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做生祭的陣法, 用先祖屍骨為樞紐，將後世子孫的性命獻祭給陣法中間的陣眼。而這會兒, 少年鬼怕就是這陣眼了。他活著，那大許村的人就是慢吞吞的將生命力獻祭給他。他若是要死, 那一瞬間，就能將所有的生命力給抽取走了。

大約是上帝給人開了一扇門，就會關上一扇窗。夏維維在符紙這方面的天賦，那估計是無人能比的，再簡陋的條件，只要她能畫出來，這符紙多多少少就會有點兒作用。

別人畫符估計是要先凈手焚香, 沈下心思, 用上好的黃表紙，用上好的朱砂，用上好的狼毫筆，就這都不一定成功的。可夏維維除了剛開始學的那幾天, 有過幾次的失敗之後, 後面熟練了，那就是畫一張成一張的。

她自己也能察覺出來自己對符紙方面是很有天賦的，畢竟，那些個彎彎繞繞的圖案，她基本上只要看過，就能在心裏記住個差不多。那本書，當時也不過是花了兩三天功夫就全給背下來了。

可這樣一個在符紙上很有天賦的人, 在陣法上，也就僅限於聽說過。她始終不明白幾個平凡無奇的石頭亂放一下，就能產生某種效果，就算是明明確確的將陣法給她分析清楚，讓她照著擺，她也總會因為距離不準確，方位不準確，或者順序不準確之類的問題，創造一個接一個的失敗。

符紙就只要弄清楚靈力的走向就行，夏維維能清楚的感覺到靈力通過自己的手，從毛筆到紙上的這個過程，能精準的把握靈力的多少和輕重，可陣法就不一樣了。

或許是因為她現在修為不高，不能將靈力放出來太多的原因，也或者是因為一個是隨心所為，一個是精準測量的緣故，反正，這兩樣上面，夏維維的天賦真是天差地別。

上帝……哦，應該說是玉皇大帝，給夏維維開了畫符天賦的門，卻關上了陣法繪制的窗。

所以，她就聽說過這種陣法，卻並沒有見過，更沒有解決這種陣法的本事。

輸人不輸陣，夏維維面色僵硬之後，就冷笑道：“你可以試試是我的引雷符比較快，還是你的陣法發揮作用比較快，若是你這個陣眼死了，那陣法，想必也就沒什麽作用了吧。”

“哈哈哈，天真，你以為我會想不到這一點兒嗎？”少年鬼哈哈大笑，有恃無恐：“我既然敢在這會兒找上門，就是因為我有這個資本啊，我若是死了，陣法就會立馬變動，那些活人的生氣，正好就成了我覆活的肥料了。要不然，你試試？”

少年鬼哈哈笑著說道，夏維維還真是不敢輕舉妄動。她要的是功德，殺了這少年鬼雖然能積攢大量的功德，但是，若連累了一整個村子的人的性命，她得到的那點兒功德，估計都還不夠賠進去的。

這一整個村子裏的人的性命，可都是要報應在她身上的。

“殺不了你我先抓了你再說。”夏維維喝道，少年鬼飄忽一下就飛遠了：“你試試呀，你看我這會兒能不能引動陣法。”

雖然夏維維在陣法上的天賦幾乎可以說是零，但架不住她記性好，看過的東西就不會輕易忘記。她實際操作沒成功過，但理論知識學了不少的。

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引發陣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要有憑借的。一般來說，這種憑借，都是寄托著一種物品上的，或者就是拴在陣眼上的某個東西上的。

少年鬼既然是將這陣法當成了他的保命符，那輕易，這個陣法應該是引動不了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一村子人的性命，夏維維絞盡腦汁。旁邊王國棟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這兩年破四舊，不許祭祀祖宗不許上墳燒紙，想必那些先祖，就算是屍體還在，靈魂也該都是去投胎了吧？”

那也不一定，投胎是要排號的。

不過，王國棟的話倒是給夏維維一個提醒，她生怕少年鬼聽見，就湊近王國棟耳邊，嘴唇幾乎要貼在王國棟的耳朵上面了，那熱乎乎的氣息噴在耳朵上，讓王國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體。

心裏也忍不住跟著升起一股綺念來，但很快就按捺下去了，他畢竟是當兵的，自制力還是很強大的。眼下這種情況，也不適合有別的心思。

“你有沒有辦法，讓大許村的人這會兒都起來背誦紅寶書？”夏維維說道，鬼神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要是整個大許村的人都不相信這回事兒，那那些祖宗屍骨上面，就不會有後人的寄念和哀思了，沒了這種心神牽絆，陣法能發揮的作用就太少了。

