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現在都無法相信！這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

倉促得幾乎無法辨認的字跡，被淚水浸透，濕了又幹，看上去皺巴巴的信紙。白皙顫抖的手指把它們一張張疊好，然後，眼淚又打在了上面。

她看著那些字，那些紙，那些在玻璃門外，幾乎將大樓門口的人行道全部阻塞了的白色花束，鼻子酸了又酸，終於無法忍耐的痛哭失聲。

“我也，我也不相信啊……”

“神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那麽殘忍呢……”

穿著有點可笑的粉紅色制服的身影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但是卻沒有人會再嘲笑她了。琴南奏江眼眶紅腫的拍著少女的肩膀，聽著她的哭聲越來越大，終於，也忍不住別過了臉去。

壓抑的抽泣聲與哽咽在大廳裏響起。

敦賀蓮從電梯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他條件反射的想要上前，卻最終停下了腳步。

“蓮。”社有些擔心的看了看他，這個男人鏡片後的眼睛裏也滿是血絲。

墨鏡後的眼睛不由得發酸，敦賀蓮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讓她哭一下也好。”他的聲音幹澀得讓人吃驚，“恭子是……很堅強的……從知道消息到現在……還是讓她發洩一下吧……”

“社，”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想到了剛才從寶田口中聽到的消息，“……我們去看看龍造寺導演吧。”

IV

東大附屬醫院，住院處。

從寫著“龍造寺誠人”的病房裏走出來，椹武憲伸手推了推墨鏡，第一次覺得消毒水的味道不僅刺鼻，還會讓人喉嚨發酸。

那種感覺，簡直就像一塊壓在胸口上的石頭一樣，讓他的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

這樣的狀態，估計就算回公司也沒有心情做事了。

他想要苦笑，卻發現自己只能徒勞的動了動嘴角。在原地站了片刻，他最終從錢包裏摸出幾枚硬幣，在轉角的自動販售機裏買了罐冰咖啡，踱到了安全通道外的吸煙處。

然後，碰到了站在那裏叼著煙看著天空發呆的奧山修。

如果是平時，憑著他和奧山這個硬脾氣導演不好不壞的淡淡關系，也不過就算照著禮貌寒喧兩句罷了。然而這次，那個帶著墨鏡，比起導演更像黑社會的高大男人轉頭看見是他，楞了一下之後，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遞了過來。

“抽一根嗎？”他的聲音似乎很平靜，如果不是壓得太過低沈了一點的話。

椹武憲想說自己已經戒煙一年多了，然而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謝謝。”他低聲回了一句，抽出了一根，用奧山接著遞過來的打火機點上了。

久違的煙草氣息分外刺激，他深吸了一口，差點被嗆出淚來。

然而再吸第二口的時候，也就覺得，不過是這樣而已。

就像……那個消息一樣……

初聞時無與倫比的震驚，然而之後，卻也只有接受這一途而已。

總有一些東西你無法與之抗衡，比如生死，比如命運。

椹武憲用食指和中指夾著煙，也學著奧山的樣子將視線投向了天際。碧藍如洗的秋日天空晴朗到令人憎恨的地步。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是這種晴天。”奧山忽然開口，“佐藤，就是在我手下混日子的那個死小子，把她帶到我面前，跟我說他找到替代葛城的人了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椹武憲靜靜地聽著。

“……我啊，一開始根本就不看好她。太稚嫩了，別說演技了，根本是攝影機一轉，整個人都僵住了……但是，拍著拍著，她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聽話，乖巧，認真，有靈氣。最重要的是，她很真實。”

“不是那種演出來的情緒……正因為稚嫩，笨拙，所以，才反而更加明白演員要做的是什麽……”

“微笑的樣子，困擾的樣子，她在鏡頭裏是活的。她能讓人真實的觸摸到她所觸摸的，體會到她所體會的。她有那種毫無阻礙的，將‘自己’傳達給你的能力。”

“……筆直的註視著鏡頭的樣子，那種毫無防備的將自己的情緒全數攤開在你面前的清澈眼神，那種全心全意信任著你的態度……非常的美麗……”

“所以啊。”奧山吸了口煙，“聽說龍造寺找她去演千織的時候，我一點也不吃驚。”

