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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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夏小雪第一次見到肖亦凡的時候，是四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傳媒大學開學的第一天。
那麽盛大的開學典禮，鑼鼓喧天、彩旗飄飄，她卻起晚了。她像中了蠱一樣在床上沈睡不醒，直到清晨的風不再那麽涼爽，樹上的知了開始不知死活地鳴叫，她的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睡夢中的她，有那麽一絲不情願地猛然翻了個身，“嘭”一聲，“慘案”瞬時釀成，這位小姐的額頭親切地同床頭欄桿來了個親密接觸。
要知道，那可是如假包換的鐵質欄桿，斑斑的銹跡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按照剛才翻身的那股沖勁兒，夏小雪沒被撞成腦震蕩真的一定是前世今生積了很多德。
“B IU ”的一下，夏小雪醒了過來，像是貓被踩到了尾巴，狗聽到放鞭炮，魚被深海魚雷炸了一般醒了過來。
她齜牙咧嘴地摸著霎時腫起來的額頭，忍不住臟話就要脫口而出。但眼前的景象，讓她頓時熱汗變冷汗，三魂七魄飛：此時的四人宿舍空空蕩蕩，除她之外全無一人，只有潔白的窗簾煞有介事地在飄啊飄，很配合宿舍裏一片安靜祥和的局面。
她顧不上額頭的疼痛，趕緊翻出壓在枕頭下的手機，一看時間，再次飆汗。
開學典禮已然開始了一刻鐘。
時至今日，夏小雪跟宿舍的另外三朵金花回憶起當日的情景，依舊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幾近血淚控訴地指責她們不夠姐妹，開學第一天就置她於不顧，實在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但是這三人自然不會就白白擔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她們指天誓日地說是夏小雪當日在床上跟木乃伊一樣叫不起來，三個人盡了全力，就差上前扇巴掌灌辣椒水上老虎凳了。
眾人還會十分賤地模仿夏小雪當日的種種不堪睡姿，活生生地把夏小雪的控訴大會變為羞辱大會。
可站在冷靜的角度分析當日的情況，其實釀成“慘案”的原因很簡單。
話說剛從五湖四海匯聚北京的三個青澀女生，又哪兒好意思特別剽悍地去徹底叫醒正在熟睡的生疏室友，估計也就是起床前叫了一聲，離開前又叫了一聲。夏小雪應了，她們覺得責任也就盡到了，孰知夏小雪應了之後又能再睡過去，還是在開學典禮這樣重要的日子。
反正，夏小雪在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下，成功地在開學典禮遲到了。但是，這還不是最慘的。
當夏小雪披頭散發地出現在學校禮堂，看到黑壓壓的人頭，聽到校長慷慨激昂的陳詞，原本是想低調又華麗地彎腰快速走到本班座位的。
但是，她低調得過了頭，碎步也邁得太像音速小子，禮堂除去主席臺的位置也實在黑得要命，以至於她沒有看清楚前方的路，結果硬生生地釀成了“人間慘案”。
她果敢又橫沖直撞地碰到了禮堂的柱子，並且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巨響。
這聲巨響，用科學理論解釋的話，估計要出動聲學、建築學以及物理學的諸多權威，因為誰也不會想到一個貌似柔弱的女孩子撞上柱子，竟然會發出如此之大的聲響。
於是，禮堂在這聲巨響過後，徹底地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三秒鐘過後，被撞得蒙掉的當事人“遲緩王”夏小雪同學，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疼痛，並以河東獅吼的架勢，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高分貝的聲音，幾乎要瞬時劃破禮堂的大頂。
然後，夏小雪忘卻了疼痛，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尖叫過後，禮堂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該如何形容那種靜呢？反正當事人夏小雪的原話是“比死了還要難過的靜”，自然夏小雪同學霎時被全禮堂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幾千雙眼睛，以各種眼神打量，雖然穿著衣服，基本上也跟裸體游街差不多了。
所以，理所當然地，夏小雪同學，瞬間石化了。
她的臉紅得像猴子的屁股，窘得恨不得立即死掉，趕緊喝掉孟婆湯，忘掉自己剛剛丟臉的一切。不對，確切地說是應該給在座的每個人都來一碗孟婆湯，或者幹脆像給豬肉註水一樣，硬生生地給他們每人打一管子。
她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呈現某個45度角抱頭傾斜的姿勢，長達30秒之久。而後，跟所有蹩腳的愛情小說一樣，有個人從天而降，溫柔地道出了解除石化的咒語，扶起了夏小雪。
“同學，你沒事兒吧？”這是肖亦凡跟夏小雪說的第一句話。
他不由分說地扶起在地上凝固成水泥人的夏小雪，幫她拍打了幾下沾滿灰塵的衣服褲子，而後引導著她，在本班的某個空位上坐下來。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天衣無縫。以至於當夏小雪安穩地在座位上坐下來的時候，禮堂依舊保持著嚇人的寧靜。於是，肖亦凡講了第二句話：“好啦！人沒死，眼珠子還轉呢，看熱鬧的都散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咧著大男孩的燦爛笑容，溫暖得仿佛要把整個禮堂點亮。
而後，學校禮堂爆發了幾乎要掀開屋頂的笑聲，連在臺上一臉嚴肅的學校領導也憋不住笑意，搖著頭笑起來。
而第一當事人夏小雪，卻依舊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她的心跳快得要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她甚至連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都能清楚聽見。
隨後，開學典禮繼續進行，夏小雪就坐在肖亦凡身邊，很近，近到她似乎都能聞到身邊這個大男生的白色三葉草T恤上，洗衣粉曬過陽光的清新味道。
她斜著眼睛，努力地在黑暗裏，打量這個天神般降臨的男生。肖亦凡穿一條藍色牛仔褲、純白色的耐克球鞋，個兒挺高，不瘦，還稍微有點兒肌肉；利落的短發，單眼皮，眼睛卻是大大的，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極了韓國某個叫做元彬的男明星，陽光得仿佛要讓夏小雪立即開始光合作用。
