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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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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沄不作聲,賈琳也不慌張,徑自取了茶盞,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笑著問道:“如今之勢,三公子有寵有能,四公子有能有名,七公子當如何行?”這番話說得很是直白,直白得叫水沄都一時間收斂了自己臉上自在的神色。而隨著賈琳這句話說完,他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的寫的字也成型了。水沄自然看到了那水漬,或者說,從一開始,他的視線就是落在賈琳的手指上的。賈琳的字寫得極好,畢竟有上一世的底子在,筆畫勾勒間,風流自顯。而那逐漸顯露出來的字讓水沄心頭大震,他的目光一時之間變得兇狠而富有侵略性。

雖然說,這是紅樓的世界,但世界規則顯然把一切BUG都補好了,那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歷史也傳了至今。而賈琳寫下的是一個人名,一個歷史上存在過的,而也存在於這個紅樓歷史上的人物,竟然是唐高宗李治。李治是如何得到太子之位的,是因為他仁慈(老實)、有德(孝順),是因為有大臣說,李治為帝,眾子得活。也許,李治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但是不管怎樣,他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只是將無為而無不為發揮到了極致。按照現有的文獻記錄來看,整個奪嫡的過程中,沒有發現李治親自努力過什麽,一切看起來都是水到渠成的。他的太子之位就如同天上掉下來的一樣。唐太宗的那幾個兒子中,李治不是最有謀略的,也不是最有膽識的,更不是最得帝心的,甚至於,當時鼎力擁護李治的長孫無忌或許也僅僅是看中了他的年少無知,但不管怎麽樣,最後登上皇位的人是他,所以他就是勝利者。

除去七皇子並非真正的嫡子這一點以外,現在的七皇子,和當年的李治何其相似。他同樣有幾個野心勃勃且勢大的哥哥,他同樣有個不願意放下手中大權的父親,他同樣年幼而並無人脈勢力……最後的勝利者會是七皇子麽?賈琳覆了茶蓋,特淡然特裝【嗶——】的一笑,道:“七公子,不爭是爭,你覺得呢?”以史為鑒,雍正帝奪嫡時用得四字諍言,何其適合如今的七皇子呀。

面對著七皇子審視的目光,賈琳盡量擺出一個讓自己覺得舒服的坐姿來。他今天是來和七皇子談判的,日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這位皇子,所以他不能在一開始就落了下風,而要讓自己占據一個稍微高出旁人一點的位置,從而得到更多的話語權。即使因為身份的緣故,他們的合作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但是得力的同伴和一般的幕僚,這裏面還是有區別的,不是麽?更何況,一旦和秦恕成親,這裏面牽來扯去還有親戚情分在呢,恣意一點沒關系,只要不越過了那個底線,賈琳就是安全的。

賈琳從來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手段讓自己活得更舒服些。

秦恕並不清楚賈琳和七皇子正在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但是他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因此他身子一側,攔住了賈琳,又擡頭看向七皇子,說道:“殿下,賈琳是我的……朋、朋友,他是好人。”這話說完,他似乎還沒覺得夠,便又加了一句,“殿下也是好人。”這種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希望你們也能成為好朋友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

不過,賈琳的確很享受秦恕的維護。

自古皇家無親情,七皇子從小生在皇宮中,人情冷暖看得很透徹分明。無論是想要還閔柔公主的恩情也好,還是因為一直命人在暗中關註著秦恕的成長也罷,秦恕的確是水沄為數不多想要真心相待的人。而現在,這個他想要好好對待的外甥卻在他面前如此維護一個……外人。看著賈琳眉目間微微的得意之色,水沄便莫名覺得有些無力,他確定自己養的是外甥,而不是外甥女啊!

賈琳看夠了,才將一卷紙從自己的袖子裏取出來,遞給七皇子。水沄看了他一眼,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似乎不想主動去解釋什麽。水沄又看了秦恕一眼,秦恕見水沄沒有接這卷紙,還以為他在拿捏架子,便又主動遞了一下手。水沄又有一種想要捂臉的沖動了,為什麽自己的外甥要那麽聽這個臭小子的話。不過,對於紙上所寫的東西,水沄的確有些好奇。這個臭小子身上很矛盾,明明只是一個不大的孩子,卻有一雙很通透的眼睛。而他先前所說的話又的確撓到了水沄的癢處。水沄已經做好了決定,這事兒之後,他鐵定是要將這個臭小子好好查探一番的。

