渾濁的水,離天花板只有不到十公尺距離,整個倉庫占地足有兩千多尺,塞爾瑪林格倫布下的隔離再嚴密,也經不住這樣大的水壓,倉庫四周已經層層滲出水印,眼看再用不了多久,整個倉庫就要徹底崩塌。

格拉齊安對著水面大喊,“小寶!”

只有徐徐上升的熱霧拂過他的臉。

“小寶……”

他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地火風水,四象合一,蛛絲帶給叛逆卓根提斯最後的結局,永遠都是挫骨揚灰。那是對於一個卓根提斯而言最嚴酷的詛咒。

伸手摸摸長到腰間的發辮,他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語,“你可別死啊。”

不然,誰又能替我梳頭發?

一個縱身之後,漆黑水面上綻起了一個細小滾燙的水花。

幾分鐘之後氣急敗壞跳下車子的是蕭攖城和德拉加,蕭攖城一路都在瘋狂地打電話,德拉加一邊把車子飆到極速,一邊聽著他調兵遣將,突然覺得此君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他在向父母報了平安又安排下對策之後才問起自己老婆。得知亞爾賽特被送回家裏,他安下心來,摔下快要斷電的手機用瑞典語憤憤罵了一聲,又問德拉加,“她想抓小寶,為什麽?”

德拉加毫不掩飾,“她想要小寶的血,人為制造人和卓根提斯的混血戰士。”

“真他媽瘋了!”

“小寶不會被她抓到的。”

“你……”

“他會死,”德拉加停頓了一下,“他被下了咒,如果離開梵比多山,他會死。”

蕭攖城反應一秒鐘,臉色頓時發青,“……可他還是來了?”

德拉加點點頭,“否則塞爾瑪林格倫很可能會殺了你妻子,好教你遺憾終生。”

蕭攖城捂住臉向椅背上一倒,半晌沒有作聲。德拉加按照格拉齊安帶著的GPS一路跟上,狂飆到尼雪平河口,一見那個白霧滾滾的景象,他也變了臉色,畢竟是藥塔出身,各種詭譎場面他都算經過見過,至少也在藥書上學過,一把扯住蕭攖城,“回車上去!開走!越遠越好!”

“什麽!”

“那個倉庫,”他一指,“裏面是滾開的水,等下全部會溢出來。”狠狠一推蕭攖城,“你要我給你講講那後果嘛?!”

“那你呢?”

德拉加冷冷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人。”

丟下這一句,他狂奔向倉庫,腳下踏著的潮濕水漬已經有了溫度,他百分之二百確認格拉齊安和蕭攖虹都在裏面,在倉庫邊上看到散碎的迷彩服時更確定了這一點。羽蛇有聚水的天賦,格拉齊安卻是攻擊性的黑龍,打鬥起來優勢明顯,卻拿這水無計可施。德拉加深吸一口氣,他從來沒有試過——自從初次化身出來之後,從來都沒有——使用天賦魔力去操縱這樣巨大質量的水。

既禦風,且馭水,維琴秋和哈拉蘭布當初相中了他,正是因為這難得的天賦。

蕭攖城只把車子開出幾十公尺就停了下來,他回頭望去,倉庫上空騰起的霧氣已經遮蔽了視線,恍惚聽見一聲巨大沈悶的震動,整個車子也跟著跳了跳,而後他看見了極其詭異的一幕。白霧之中隱約的輪廓,巨大倉庫像樂高積木般垮塌下來,和旁邊的倉庫撞個不停,卻並沒有什麽水湧出來,在霧氣裏時隱時現飛快旋轉著的是一團從未見過的巨型不透明物體,像一只如同貨倉大小的果凍布丁,渾濁又柔軟地顫動著,仿佛這才是剝開倉庫鋼鐵外殼之後的本相。

那團東西飛快旋轉移動著,一路繞開了幾個貨倉,已經脫開水霧的包裹,猛然栽進了尼雪平河。

蕭攖城大惑不解了一會兒,跳出車子飛奔過去,一路大喊,“小寶!”他跑到港口邊,差點撞上斜倚著碼頭喘息的德拉加,“這是怎麽回事?小寶呢?”

這一刻功夫裏德拉加仿佛老了十年,眼眶都瞘了,他伸手指著河裏,只是搖頭,不作聲。

“他……掉下去了?”

嘩一聲河水翻花,蕭攖城吃了一驚,細看兩個腦袋從水裏冒了出來,他大驚又大喜,“小寶!格拉!”

德拉加也撐起身子陪他去拉,格拉齊安直勾勾盯著他倆一聲不吭,自身後摟著蕭攖虹冒出水面,載沈載浮,一只手裏緊緊攥著什麽,他兩個都渾身j□j,露出來的皮膚紅腫起泡,多處結著焦痂。光溜溜地拖上岸來,格拉齊安筋疲力盡地往蕭攖虹身邊一倒,幾乎站不起來,蕭攖城盯著弟弟,簡直驚駭到呆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嚴重的燙傷,儼然從肌肉到骨骼都有損傷,往常冰白細致的皮膚布滿了紅褐和灰色斑駁,腫脹得像吹滿了氫氣,頭發已經脫落,皮膚一層一層剝落下來,一張臉早就不成人形。

這根本就不是一張活人的臉。

蕭攖城毛骨悚然,“……小寶。”

德拉加伸手按住頸動脈,脈搏已經停了,他踉蹌向後一靠,絕望地盯著格拉齊安,“格拉,他死了。”

我們的小寶,沒有了。

格拉齊安緊盯著他,喉嚨裏像拉著風箱,呼呼作響卻發不出聲,德拉加知道他也被嚴重燙傷,卻見格拉齊安擡起緊握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掰了開來。五指緊攥著的是一條古式吊墜金手鏈。

手鏈上孤零零懸著一顆淡綠珠子。

金鏈子上粘著一層血肉,已經粘進他掌心裏,他從粘連五指間扯下那條鏈子,扔給德拉加,終於拼出略完整的兩個字,“救他。”

他一頭倒在蕭攖虹身邊,再沒力氣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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