當然了，夏小雪沒有葉綠素，完成不了光合作用，可夏小雪的心臟，卻一直維持著每分鐘超過120次的高頻率跳動，直到開學典禮結束。還好開學典禮只需要兩個小時，不然保不齊夏小姐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死，當即開學典禮變成她個人的結業葬禮。
“餵，下次要註意點兒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這是倆人走出禮堂後，肖亦凡跟夏小雪說的第三句話。
夏小雪當時還處在癡傻的狀態，所以整個人的拍子都是慢的。
“我……叫……夏……”
“先別說！”肖亦凡吐吐舌頭打斷她，“讓我猜猜，嗯，夏……夏……夏雨荷！”
夏小雪當即傻眼，連搖頭都不會了。
肖亦凡自己在那兒驕傲，還故意要耍個幽默。
“以後你見到我，可以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說：‘皇上！您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麽？’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你叫夏什麽？”
“嗯，夏……夏小雪。”夏小雪還是有點兒緩不過來。
“知了！我叫肖亦凡，以後有人欺負你，就報我名上來，哈哈！”
肖亦凡伸出手來，做一個握手的姿勢。
夏小雪遲疑下，也伸手過去。
兩只手握在一起，兩張那麽年輕的笑臉，校園裏綠樹蔥蔥，陽光一片大好。也許丘比特剛好路過，順便射出了支愛神之箭，只不過這愛情箭，只射給了夏小雪一個人。肖亦凡那兒，估計是友情的，或者壓根兒射歪了，抑或偷懶連射都沒射。
這事兒，如果讓夏小雪知道，估計她鬧上天堂也會把丘比特宰了。
愛你愛得像雷鋒
大學四年，夏小雪的名字就是跟肖亦凡這仨字兒緊緊地聯系在一起的。但凡有肖亦凡惹事的地方，就必然會有夏小雪緊跟著去解決問題的背影。
每次想起肖亦凡當初信誓旦旦地跟她說如果有誰欺負她就報上他的名字的那股勁兒，儼然一副山口組二當家的範兒，夏小雪總是忍不住笑出來，想說自己才儼然是大哥背後的巨大黑手哪。
換到螳螂捕蟬的故事裏，她絕對是那只黃雀。
夏小雪每次都拖著方芳一起去“案發現場”，以示她幫肖亦凡純屬哥們兒義氣，十分清白，無比純潔。
方芳是個西北女孩，天生的古道熱腸，換古代就是一花木蘭，換近代那也得是劉胡蘭。倆人在宿舍裏睡上下鋪，開學沒幾天就成了閨蜜。看夏小雪這個江西直腸子傻女孩愛肖亦凡愛得這麽缺心眼，她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餘，也透著一氣兒的憐惜，所以也就毫無怨言，就算有什麽不爽也憋在肚子裏，讓它們爛掉了。
時間久了，她們兩個女生跟肖亦凡那邊的三個男生就成了特好的哥們。大家在一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頗為豪氣，也都挺快樂。大三的時候，夏小雪一次次去幫肖亦凡送信送禮物，還帶著不情願十分有效地出謀劃策，讓肖亦凡追到了國際新聞班的班花陸露。
肖亦凡每天都樂得跟中了500萬元似的，對陸露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風吹了都怕瞇了眼睛，每天上躥下跳、鞍前馬後，活脫脫李蓮英伺候老佛爺的架勢。倒是夏小雪，每日幫肖亦凡按時去選修課應付點名，準點兒交作業，連快遞都幫他簽收。方芳看不過去，說你這是玩暗戀呢，還是當媽呢？夏小雪每次都淡淡地笑笑，說舉手之勞嘛，每每換得方芳一句隱藏了同情的冷哼。
大四上學期，肖亦凡某日跟眾朋友宣布說，要跟陸露雙宿雙飛到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美國，繼續完成資本主義教育。這下子讓夏小雪徹底頹了，她難過得幾乎想毀了地球，跟這個可惡的世界同歸於盡，但苦於沒那個本事，只能扯著方芳去學校後門的“紅珊瑚”小飯館喝酒。
方芳三下五去二把自己灌高了，這才憋不住，罵夏小雪說：“夏小雪，有你他媽愛一人愛得那麽像雷鋒的嗎？”此話一出，還沒高的夏小雪瞬間就高了，眼淚“B IU ”一下就飆了出來，那叫一奪眶，都不帶停頓時間的。夏小雪這一哭，剛高了的方芳也就不高了，連忙哄。她越哄，夏小雪就越哭。終於把方芳惹火了，遷怒於罪魁禍首肖亦凡，當即拿起手機要打給肖亦凡，罵他個狗血淋頭。沒想到這招無比好用，夏小雪立即收聲，哽咽著奪過手機特鵪鶉地看著方芳說：“方芳，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打成麽？我……我不想讓肖亦凡難做。”
這話終於也把流血不流淚的西北鐵娘子方芳惹哭了，她一邊大罵夏小雪是她見過的最傻的姑娘，一邊哭得睫毛膏花成了熊貓膏。倆女孩在一巨閉塞的小飯館抱頭痛哭，那日剛好是韓國女明星鄭多彬自殺的日子。自此之後，學校裏就開始瘋傳說，有倆狂熱的追星族，因為鄭多彬的死，在學校後門的小飯館哭得死去活來，貌似也要追隨而去。
方芳和夏小雪隔天聽到這個傳聞，還隨著眾人冷嘲熱諷了下這兩個傳說中的人物，可時間地點一對，倆人心裏就有數了，也不方便解釋什麽，只得在大家把這事當笑料講的時候，說點別的岔開話題，或者幹脆就飄走，耳不聽為凈。
夏小雪在學校裏並非沒人追，其實呢，從大一開始，追她的人真的不少。她雖然達不到神仙姐姐的級別，但在這個滿是猥瑣男的學校裏，也算是清新可人的小美女。
特別是在她眼中只有肖亦凡一個雄性個體，無視其他適齡男性的情況下，更是激發了各路人馬要把她搞定的鬥志。但很不幸，無論他們使出何種手段，在木頭人夏小雪眼裏都完全被無視。她的世界裏，只有女人、肖亦凡、其他男性這三種人。
肖亦凡是被從萬綠叢中獨一份單給提出來供起來的。他已然登上了夏小雪的神壇，而夏小姐也差不多走火入魔，沒有要破除封建迷信的意思。逐漸地，夏小雪就成了一個不滅的傳奇，各種八卦也就油然而生。有說她有白血病，所以不想害別人的；有說她是拉拉，只愛女人的；更有甚者，說夏小雪畢業後想直接剃度出家，削去三千煩惱絲，皈依佛門，所以自然不會愛上任何人。但是，但凡有傳說中的女子，就自然會有想挑戰傳說的勇士，他們騎著各種牌子的自行車抑或開著車，不怕死又堅定不移地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例外。
這其實無可厚非，每個女人都想做次灰姑娘，男生們想做青蛙王子也是人之常情。夏小雪一直秉持著不主動、不拒絕、不理會的三不政策，任憑風吹雨打，她自巋然不動。再美好的花園，關著門不讓人進，一開始還有人想盡了法子要破門而入，為著那所謂的征服欲；但日子久了，碰壁的多了，就算是開滿了金花的花園也會沒人搭理的，何況滿北京那麽多形形色色的花園呢。現代男性都是有了這個花園還想要很多花園的主，怎麽可能只跟一個花園的門口死磕呢。所以，等到大四的時候，夏小雪的花園門口，已然空無一人了。
她倒是無所謂，她有所謂的只有愛著別人的肖亦凡。
大四一年以龍卷風席卷大陸的架勢，迅速掠過眾人的生活，留下一片狼藉。
他們終於熬到了畢業典禮。
這日，夏小雪在陽臺上打包行李。正是下午，陽光曬得她很悵然。她忽然就想起了四年前那個仿佛籠了一層金子黃的早晨，眼睛裏的霧氣沒理由又太有理由地升騰起來，鼻頭忽地就酸了。
她倚靠著宿舍陽臺的門，絲毫不去管門上是不是積攢了很多要命的灰塵。
她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前是一片黑暗裏透光的陽光。