畢竟，人族才是天道寵兒，人族的信念，是很容易被天道應允的。

再者，少年鬼不過是個鬼魂，就算是用屍體擺陣法，也肯定不能大動幹戈，所以，這陣法，指不定就是有缺陷的。

“必須是大聲的背誦。”生怕有人不願意盡力，夏維維還叮囑道：“聲嘶力竭最好了。”

王國棟點點頭：“交給我。”

說完看一眼那少年鬼，面上又露出些猶豫，夏維維笑道：“我打不過還能不會跑嗎？我又不是傻子。”

王國棟不好意思的揉了一下鼻子，轉身就趕緊走了。那少年鬼還想跟上王國棟，他本來的目的就是找許家後人報仇。夏維維忙叫住他：“我有事兒請教你，你也別追他了，他姓王。”

“所以這是一個陰謀，你想引蛇出洞，將我一舉拿下？”少年鬼瞬間想明白了：“也不是一舉拿下，是要一下子打死？”

夏維維點頭：“猜對了，但現在我既然拿你沒辦法了，就不好牽連無辜了，他確實是姓王，這事兒我不會騙你，你回去自己查一下就知道了。”

少年鬼大約是有些自負，篤定自己今天晚上會沒事兒，也就願意對夏維維顯擺一下了：“那是自然，我若想知道，我回頭只要一滴血就能查出來。你不說有事情問我嗎？什麽事情？看在我心情好的份兒上，說不定我今天能指點你一番。”

“那就多謝了。只可惜咱們倆不共戴天，要不然，我還能喊你一聲先生。”夏維維嘆氣，少年鬼是要找許家後人報仇，順便還覬覦她的身體，哦，別想歪，就是想奪舍。夏維維呢，則是肯定不會將自己的身體白白送人的，她好不容易活著，為什麽要去死？

先生兩個字大約是戳中了少年鬼的心思了，越發的不在意跑走的王國棟了，只笑嘻嘻的留下來和夏維維聊天：“現在喊也不遲啊，你要是喊了，我說不定考慮一下，不要你的身體了？不過，你得幫我找個更好的身體。”

“附身要求很大嗎？”夏維維忍不住好奇，電視裏不都是想附身哪個就能附身哪個的嗎？

“附身和奪舍是兩回事兒，你真的是天師嗎？”少年鬼一臉懷疑的看夏維維，夏維維嘴角抽了抽，沒辦法，她就是野路子，她沒有師門師長，完全就是自學成才，不知道這些東西不是應該的嗎？

“奪舍需要找一個和靈魂契合的身體，要不然，靈魂和身體不匹配，過不了幾年，身體就會出現壞死狀態了，像是屍癍瘀痕，甚至會腐爛，最後就是變成白骨。但是你的身體不一樣，你的身體陰氣重，很適合所有的鬼魂，就算是今天沒有我，也會有別的鬼魂來找你的，所以，你就是死了，也別來怨恨我，只能怨恨你自己，誰讓你有這麽一個身體呢？”

“附身就是短暫的在身體上停留一段時間，最長不超過三天，因為活人體內有陽氣，對鬼魂來說，並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要俯身的話，只能是趁著身體的原主人，短暫時間內心防低，或者精力不足身體不好，趁虛而入，但時間長了就不行了。”

說著，少年鬼有些怨念：“再加上你們現在這個紅寶書，不管是誰，天天都要念叨幾句，念叨的鬼魂都不敢接近，又怎麽敢胡亂附身呢？”

夏維維有些哭笑不得，只知道紅寶書有作用，不知道紅寶書的作用居然這樣大。也幸好，還有紅寶書。

“你們戲班子最紅的是誰？”夏維維找了各種借口來拖延時間，少年鬼大約也是很長時間沒說話了，居然喋喋不休的順著夏維維的意思聊起天來。

大許村，半夜三更，掛在村口的銅鑼忽然響起來，隨後，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狗開的頭，接下來整個村子的狗都開始汪汪汪了。有睡眠比較淺的，就披衣服起床了，到門口晃悠一圈，看見鄰居了，就好奇一下：“這大晚上的，是幹啥呢？”

有距離大隊那邊比較近的，就知道消息了：“大隊長通知全村的人，不管老小，全都是大隊那邊集合，說是上面來人了，要檢查紅寶書的背誦呢，趕緊去，不去就要扣工分了。”

“這操蛋的……”

“穿衣服穿衣服，這大半夜的……”

