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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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雪從廁所裏出來，行動有些笨拙地揮手甩幹自己手上的水，外套因為不小心在洗手時沾上水而留下了大片深色的水漬。
肖亦凡站在一邊背著手笑瞇瞇地看著走過來的夏小雪。
夏小雪走到肖亦凡面前，笑著問他：“你笑什麽笑？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從實招來。”
不等夏小雪說完，肖亦凡就把藏在背後的袋子遞到小雪面前，臉上不由得露出期待的表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夏小雪感動驚喜的樣子。
夏小雪一看袋子是薇姿的，就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了，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接，臉竟然一下子就暗下來：“不是不讓你買嘛，那麽貴。”
肖亦凡一看這架勢，沒有達到自己預想的那樣，他本以為一切會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夏小雪被驚喜感動得淚流滿面，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幸福地轉圈圈。
可是現在，他看一眼夏小雪陰沈的臉，終於還是不得不接受，原來有時候電視劇跟現實的差別竟然是南轅北轍的。
“我刷卡買的，沒事。”肖亦凡壓低自己的聲音說，他想自己要趕緊安撫好夏小雪的情緒，然後帶著夏小雪和這套化妝品回家。
“刷卡就不是花錢啊？沒見著錢就覺得是免費的啊？刷卡不用還嗎？”夏小雪的音量完全沒有跟著壓低的意思，反而比剛才更加抑揚頓挫了，孕期荷爾蒙開始起作用，她覺得心裏有一股無名的火在燒。
“要還那也是下個月的事了，下個月再說。”
“那不是一樣嗎？我不要。小票在裏面沒？我退了去。”
說完，夏小雪就搶過肖亦凡手裏的袋子，往專櫃那邊走去。
這下肖亦凡真的有點火了，他想自己這是幹嗎呀，花自己的錢想討別人的歡心，最後不但沒落著好，反倒把自己的臉和自尊都給搭進去了。
他堂堂肖亦凡，想當初恨不得給自己改名叫“肖十二少”，如今竟然淪落成這樣。
“你給我站住，買了就買了，還退什麽退啊？你怎麽跟個中年婦女似的？”肖亦凡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一晚上這事兒那事兒的，本來想最後會有個完美的結局，結果還是被弄成這樣。
這話一出，讓正往專櫃走的夏小雪楞在原地，她的背影顫了一下，接著就一動不動了。
等肖亦凡走過來扶她的時候，才發現站在那裏的夏小雪，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又是這樣，肖亦凡想。就跟上次自己激怒父親一樣，最後是自己想要的結局效果，但是中間的過程卻與自己的期待完全不一樣。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看過的一個女作家的書裏面說：“這個世界始終不符合你的夢想。”
說得真好。
周圍經過的人紛紛向他們投來好奇異樣的目光，這讓肖亦凡更加不爽，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傷著夏小雪了，他回想自己的話裏似乎沒有那麽大的破綻，於是他的口氣更加不好：“你哭什麽呢？我說什麽了你就哭？”
“你憑什麽說我是中年婦女，你現在覺得我大媽了是不是，覺得我身材不好臉也難看了是不是？”夏小雪的聲音開始放開了，比剛才大了幾乎十倍。
“不是，我那不是比喻嗎？我就是覺得今兒我高高興興地陪你出來過生日，你電影不看衣服也不買，你說這過的叫哪門子生日？咱們還沒窮到那個份兒上吧。”
肖亦凡最後這句話終於也激怒了本來情緒就已經接近失控的夏小雪，就跟一個人站在蹦極臺上一直要跳不跳的，你硬要過去狠踹一腳把他踹下去，接著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自由落體。
“沒窮到什麽份兒上？你知道家裏還有多少錢嗎你？你知道生個孩子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們每個月生活上要花多少錢嗎？你……”
夏小雪的聲音越來越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機開始進行現場錄制，肖亦凡的臉徹底被丟沒了，丟得眼看自己都找不著臉了。
跟大部分男人一樣，他撂下一句話，選擇了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就往出口走。
“我跟你說不通。不逛了，回家。”
夏小雪楞在原地。她看著肖亦凡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如此陌生，也許是她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他的背影吧，也許是因為這根本不是夏小雪認識的那個肖亦凡，有一種巨大的陌生感忽然籠罩了夏小雪。
她只能快走幾步跟上去，手裏還提著薇姿的袋子，裏面裝著他們一個月的飯菜。
任由臉上的眼淚越流越多。
那條隱約的鴻溝
從龍德廣場出來之後，肖亦凡賭氣一樣地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用過這個瀟灑的動作了。以前他出校門就打車，一系列動作都非常心安理得地流暢，可是現在，他忽然有些不自然起來。
不過，無所謂，他知道他打車的這個行為，絕對可以讓正在氣頭上的夏小雪更加不爽，這就夠了。他還記得剛才來翠微的時候，他就說要打車，但是夏小雪硬說打車貴，坐公交車也是一樣的，還說坐公交車浪漫什麽的。
但是此刻，經歷了在商場的一切之後，正在氣頭上的肖亦凡再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省那幾個錢，再也不想以王寶釧苦守寒窯的架勢，在寒風中等一輛久久未至的公共汽車了。他想自己反正花錢不花錢都落不著好，那還不如就狠狠地花一回。
跟在肖亦凡後面還在哭著的夏小雪看見出租車在肖亦凡面前停下，心裏果然就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她瞪著肖亦凡，試圖用眼神攻擊他，但是肖亦凡根本就不回頭看她，只是果斷地上了車，開著車門等她也上去。
夏小雪覺得這個氣沒必要賭，因為兩個人一起打車比一個人打車一個人坐公車劃算很多，在此時夏小雪的觀念裏，一塊錢對她來說就跟一百萬元同樣珍貴，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她很不情願地上了車，重重地關上車門。
出租車上，兩個人各自看著自己一邊窗外的風景，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中間留出了很大的空間，仿佛一條巨大的鴻溝，難以逾越。
回家之後，夏小雪連臉都沒洗就躺下了，肖亦凡知道這次夏小雪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她是那種平時就算發燒快燒熟了都要堅持洗澡的人，但是今天她居然就這麽躺下了。