“夏小雪！”她聽到有人叫她，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沒有去理會，內心有點暗暗地嘲笑自己，想說都出現幻覺了啊，這事鬧得，她自己都覺得賤得塵埃裏開出花兒來了。
“餵，夏小雪！你發什麽癡呢！”
啊，不是幻覺，夏小雪猛然地睜開眼，樓下正站著肖亦凡。
此時的他穿一件藍格子襯衣、卡其色的工裝褲，頭發短得依舊恰到好處，除了棱角更加分明，相貌同四年前並無分別，那玩世不恭的神情，依舊是年輕的。
“啊，我收拾東西累了，閉目養會兒神。”夏小雪連忙回答。
“趕緊著，要照畢業照了，這是你的學士服，錢我幫你付啦，趕緊下來拿。”肖亦凡晃晃手裏的學士服。
“啊，謝謝啊！我一會兒把錢給你。”
夏小雪註意到肖亦凡手上的學士服，嗯，不止是他和她的，應該還有陸露的方芳的郭陽的夏天的。她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一方面有點盼望肖亦凡只拿著他和她的衣服，一方面又因為自己的盼望而感到可笑和羞愧。
“靠，這才幾個錢啊，別惡心我，趕緊下來。”
“啊，來了。”夏小雪幾乎是以連滾帶爬的架勢跑下宿舍樓。
“喏，給你。”肖亦凡把衣服遞過來。
“啊，謝謝。”夏小雪接過來，眼睛飄向別的地方，這麽些年下來，她依舊無法正視肖亦凡。
“楞著幹嗎啊，穿哪。”
肖亦凡二話沒說把手上其他的學士服往草地上一丟，霸道地從夏小雪手中拿過衣服來，利落地扯開包裝袋，把衣服撐好了，用下巴示意夏小雪過來穿上。
夏小雪幾乎是冒著臉紅到要爆炸的危險把學士服穿好的。
她系好學士服的腰帶，回頭看肖亦凡，他真是音速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衣服穿好了，那衣服他穿著有點不合身，略大，松垮垮的，但其實更符合肖亦凡身上的氣質，英氣之餘，總有著那麽點不在乎。
“餵，我說，小雪，你怎麽不化個妝啊！今兒可是大日子，趕緊去找方芳，讓她給你化個妝。”
“啊，好麻煩，算了，你什麽時候見我化過妝啊。”
“啊，我說，你今兒是怎麽了，能不能說話的時候不加那個‘啊’啊？就是因為沒見過今兒才想見嘛，啊，趕緊著，集合了，啊啊啊啊。”肖亦凡故意學夏小雪講話，夏小雪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扯著衣袖往學校門口照畢業照的地方奔去。
“哎，方芳，你過來一下。”熙熙攘攘的學校門口，夏小雪低聲把方芳拉到一邊。
“什麽事啊？裝什麽神秘呢！”方芳天生的大嗓門，也壓根沒有要保密的意思，這話一講，引得身邊幾個女生註目。
“你小聲點！”夏小雪再次壓低聲音。
“快說！我就受不了你們這些南方女的，真能急死人。”
“受不了四年也過來啦！哎，我問你，你有化妝的東西麽？”
“啊？啥？”
“化妝的東西！”
方芳斜著眼睛瞟一眼不遠處正在跟郭陽、夏天他們打鬧的肖亦凡，心裏就明白了個大概，她也把聲音壓低，故意裝傻。
“榆木疙瘩怎麽也開竅了，誰說要做氧氣美女，無汙染無添加的？”
“哎呀，今天是大日子嘛，你到底有沒有嘛？”
“少來！是不是你們家肖亦凡少爺無心講了一嘴兒，你這丫鬟命的就當做聖旨，聽在耳中記在心底了？哎，傷心哪，我勸了那麽久讓你化妝，威逼利誘的，還不如人家的一句話。”
“沒有算了，我不化了。”
“哈，真不化了？”
“真不化了，”夏小雪撅嘴，補充道，“你求我我也不化了！”
“哈哈！”方芳笑出聲來，“我不求你，我逼你。”說罷，方芳便不由分說地拖著小雪去了衛生間，夏小雪半推半就，整體還是很乖地就範了。
多麽深情的一憋
“一二三，茄子！”
“哢嚓”一聲，一個定格，一張完美的畢業照映現在厚厚的黑色底片上。
鏡頭後是許多張年輕的笑臉，明媚得仿佛春天的風吹過柳樹梢，大家快樂得無法形容。
“耶！”眾人一同把學士帽往天上丟去。
夏小雪沒有丟，她用手指玩著學士帽的穗子，滿臉笑容地看著大家。眾人作鳥獸散，各自解散成小分隊合影去。肖亦凡背後靈一般出現在夏小雪的身後，飛快地扯下夏小雪的帽子往天上丟去，然後像是小時候愛搞惡作劇的小男生，大笑著飛速地跑開。
夏小雪翻一個無可奈何的白眼，追過去：“餵，肖亦凡，別跑了，我就知道你要來丟我帽子的。”
肖亦凡停下來，饒有興趣、一臉壞笑地看著夏小雪。
“你怎麽知道？難道夏小姐已經會未蔔先知了？”
“少來，四年，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啊。”
“嘿嘿。”肖亦凡撓撓頭。
“怎麽沒看到陸露啊？”夏小雪裝作不經意地問。
“她拍完她們班的畢業照之後就跑了，去見個留學中介。”
“哦，這樣子啊。”夏小雪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黯然。
“餵，肖亦凡，要不要跟小雪一起照張相啊？”
方芳不知道什麽時候拿著相機走了過來。
“哈哈，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事兒來。”肖亦凡笑道。
“什麽事啊？”夏小雪問。
“那天我整理移動硬盤，看到大學四年拍的照片，結果發現無論我去什麽地方，幹什麽事，都有背後靈似的你們倆。”
方芳翻個白眼：“你以為我想跟著啊？你的背後靈只是小雪一個人，沒我的份！就算我是背後靈，也是我們家小雪的，不是你肖亦凡的。”
“嗨！沒辦法，哥們我太有魅力了，你越否認，就越證明你心裏有鬼。”肖亦凡擺出一個很自戀的姿勢和一個很賤的表情。
方芳和夏小雪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各自擺出一個特別會心的諷刺表情，幾乎是以0.01秒的誤差一起向肖亦凡做了一個“懶得理你”的表情，而後走開了。
只剩肖亦凡一個人在後面嚷嚷：“餵餵，就這麽走了啊？還要不要跟你們的偶像合影了！”
走回宿舍的路上，方芳和夏小雪都沒有講什麽，兩人間有種心照不宣的沈默。天空裏浮雲悠悠，無數身著艷麗服裝的正太和蘿莉同她倆擦身而過，倆人感覺自己簡直跟路燈沒什麽分別。路過便利店，方芳忽然以一種特別突然的頻率開口道：“小雪！你要吃冰棍嗎？”
小雪瞬間給嚇得一激靈，還沒回答，方芳就音速小子一般沖進了便利店，再沖出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兩根冰棍。
那冰棍兒嚴格說來不能叫冰棍，這種叫綠舌頭的類冰棍物體，夏小雪大學四年一直固執地吃它，風雨無阻，不分春夏秋冬。
她堅稱它是冰過的果凍，每次身邊的人打趣小雪“怎麽不找個男朋友”，她總是會調皮地舉舉手中的綠舌頭，告訴別人：“有它呢，吃它的時候，我有接吻的感覺，還要男朋友幹嗎？”
於是，在她們留在傳媒大學的最後一天，倆人坐在大操場邊上，吃著自己的“男朋友”。那場面十分和諧，倆姑娘的臉上都洋溢著那麽幸福的笑容。那是一種只有少女才擁有的芬芳笑容，甜美得仿佛要融化這世間的一切。
“對了，肖亦凡他們幾個說待會兒去學校後門吃散夥飯。”
方芳“哢嚓”一聲掰斷自己手中的冰棍棒，隨口說：“嗯，知道了。”
夏小雪微微一笑，側頭望向遠方，眼中是一片空茫的寂然。
方芳看出夏小雪的不對勁，拿胳膊碰她一下。
“親愛的，怎麽了？怎麽看你郁郁寡歡的？”
夏小雪輕輕地把風吹散的頭發撥至耳後，擠出來一個不怎麽自然的笑容。
“沒怎麽啊，我挺好的。”