“上面一句話，下面跑斷腿，也不知道是哪個想出來的孬主意。”

“不去也得去，等會兒大隊長要點名的。”

“啥時候背不行啊，非得這會兒？”

“糟了，這段時間地裏忙，我就沒背，等會兒萬一……”

“不怕，跟著別人背就行了，我就不信他們還會一個個來檢查。”

很快，所有的村民就都在大隊那邊集合了，原本這大隊是許家的祠堂的，但祠堂已經廢除，牌位早不知道哪一年就被燒掉了，現在那寬敞的屋子裏，就擺著幾張桌子。

來的人不知道這任務是為啥，村民們就更不知道了。但既然上頭吩咐下來了，那就背吧，知青們站在最前面，村民們男女分兩撥，前面知青們起頭了，後面就跟著一句句的背誦。

也幸好，知青們多是識字的，紅寶書也背的更流暢一些，後面村民們有想不起來的，順下來還是會的，順過去不會的了，會的還是能背出來的。

上面說了，要大聲背誦，要聲嘶力竭，要竭盡全力，要全力以赴！

紅小兵們就在人群裏不停的穿梭，看見有不出力的，一棍子就敲過去了，所以大家也不敢不出力，那喊的，恨不能連膽汁也喊出來了。

幾百個人，一句句，一段段，誰也看不見，有金色的光芒從他們嘴裏發出來，在他們上方匯聚成一條條的金線，然後這一條條的金線，再編織成一個金色的網，將所有的村民們都給籠罩在裏面了。

旁邊大王莊的村民也有被驚醒的，有嘀咕幾句大許村不知道發什麽瘋的，也有直接將被子往腦袋上拽了拽，繼續睡覺。

王國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三點鐘了。少年鬼本來還和夏維維說的開心呢，大概積攢了一百多年的話，今天都想倒出來，但一看到王國棟，他面色就變了變。

他已經意識到，他可能是上當了，要不然，這個凡人，怎麽可能會這麽大的膽子。

然而，夏維維的引雷符已經扔到他腦袋上來了。少年鬼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雷霆擊中。

“我殺了你！”他眼睛瞬間一片猩紅，惡狠狠的沖著夏維維撲過來，夏維維一邊躲閃一邊繼續扔符紙，她別的不多，就符紙多，還特意為今天做了準備，那腰包裏厚厚的一摞，全都是符紙，就算是一刻不停的扔，也能連續扔上兩地三個小時。

“你去不去投胎？”夏維維到底不是那種心狠的人，一邊扔，一邊問，少年鬼卻是十分倔強，就是不出聲，但對夏維維出手也越發的快了，可惜，實力一點點兒下降，那些攻擊，到夏維維面前的時候就散的差不多了。

“去不去？”夏維維也不知道自己問了多少遍，那少年鬼的身形已經有些透明了，然而他就是不松口。夏維維嘆口氣，在扔出引雷符之前略微停頓了一下：“你已經想好了嗎？若是還不答應去投胎，你就會魂飛魄散，再也不會存於這天地間了，連唯一一個記得戲班的人也沒有了。”

少年鬼冷笑道：“別以為這樣說就顯得你心慈手軟，你若是當真心慈手軟，怎麽不放我去報仇？就算是去投胎了，我難不成還能不喝孟婆湯，記得住戲班嗎？我寧願帶著對戲班的記憶去死，也不願意被剝奪了記憶去投胎！”

那就沒辦法了，夏維維扔出最後一張引雷符，劈裏啪啦的聲音之後，本來就有些透明的身影，忽然就變得像是一縷煙，徹底的散開了，連那一點點兒透明的身影也都沒有了。

夏維維開始背誦自己唯一記得的佛經，既然這佛經能超度趙靜，指不定對這少年鬼也有用，可到底有幾分作用，她自己也是說不出來的。

反正，從此以後，她自己的性命就不會被威脅到了，大許村的人也不會被威脅到了，許家後人，誰知道許家還有後人沒有了啊。

“哎，還真是去投胎了啊。”夏維維念完佛經，正打算招呼王國棟，卻忽然看見空中凝聚出來一團白光。沒做過惡的靈魂，或者，洗清了罪孽的靈魂，要去投胎的靈魂，都是帶著白光的。

也可能是眼花了，畢竟剛才雷光白閃閃的，有經驗的都知道，盯著亮光時間長了，再看別的，就總會帶點兒白光的。

王國棟看不見，符紙早就不能用了，湊過來疑惑的嗯了一聲，夏維維笑道：“他去投胎了，下輩子肯定能投個好人家的，說不定還能當大明星？”