肖亦凡為了彌補夏小雪今天的不衛生，只好自己氣呼呼地洗澡去。
洗澡出來，肖亦凡冷靜了不少。夏小雪已經關了燈，面朝裏，假裝自己睡著了。
肖亦凡把燈打開，坐到床邊，努力使自己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們聊聊吧。”
夏小雪沒動，也沒理他，肖亦凡心裏那把將熄的火就像又被添了一把柴火一樣，重新旺起來，他放大了聲音叫：“夏小雪！”
夏小雪非常不情願地扭了扭頭，瞟了肖亦凡一眼，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我不想聊，沒什麽好聊的。”
肖亦凡來氣了，因為他也突然覺得的確沒有什麽好聊的，就像所謂的大愛無痕什麽的，他這大概叫大氣無語。他關了燈，躺到床上，憤憤地說了句：“那就別聊了。”
夏小雪一聽卻不樂意了，她今天明明就是要跟肖亦凡對著幹的，他這會突然順著她了，她心裏反倒不舒服。
於是她靈活地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打開燈，說：“你不是想聊麽？怎麽又不聊了？”
“我現在不想聊了。”
“可是我想。”
夏小雪挑釁地看著肖亦凡，眼神裏有點得意，有點沒事找事贏了的驕傲和快感。
“你想聊什麽你說就是了，沒人攔你。”
“好，那我就說說。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特別不滿意我，覺得我又老、又醜、又招你煩？是不是時刻惦記著把我休了找個年輕漂亮的？”
“夏小雪你這麽說可就沒勁啦，”肖亦凡被夏小雪說得挺不服氣的，也坐起來，“你自己單方面拒絕交流，別搞得自己跟個受害者一樣。”
“那怎麽說才有勁啊？你說個給我看看。你一個男的假裝什麽受害者啊你！”
“我懶得跟你說，我明天還得上班呢，你要是想聊你對著墻一個人聊去吧。”
肖亦凡一臉賤相地伸個懶腰，重新躺回去睡了，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
夏小雪傻楞著看了會兒重新躺下的肖亦凡，終於沒再說什麽，只是默默關了燈，自己也躺下，沈沈地睡去。
兩個人之間，又留下了一道幾乎可以再睡下兩個人都不會擁擠的鴻溝。
第二天早晨，肖亦凡照例起床匆忙洗刷，憋著氣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趕上地鐵奔往公司。
拿公文包的時候，他看見包的旁邊照例放著夏小雪的招牌愛心早餐：雞蛋漢堡。
肖亦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朝裏的夏小雪，知道她在裝睡。
可還是沒說什麽，只是笑笑，拿起漢堡和公文包就走了。
聽見關門聲，夏小雪趕緊起來，看見漢堡被肖亦凡拿走了，也安心地笑笑。
然後她拿起昨天晚上一直提在自己手裏卻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的薇姿的袋子，拿出裏面價值一個月菜錢的護膚品。
她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產品介紹，又去看看鏡子裏面的自己，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醜了，臉上的孕婦斑非常明顯。冬天的北京，讓她本來就長滿孕婦斑的臉幹燥得如同幹涸的土地一樣。
夏小雪猶豫著，終於還是打開了一瓶乳液，在自己臉上耐心而節省地塗抹著。
隨後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迅速地換了衣服，提著剩餘沒有打開的化妝品就出門朝翠微奔去。
此時的肖亦凡，嘴裏填滿了漢堡困難地咀嚼著，他在地鐵站裏吃完最後一口雞蛋漢堡，把塑料袋丟進垃圾桶，隨著人群往公司走去。
自從上次在公司被陸露當眾給了難堪，地鐵站就成了肖亦凡吃早餐的地方。
他算準了時間，從地鐵站到公司，最快五分鐘就可以到，所以每次他都掐準了時間，在最後還剩下五分鐘的時候把剩餘的漢堡一起塞進嘴裏。
然後利用最後的五分鐘咀嚼、吞咽，到公司慢慢消化，很像牛。
他可不想再被陸露抓到什麽把柄，也不想再跟陸露起什麽正面沖突，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樣。
夏小雪到達龍德廣場的時候，商場剛剛開門不久，售貨員都在忙著整理櫃臺，根本沒有什麽顧客。
夏小雪就在一旁等著，等那個專櫃小姐收拾好一切，夏小雪這才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吞吞吐吐地對那小姐說：“您好，我昨天買的東西能不能退掉？小票什麽的都在裏面了。”
那小姐看了夏小雪一眼，認出是昨天那個小氣得什麽都不想買還大談菜錢的女人。
昨天好不容易賣掉了，今天又趕上她來退貨了。
那小姐一臉的不情願，覺得一大清早就遇見退貨的，簡直就是觸了大黴頭。
“這位小姐，以後買東西你看好了再買行麽，低碳概念懂麽？地球變暖就是你這樣的顧客太多。買了又回來退，你不覺得麻煩嗎？”那小姐斜著眼看著夏小雪說。
“是，是，不好意思啊。我只需要一瓶乳液，剩下的產品我家裏都有，真的是不太需要。我丈夫昨天沒問我就給買了，麻煩您還是給我退了吧。”
“是嗎？昨天就看您一副不想買的意思，要是你消費水平不高呢，就不要來我們這種高檔的專櫃買東西，買了再退，您說這樣好麽？要是換了是我，可真沒臉回來退。”
那小姐一邊接過夏小雪手裏的東西開始像鑒定鉆石一般檢查，一邊冷嘲熱諷地自言自語，繼續說：“一大清早就遇見退貨這種事，怎麽那麽倒黴啊我。”
夏小雪在旁邊被諷刺得說不出話來，眼睛已經有些紅了。
這時，夏天奇跡一樣像超人般降臨了，手上牽著自己小巧玲瓏的新女朋友。
“哎，你怎麽說話哪？什麽叫換了是你啊，搞清楚你現在的身份好嗎？你是賣東西的，人家小姐是買東西的。顧客是上帝的口號你們天天嚷嚷，到底懂不懂啊，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嗎你？”
夏小雪轉身看見是夏天，驚訝之餘，心裏蕩漾起滿滿的感激。
“我沒說不讓退啊，”那小姐嘴上依然很不服氣的樣子，又小聲嘀咕一句，“有你什麽事啊。”
這句話讓本來就想在自己新女友面前表現一把的夏天更加來勁了。
“有我什麽事？這是我朋友！你沒不讓退，那你是什麽意思啊？你一賣東西的，她是買東西的，她退貨怎麽了？東西完好無損，小票也在，也沒超出退貨的時間範圍，有什麽不對的嗎？”
“化妝品可是有規定，沒有質量問題不退不換的！”
“那好，叫商場的樓管來我問問他這個問題，順便把你剛才對待顧客的態度跟他講下。”
那小姐不說話了，默默地開好單子，略帶求饒性質地遞給夏小雪。
“麻煩你跟她道歉。”夏天繼續來勁。
“對不起。”那小姐拉個長臉，不情願地道了歉。
“算了算了，夏天，走吧，我也理虧的。”夏小雪拿著單子，抓著本來還想再補上兩句的夏天，急急忙忙地走了。
陪著夏小雪退好款，夏天才問夏小雪說：“剛才到底怎麽回事啊，小雪？”
“嗯……沒什麽事啦，這是昨天肖亦凡給我買的，不太合適我用，我就來退了唄。”
“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啊，都是朋友，哪能看見你受那委屈啊？亦凡也真是的，回頭我給你說說他，也不看好了再買，太不體貼了。”夏天開著玩笑，他身邊的小女友此刻更加小鳥依人，依偎在夏天的身邊。夏天得意地瞟了自己的女友一眼，知道自己這次的英雄形象算是成功地樹立起來了，於是更加意氣風發起來。
“哎，還忘了問你，你們怎麽那麽早出來逛街啊。”
“起得早，沒事做。她說出來逛街，這不就來了，剛進門就碰見你了。”