方芳立即斷定是有事了，她轉過身來，看著夏小雪柔聲說：“哎，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咱倆都做了四年姐妹了，趕緊給我老實交代！”
夏小雪嘆口氣，低頭搓著手中的冰棍包裝紙：“我有點不想去了……”
方芳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低聲試探性地說：“因為肖亦凡麽？”
夏小雪不講話，埋頭吃她的綠舌頭。
方芳嘆口氣，特別恨鐵不成鋼地說：“哎，孽債啊。親愛的，不是我說你，你喜歡人家，你就趕緊下手，老憋著算什麽呢。你這深情一憋就是四年，憋得人家英語六級都過了，女友也有了，就差結婚生子了，你這還苦哈哈地戀著呢。至於嗎？！這男的都是阿米巴原蟲，你不去誘導他，他能上鉤麽！守株待兔的故事你真信啊！”
夏小雪沒有講什麽，把臉側向一旁，努力睜大眼睛。
方芳知道小雪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不讓眼淚流出來，知道自己說得有點過了，這下立刻慌了神，急忙改換路線。
“算了，不說你了，說得我都覺得自己是一覆讀機了。來，跟我深呼吸一個。吸氣……呼氣……”
看夏小雪沒反應，方芳一個巴掌拍過去：“快點，跟著來，姐姐我教你練功呢！”
夏小雪被逗笑了，很乖地跟著方芳做起深呼吸來，如此重覆了三次，方芳一臉堅定的樣子：“來，親愛的，跟我說，肖亦凡去死吧！”
夏小雪楞一下，斜眼看看方芳，卻只看到一張嚴肅無比氣勢逼人的臉，於是她勉強又小聲地說：“肖……肖亦凡，去死吧……”
“雪姐，你念咒呢，給我大聲點！學學我們西北女子的豪氣沖天！”
方芳在一旁擺出一個劉胡蘭迎風瞪敵人、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但實際是奧特曼發射動感光波的偉大姿勢。
夏小雪終於發自內心地綻放出微笑。
她站起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大喊：“肖亦凡，我恨你，你給我去死吧！！！”
那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層層疊疊地循著聲波的頻率散播開去。
太陽已經在為下山做準備了。
整個傳媒大學，籠著一層和善、溫暖、漫不經心卻又直指人心的光芒。橘色的塑膠跑道，白色的看臺坐椅，周圍蔥郁的綠樹，遠方飛過陌生的灰色飛鳥。方芳拍拍夏小雪的頭，眼中滿是懂得和憐惜：“親愛的，有沒有愛無所謂，快不快樂才有所謂，你是好姑娘，每個好姑娘都應該快樂的。”
夏小雪抿著嘴笑，兩個酒窩浮上臉頰，清爽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眼睛有些紅。於是這個害羞的好姑娘背過身去，柔聲說：“討厭啦，方芳大壞蛋，說了畢業不準哭的，你要弄哭我是嗎？小心你這個好姑娘變成老姑娘！”
夏小雪大笑著跑走，方芳搖搖頭追上去。一切都那麽安靜美好，毫無紕漏。
就連夏小雪都沒有聽到，她心底那割不掉又放不下的一句：肖亦凡，我愛你，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小二兌上大可樂
肖亦凡在學校後門的重慶小吃打了個噴嚏。
他用左手摸摸鼻子，臉上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用不耐煩的語氣嘀咕道：“靠，誰罵我。”
他的右手正舉著手機，電話那頭是個女生的聲音，聲調有點高，明顯很急躁。
“肖亦凡！你跟誰說臟話呢！”
肖亦凡臉色也由淡轉濃，呈現一種大雨將至的陰沈來。
郭陽和夏天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做了一個咧嘴的表情，以示心中的囧。
“我沒跟你說，我說罵我的那人。”
“誰罵你了，只有我罵了，那你就是說我了！”
“我說你這人有邏輯沒啊！”
“沒邏輯，誰有邏輯你找誰去啊。”
“肖亦凡，你有沒有覺得你特別的二百五啊！我覺得你身邊的朋友都把你寵壞掉了，你還知道自己是誰麽？！”
“愛誰誰吧！”肖亦凡終於爆發，用大力金剛指的架勢把電話按掉，“啪”一聲把電話摔到桌上，引得整個重慶小吃的人都註目。
“亦凡，N 96啊，你不要造福一下哥們啊！”夏天特痛心疾首地說。
“去你的，丟了也不給你。”肖亦凡白他一眼。
“怎麽了，亦凡？”還是比較靠譜的郭陽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很人性地表達了關切。
“我的雅思成績才考了五分，連非洲學校都申請不了。”肖亦凡眉頭皺起來，嘆了口氣。
桌上的手機響起來，彩鈴是陸露的聲音：“豬頭，接電話啦，豬頭，接電話啦。”
肖亦凡連看都沒看就按掉，電話又打過來，肖亦凡再次按掉。
然後，電話沒有再打來。
“亦凡，不至於啦，”郭陽勸道，“陸露也是為了你好才著急上火的嘛。”
“分不高也不是我的事啊！再說了，都已經這樣了，她就只會嚷嚷埋怨我，我心裏還不舒服呢，她還不知道安慰下啊？”
郭陽摸摸鼻子，不講話了。
氣氛有點冷，夏天連忙岔開話題：“哎，方芳和小雪怎麽還沒到啊？每次跟蝸牛似的。”
方芳和夏小雪剛推開重慶小吃的門，就聽到夏天說兩個人是蝸牛的話。
方芳悄然地飄到夏天的身後，伸手就扼住了夏天的脖子，裝作惡狠狠地道。
“小夏天，聽說你對兩個神仙姐姐不滿意？”
夏天擺出個欲哭無淚的表情，求饒道：“神仙姐姐，饒命饒命，我這不是活躍氣氛嘛。”
“活躍氣氛？”方芳這才發現一臉鐵青的肖亦凡。
“怎麽了？亦凡？”還沒等方芳開口，夏小雪就條件反射似的問。
“沒怎麽，夏天瞎說呢，站著幹什麽？趕緊坐，老板，上菜吧。”肖亦凡轉頭跟老板講。
兩個人乖乖坐下，氣氛依舊略帶尷尬。
“陸露怎麽還沒來啊？”夏小雪看出了點兒苗頭，小心翼翼地問。
“她不來了。”肖亦凡語氣不太自然地回答。
“大少爺，急死我了，怎麽了嘛！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麽話不能說的！”方芳可沒夏小雪那麽循循善誘。
“嗨！沒什麽大事。”肖亦凡抓抓頭發，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雅思考的分特低，估計今年出不了國了，陸露剛剛跟我發飆來著。”
“你分不高，她發什麽飆啊，神經病，”方芳借題發揮，“我覺得你們幾個都瞎了眼，放著我們小雪這麽溫柔善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姑娘不要，偏要挑戰那種自虐型的，這下爽翻天了吧！”
“你這是害小雪呢，這不是把小雪往人渣堆裏推嗎？”夏天嬉皮笑臉地說道。
“對啊，女人如衣服，有了新款就給放回衣櫃收著了。小雪可是兄弟，可以擋死的好不好，能是一檔次的嗎？”
“是你讓我們小雪給你擋死吧！”方芳沒好氣地說。
肖亦凡做一個擦汗的動作，擺手向方芳作揖：“方奶奶，您老今兒能放過我麽？”
“陸露她也是在氣頭上，估計明天就好了，亦凡，別生氣啦。”夏小雪安慰肖亦凡，也捎帶著給他解方芳的圍。
“我才沒生氣呢。跟她，我至於嘛！”肖亦凡大大咧咧地說道。
“是，你不至於，臉都拉到桌子上了還說不至於！”方芳丟給肖亦凡一個白眼。