“演完了千織她一定會紅的。那時候我就和佐藤說過，她要是不紅，那才真是沒天理了。”

“……後來龍造寺幾乎把她的主演電影給包了，我一點也不奇怪……越是心思重，敏銳又驕傲，卻不擅長表露自己想法的人越是會被她的那種特質所吸引。”

“那大約是因為，被全心信任著，所以，待在她身邊就會即溫暖又輕松吧……”椹武憲接了一句。

“撒……誰知道呢。”奧山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把快吸光的煙按在了煙灰缸裏。“所幸那家夥陷得還不算深。”他說著，拍了拍椹武憲的肩膀，把還剩大半包的煙和打火機一起塞進了他手裏。

“……她，上次拍戲的時候還說讓我少抽點……今天我已經抽了太多了，這些就留給你好了。龍造寺如果醒過來，你告訴他我先走了……讓他早點振作起來吧……最後一集，還沒剪呢……”

說著，他朝椹武憲揮了揮手，走了出去。

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後，椹武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手中的煙，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有丟掉，塞進了口袋裏。

擡頭再次看了看天際，他打開了咖啡喝了一口。忽然嘴角有些澀澀的彎了一下。

“……陷得不深啊……”

想到了聽到消息時在片場直接嘔出了一口血，現在還不能出院的龍造寺，他還真不知道奧山的這個結論是哪裏來的。

不過……算了……

至少，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她抱著的感情……在現在，這大概也能算是好消息了吧……

已經失去她了，他可不想再失去一個朋友。

敦賀蓮和社幸一到醫院的時候，龍造寺誠人已經醒了。

這個似乎一病就消瘦了一大圈的男人看到敦賀蓮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更改《命運長夜》的結局。”然後也不管此時此地有多麽不合時宜，就劈裏啪啦的把自己的決定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社幸一越聽的眉頭越緊，自龍造寺誠人口中吐出的文字與這部連續劇本來的結尾已經差了十萬八千裏了。然而，就在他想要開口的時候，敦賀蓮壓住了他的話頭。

“好。”就好像根本沒有考慮到這樣的改動會產生什麽影響一樣，這個男演員很幹脆的點了點頭。

VI

一個人一生中，能為同樣的人舉行幾次葬禮？

答案是兩次。

然而，比起前次的隱秘蕭瑟甚至可說是淒涼。這次的葬禮絕對能用盛大來形容。

白玫瑰的花束堆滿了祭壇，黑衣的人群在碧藍的天空下如同群集的黑色烏鴉。他們肅然的面容擦拭眼淚的舉動，遠遠看去，就好像那些不吉利的鳥類在梳理自己的羽毛一樣。

這些都是與她有過交集的關系者，有些是她工作上的同事，有些是通過這些同事交到的朋友。但更多的是將這兩種身份合而為一者。

沒有通知媒體，但是仍然有消息靈通的影迷趕來了。花束中至少有一半出於他們的手筆。而此時，就好像被她的氣質所影響了一般，他們遠遠的站在人群之外，靜默的註視著這裏，沒有做出任何過激舉動。

哪怕他看到有穿著黑衣的女孩子一邊抽噎一邊就軟倒了下去，還是靠著周圍人的攙扶才強撐著聽完了致辭。

她總是這樣，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總是有一種讓人不自覺地將人吸引到自己周圍的力量。

強者會想要保護她，弱者會想要依靠她。而像自己這樣的異常者，卻永遠糾葛於撕裂她與擁有她之間。

他想，他大約能猜到那所謂的“恐怖襲擊”的真相。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想到提前離席的間桐雁夜最後看著自己的表情，忽然有點想笑。

那充滿同情的眼神也是第二次看到了。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眼前的棺木是空的——就連這個也與前次一樣。

所以，她，不，或者是‘他’，那個人，只不過是又一次狡猾的，天真的，無辜的，渾然不覺的再次從自己手中逃走了而已。

而造成這結果的是他的錯。是他的疏忽。

所以……

“我會，再次找到您的……”

下一次，就絕對不會，再讓您逃走了。

神既然兩次將您帶到了我眼前，那麽第三次，他也一定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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