“啊，你好，你也住天通苑啊。”夏小雪親切地跟小鳥女友打招呼。
小鳥女友害羞地點點頭，以示回禮。
“行，那你們逛吧，我還要去買點東西，就不打擾你們了。夏天，今天謝謝你啊，改天來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行嘞，客氣什麽啊，那你小心點啊，我們先走了。”
“嗯。”
送走了夏天，夏小雪手裏緊緊地握著退回來的錢，走到耐克專賣店。
她找到昨天肖亦凡看得出神的那雙鞋子，又回想起昨天肖亦凡那個有點可憐的樣子，突然覺得很難過，她知道都是因為自己，肖亦凡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以前陪肖亦凡逛過街，肖亦凡花錢不眨眼的指數簡直驚世駭俗，起碼在夏小雪看來是那樣的。
可現在……
想到這些，夏小雪叫過來售貨員，買下了合適肖亦凡尺碼的鞋子，滿意地走出了耐克專賣店。
夏小雪剛回到家不久，門鈴就響了，她開門見是方芳，詫異地問：
“你怎麽來了？你這會不是應該在上班嗎？出什麽事情了？”
“邊兒去，烏鴉嘴，我來找你就是出事了啊？姐姐我是給你送那封面設計的錢來了，順便來看看你，最近怎麽樣啊？我看你氣色不錯啊，肖亦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我……不怎麽樣。”
“啊，怎麽了？”
“唉，別提了，我昨天剛跟肖亦凡吵了一架。”
“得，怎麽回事啊？”方芳一邊進屋，把裝錢的信封放在茶幾上，一邊駕輕就熟地倒水給自己喝，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就你這丫環命的，也敢跟你們家肖大少翻臉？”
夏小雪給方芳講了昨天的事情，剛講完，方芳就一臉浩然之氣發表了她的意見：“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男人都是愛面子的。再說他給你買東西還不是對你好，我倒是整天盼著有個人搶著給我買東西呢，真是一人一命，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可是他講那話就不對，什麽跟個中年婦女似的，我就是不愛聽！”
“不愛聽？這問題可嚴重了啊。親愛的，你是不是產前抑郁了啊，那種低層次的話都能刺激到你？”
“說什麽哪，我這正生氣呢，你還開我玩笑。”
“哎，這都是小事，你最近是情緒不太穩定，你自己想想，你這個月都跟肖亦凡吵幾回了？你這麽陰晴不定的，他再怎麽愛你也受不了吧，你總得換位思考下，你要是他，你急不急？”
“我……我就算急也不會那樣說話的！唉……我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麽了，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控制不住也得控制，深呼吸，深呼吸啊……”
“行，那下次我生氣之前先深呼吸。”
“嗯，聽方芳姐的，準沒錯。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回去了，這是你的設計費。公司最近要裁員，我得小心行事才行。”
“裁員？你們不是國企嗎？”
“大姐，你還真是與社會隔絕了啊，兩耳不聞窗外事。最近全球都在鬧經濟危機呢，你不知道啊？”
“危機？那肖亦凡那邊沒事吧。”
“我估計影響也挺大的，他們做廣告行業的，首當其沖，他壓力肯定不小。你在家還跟他耍脾氣，這不是要逼死他麽？行了行了，不說了，我得走了。”說完方芳就火急火燎一陣風一樣地離開了，留夏小雪一個人回味著剛才方芳的話獨自發呆。
臨近下班的時候，公司已經貼出了裁員的名單，肖亦凡趕緊湊上去看，他覺得整個公司最有可能被掃地出門的大概就是他了。
仔細地找了幾遍，確定沒有自己的名字，他才松了口氣，安心地提上公文包昂首闊步地走出辦公室，心裏升起一絲絲小小的得意與安慰。
心情不錯的肖亦凡回到家，桌子上擺滿了一桌子的菜，依然都是自己愛吃的。夏小雪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兩碗飯，幾乎是諂媚地笑著說：
“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吧，一會都涼了。”
肖亦凡被夏小雪的殷勤給嚇著了，他想這不是什麽鴻門宴吧，就昨天夏小雪那架勢，恨不得把自己給凍上，今天怎麽就熱情似火成這樣了，這轉變也忒大了點。
夏小雪轉身又進了廚房拿碗筷，肖亦凡不敢先坐，只是小心翼翼地環顧著四周，仿佛怕有什麽機關暗器突然飛出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耐克鞋盒上，走過去打開，那雙限量版的耐克鞋映入眼簾，肖亦凡的心裏瞬間湧起層層感動。
夏小雪再次從廚房出來，看見肖亦凡看著鞋傻楞在那裏，便笑著說：
“楞著幹嗎啊，快去洗手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
肖亦凡也笑，立馬卷起袖子去洗手，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在兩人之間突然就像水蒸氣一樣，了無痕跡地消失在空氣中。
從洗手間出來，肖亦凡臉上掛起了略顯生硬的微笑。
“今天我們公司又裁員了。”肖亦凡裝作雲淡風輕地說。
聽他這麽說，夏小雪楞了一下，緊張地看著肖亦凡。
“沒我，嘿嘿……”肖亦凡吐吐舌頭，露出難得的仿佛學生時的調皮表情。
夏小雪松了一口氣，隨即笑了。
兩個人這場婚後最大的爭吵，總算是畫了個句號。
他們坐下來，十分融洽地吃完了這餐晚飯，想著一個月來大大小小的爭吵，最後終於在最大的一場戰爭中平息了戰火，這讓肖亦凡全身都舒暢起來。他想人倒黴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轉運的，就比如自己，比如今天的自己。
吃完飯，夏小雪開始收拾桌子，肖亦凡想要上前幫忙，被夏小雪制止，說：
“別動，我自己來，你去看電視去，看看新聞什麽的，順便給我講講。”
“哇噻，你這是怎麽啦？開始關心起國家大事了。”
“今天方芳來了，說我現在都跟社會隔絕了，連全球鬧經濟危機那麽大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嫌棄我呢，所以我得學學。”
“方芳來幹嗎啊？”
“啊？沒事兒，沒事兒，就是來看看我，看看我……”
夏小雪怕自己說漏了私下偷偷接活兒的事，趕緊收拾好，默默進廚房刷碗去了。
刷碗的空當，肖亦凡的電話響了，是夏天打來的，因為心情好，所以肖亦凡接起電話就開始貧：“喲！誰啊您是？陌生號碼啊。”
“你說誰？是你夏哥哥。”
“夏哥哥？嗨，我怎麽記得打從畢業就沒主動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哪。”
“行了行了啊，少跟我來這套，你忙得跟小陀螺似的，怎麽跟你聯系，你這倒還惡人先告狀了。”
“我哪敢啊。說，啥事兒？”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但是想想還是應該告訴你一聲。我今兒早晨跟我女朋友逛商場的時候碰見小雪了，她去專櫃退你給她買的東西，結果被那小姐給說了一堆不中聽的，差點哭了。還好我及時趕到，英雄救美。”
“啊？是麽？她沒告訴我啊。”
“這種事她告訴你幹嗎？哎，我跟你說啊，其實小雪也挺不容易的，你別委屈了人家啊。”
“行了行了，我當然知道，那是我老婆，你看你這還上了心了，不怕哥們我吃醋啊。”
“別，快別吃那東西，吃多了可對血管不好。好了，不跟你丫貧了，沒事我掛了啊，改天有時間叫上郭陽一起出來吃飯。”