“得，方芳姐，我真錯了，”肖亦凡苦笑著抱拳道，“我大錯特錯了成嗎？我是罪人，我待會兒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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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雪第一次見到肖亦凡的時候，是四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傳媒大學開學的第一天。
那麽盛大的開學典禮，鑼鼓喧天、彩旗飄飄，她卻起晚了。她像中了蠱一樣在床上沈睡不醒，直到清晨的風不再那麽涼爽，樹上的知了開始不知死活地鳴叫，她的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睡夢中的她，有那麽一絲不情願地猛然翻了個身，“嘭”一聲，“慘案”瞬時釀成，這位小姐的額頭親切地同床頭欄桿來了個親密接觸。
要知道，那可是如假包換的鐵質欄桿，斑斑的銹跡可以充分證明這一點，按照剛才翻身的那股沖勁兒，夏小雪沒被撞成腦震蕩真的一定是前世今生積了很多德。
“B IU ”的一下，夏小雪醒了過來，像是貓被踩到了尾巴，狗聽到放鞭炮，魚被深海魚雷炸了一般醒了過來。
她齜牙咧嘴地摸著霎時腫起來的額頭，忍不住臟話就要脫口而出。但眼前的景象，讓她頓時熱汗變冷汗，三魂七魄飛：此時的四人宿舍空空蕩蕩，除她之外全無一人，只有潔白的窗簾煞有介事地在飄啊飄，很配合宿舍裏一片安靜祥和的局面。
她顧不上額頭的疼痛，趕緊翻出壓在枕頭下的手機，一看時間，再次飆汗。
開學典禮已然開始了一刻鐘。
時至今日，夏小雪跟宿舍的另外三朵金花回憶起當日的情景，依舊是咬牙切齒、義憤填膺、幾近血淚控訴地指責她們不夠姐妹，開學第一天就置她於不顧，實在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但是這三人自然不會就白白擔了這莫須有的罪名，她們指天誓日地說是夏小雪當日在床上跟木乃伊一樣叫不起來，三個人盡了全力，就差上前扇巴掌灌辣椒水上老虎凳了。
眾人還會十分賤地模仿夏小雪當日的種種不堪睡姿，活生生地把夏小雪的控訴大會變為羞辱大會。
可站在冷靜的角度分析當日的情況，其實釀成“慘案”的原因很簡單。
話說剛從五湖四海匯聚北京的三個青澀女生，又哪兒好意思特別剽悍地去徹底叫醒正在熟睡的生疏室友，估計也就是起床前叫了一聲，離開前又叫了一聲。夏小雪應了，她們覺得責任也就盡到了，孰知夏小雪應了之後又能再睡過去，還是在開學典禮這樣重要的日子。
反正，夏小雪在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下，成功地在開學典禮遲到了。但是，這還不是最慘的。
當夏小雪披頭散發地出現在學校禮堂，看到黑壓壓的人頭，聽到校長慷慨激昂的陳詞，原本是想低調又華麗地彎腰快速走到本班座位的。
但是，她低調得過了頭，碎步也邁得太像音速小子，禮堂除去主席臺的位置也實在黑得要命，以至於她沒有看清楚前方的路，結果硬生生地釀成了“人間慘案”。
她果敢又橫沖直撞地碰到了禮堂的柱子，並且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巨響。
這聲巨響，用科學理論解釋的話，估計要出動聲學、建築學以及物理學的諸多權威，因為誰也不會想到一個貌似柔弱的女孩子撞上柱子，竟然會發出如此之大的聲響。
於是，禮堂在這聲巨響過後，徹底地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三秒鐘過後，被撞得蒙掉的當事人“遲緩王”夏小雪同學，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疼痛，並以河東獅吼的架勢，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高分貝的聲音，幾乎要瞬時劃破禮堂的大頂。
然後，夏小雪忘卻了疼痛，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尖叫過後，禮堂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該如何形容那種靜呢？反正當事人夏小雪的原話是“比死了還要難過的靜”，自然夏小雪同學霎時被全禮堂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幾千雙眼睛，以各種眼神打量，雖然穿著衣服，基本上也跟裸體游街差不多了。
所以，理所當然地，夏小雪同學，瞬間石化了。
她的臉紅得像猴子的屁股，窘得恨不得立即死掉，趕緊喝掉孟婆湯，忘掉自己剛剛丟臉的一切。不對，確切地說是應該給在座的每個人都來一碗孟婆湯，或者幹脆像給豬肉註水一樣，硬生生地給他們每人打一管子。
她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呈現某個45度角抱頭傾斜的姿勢，長達30秒之久。而後，跟所有蹩腳的愛情小說一樣，有個人從天而降，溫柔地道出了解除石化的咒語，扶起了夏小雪。
“同學，你沒事兒吧？”這是肖亦凡跟夏小雪說的第一句話。
他不由分說地扶起在地上凝固成水泥人的夏小雪，幫她拍打了幾下沾滿灰塵的衣服褲子，而後引導著她，在本班的某個空位上坐下來。這一系列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天衣無縫。以至於當夏小雪安穩地在座位上坐下來的時候，禮堂依舊保持著嚇人的寧靜。於是，肖亦凡講了第二句話：“好啦！人沒死，眼珠子還轉呢，看熱鬧的都散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咧著大男孩的燦爛笑容，溫暖得仿佛要把整個禮堂點亮。
而後，學校禮堂爆發了幾乎要掀開屋頂的笑聲，連在臺上一臉嚴肅的學校領導也憋不住笑意，搖著頭笑起來。
而第一當事人夏小雪，卻依舊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她的心跳快得要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她甚至連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都能清楚聽見。
隨後，開學典禮繼續進行，夏小雪就坐在肖亦凡身邊，很近，近到她似乎都能聞到身邊這個大男生的白色三葉草T恤上，洗衣粉曬過陽光的清新味道。
她斜著眼睛，努力地在黑暗裏，打量這個天神般降臨的男生。肖亦凡穿一條藍色牛仔褲、純白色的耐克球鞋，個兒挺高，不瘦，還稍微有點兒肌肉；利落的短發，單眼皮，眼睛卻是大大的，嘴角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極了韓國某個叫做元彬的男明星，陽光得仿佛要讓夏小雪立即開始光合作用。
當然了，夏小雪沒有葉綠素，完成不了光合作用，可夏小雪的心臟，卻一直維持著每分鐘超過120次的高頻率跳動，直到開學典禮結束。還好開學典禮只需要兩個小時，不然保不齊夏小姐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死，當即開學典禮變成她個人的結業葬禮。