接過這卷紙,水沄慢慢地翻看起來,看第一張的時候,他尚且神色不變,看到第二張、第三張的時候,他的神色卻逐漸嚴肅起來。賈琳也不打擾他,見桌子上有點心,便取了一塊,遞到秦恕的嘴邊,道:“這雲香樓的點心最是一絕的,今日既然來了,我們就吃個夠。”反正最後是七皇子買單。賈琳的指尖抵著秦恕的嘴唇,秦恕起先還有些猶豫,偷偷看了水沄一眼,見水沄全神貫註地盯著那幾張紙,便飛快地低下頭,飛快地從賈琳手上叼走了點心,飛快地咽下去了。結果,他吃得太急,一不小心就有些噎住了,賈琳又趕緊取了一杯水,掀了蓋子,才遞給他。

好久,水沄才將薄薄的幾頁紙看完,他放下紙,神色覆雜地看向賈琳問道:“你想要什麽呢?”

“我?不,七公子應該問,我們想要的是什麽。”賈琳目光柔和地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秦恕,道,“我要的是能脫離家族,保我生母一世安康,秦恕要的是大仇得報。而這些,都要仰仗七公子了。”

“你既有這些,”水沄似乎是略有不屑地一笑,揚了揚手上的那疊紙,“何必還需要仰仗我這個如今才剛開府的皇子。”他顯然覺得賈琳沒有說實話,或者說,他不相信這個足智近妖的少年會真心將秦恕視為他的同伴,以至於兩個人真的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很簡單,這只是因為我看好七公子罷了。更何況,秦恕說了,七公子是他最親密的親人。”賈琳這才緩緩說出自己的身份,說出賈府和鎮南侯府的親事。他沒有刻意去提如今還在七皇子府上的元春,但若七皇子是個聰明的,自然能想得通其中的關節。而顯然,七皇子就是一個聰明的。賈琳一點都沒有因自己這番舉動也許會害了元春而感到內疚,畢竟,即使留著相似的血,但少了這姐妹兄弟情分,說到底還不是一個陌生人。賈琳攏在袖子裏的手指微微曲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撫摸上掛在自己腰間的荷包,又忽然想到,那個荷包已經給了秦恕了,而他從秦恕手中換到了另一個含義深刻的信物。賈琳不好如秦恕那樣將閔柔公主的玉環貼身放著,只好鄭重其事地收藏了起來。如今,他的腰間只掛了一塊成色算不上太好的玉佩,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純粹是個裝飾罷了。

聽著賈琳的一番敘述,水沄的臉色就不太好看。大姐姐已經去了,如果他還讓大姐姐留下的唯一一絲血脈娶了男妻,他這個舅舅也做得著實窩囊了一些。可偏偏,他如今手上就算是有些勢力,也不好和清靈郡主直接面對面地對上——這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七皇子將和三皇子直接對上,而這顯然是不利於七皇子謀劃大計的,更有可能讓四皇子漁翁得利。而賈琳顯然是抓住了水沄的這種心理,他先前故意模糊了他和七皇子之間的尊卑之禮也意在於此。如果,他一開始就是畢恭畢敬恨不得跪在地上的模樣,只怕水沄心裏就先存了印象,覺得這人配不上秦恕,再或者,更會認為他力求和秦恕成親,是真存了要利用秦恕來攀附榮華的心——雖然說,要結這門親事,賈琳的確是故意的,是有所求的。但是,從進入廂房到現在,賈琳步步為營,又刻意表現出了他和秦恕之間的親密,這使得水沄潛意識裏就會認為,賈琳也是這門親事的受害者。既是如此,水沄就會更相信賈琳的投誠之心,賈琳可以和秦恕合作,秦恕是他的親外甥,賈琳自然也能和他合作。這一切不過是占著一個攻心為上罷了。

“七公子,你說我薄涼也好,說我通透也罷,我只想帶著我生母脫離了那步步驚心的富貴窩,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賈琳情真意切地說道。他這話賣了兩個不大不小的把柄給七皇子。其一是,他這種思想顯然是沒有把賈政這個做父親的放在心上,無論原因是什麽,真追究起來,這就是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孝。其二在於,他坦然地表現出了對周姨娘這個生母的在乎。一個汙點,一個弱點,不大不小,但足以讓七皇子對他放下戒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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