“行，忙你的吧。”
掛了電話，肖亦凡看著依然擺放在茶幾上還沒有打開的耐克鞋，又看了看在廚房裏忙碌的夏小雪，心裏就跟被螃蟹狠狠地爬過一樣，很不是滋味。
我們第一個新年
第二天下午，肖亦凡跟同事打了個招呼，提早下了班。
尚未到下班時間的地鐵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肖亦凡坐在座位上，身體隨著地鐵的晃動而搖擺著，心裏有了一絲悠閑和愉悅，仿佛回到學生時代。
那時的他，經常在非節假日人不多的時候逃課出來逛街，一手牽著陸露，一手提著大包小包戰利品，心中別提多愜意。
只是，那些沒心沒肺的時光，真的回不來了。想到這個，他略略有點黯然。
出了地鐵站，肖亦凡打車直奔翠微，來到薇姿專櫃旁邊，重新買了夏小雪昨天退掉的東西。昨天羞辱夏小雪的專櫃小姐依然在，她看了肖亦凡一眼，肖亦凡也同樣回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買好東西肖亦凡又隨便逛了逛，最終決定坐公車回家，算是對夏小雪的愛的另外一個回報。走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肖亦凡擡頭看見夏小雪正挺著微微凸出的肚子在陽臺上晾剛洗好的衣服。
此時的北京已經很冷了，夏小雪卻只穿了一件毛衣，在冬天的寒風裏仔細地將衣服展平、掛好，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肖亦凡看著陽臺上的夏小雪，心裏覺得既溫暖又心疼，他想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家就是這個樣子的吧，柴米油鹽，平淡而溫馨。他也心疼夏小雪，他看著此時的夏小雪在寒風裏瑟瑟發抖，更加覺得自己委屈了一個好女孩。
肖亦凡快速地上樓，開門，桌子上只擺了碗筷，晾完衣服從陽臺進來的夏小雪看見早歸的肖亦凡，很是詫異。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夏小雪問，她本來還想繼續問，你不會是被裁員裁掉了吧，但是想想覺得這樣子說顯得自己又八婆又烏鴉嘴，於是索性閉嘴。
“想你了嘛，就早回來咯。”肖亦凡嬉皮笑臉。
“少來了你，就會貧嘴，那我趕緊做飯去，你早回來應該先打個電話的嘛……”夏小雪一邊嘟囔著一邊卷起袖子往廚房跑。
“打電話那就沒法給你驚喜啦。”肖亦凡大聲說。然後他悄悄地把薇姿的袋子擺在飯桌中間最顯眼的地方，鼓搗了半天覺得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見之後，便滿意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著自己可愛的老婆大人做好飯給自己吃。
炒好菜的夏小雪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肖亦凡看了她一眼，故意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等著夏小雪對自己有所表示。果然，看見桌子上的袋子，夏小雪的心一下子就溫暖了起來，她提著袋子走到肖亦凡面前，一臉的歉意，但又滿眼溫柔地看著他，說：
“謝謝你。”
“都老夫老妻了，還謝什麽啊。”肖亦凡故作調皮地說，因為他本人實在是受不了那種偶像劇裏面的情節，女的感人肺腑地跟男的道謝，然後男的也很真誠地說：“如果可以，我會為你付出一切。”然後兩個人就慢慢靠近，最後親個嘴什麽的，俗！
肖亦凡不屑於那一套，他要的是平淡生活裏的小幸福，簡簡單單地相濡以沫。
“好啦，誇你兩句還得瑟起來了，我再炒個青菜就好了，你洗手準備吃飯吧。”夏小雪也故作輕松地說，說完轉身進廚房繼續炒菜。
就在夏小雪轉身的瞬間，她的心頭，還是劃過一絲她也講不清楚的覆雜感受。
她不想再跟肖亦凡吵了。她想如果899塊錢可以買到他們之間的平靜與快樂，為什麽不呢？畢竟那是用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可是他們，卻輕易地用899塊錢就買到了，按照主婦心理學，她應該感到賺了莫大的便宜，快樂似神仙。
可現在的她卻真的不知道，這是應該慶幸，還是悲哀。
吃過飯之後，肖亦凡主動承擔起洗碗的重任，夏小雪百般阻撓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只好讓肖亦凡去洗。結果，肖亦凡還是不負眾望地打碎了一只盤子，夏小雪無奈地清掃碎片，肖亦凡只是無辜地站在一邊看著。
“看吧，早就說我來洗了，你偏不聽。好啦，你也別自責了，不就是一只碗嘛。”夏小雪看見肖亦凡悶悶不樂的臉安慰道。
“我沒自責，只是郁悶為什麽偏偏我都把它洗幹凈了才碎，如果之前打碎的話，我就可以少洗一只了，真不公平。”
夏小雪聽肖亦凡這麽說差點就背過氣去，她白了肖亦凡一眼，無奈地搖頭笑笑。
一切收拾就緒，兩人一起在客廳裏玩任天堂紅白機，經典的游戲《坦克城》，氣氛很是融洽。他們吵吵鬧鬧，嘰嘰喳喳，仿佛回到了剛剛認識的時候，幹凈的孩子一樣的笑容重新回到兩個人臉上。在如此虛幻的游戲世界裏，他們暫時忘記了生活裏的所有爭吵、所有苦難，快樂得仿佛兩只春天裏的小鹿。
玩累了，兩個人洗了澡躺在床上，夏小雪躺在肖亦凡的懷裏，安靜地閉著眼，她很想說點什麽，但是什麽也說不出來。她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在肖亦凡懷裏躺著了，那份久違的安全與溫暖，傳遍了她的全身。
短暫的沈默之後，肖亦凡輕輕地親吻夏小雪的額頭、臉頰、嘴唇。
夏小雪也回吻他，接著越來越激烈，情欲的水開始在兩人間流動，他們都覺得體內仿佛燒起了一把火，緊接著就是要做一些****的事情了……
肖亦凡突然像觸電一樣停住了，驚喜地看著夏小雪。
夏小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驚訝地問：“怎麽了？”
“孩子……剛才孩子動了……動了……”肖亦凡結巴又激動地說。
“真的嗎？”夏小雪有些懊惱，剛才自己正幹柴烈火呢，根本就沒顧到肚子裏的那個小家夥做了什麽事情，“我怎麽沒感覺到啊。”
“真的真的，我跟他說說話啊，讓他再動動。”
“嗯。”
“親愛的寶寶，你看，爸爸在這呢，踢爸爸的臉，踢我臉啊……”肖亦凡對著夏小雪的肚子，語無倫次地說著不靠譜的話。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這是要求了些什麽啊，這樣對胎教可不好，萬一寶寶以後生出來專踢別人的臉怎麽辦，於是趕緊又換了個說法：
“寶寶，運動下，運動下嘛。打套軍體拳給媽媽看看，或者跳個舞也行……”
可肚子裏的小寶寶卻沒有那麽聽話，夏小雪的肚皮寂靜得仿佛無邊的非洲大草原。
肖亦凡百折不撓地耍了幾乎半小時的馬戲，累得氣喘籲籲，肚子裏的寶寶沒反應，夏小雪倒是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無奈，最終肖亦凡還是放棄了，也沒有心情繼續再做什麽了。
倆人安靜地躺在床上聊天，肖亦凡講了一些公司好玩的事情給夏小雪聽，又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壓力。
夏小雪忽然困意襲來，所以她趁著自己有點迷糊，才微微紅著臉說道：“亦凡，你答應我，如果以後你生了我的氣，一定要告訴我，不要悶在心裏。我們之間永遠不要有秘密，好嗎？”
肖亦凡一楞：“好。”
肖亦凡沈默了，他想也許是該讓夏小雪知道自己和陸露現在的關系的時候了，這樣對他們三個人來說都會公平一些。肖亦凡想著，深吸了一口氣說：