“餵，下次要註意點兒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這是倆人走出禮堂後，肖亦凡跟夏小雪說的第三句話。
夏小雪當時還處在癡傻的狀態，所以整個人的拍子都是慢的。
“我……叫……夏……”
“先別說！”肖亦凡吐吐舌頭打斷她，“讓我猜猜，嗯，夏……夏……夏雨荷！”
夏小雪當即傻眼，連搖頭都不會了。
肖亦凡自己在那兒驕傲，還故意要耍個幽默。
“以後你見到我，可以淚眼汪汪地看著我說：‘皇上！您還記得當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麽？’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你叫夏什麽？”
“嗯，夏……夏小雪。”夏小雪還是有點兒緩不過來。
“知了！我叫肖亦凡，以後有人欺負你，就報我名上來，哈哈！”
肖亦凡伸出手來，做一個握手的姿勢。
夏小雪遲疑下，也伸手過去。
兩只手握在一起，兩張那麽年輕的笑臉，校園裏綠樹蔥蔥，陽光一片大好。也許丘比特剛好路過，順便射出了支愛神之箭，只不過這愛情箭，只射給了夏小雪一個人。肖亦凡那兒，估計是友情的，或者壓根兒射歪了，抑或偷懶連射都沒射。
這事兒，如果讓夏小雪知道，估計她鬧上天堂也會把丘比特宰了。
愛你愛得像雷鋒
大學四年，夏小雪的名字就是跟肖亦凡這仨字兒緊緊地聯系在一起的。但凡有肖亦凡惹事的地方，就必然會有夏小雪緊跟著去解決問題的背影。
每次想起肖亦凡當初信誓旦旦地跟她說如果有誰欺負她就報上他的名字的那股勁兒，儼然一副山口組二當家的範兒，夏小雪總是忍不住笑出來，想說自己才儼然是大哥背後的巨大黑手哪。
換到螳螂捕蟬的故事裏，她絕對是那只黃雀。
夏小雪每次都拖著方芳一起去“案發現場”，以示她幫肖亦凡純屬哥們兒義氣，十分清白，無比純潔。
方芳是個西北女孩，天生的古道熱腸，換古代就是一花木蘭，換近代那也得是劉胡蘭。倆人在宿舍裏睡上下鋪，開學沒幾天就成了閨蜜。看夏小雪這個江西直腸子傻女孩愛肖亦凡愛得這麽缺心眼，她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餘，也透著一氣兒的憐惜，所以也就毫無怨言，就算有什麽不爽也憋在肚子裏，讓它們爛掉了。
時間久了，她們兩個女生跟肖亦凡那邊的三個男生就成了特好的哥們。大家在一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頗為豪氣，也都挺快樂。大三的時候，夏小雪一次次去幫肖亦凡送信送禮物，還帶著不情願十分有效地出謀劃策，讓肖亦凡追到了國際新聞班的班花陸露。
肖亦凡每天都樂得跟中了500萬元似的，對陸露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風吹了都怕瞇了眼睛，每天上躥下跳、鞍前馬後，活脫脫李蓮英伺候老佛爺的架勢。倒是夏小雪，每日幫肖亦凡按時去選修課應付點名，準點兒交作業，連快遞都幫他簽收。方芳看不過去，說你這是玩暗戀呢，還是當媽呢？夏小雪每次都淡淡地笑笑，說舉手之勞嘛，每每換得方芳一句隱藏了同情的冷哼。
大四上學期，肖亦凡某日跟眾朋友宣布說，要跟陸露雙宿雙飛到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美國，繼續完成資本主義教育。這下子讓夏小雪徹底頹了，她難過得幾乎想毀了地球，跟這個可惡的世界同歸於盡，但苦於沒那個本事，只能扯著方芳去學校後門的“紅珊瑚”小飯館喝酒。
方芳三下五去二把自己灌高了，這才憋不住，罵夏小雪說：“夏小雪，有你他媽愛一人愛得那麽像雷鋒的嗎？”此話一出，還沒高的夏小雪瞬間就高了，眼淚“B IU ”一下就飆了出來，那叫一奪眶，都不帶停頓時間的。夏小雪這一哭，剛高了的方芳也就不高了，連忙哄。她越哄，夏小雪就越哭。終於把方芳惹火了，遷怒於罪魁禍首肖亦凡，當即拿起手機要打給肖亦凡，罵他個狗血淋頭。沒想到這招無比好用，夏小雪立即收聲，哽咽著奪過手機特鵪鶉地看著方芳說：“方芳，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打成麽？我……我不想讓肖亦凡難做。”
這話終於也把流血不流淚的西北鐵娘子方芳惹哭了，她一邊大罵夏小雪是她見過的最傻的姑娘，一邊哭得睫毛膏花成了熊貓膏。倆女孩在一巨閉塞的小飯館抱頭痛哭，那日剛好是韓國女明星鄭多彬自殺的日子。自此之後，學校裏就開始瘋傳說，有倆狂熱的追星族，因為鄭多彬的死，在學校後門的小飯館哭得死去活來，貌似也要追隨而去。
方芳和夏小雪隔天聽到這個傳聞，還隨著眾人冷嘲熱諷了下這兩個傳說中的人物，可時間地點一對，倆人心裏就有數了，也不方便解釋什麽，只得在大家把這事當笑料講的時候，說點別的岔開話題，或者幹脆就飄走，耳不聽為凈。
夏小雪在學校裏並非沒人追，其實呢，從大一開始，追她的人真的不少。她雖然達不到神仙姐姐的級別，但在這個滿是猥瑣男的學校裏，也算是清新可人的小美女。
特別是在她眼中只有肖亦凡一個雄性個體，無視其他適齡男性的情況下，更是激發了各路人馬要把她搞定的鬥志。但很不幸，無論他們使出何種手段，在木頭人夏小雪眼裏都完全被無視。她的世界裏，只有女人、肖亦凡、其他男性這三種人。
肖亦凡是被從萬綠叢中獨一份單給提出來供起來的。他已然登上了夏小雪的神壇，而夏小姐也差不多走火入魔，沒有要破除封建迷信的意思。逐漸地，夏小雪就成了一個不滅的傳奇，各種八卦也就油然而生。有說她有白血病，所以不想害別人的；有說她是拉拉，只愛女人的；更有甚者，說夏小雪畢業後想直接剃度出家，削去三千煩惱絲，皈依佛門，所以自然不會愛上任何人。但是，但凡有傳說中的女子，就自然會有想挑戰傳說的勇士，他們騎著各種牌子的自行車抑或開著車，不怕死又堅定不移地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例外。
這其實無可厚非，每個女人都想做次灰姑娘，男生們想做青蛙王子也是人之常情。夏小雪一直秉持著不主動、不拒絕、不理會的三不政策，任憑風吹雨打，她自巋然不動。再美好的花園，關著門不讓人進，一開始還有人想盡了法子要破門而入，為著那所謂的征服欲；但日子久了，碰壁的多了，就算是開滿了金花的花園也會沒人搭理的，何況滿北京那麽多形形色色的花園呢。現代男性都是有了這個花園還想要很多花園的主，怎麽可能只跟一個花園的門口死磕呢。所以，等到大四的時候，夏小雪的花園門口，已然空無一人了。
她倒是無所謂，她有所謂的只有愛著別人的肖亦凡。
大四一年以龍卷風席卷大陸的架勢，迅速掠過眾人的生活，留下一片狼藉。
他們終於熬到了畢業典禮。
這日，夏小雪在陽臺上打包行李。正是下午，陽光曬得她很悵然。她忽然就想起了四年前那個仿佛籠了一層金子黃的早晨，眼睛裏的霧氣沒理由又太有理由地升騰起來，鼻頭忽地就酸了。
她倚靠著宿舍陽臺的門，絲毫不去管門上是不是積攢了很多要命的灰塵。
她閉上眼睛，重重地嘆了口氣，眼前是一片黑暗裏透光的陽光。
“夏小雪！”她聽到有人叫她，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沒有去理會，內心有點暗暗地嘲笑自己，想說都出現幻覺了啊，這事鬧得，她自己都覺得賤得塵埃裏開出花兒來了。
“餵，夏小雪！你發什麽癡呢！”
啊，不是幻覺，夏小雪猛然地睜開眼，樓下正站著肖亦凡。