徹底輕松了，再也不用擔心有人覬覦自己的身體了。嗯，也不對，今年是不用擔心了，明年的七月十五，還遠著呢。

“大俠饒命啊。”夏維維正想說什麽，忽然就聽見旁邊有聲音傳來，一轉頭，就見那道士撲倒在地上，一臉的諂媚：“小的以後願意當牛做馬聽從大人的調遣，只求大人別強迫我去投胎。”

媽媽呀，他原先還以為小女孩兒心軟，所以哪怕是被從王彪家裏帶走，他其實也並沒有多害怕的，只等著將來積攢夠了實力，就去找自己的師妹，然後回來報仇呢。

卻沒想到，這小姑娘一點兒都不心軟啊，說打個魂飛魄散就打個魂飛魄散，半點兒都不帶猶豫的。那自己以後要是不聽話，她是不是也會賞自己一頓雷霆啊？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位既然是個厲害人物，一點兒都不心軟，那自己還是服個軟吧。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師妹想想，萬一師妹被抓住了，不願意為王家的人治病，那落到這位大師手裏，可就不太好了。

“我以後就是您座下一條狗，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只求求您饒過我和我師妹一命。”道士作出可憐巴巴的樣子說道。

王國棟等了一會兒，不見夏維維說話，就忍不住問道：“周圍還有什麽東西？”

“就是王彪那家裏作亂的道士，剛才估計被嚇著了。”夏維維說道，王國棟立馬就明白了，笑道：“他們這種人，坑蒙拐騙都是習慣了的，你可不要輕易上當。”

道士立馬就不樂意了：“說誰坑蒙拐騙呢？別以為你是當兵的我就不怕你了……”

夏維維瞪他一眼，他立馬消音了，趕緊的轉到後面，盡量當自己不存在。反正他也不用擔心夏維維走了會不帶他，走遠了，他自動就會跟過去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他不能距離夏維維超過十米。

“事情都已經辦完了，王大哥要不要到村子裏住兩天，休息休息？”夏維維問道，王國棟搖頭：“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你自己多保重，多註意身體。”

“一會兒就走啊。”夏維維很吃驚：“真的不要休息兩天嗎？那一天呢？昨天一晚上沒睡覺，哪怕是休息半天也行啊。”

“時間有限，真的不能休息。”他也想多和夏維維說說話，多相處幾天，可真的是時間不允許。擡手揉了揉夏維維的腦袋：“以後就和這次一樣，有什麽事情，盡管給我打電話，就算是我不能過來，我也會找人來幫你的忙的，和我不用見外知道嗎？”

“我知道了。”夏維維有些不舍，難得遇上願意幫自己忙，又不會去舉報自己搞封建迷信的，還能放肆的說一下鬼故事的人，這就走了，以後就再沒人聽自己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哦，章一行不算，他老人家不耐煩聽。總覺得挺多了，對行醫不利。

“火車還是汽車？”城東有火車站，汽車站則是靠近城西這邊的。坐火車估計一個多小時到省城，汽車的話，估計兩個多小時，不算半路司機停車再拉人的時間。算上這個的話，估計得半天，三四個小時了。夏維維摸摸自己的錢包：“我先去給你買點兒幹糧吧，不管是坐什麽，都得有幹糧啊。”

“不用，火車很快就到省城了。”王國棟說道，反而從自己褲袋裏掏出一疊的票據：“反正我平時也用不著……”

“那王大哥就自己攢著，你已經給了我很多東西了，我不能再要你的東西了。”夏維維打斷王國棟的話，無親無故的，這次人家又是來幫她的忙的，她不給工錢就算了，還要東西的話，就太不要臉了點兒。

“王大哥穿多大碼的衣服和鞋子？”她知道給錢的話王國棟肯定是不會要的，所以就準備做兩件衣服，再弄一些肉醬鹹菜之類的，雖然不算多貴，卻也是一番心意。

王國棟頓了頓，報出來兩個數字，夏維維心裏又默念了一下，確定自己記住了，這才點頭：“我會給王大哥寫信的，王大哥要是不嫌棄，我再給你做點兒吃的？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能吃辣的嗎？”

“能吃辣，更喜歡鹹點兒的。”王國棟迅速說道，又欲蓋彌彰的解釋：“我的戰友們都有收到家裏給的東西，我沒有……所以你要是寄過來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好，那我多做點兒，王大哥也可以和戰友們分一分。”夏維維很大方，反正她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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