“小雪，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那個……陸露，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了……我上次就想跟你說的。”
夏小雪沒有反應，難道小雪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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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亦凡站在一邊背著手笑瞇瞇地看著走過來的夏小雪。
夏小雪走到肖亦凡面前，笑著問他：“你笑什麽笑？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從實招來。”
不等夏小雪說完，肖亦凡就把藏在背後的袋子遞到小雪面前，臉上不由得露出期待的表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夏小雪感動驚喜的樣子。
夏小雪一看袋子是薇姿的，就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了，她甚至沒有伸手去接，臉竟然一下子就暗下來：“不是不讓你買嘛，那麽貴。”
肖亦凡一看這架勢，沒有達到自己預想的那樣，他本以為一切會像偶像劇裏演的那樣，夏小雪被驚喜感動得淚流滿面，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幸福地轉圈圈。
可是現在，他看一眼夏小雪陰沈的臉，終於還是不得不接受，原來有時候電視劇跟現實的差別竟然是南轅北轍的。
“我刷卡買的，沒事。”肖亦凡壓低自己的聲音說，他想自己要趕緊安撫好夏小雪的情緒，然後帶著夏小雪和這套化妝品回家。
“刷卡就不是花錢啊？沒見著錢就覺得是免費的啊？刷卡不用還嗎？”夏小雪的音量完全沒有跟著壓低的意思，反而比剛才更加抑揚頓挫了，孕期荷爾蒙開始起作用，她覺得心裏有一股無名的火在燒。
“要還那也是下個月的事了，下個月再說。”
“那不是一樣嗎？我不要。小票在裏面沒？我退了去。”
說完，夏小雪就搶過肖亦凡手裏的袋子，往專櫃那邊走去。
這下肖亦凡真的有點火了，他想自己這是幹嗎呀，花自己的錢想討別人的歡心，最後不但沒落著好，反倒把自己的臉和自尊都給搭進去了。
他堂堂肖亦凡，想當初恨不得給自己改名叫“肖十二少”，如今竟然淪落成這樣。
“你給我站住，買了就買了，還退什麽退啊？你怎麽跟個中年婦女似的？”肖亦凡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一晚上這事兒那事兒的，本來想最後會有個完美的結局，結果還是被弄成這樣。
這話一出，讓正往專櫃走的夏小雪楞在原地，她的背影顫了一下，接著就一動不動了。
等肖亦凡走過來扶她的時候，才發現站在那裏的夏小雪，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又是這樣，肖亦凡想。就跟上次自己激怒父親一樣，最後是自己想要的結局效果，但是中間的過程卻與自己的期待完全不一樣。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看過的一個女作家的書裏面說：“這個世界始終不符合你的夢想。”
說得真好。
周圍經過的人紛紛向他們投來好奇異樣的目光，這讓肖亦凡更加不爽，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話傷著夏小雪了，他回想自己的話裏似乎沒有那麽大的破綻，於是他的口氣更加不好：“你哭什麽呢？我說什麽了你就哭？”
“你憑什麽說我是中年婦女，你現在覺得我大媽了是不是，覺得我身材不好臉也難看了是不是？”夏小雪的聲音開始放開了，比剛才大了幾乎十倍。
“不是，我那不是比喻嗎？我就是覺得今兒我高高興興地陪你出來過生日，你電影不看衣服也不買，你說這過的叫哪門子生日？咱們還沒窮到那個份兒上吧。”
肖亦凡最後這句話終於也激怒了本來情緒就已經接近失控的夏小雪，就跟一個人站在蹦極臺上一直要跳不跳的，你硬要過去狠踹一腳把他踹下去，接著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自由落體。
“沒窮到什麽份兒上？你知道家裏還有多少錢嗎你？你知道生個孩子要花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們每個月生活上要花多少錢嗎？你……”
夏小雪的聲音越來越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機開始進行現場錄制，肖亦凡的臉徹底被丟沒了，丟得眼看自己都找不著臉了。
跟大部分男人一樣，他撂下一句話，選擇了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就往出口走。
“我跟你說不通。不逛了，回家。”
夏小雪楞在原地。她看著肖亦凡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如此陌生，也許是她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他的背影吧，也許是因為這根本不是夏小雪認識的那個肖亦凡，有一種巨大的陌生感忽然籠罩了夏小雪。
她只能快走幾步跟上去，手裏還提著薇姿的袋子，裏面裝著他們一個月的飯菜。
任由臉上的眼淚越流越多。
那條隱約的鴻溝
從龍德廣場出來之後，肖亦凡賭氣一樣地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他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用過這個瀟灑的動作了。以前他出校門就打車，一系列動作都非常心安理得地流暢，可是現在，他忽然有些不自然起來。
不過，無所謂，他知道他打車的這個行為，絕對可以讓正在氣頭上的夏小雪更加不爽，這就夠了。他還記得剛才來翠微的時候，他就說要打車，但是夏小雪硬說打車貴，坐公交車也是一樣的，還說坐公交車浪漫什麽的。
但是此刻，經歷了在商場的一切之後，正在氣頭上的肖亦凡再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省那幾個錢，再也不想以王寶釧苦守寒窯的架勢，在寒風中等一輛久久未至的公共汽車了。他想自己反正花錢不花錢都落不著好，那還不如就狠狠地花一回。
跟在肖亦凡後面還在哭著的夏小雪看見出租車在肖亦凡面前停下，心裏果然就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她瞪著肖亦凡，試圖用眼神攻擊他，但是肖亦凡根本就不回頭看她，只是果斷地上了車，開著車門等她也上去。
夏小雪覺得這個氣沒必要賭，因為兩個人一起打車比一個人打車一個人坐公車劃算很多，在此時夏小雪的觀念裏，一塊錢對她來說就跟一百萬元同樣珍貴，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她很不情願地上了車，重重地關上車門。
出租車上，兩個人各自看著自己一邊窗外的風景，一句話也不說。
兩人中間留出了很大的空間，仿佛一條巨大的鴻溝，難以逾越。
回家之後，夏小雪連臉都沒洗就躺下了，肖亦凡知道這次夏小雪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她是那種平時就算發燒快燒熟了都要堅持洗澡的人，但是今天她居然就這麽躺下了。