此時的他穿一件藍格子襯衣、卡其色的工裝褲，頭發短得依舊恰到好處，除了棱角更加分明，相貌同四年前並無分別，那玩世不恭的神情，依舊是年輕的。
“啊，我收拾東西累了，閉目養會兒神。”夏小雪連忙回答。
“趕緊著，要照畢業照了，這是你的學士服，錢我幫你付啦，趕緊下來拿。”肖亦凡晃晃手裏的學士服。
“啊，謝謝啊！我一會兒把錢給你。”
夏小雪註意到肖亦凡手上的學士服，嗯，不止是他和她的，應該還有陸露的方芳的郭陽的夏天的。她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一方面有點盼望肖亦凡只拿著他和她的衣服，一方面又因為自己的盼望而感到可笑和羞愧。
“靠，這才幾個錢啊，別惡心我，趕緊下來。”
“啊，來了。”夏小雪幾乎是以連滾帶爬的架勢跑下宿舍樓。
“喏，給你。”肖亦凡把衣服遞過來。
“啊，謝謝。”夏小雪接過來，眼睛飄向別的地方，這麽些年下來，她依舊無法正視肖亦凡。
“楞著幹嗎啊，穿哪。”
肖亦凡二話沒說把手上其他的學士服往草地上一丟，霸道地從夏小雪手中拿過衣服來，利落地扯開包裝袋，把衣服撐好了，用下巴示意夏小雪過來穿上。
夏小雪幾乎是冒著臉紅到要爆炸的危險把學士服穿好的。
她系好學士服的腰帶，回頭看肖亦凡，他真是音速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衣服穿好了，那衣服他穿著有點不合身，略大，松垮垮的，但其實更符合肖亦凡身上的氣質，英氣之餘，總有著那麽點不在乎。
“餵，我說，小雪，你怎麽不化個妝啊！今兒可是大日子，趕緊去找方芳，讓她給你化個妝。”
“啊，好麻煩，算了，你什麽時候見我化過妝啊。”
“啊，我說，你今兒是怎麽了，能不能說話的時候不加那個‘啊’啊？就是因為沒見過今兒才想見嘛，啊，趕緊著，集合了，啊啊啊啊。”肖亦凡故意學夏小雪講話，夏小雪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扯著衣袖往學校門口照畢業照的地方奔去。
“哎，方芳，你過來一下。”熙熙攘攘的學校門口，夏小雪低聲把方芳拉到一邊。
“什麽事啊？裝什麽神秘呢！”方芳天生的大嗓門，也壓根沒有要保密的意思，這話一講，引得身邊幾個女生註目。
“你小聲點！”夏小雪再次壓低聲音。
“快說！我就受不了你們這些南方女的，真能急死人。”
“受不了四年也過來啦！哎，我問你，你有化妝的東西麽？”
“啊？啥？”
“化妝的東西！”
方芳斜著眼睛瞟一眼不遠處正在跟郭陽、夏天他們打鬧的肖亦凡，心裏就明白了個大概，她也把聲音壓低，故意裝傻。
“榆木疙瘩怎麽也開竅了，誰說要做氧氣美女，無汙染無添加的？”
“哎呀，今天是大日子嘛，你到底有沒有嘛？”
“少來！是不是你們家肖亦凡少爺無心講了一嘴兒，你這丫鬟命的就當做聖旨，聽在耳中記在心底了？哎，傷心哪，我勸了那麽久讓你化妝，威逼利誘的，還不如人家的一句話。”
“沒有算了，我不化了。”
“哈，真不化了？”
“真不化了，”夏小雪撅嘴，補充道，“你求我我也不化了！”
“哈哈！”方芳笑出聲來，“我不求你，我逼你。”說罷，方芳便不由分說地拖著小雪去了衛生間，夏小雪半推半就，整體還是很乖地就範了。
多麽深情的一憋
“一二三，茄子！”
“哢嚓”一聲，一個定格，一張完美的畢業照映現在厚厚的黑色底片上。
鏡頭後是許多張年輕的笑臉，明媚得仿佛春天的風吹過柳樹梢，大家快樂得無法形容。
“耶！”眾人一同把學士帽往天上丟去。
夏小雪沒有丟，她用手指玩著學士帽的穗子，滿臉笑容地看著大家。眾人作鳥獸散，各自解散成小分隊合影去。肖亦凡背後靈一般出現在夏小雪的身後，飛快地扯下夏小雪的帽子往天上丟去，然後像是小時候愛搞惡作劇的小男生，大笑著飛速地跑開。
夏小雪翻一個無可奈何的白眼，追過去：“餵，肖亦凡，別跑了，我就知道你要來丟我帽子的。”
肖亦凡停下來，饒有興趣、一臉壞笑地看著夏小雪。
“你怎麽知道？難道夏小姐已經會未蔔先知了？”
“少來，四年，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啊。”
“嘿嘿。”肖亦凡撓撓頭。
“怎麽沒看到陸露啊？”夏小雪裝作不經意地問。
“她拍完她們班的畢業照之後就跑了，去見個留學中介。”
“哦，這樣子啊。”夏小雪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黯然。
“餵，肖亦凡，要不要跟小雪一起照張相啊？”
方芳不知道什麽時候拿著相機走了過來。
“哈哈，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事兒來。”肖亦凡笑道。
“什麽事啊？”夏小雪問。
“那天我整理移動硬盤，看到大學四年拍的照片，結果發現無論我去什麽地方，幹什麽事，都有背後靈似的你們倆。”
方芳翻個白眼：“你以為我想跟著啊？你的背後靈只是小雪一個人，沒我的份！就算我是背後靈，也是我們家小雪的，不是你肖亦凡的。”
“嗨！沒辦法，哥們我太有魅力了，你越否認，就越證明你心裏有鬼。”肖亦凡擺出一個很自戀的姿勢和一個很賤的表情。
方芳和夏小雪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各自擺出一個特別會心的諷刺表情，幾乎是以0.01秒的誤差一起向肖亦凡做了一個“懶得理你”的表情，而後走開了。
只剩肖亦凡一個人在後面嚷嚷：“餵餵，就這麽走了啊？還要不要跟你們的偶像合影了！”
走回宿舍的路上，方芳和夏小雪都沒有講什麽，兩人間有種心照不宣的沈默。天空裏浮雲悠悠，無數身著艷麗服裝的正太和蘿莉同她倆擦身而過，倆人感覺自己簡直跟路燈沒什麽分別。路過便利店，方芳忽然以一種特別突然的頻率開口道：“小雪！你要吃冰棍嗎？”
小雪瞬間給嚇得一激靈，還沒回答，方芳就音速小子一般沖進了便利店，再沖出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兩根冰棍。
那冰棍兒嚴格說來不能叫冰棍，這種叫綠舌頭的類冰棍物體，夏小雪大學四年一直固執地吃它，風雨無阻，不分春夏秋冬。
她堅稱它是冰過的果凍，每次身邊的人打趣小雪“怎麽不找個男朋友”，她總是會調皮地舉舉手中的綠舌頭，告訴別人：“有它呢，吃它的時候，我有接吻的感覺，還要男朋友幹嗎？”
於是，在她們留在傳媒大學的最後一天，倆人坐在大操場邊上，吃著自己的“男朋友”。那場面十分和諧，倆姑娘的臉上都洋溢著那麽幸福的笑容。那是一種只有少女才擁有的芬芳笑容，甜美得仿佛要融化這世間的一切。
“對了，肖亦凡他們幾個說待會兒去學校後門吃散夥飯。”
方芳“哢嚓”一聲掰斷自己手中的冰棍棒，隨口說：“嗯，知道了。”
夏小雪微微一笑，側頭望向遠方，眼中是一片空茫的寂然。
方芳看出夏小雪的不對勁，拿胳膊碰她一下。
“親愛的，怎麽了？怎麽看你郁郁寡歡的？”
夏小雪輕輕地把風吹散的頭發撥至耳後，擠出來一個不怎麽自然的笑容。
“沒怎麽啊，我挺好的。”
方芳立即斷定是有事了，她轉過身來，看著夏小雪柔聲說：“哎，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咱倆都做了四年姐妹了，趕緊給我老實交代！”
夏小雪嘆口氣，低頭搓著手中的冰棍包裝紙：“我有點不想去了……”
方芳立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低聲試探性地說：“因為肖亦凡麽？”
夏小雪不講話，埋頭吃她的綠舌頭。
