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臉男死了。

他沒有死在河岸邊, Sugar high有時效性——

他在即將跳入河中的那一瞬清醒過來，一言不發抱著金幣瓶子跑回了屋。

他死在自己的房間裏。

慘況一如西裝裙。

不，他的死狀比西裝裙更加觸目驚心。

滿屋的濃厚血腥氣。零星血跡從門口開始, 一直延續到廁所。白墻上, 綻放著一叢叢姿態各異的血之花。

馬臉男身首異處。

孤零零的、無頭的屍身被殺人者特意擺在床上，雙手呈十字交叉狀。他被捅得像個篩子，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令人作嘔的是, 代表男性特征的某處部位也被殘忍割下。

夏秋遙以為自己會吐, 但她並沒有，反而異常冷靜的找尋馬臉男失蹤的腦袋。

他的頭顱最後在床底被夏秋遙找到——同樣慘不忍睹，看得出, 殺人者曾拿這部位當球踢。

屋裏沒找到剩下的半瓶生命之幣。

李秘書如同荒野中盤旋的禿鷲, 沒多久即聞風而至。

“哎呀, 怎麽這麽不小心。”他在門口遠遠瞥了眼屋內情況，捂起鼻子迅速退後到路邊。

“行了行了，你們快把他弄出來吧。”

同西裝裙一樣，馬臉男的屍體在擡出門時化作了一灘彩虹糖水。之後在生命之幣的作用下，蘑菇屋急速煥然一新。

李秘書收走了他的手環。

清潔工打掃過後，象征馬臉男的最後一點東西也不覆存在。

夏秋遙同李秘書確認，馬臉男已用掉兩次生命，無法再覆活。

“咦人呢……我還沒問完哎？”

大概是怕了她沒完沒了的提問, 夏秋遙剛問完第一個問題，轉身功夫李秘書已閃人不見。

“跟你們說, 這些糖果怪很小氣的。小吳他肯定是昨天惹怒了河邊的那些糖果怪，遭到報應了。”知悉馬臉男死透了, 和他不對付的粗眉毛臉上頓時洋溢起止不住的笑容。

好似天大的喜事。

“糖果怪都是些小心眼子, 大家可要小心別得罪它們。不然就等著夜半敲門吧。”

“我之前就說不是什麽血霧吃人, 就是這鎮上的糖果怪幹的。早和小吳說了，他還不信，嘖嘖嘖看看吧。”

粗眉毛得意洋洋抖著腿，在屋外高談闊論，他甚至都不加掩飾，任由這份得意從每個毛孔裏流出。

“你這麽大聲，會吵到隔壁街糖果怪的。”許無啜著笑從粗眉毛身邊走過，他將食指放在上唇，比了個噓的姿勢，“你說過他們很小心眼的，小心晚上來找你哦。”

粗眉毛笑容凝固。

聲音漸小。

“哎你、你唬誰呢……”

沒等他說完，許無早已走遠。

“是這個人。”小糖塊隔著衣服布料，對著夏秋遙腰部奮力飛起一腳。

一腳之後，再一腳。

夏秋遙不禁扶額。

倒是不痛，畢竟小糖塊的體型擺在那裏，力度不大，感覺就像有人拿手指在輕戳她。

但就很離譜。

反覆被戳的夏秋遙：......

“行了行了，我聽見了，你別踹了。”她默默走去無人處，“你剛才說什麽？”

小糖塊哈欠連天：“昨晚......我看到的，是剛才在說話的......這人……”

夏秋遙：“高個子的那位還是矮個子的粗眉毛？還是李秘書？”

***

時鐘撥回至前一天夜晚。

夏秋遙回到自己的蘑菇屋。

關緊門，放下背包和小糖塊，她立馬盯量起自己的房間。

灼灼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屋內。

從房門到天花板到床底，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連玻璃窗上糊的傳單，也被她揭下又貼上，害得小糖塊又痛哭一場，才湊夠重貼的眼淚膠水。

……

半個小時過去。

一個小時過去了。

“我說……你到底在找什麽？”一頭霧水的小糖塊忍不住發問，她看得眼睛都發幹了，也沒看出來夏秋遙在做什麽。

“和你說了也不懂。”

小糖塊鼓起臉，“嗖”地跳到床上，然後一言不發鉆進被窩蒙上臉。

夏秋遙沒理她，繼續掃屋。

她半蹲著檢查壁爐，這是唯一剩下的地方。要是這裏也無異狀的話……

“嘎嘎嘎小夏子，加油逃離糖果鎮嘎嘎——”

許久未叫喚的綠頭鴨猛地嗷了起來。

她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從壁爐深處找出了一根有問題的木柴。

她的房間也開始糖化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知會發展到什麽程度。

那天早上中介青年發病時，她隱約覺得違和的原因在此——

他屋裏同樣有不明顯的糖化跡象，是那種一眼掃過很難察覺的微小變化。

糖化不是同步的，因房而異，不同房子的糖化速度不一。

從中介青年的狀況推測，虛弱和糖化有正向關聯，越虛弱，糖化進展越快。

夏秋遙冷冷嘆了口氣，小心地將那根木柴放到門邊。

她得盡快找到離開糖果鎮的方法了。不然，她怕會陷在糖做成的屋子裏，自己也變成糖果人。

她走到床邊，掀起小糖塊被子一角：“你真的能夜視嗎？”

談到比人類厲害的地方，剛才還氣鼓鼓的小糖塊登時坐直身子，得意地翹起二郎腿，一臉驕傲：“那是自然。”