肖亦凡為了彌補夏小雪今天的不衛生，只好自己氣呼呼地洗澡去。
洗澡出來，肖亦凡冷靜了不少。夏小雪已經關了燈，面朝裏，假裝自己睡著了。
肖亦凡把燈打開，坐到床邊，努力使自己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們聊聊吧。”
夏小雪沒動，也沒理他，肖亦凡心裏那把將熄的火就像又被添了一把柴火一樣，重新旺起來，他放大了聲音叫：“夏小雪！”
夏小雪非常不情願地扭了扭頭，瞟了肖亦凡一眼，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
“我不想聊，沒什麽好聊的。”
肖亦凡來氣了，因為他也突然覺得的確沒有什麽好聊的，就像所謂的大愛無痕什麽的，他這大概叫大氣無語。他關了燈，躺到床上，憤憤地說了句：“那就別聊了。”
夏小雪一聽卻不樂意了，她今天明明就是要跟肖亦凡對著幹的，他這會突然順著她了，她心裏反倒不舒服。
於是她靈活地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打開燈，說：“你不是想聊麽？怎麽又不聊了？”
“我現在不想聊了。”
“可是我想。”
夏小雪挑釁地看著肖亦凡，眼神裏有點得意，有點沒事找事贏了的驕傲和快感。
“你想聊什麽你說就是了，沒人攔你。”
“好，那我就說說。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特別不滿意我，覺得我又老、又醜、又招你煩？是不是時刻惦記著把我休了找個年輕漂亮的？”
“夏小雪你這麽說可就沒勁啦，”肖亦凡被夏小雪說得挺不服氣的，也坐起來，“你自己單方面拒絕交流，別搞得自己跟個受害者一樣。”
“那怎麽說才有勁啊？你說個給我看看。你一個男的假裝什麽受害者啊你！”
“我懶得跟你說，我明天還得上班呢，你要是想聊你對著墻一個人聊去吧。”
肖亦凡一臉賤相地伸個懶腰，重新躺回去睡了，不一會兒就鼾聲四起。
夏小雪傻楞著看了會兒重新躺下的肖亦凡，終於沒再說什麽，只是默默關了燈，自己也躺下，沈沈地睡去。
兩個人之間，又留下了一道幾乎可以再睡下兩個人都不會擁擠的鴻溝。
第二天早晨，肖亦凡照例起床匆忙洗刷，憋著氣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趕上地鐵奔往公司。
拿公文包的時候，他看見包的旁邊照例放著夏小雪的招牌愛心早餐：雞蛋漢堡。
肖亦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朝裏的夏小雪，知道她在裝睡。
可還是沒說什麽，只是笑笑，拿起漢堡和公文包就走了。
聽見關門聲，夏小雪趕緊起來，看見漢堡被肖亦凡拿走了，也安心地笑笑。
然後她拿起昨天晚上一直提在自己手裏卻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的薇姿的袋子，拿出裏面價值一個月菜錢的護膚品。
她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產品介紹，又去看看鏡子裏面的自己，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醜了，臉上的孕婦斑非常明顯。冬天的北京，讓她本來就長滿孕婦斑的臉幹燥得如同幹涸的土地一樣。
夏小雪猶豫著，終於還是打開了一瓶乳液，在自己臉上耐心而節省地塗抹著。
隨後她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迅速地換了衣服，提著剩餘沒有打開的化妝品就出門朝翠微奔去。
此時的肖亦凡，嘴裏填滿了漢堡困難地咀嚼著，他在地鐵站裏吃完最後一口雞蛋漢堡，把塑料袋丟進垃圾桶，隨著人群往公司走去。
自從上次在公司被陸露當眾給了難堪，地鐵站就成了肖亦凡吃早餐的地方。
他算準了時間，從地鐵站到公司，最快五分鐘就可以到，所以每次他都掐準了時間，在最後還剩下五分鐘的時候把剩餘的漢堡一起塞進嘴裏。
然後利用最後的五分鐘咀嚼、吞咽，到公司慢慢消化，很像牛。
他可不想再被陸露抓到什麽把柄，也不想再跟陸露起什麽正面沖突，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樣。
夏小雪到達龍德廣場的時候，商場剛剛開門不久，售貨員都在忙著整理櫃臺，根本沒有什麽顧客。
夏小雪就在一旁等著，等那個專櫃小姐收拾好一切，夏小雪這才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吞吞吐吐地對那小姐說：“您好，我昨天買的東西能不能退掉？小票什麽的都在裏面了。”
那小姐看了夏小雪一眼，認出是昨天那個小氣得什麽都不想買還大談菜錢的女人。
昨天好不容易賣掉了，今天又趕上她來退貨了。
那小姐一臉的不情願，覺得一大清早就遇見退貨的，簡直就是觸了大黴頭。
“這位小姐，以後買東西你看好了再買行麽，低碳概念懂麽？地球變暖就是你這樣的顧客太多。買了又回來退，你不覺得麻煩嗎？”那小姐斜著眼看著夏小雪說。
“是，是，不好意思啊。我只需要一瓶乳液，剩下的產品我家裏都有，真的是不太需要。我丈夫昨天沒問我就給買了，麻煩您還是給我退了吧。”
“是嗎？昨天就看您一副不想買的意思，要是你消費水平不高呢，就不要來我們這種高檔的專櫃買東西，買了再退，您說這樣好麽？要是換了是我，可真沒臉回來退。”
那小姐一邊接過夏小雪手裏的東西開始像鑒定鉆石一般檢查，一邊冷嘲熱諷地自言自語，繼續說：“一大清早就遇見退貨這種事，怎麽那麽倒黴啊我。”
夏小雪在旁邊被諷刺得說不出話來，眼睛已經有些紅了。
這時，夏天奇跡一樣像超人般降臨了，手上牽著自己小巧玲瓏的新女朋友。
“哎，你怎麽說話哪？什麽叫換了是你啊，搞清楚你現在的身份好嗎？你是賣東西的，人家小姐是買東西的。顧客是上帝的口號你們天天嚷嚷，到底懂不懂啊，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嗎你？”
夏小雪轉身看見是夏天，驚訝之餘，心裏蕩漾起滿滿的感激。
“我沒說不讓退啊，”那小姐嘴上依然很不服氣的樣子，又小聲嘀咕一句，“有你什麽事啊。”
這句話讓本來就想在自己新女友面前表現一把的夏天更加來勁了。
“有我什麽事？這是我朋友！你沒不讓退，那你是什麽意思啊？你一賣東西的，她是買東西的，她退貨怎麽了？東西完好無損，小票也在，也沒超出退貨的時間範圍，有什麽不對的嗎？”
“化妝品可是有規定，沒有質量問題不退不換的！”
“那好，叫商場的樓管來我問問他這個問題，順便把你剛才對待顧客的態度跟他講下。”
那小姐不說話了，默默地開好單子，略帶求饒性質地遞給夏小雪。
“麻煩你跟她道歉。”夏天繼續來勁。
“對不起。”那小姐拉個長臉，不情願地道了歉。
“算了算了，夏天，走吧，我也理虧的。”夏小雪拿著單子，抓著本來還想再補上兩句的夏天，急急忙忙地走了。
陪著夏小雪退好款，夏天才問夏小雪說：“剛才到底怎麽回事啊，小雪？”
“嗯……沒什麽事啦，這是昨天肖亦凡給我買的，不太合適我用，我就來退了唄。”
“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啊，都是朋友，哪能看見你受那委屈啊？亦凡也真是的，回頭我給你說說他，也不看好了再買，太不體貼了。”夏天開著玩笑，他身邊的小女友此刻更加小鳥依人，依偎在夏天的身邊。夏天得意地瞟了自己的女友一眼，知道自己這次的英雄形象算是成功地樹立起來了，於是更加意氣風發起來。
“哎，還忘了問你，你們怎麽那麽早出來逛街啊。”