方芳嘆口氣，特別恨鐵不成鋼地說：“哎，孽債啊。親愛的，不是我說你，你喜歡人家，你就趕緊下手，老憋著算什麽呢。你這深情一憋就是四年，憋得人家英語六級都過了，女友也有了，就差結婚生子了，你這還苦哈哈地戀著呢。至於嗎？！這男的都是阿米巴原蟲，你不去誘導他，他能上鉤麽！守株待兔的故事你真信啊！”
夏小雪沒有講什麽，把臉側向一旁，努力睜大眼睛。
方芳知道小雪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不讓眼淚流出來，知道自己說得有點過了，這下立刻慌了神，急忙改換路線。
“算了，不說你了，說得我都覺得自己是一覆讀機了。來，跟我深呼吸一個。吸氣……呼氣……”
看夏小雪沒反應，方芳一個巴掌拍過去：“快點，跟著來，姐姐我教你練功呢！”
夏小雪被逗笑了，很乖地跟著方芳做起深呼吸來，如此重覆了三次，方芳一臉堅定的樣子：“來，親愛的，跟我說，肖亦凡去死吧！”
夏小雪楞一下，斜眼看看方芳，卻只看到一張嚴肅無比氣勢逼人的臉，於是她勉強又小聲地說：“肖……肖亦凡，去死吧……”
“雪姐，你念咒呢，給我大聲點！學學我們西北女子的豪氣沖天！”
方芳在一旁擺出一個劉胡蘭迎風瞪敵人、董存瑞舍身炸碉堡但實際是奧特曼發射動感光波的偉大姿勢。
夏小雪終於發自內心地綻放出微笑。
她站起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大喊：“肖亦凡，我恨你，你給我去死吧！！！”
那聲音在空曠的操場上，層層疊疊地循著聲波的頻率散播開去。
太陽已經在為下山做準備了。
整個傳媒大學，籠著一層和善、溫暖、漫不經心卻又直指人心的光芒。橘色的塑膠跑道，白色的看臺坐椅，周圍蔥郁的綠樹，遠方飛過陌生的灰色飛鳥。方芳拍拍夏小雪的頭，眼中滿是懂得和憐惜：“親愛的，有沒有愛無所謂，快不快樂才有所謂，你是好姑娘，每個好姑娘都應該快樂的。”
夏小雪抿著嘴笑，兩個酒窩浮上臉頰，清爽的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眼睛有些紅。於是這個害羞的好姑娘背過身去，柔聲說：“討厭啦，方芳大壞蛋，說了畢業不準哭的，你要弄哭我是嗎？小心你這個好姑娘變成老姑娘！”
夏小雪大笑著跑走，方芳搖搖頭追上去。一切都那麽安靜美好，毫無紕漏。
就連夏小雪都沒有聽到，她心底那割不掉又放不下的一句：肖亦凡，我愛你，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小二兌上大可樂
肖亦凡在學校後門的重慶小吃打了個噴嚏。
他用左手摸摸鼻子，臉上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用不耐煩的語氣嘀咕道：“靠，誰罵我。”
他的右手正舉著手機，電話那頭是個女生的聲音，聲調有點高，明顯很急躁。
“肖亦凡！你跟誰說臟話呢！”
肖亦凡臉色也由淡轉濃，呈現一種大雨將至的陰沈來。
郭陽和夏天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做了一個咧嘴的表情，以示心中的囧。
“我沒跟你說，我說罵我的那人。”
“誰罵你了，只有我罵了，那你就是說我了！”
“我說你這人有邏輯沒啊！”
“沒邏輯，誰有邏輯你找誰去啊。”
“肖亦凡，你有沒有覺得你特別的二百五啊！我覺得你身邊的朋友都把你寵壞掉了，你還知道自己是誰麽？！”
“愛誰誰吧！”肖亦凡終於爆發，用大力金剛指的架勢把電話按掉，“啪”一聲把電話摔到桌上，引得整個重慶小吃的人都註目。
“亦凡，N 96啊，你不要造福一下哥們啊！”夏天特痛心疾首地說。
“去你的，丟了也不給你。”肖亦凡白他一眼。
“怎麽了，亦凡？”還是比較靠譜的郭陽用他特有的磁性嗓音很人性地表達了關切。
“我的雅思成績才考了五分，連非洲學校都申請不了。”肖亦凡眉頭皺起來，嘆了口氣。
桌上的手機響起來，彩鈴是陸露的聲音：“豬頭，接電話啦，豬頭，接電話啦。”
肖亦凡連看都沒看就按掉，電話又打過來，肖亦凡再次按掉。
然後，電話沒有再打來。
“亦凡，不至於啦，”郭陽勸道，“陸露也是為了你好才著急上火的嘛。”
“分不高也不是我的事啊！再說了，都已經這樣了，她就只會嚷嚷埋怨我，我心裏還不舒服呢，她還不知道安慰下啊？”
郭陽摸摸鼻子，不講話了。
氣氛有點冷，夏天連忙岔開話題：“哎，方芳和小雪怎麽還沒到啊？每次跟蝸牛似的。”
方芳和夏小雪剛推開重慶小吃的門，就聽到夏天說兩個人是蝸牛的話。
方芳悄然地飄到夏天的身後，伸手就扼住了夏天的脖子，裝作惡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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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擺出個欲哭無淚的表情，求饒道：“神仙姐姐，饒命饒命，我這不是活躍氣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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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亦凡？”還沒等方芳開口，夏小雪就條件反射似的問。
“沒怎麽，夏天瞎說呢，站著幹什麽？趕緊坐，老板，上菜吧。”肖亦凡轉頭跟老板講。
兩個人乖乖坐下，氣氛依舊略帶尷尬。
“陸露怎麽還沒來啊？”夏小雪看出了點兒苗頭，小心翼翼地問。
“她不來了。”肖亦凡語氣不太自然地回答。
“大少爺，急死我了，怎麽了嘛！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麽話不能說的！”方芳可沒夏小雪那麽循循善誘。
“嗨！沒什麽大事。”肖亦凡抓抓頭發，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雅思考的分特低，估計今年出不了國了，陸露剛剛跟我發飆來著。”
“你分不高，她發什麽飆啊，神經病，”方芳借題發揮，“我覺得你們幾個都瞎了眼，放著我們小雪這麽溫柔善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姑娘不要，偏要挑戰那種自虐型的，這下爽翻天了吧！”
“你這是害小雪呢，這不是把小雪往人渣堆裏推嗎？”夏天嬉皮笑臉地說道。
“對啊，女人如衣服，有了新款就給放回衣櫃收著了。小雪可是兄弟，可以擋死的好不好，能是一檔次的嗎？”
“是你讓我們小雪給你擋死吧！”方芳沒好氣地說。
肖亦凡做一個擦汗的動作，擺手向方芳作揖：“方奶奶，您老今兒能放過我麽？”
“陸露她也是在氣頭上，估計明天就好了，亦凡，別生氣啦。”夏小雪安慰肖亦凡，也捎帶著給他解方芳的圍。
“我才沒生氣呢。跟她，我至於嘛！”肖亦凡大大咧咧地說道。
“是，你不至於，臉都拉到桌子上了還說不至於！”方芳丟給肖亦凡一個白眼。
“得，方芳姐，我真錯了，”肖亦凡苦笑著抱拳道，“我大錯特錯了成嗎？我是罪人，我待會兒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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