“我有點搞不懂……糖果人能夜視，你也能夜視，你和他們真的沒什麽祖上血緣關系嗎？”

“我這麽可愛的糖族寶寶怎麽會和那些大眼怪是一家！”小糖塊當即嫌棄的呸呸呸，“能夜視的多了去了，貓也能狼也能連野豬也能，你真正應當問的問題是，為什麽你們這些直立大猴子在黑暗中睜眼瞎呢？”

“你們糖族好厲害哦。”

夏秋遙全然不在意“直立大猴子”這個稱呼，反而雙手捧臉，對著小糖塊露出崇拜而狡黠的笑容。

夜晚的糖果鎮到底怎麽回事，有沒有吃人的血霧，夏秋遙有一個實驗想做。

這個實驗需要小糖塊幫忙。

“既然你們糖族這麽厲害，那這區區小事肯定不在話下，來露一手吧，做件直立大猴子做不到的事情。”

又是畫餅又是激將，外加威逼利誘，少不更事的小糖塊就這麽被她忽悠出門了。

小糖塊在外盯梢了一夜。

盡職盡守。

天蒙蒙亮時，它才敲門進屋。

“怎麽樣？”

“呼......”小糖塊打著哈欠直奔床而去，半天吐出一個詞，“沒......”

夏秋遙詫異：“什麽也沒有？”

“沒勁......夜晚的糖果鎮......比白天還沒勁。”

“確實有一個人。”小糖塊抹了抹眼邊冒出的淚珠。

“那人什麽樣子？”

“就......猴子的樣子。”

猴子？

奇怪。

這裏誰長的像猴子？

夏秋遙在腦海裏挨個人扒拉。

他們這群人裏沒有胡子拉碴的大叔，也沒有尖嘴猴腮的刻薄臉，都還挺不猴子的吧……

她猛然想到一個可能，摸著小糖塊的腦袋，低頭柔聲問道：“我在你眼裏，長什麽樣子？”

小糖塊：“猴子的樣子。”

得。

……真是個誠實，不，過於誠實的好孩子。

她就知道。

在小糖塊眼裏，所有人類都是猴子。

夏秋遙靜默兩秒，停止糾結“猴子”這一稱呼：“除了猴子樣子之外，你仔細想想，那人有什麽其它特點嗎？”

“好像……是男的？”

謝謝了。

這成功排除了她自己。

小糖塊鉆進被窩裏：“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睡覺，一晚上沒合眼，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我睡醒。”

呼嚕聲一秒響起，累壞了的小糖塊沾枕即睡。

夏秋遙看了看，放棄戳醒它的念頭。

***

時鐘再撥回至此刻。

“你看到的是哪位？”

瞄見夏秋遙急切的眼神，小糖塊揚著小短手，拿捏起了架子：“粗眉毛？這個名字有意思。”

“所以，是粗眉毛嗎？”

“別著急，讓我再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況……”小糖塊瞇起眼睛，不急不緩輕晃著腦袋，“我想想，你該怎麽感謝我呢？”

得意不過一分鐘。

“你是不是沒睡醒？”

夏秋遙輕輕祭出“煮糖水”三字，小糖塊瞬間老實。

“是是是，就是那個一身黑的瘦子。”

“你真的沒看錯？”她難以想象身形矮瘦的粗眉毛能K.O.掉馬臉男。

“就是他，進了剛才死掉那人的房間，呆了很久，出來時滿身草莓棉花糖味，聞得我都流口水了。”小糖塊舔舔嘴唇，喉嚨咕嘰咕嘰，“不信你去聞聞，他身上現在還有一股淡淡的糖味。”

果然，粗眉毛身上有很淡一層草莓味。

夏秋遙再次走到角落，“等出了糖果鎮，領你去個好地方，各種口味的棉花糖要多少有多少。”

殺人的不是血霧，也不是糖果人。

而是從便利店一起來到這個詭異世界的人類。

西裝裙、馬臉男，或許還有消失的於紫寧，很大可能全是粗眉毛殺的。

夏秋遙不知道粗眉毛是如何做到的。

她有小糖塊和綠頭鴨，許小然有共同進步光環，他可能也有非人生物，能充當武器的那種？

她想到西裝裙屋內的奇怪啃咬痕跡……又或者粗眉毛一到晚上可以變身狼人？

再或者，是地中海男暫時借給他的某種攻擊道具？

夏秋遙在手環上記錄：粗眉毛，心理變態殺人者，許有隱藏武器。

副本失敗後，粗眉毛仍把金幣交給地中海男分配，死心塌的跪舔著他。

這不對勁。

無利不起早，關系到生存的問題，夏秋遙可不信這是光憑領導畫大餅能做到的。地中海男一定有更為誘人的蘿蔔在前面吊著，且多少讓他嘗過蘿蔔的滋味。

事實證明，生命之幣非常重要，副本也非常重要——

副本失敗雖不是當即死亡，但會導致房屋破損，進而導致到手金幣比獲勝隊成員少。當金幣吃完，便是死亡之時。

相當於“延後死亡。”

延後死亡不是絕對死亡，延後意味著有商量轉圜的餘地。當意識到生命之幣的重要後，搶也好騙也好殺人也好，人會為了生存，不擇手段獲取別人的生命之幣。

而地中海男，似是一開始就想到這點，早早屯起了生命之幣。

他是某種意義上的扮豬吃老虎——他裝腔作勢領導範拿足，他肥腸腦滿大腹便便，陌生人潛意識會討厭他，但並不會認為他有威脅，反而會掉以輕心。

這個人，不可小視。

夏秋遙在手環上接著記錄：遠離地中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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