“起得早，沒事做。她說出來逛街，這不就來了，剛進門就碰見你了。”
“啊，你好，你也住天通苑啊。”夏小雪親切地跟小鳥女友打招呼。
小鳥女友害羞地點點頭，以示回禮。
“行，那你們逛吧，我還要去買點東西，就不打擾你們了。夏天，今天謝謝你啊，改天來家，我給你做好吃的。”
“行嘞，客氣什麽啊，那你小心點啊，我們先走了。”
“嗯。”
送走了夏天，夏小雪手裏緊緊地握著退回來的錢，走到耐克專賣店。
她找到昨天肖亦凡看得出神的那雙鞋子，又回想起昨天肖亦凡那個有點可憐的樣子，突然覺得很難過，她知道都是因為自己，肖亦凡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以前陪肖亦凡逛過街，肖亦凡花錢不眨眼的指數簡直驚世駭俗，起碼在夏小雪看來是那樣的。
可現在……
想到這些，夏小雪叫過來售貨員，買下了合適肖亦凡尺碼的鞋子，滿意地走出了耐克專賣店。
夏小雪剛回到家不久，門鈴就響了，她開門見是方芳，詫異地問：
“你怎麽來了？你這會不是應該在上班嗎？出什麽事情了？”
“邊兒去，烏鴉嘴，我來找你就是出事了啊？姐姐我是給你送那封面設計的錢來了，順便來看看你，最近怎麽樣啊？我看你氣色不錯啊，肖亦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我……不怎麽樣。”
“啊，怎麽了？”
“唉，別提了，我昨天剛跟肖亦凡吵了一架。”
“得，怎麽回事啊？”方芳一邊進屋，把裝錢的信封放在茶幾上，一邊駕輕就熟地倒水給自己喝，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就你這丫環命的，也敢跟你們家肖大少翻臉？”
夏小雪給方芳講了昨天的事情，剛講完，方芳就一臉浩然之氣發表了她的意見：“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男人都是愛面子的。再說他給你買東西還不是對你好，我倒是整天盼著有個人搶著給我買東西呢，真是一人一命，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可是他講那話就不對，什麽跟個中年婦女似的，我就是不愛聽！”
“不愛聽？這問題可嚴重了啊。親愛的，你是不是產前抑郁了啊，那種低層次的話都能刺激到你？”
“說什麽哪，我這正生氣呢，你還開我玩笑。”
“哎，這都是小事，你最近是情緒不太穩定，你自己想想，你這個月都跟肖亦凡吵幾回了？你這麽陰晴不定的，他再怎麽愛你也受不了吧，你總得換位思考下，你要是他，你急不急？”
“我……我就算急也不會那樣說話的！唉……我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麽了，有時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控制不住也得控制，深呼吸，深呼吸啊……”
“行，那下次我生氣之前先深呼吸。”
“嗯，聽方芳姐的，準沒錯。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回去了，這是你的設計費。公司最近要裁員，我得小心行事才行。”
“裁員？你們不是國企嗎？”
“大姐，你還真是與社會隔絕了啊，兩耳不聞窗外事。最近全球都在鬧經濟危機呢，你不知道啊？”
“危機？那肖亦凡那邊沒事吧。”
“我估計影響也挺大的，他們做廣告行業的，首當其沖，他壓力肯定不小。你在家還跟他耍脾氣，這不是要逼死他麽？行了行了，不說了，我得走了。”說完方芳就火急火燎一陣風一樣地離開了，留夏小雪一個人回味著剛才方芳的話獨自發呆。
臨近下班的時候，公司已經貼出了裁員的名單，肖亦凡趕緊湊上去看，他覺得整個公司最有可能被掃地出門的大概就是他了。
仔細地找了幾遍，確定沒有自己的名字，他才松了口氣，安心地提上公文包昂首闊步地走出辦公室，心裏升起一絲絲小小的得意與安慰。
心情不錯的肖亦凡回到家，桌子上擺滿了一桌子的菜，依然都是自己愛吃的。夏小雪從廚房出來，手裏端著兩碗飯，幾乎是諂媚地笑著說：
“回來啦？趕緊洗手吃飯吧，一會都涼了。”
肖亦凡被夏小雪的殷勤給嚇著了，他想這不是什麽鴻門宴吧，就昨天夏小雪那架勢，恨不得把自己給凍上，今天怎麽就熱情似火成這樣了，這轉變也忒大了點。
夏小雪轉身又進了廚房拿碗筷，肖亦凡不敢先坐，只是小心翼翼地環顧著四周，仿佛怕有什麽機關暗器突然飛出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茶幾上的耐克鞋盒上，走過去打開，那雙限量版的耐克鞋映入眼簾，肖亦凡的心裏瞬間湧起層層感動。
夏小雪再次從廚房出來，看見肖亦凡看著鞋傻楞在那裏，便笑著說：
“楞著幹嗎啊，快去洗手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
肖亦凡也笑，立馬卷起袖子去洗手，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在兩人之間突然就像水蒸氣一樣，了無痕跡地消失在空氣中。
從洗手間出來，肖亦凡臉上掛起了略顯生硬的微笑。
“今天我們公司又裁員了。”肖亦凡裝作雲淡風輕地說。
聽他這麽說，夏小雪楞了一下，緊張地看著肖亦凡。
“沒我，嘿嘿……”肖亦凡吐吐舌頭，露出難得的仿佛學生時的調皮表情。
夏小雪松了一口氣，隨即笑了。
兩個人這場婚後最大的爭吵，總算是畫了個句號。
他們坐下來，十分融洽地吃完了這餐晚飯，想著一個月來大大小小的爭吵，最後終於在最大的一場戰爭中平息了戰火，這讓肖亦凡全身都舒暢起來。他想人倒黴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轉運的，就比如自己，比如今天的自己。
吃完飯，夏小雪開始收拾桌子，肖亦凡想要上前幫忙，被夏小雪制止，說：
“別動，我自己來，你去看電視去，看看新聞什麽的，順便給我講講。”
“哇噻，你這是怎麽啦？開始關心起國家大事了。”
“今天方芳來了，說我現在都跟社會隔絕了，連全球鬧經濟危機那麽大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嫌棄我呢，所以我得學學。”
“方芳來幹嗎啊？”
“啊？沒事兒，沒事兒，就是來看看我，看看我……”
夏小雪怕自己說漏了私下偷偷接活兒的事，趕緊收拾好，默默進廚房刷碗去了。
刷碗的空當，肖亦凡的電話響了，是夏天打來的，因為心情好，所以肖亦凡接起電話就開始貧：“喲！誰啊您是？陌生號碼啊。”
“你說誰？是你夏哥哥。”
“夏哥哥？嗨，我怎麽記得打從畢業就沒主動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哪。”
“行了行了啊，少跟我來這套，你忙得跟小陀螺似的，怎麽跟你聯系，你這倒還惡人先告狀了。”
“我哪敢啊。說，啥事兒？”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但是想想還是應該告訴你一聲。我今兒早晨跟我女朋友逛商場的時候碰見小雪了，她去專櫃退你給她買的東西，結果被那小姐給說了一堆不中聽的，差點哭了。還好我及時趕到，英雄救美。”
“啊？是麽？她沒告訴我啊。”
“這種事她告訴你幹嗎？哎，我跟你說啊，其實小雪也挺不容易的，你別委屈了人家啊。”
“行了行了，我當然知道，那是我老婆，你看你這還上了心了，不怕哥們我吃醋啊。”
“別，快別吃那東西，吃多了可對血管不好。好了，不跟你丫貧了，沒事我掛了啊，改天有時間叫上郭陽一起出來吃飯。”
“行，忙你的吧。”
掛了電話，肖亦凡看著依然擺放在茶幾上還沒有打開的耐克鞋，又看了看在廚房裏忙碌的夏小雪，心裏就跟被螃蟹狠狠地爬過一樣，很不是滋味。
我們第一個新年
