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隊長看過了那小孩兒也忍不住嘆氣, 猶豫了一下又問道：“聽說省城那些大醫院，能治這種病？”

“這個我也不知道, 不過就算能治，要錢也不少吧？”夏維維猶豫了一下說道, 就是現代，心臟病可也不是好治的。不過，小孩子嘛，從小養著，說不定也能順順利利的長大。只要長大了，情緒上不要波動太大，基本上就能活過三十了。

“你先等著, 我這讓人去問問。”羅隊長說道, 夏維維忙點頭，也沒空去送羅隊長，小孩兒哭的厲害，她這兒也沒奶粉和麥乳精之類的, 只能先熬點兒小米湯, 這會兒就正準備淘米呢。

剛將小米放到鍋裏，就聽章一行招呼她：“小孩兒犯病了，我先給他紮紮針，你過來看著，本來我是想晚點兒教你這個的，不過既然趕上了……”

夏維維趕緊的過去，順便幫章一行打下手。

“穴位你是認得的, 這個是什麽穴？”章一行將銀針拿出來，一邊紮，一邊考問夏維維，夏維維手裏捧著酒精，問一句答一句，章一行偶爾會點點頭，其實夏維維是一直覺得他沒聽清楚的。

“紮針的時候要註意順序，同時還要註意力度。”章一行慢慢的將手裏的針撚進去：“他年紀太小，不能用太大的針頭，得用最小號的，同時要註意深度和位置，不能紮在血管上……”

一共九根針，紮進去之後，小孩兒的臉色就沒有之前那麽青了，哭聲也稍微大了些，小孩子，哭聲越大是越好的，這剛才這小孩兒的哭聲簡直就像是要消失了，要不然，夏維維也不會那麽著急。

靜等了十五分鐘，章一行才將銀針拔下來，拔針也是有很多註意事項的。

弄完之後，所有的銀針還都要清理一遍兒，免得下次用的時候有傳染或者感染之類的東西。夏維維跟在後面認真的學習，再按照章一行的指點，將銀針給擺放好。

等她忙完這一切，羅隊長那邊才讓人過來了，來的是羅大叔的大兒子：“隊長在村東頭那邊等你，這孩子是紅旗二大隊那邊的，說是一個月了，因為之前犯病了，家裏人就給扔掉了。”

小孩兒命大，被扔掉之後，居然又緩過來了，撐到了夏維維過去。

“他爸媽還願意養著嗎？”夏維維一邊讓羅天明落座等著，一邊疑惑的問道，羅天明搖頭：“看樣子像是不想要，羅隊長正在和二大隊的隊長商量這事兒呢，他們那大隊的大隊長，實在是……”

羅天明頓住沒說，但夏維維也知道一點兒，畢竟夏明明是在哪邊的。二大隊的隊長肯定也不是那種特別壞的，但就是有點兒平庸，隊裏的事情不怎麽管，所以那邊大隊的生產也有點兒跟不上。

但這樣的大隊長，比那種高高在上的要好得多了。像是三大隊那邊，距離一大隊這邊有大概三個村子的距離，聽說是個好色的，女知青們為了回城的名額，有些會自甘墮落，所以他們那邊女知青回去的不少，但也有不少自尊自愛的，就會躲著這個大隊長。

好色不是什麽好毛病，作為一個大隊長，將這個當成可以交易的東西，那邊就有些混亂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夏明明當時說這事兒的時候就是為了阻止夏維維去那邊溜達的。

“那他們大隊長咋說的？”夏維維問道，羅天明搖頭：“能咋說？就說人家家裏的事情，他就算是大隊長也管不了，清官難斷家務事，讓人家家裏自己解決，然後我們大隊長就說到底是一條命呢，生出來了咋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呢，二大隊隊長就又說，那人家確實是養不起能怎麽辦？”

“哎，這事兒啊，我看著懸。”羅天明搖頭，見夏維維端出來一碗小米湯，看樣子是要餵孩子，就又說道：“都要送回去了……”

“他爹娘不願意養活的話，送回去也不一定能吃上奶。”夏維維嘆氣，可這孩子，她還是養不起。送回去是一條死路，留下來也不太可能。夏維維眉頭皺的緊，卻不耽誤手上的事情，小心翼翼的將小米湯給吹冷了，用勺子慢慢的給小孩兒餵進去。

大約是餓得很了，咬著勺子就不想松口了，夏維維還是費了點兒力氣才將勺子給拽出來的。

餵到一半兒就伸手揉揉小孩兒的肚子，確定餵飽了，才抱著跟羅天明一起往村頭去。羅隊長和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一起，那中年男人看著就有些直不起背的樣子，精神氣兒不太好，人看著也老實。

“這是二大隊的張隊長。”羅隊長介紹了一句，夏維維忙打招呼，又轉頭看羅隊長：“孩子他直接帶走？”

“嗯，畢竟是二大隊自己的事情。”羅隊長點頭，半點兒沒有想跟去的打斷，又警告張隊長：“到底是一條命，真要是死了，你也是作孽了，你自己心裏能舒坦了？”

夏維維也忙說道：“他們家要是覺得這個病不好治的話，你給帶句話，讓他們帶到我這兒來紮紮針，我免費給他紮針，等長到三五歲，還能做手術，做了手術就差不多跟正常人一樣了，是能活下來的。”