第二天下午，肖亦凡跟同事打了個招呼，提早下了班。
尚未到下班時間的地鐵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肖亦凡坐在座位上，身體隨著地鐵的晃動而搖擺著，心裏有了一絲悠閑和愉悅，仿佛回到學生時代。
那時的他，經常在非節假日人不多的時候逃課出來逛街，一手牽著陸露，一手提著大包小包戰利品，心中別提多愜意。
只是，那些沒心沒肺的時光，真的回不來了。想到這個，他略略有點黯然。
出了地鐵站，肖亦凡打車直奔翠微，來到薇姿專櫃旁邊，重新買了夏小雪昨天退掉的東西。昨天羞辱夏小雪的專櫃小姐依然在，她看了肖亦凡一眼，肖亦凡也同樣回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買好東西肖亦凡又隨便逛了逛，最終決定坐公車回家，算是對夏小雪的愛的另外一個回報。走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肖亦凡擡頭看見夏小雪正挺著微微凸出的肚子在陽臺上晾剛洗好的衣服。
此時的北京已經很冷了，夏小雪卻只穿了一件毛衣，在冬天的寒風裏仔細地將衣服展平、掛好，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肖亦凡看著陽臺上的夏小雪，心裏覺得既溫暖又心疼，他想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家就是這個樣子的吧，柴米油鹽，平淡而溫馨。他也心疼夏小雪，他看著此時的夏小雪在寒風裏瑟瑟發抖，更加覺得自己委屈了一個好女孩。
肖亦凡快速地上樓，開門，桌子上只擺了碗筷，晾完衣服從陽臺進來的夏小雪看見早歸的肖亦凡，很是詫異。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夏小雪問，她本來還想繼續問，你不會是被裁員裁掉了吧，但是想想覺得這樣子說顯得自己又八婆又烏鴉嘴，於是索性閉嘴。
“想你了嘛，就早回來咯。”肖亦凡嬉皮笑臉。
“少來了你，就會貧嘴，那我趕緊做飯去，你早回來應該先打個電話的嘛……”夏小雪一邊嘟囔著一邊卷起袖子往廚房跑。
“打電話那就沒法給你驚喜啦。”肖亦凡大聲說。然後他悄悄地把薇姿的袋子擺在飯桌中間最顯眼的地方，鼓搗了半天覺得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見之後，便滿意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著自己可愛的老婆大人做好飯給自己吃。
炒好菜的夏小雪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肖亦凡看了她一眼，故意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等著夏小雪對自己有所表示。果然，看見桌子上的袋子，夏小雪的心一下子就溫暖了起來，她提著袋子走到肖亦凡面前，一臉的歉意，但又滿眼溫柔地看著他，說：
“謝謝你。”
“都老夫老妻了，還謝什麽啊。”肖亦凡故作調皮地說，因為他本人實在是受不了那種偶像劇裏面的情節，女的感人肺腑地跟男的道謝，然後男的也很真誠地說：“如果可以，我會為你付出一切。”然後兩個人就慢慢靠近，最後親個嘴什麽的，俗！
肖亦凡不屑於那一套，他要的是平淡生活裏的小幸福，簡簡單單地相濡以沫。
“好啦，誇你兩句還得瑟起來了，我再炒個青菜就好了，你洗手準備吃飯吧。”夏小雪也故作輕松地說，說完轉身進廚房繼續炒菜。
就在夏小雪轉身的瞬間，她的心頭，還是劃過一絲她也講不清楚的覆雜感受。
她不想再跟肖亦凡吵了。她想如果899塊錢可以買到他們之間的平靜與快樂，為什麽不呢？畢竟那是用錢也買不到的東西，可是他們，卻輕易地用899塊錢就買到了，按照主婦心理學，她應該感到賺了莫大的便宜，快樂似神仙。
可現在的她卻真的不知道，這是應該慶幸，還是悲哀。
吃過飯之後，肖亦凡主動承擔起洗碗的重任，夏小雪百般阻撓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只好讓肖亦凡去洗。結果，肖亦凡還是不負眾望地打碎了一只盤子，夏小雪無奈地清掃碎片，肖亦凡只是無辜地站在一邊看著。
“看吧，早就說我來洗了，你偏不聽。好啦，你也別自責了，不就是一只碗嘛。”夏小雪看見肖亦凡悶悶不樂的臉安慰道。
“我沒自責，只是郁悶為什麽偏偏我都把它洗幹凈了才碎，如果之前打碎的話，我就可以少洗一只了，真不公平。”
夏小雪聽肖亦凡這麽說差點就背過氣去，她白了肖亦凡一眼，無奈地搖頭笑笑。
一切收拾就緒，兩人一起在客廳裏玩任天堂紅白機，經典的游戲《坦克城》，氣氛很是融洽。他們吵吵鬧鬧，嘰嘰喳喳，仿佛回到了剛剛認識的時候，幹凈的孩子一樣的笑容重新回到兩個人臉上。在如此虛幻的游戲世界裏，他們暫時忘記了生活裏的所有爭吵、所有苦難，快樂得仿佛兩只春天裏的小鹿。
玩累了，兩個人洗了澡躺在床上，夏小雪躺在肖亦凡的懷裏，安靜地閉著眼，她很想說點什麽，但是什麽也說不出來。她不記得自己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在肖亦凡懷裏躺著了，那份久違的安全與溫暖，傳遍了她的全身。
短暫的沈默之後，肖亦凡輕輕地親吻夏小雪的額頭、臉頰、嘴唇。
夏小雪也回吻他，接著越來越激烈，情欲的水開始在兩人間流動，他們都覺得體內仿佛燒起了一把火，緊接著就是要做一些****的事情了……
肖亦凡突然像觸電一樣停住了，驚喜地看著夏小雪。
夏小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驚訝地問：“怎麽了？”
“孩子……剛才孩子動了……動了……”肖亦凡結巴又激動地說。
“真的嗎？”夏小雪有些懊惱，剛才自己正幹柴烈火呢，根本就沒顧到肚子裏的那個小家夥做了什麽事情，“我怎麽沒感覺到啊。”
“真的真的，我跟他說說話啊，讓他再動動。”
“嗯。”
“親愛的寶寶，你看，爸爸在這呢，踢爸爸的臉，踢我臉啊……”肖亦凡對著夏小雪的肚子，語無倫次地說著不靠譜的話。說完之後自己也覺得這是要求了些什麽啊，這樣對胎教可不好，萬一寶寶以後生出來專踢別人的臉怎麽辦，於是趕緊又換了個說法：
“寶寶，運動下，運動下嘛。打套軍體拳給媽媽看看，或者跳個舞也行……”
可肚子裏的小寶寶卻沒有那麽聽話，夏小雪的肚皮寂靜得仿佛無邊的非洲大草原。
肖亦凡百折不撓地耍了幾乎半小時的馬戲，累得氣喘籲籲，肚子裏的寶寶沒反應，夏小雪倒是笑得眼淚都要掉出來。無奈，最終肖亦凡還是放棄了，也沒有心情繼續再做什麽了。
倆人安靜地躺在床上聊天，肖亦凡講了一些公司好玩的事情給夏小雪聽，又講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壓力。
夏小雪忽然困意襲來，所以她趁著自己有點迷糊，才微微紅著臉說道：“亦凡，你答應我，如果以後你生了我的氣，一定要告訴我，不要悶在心裏。我們之間永遠不要有秘密，好嗎？”
肖亦凡一楞：“好。”
肖亦凡沈默了，他想也許是該讓夏小雪知道自己和陸露現在的關系的時候了，這樣對他們三個人來說都會公平一些。肖亦凡想著，深吸了一口氣說：
“小雪，我有個事情想跟你說，那個……陸露，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了……我上次就想跟你說的。”
夏小雪沒有反應，難道小雪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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