減免一部分醫藥費，說不定那家人就願意養孩子了。她別的不能做，這個還是可以的。反正她別的不多，就錢多。幫助抓敵特是做功德了，救人性命也肯定是功德一件。

張隊長原本臉色還有些愁苦呢，一聽見夏維維這話，臉上立馬就露出些笑容來：“好好好，小夏大夫可真是個菩薩心腸，好人有好報，您放心吧，我肯定將話給帶到的。這孩子，我肯定會讓他們養活的。”

說完接過孩子，又給羅隊長打了招呼，這才轉身走人。

羅隊長和夏維維往村子裏走：“上次說的思想教育課，因為麥收的事情耽誤了，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的話，今天晚上就來一次？”

“行，我準備的挺好的。”夏維維想了想，點頭：“那幾點開始？”

“我一會兒就去通知，七點開始。”羅隊長說道，七點天色還沒太黑，上一個小時的課，八點正好能回家。夏維維點頭應了下來，回家就趕緊的用晚飯，小米粥是早就煮好的，弄個菜，還有早上的大餅，章一行還在擔憂那小孩兒呢：“他家裏真會養他？要是發病太頻繁了，怕是不好說啊。”

夏維維笑道：“到底是親身骨肉，當爹的能願意，當娘的估計也會猶豫一下的，我也說了給他免費紮針，都免費了，他們估計也不會將孩子扔掉了。”

“要是再扔掉……”章一行說道，夏維維也頓了頓，搖頭：“不太會，要真扔了，那還有大隊出面呢。”

“要不然，我收養一下？”章一行沈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開口，夏維維有些驚訝：“師父要收養？養小孩兒可費勁兒了，操心吃操心穿的，咱們兩個怕是弄不來。”

章一行搖頭：“不是咱們兩個，是我一個，我自己養。”

不等夏維維說話，章一行就又說道：“你先別急，聽我說，雖然你早先拜師的時候說了，會養活我一輩子的，可是，我不想給你增加負擔。”

夏維維是在他跟前學醫了，可夏維維這兩年也照顧他了。她一個沒出嫁的女孩子，早早就擔上養老的職責，將來說親也不好說，人家一聽負擔這麽大，不光養爹娘還得養個師父，那能願意嗎？

他要是收養個孩子，從小養到大，那就跟親兒子差不多了，將來養老他還能不幹嗎？趁著身子骨還行，他還能再幹幾年，養活孩子應該還可以。

“再者，你師兄這人，從小性子拗，我又疏忽了，就沒給他說媳婦，他走的時候也是孤孤單單的，我呢，就想養個孩子，將來喊他一聲爹。”

他以前肯定不考慮這些事情，人死如燈滅，死都死了，有沒有後代有啥區別？可他現在見過他兒子了，鬼啊，這世上真有鬼的，所以，他就不得不多想想了，鬼魂在陰間吃點兒啥呢？喝點兒啥呢？要不要祭品呢？他活著的時候還好說，能通過夏維維給兒子弄點兒吃的喝的，可他死了呢？沒人給兒子燒紙錢了，那兒子在陰間是不是就不好過了？

這聽說過當徒弟的給師父養老的，沒聽說過當師妹的得給師兄祭祖的。

頭一次遇見那女嬰的時候，他就有這些盤算了，現下夏維維又撿回來個男嬰，他就更是意動了。

“師父想好了？一般的正常的小男孩兒，幾乎是沒人會扔掉的。”夏維維頓了頓，放下筷子，嚴肅認真的和章一行商量起來：“被扔掉的孩子，要麽是女孩兒，要麽就是有病的，重男輕女這事兒，我知道師父不在意，可萬一是女孩子，你好不容易養活大了，到時候人家家裏來要了，說要給兄弟蓋房子娶媳婦兒了，要幫襯幫襯了，那女孩兒明事理還行，要是繼承了爹媽是個腦子糊塗的呢？”

雖然現代人一大部分都覺得，小孩子的品行好不好，得看你養活的咋樣，大多的理論都是覺得小孩子本身是一張白紙，看大人往上面寫什麽畫什麽了。

但也有一部分覺得，基因遺傳也很重要。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話能流傳下來，本身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要不然，怎麽就有什麽基因排除法的說法呢？

“要是男孩子吧，八成是有病的，你雖然是大夫，但是這草藥也不是從咱們家院子裏長出來的，我倒不是舍不得看病的幾個錢，可你投入大部分感情了，孩子還是沒能養活，到時候你咋辦？再傷心一次？”

“這事兒，我是不讚同的。至於給師兄燒香的事兒，師父，你真是想太多了，他現在雖然是在人世間行走呢，但也是因為放心不下你，等您老了，師兄肯定也就去投胎了，鬼魂都投胎了，咱們還能享受到香火這些東西？”

夏維維重新拿起碗筷：“我還是那句話，我不讚同，不過師父要是堅持的話，一個小孩兒我還是能養得起的。”

不等章一行說什麽，她飛快的吃完最後一點飯，這會兒外面已經響起羅隊長的敲鑼生了，家家戶戶都要去聽這一堂課，必須去，全都得去，誰不去就要被記名批評了。

夏維維趕忙起身：“我今天晚上還要講課呢，就先去準備了，師父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想明白了，覺得可以收養，那咱們就收養一個，反正就是多雙碗筷的事情。”

她也擔心章一行多想，覺得是因為在自家吃飯，就不願意他多養個孩子，所以，臨出門還得寬慰一下：“到這兒咱們倆賺的工分都已經足夠咱們倆吃了，下半年還賺不出來一個小孩兒吃的？你放心，飯菜是肯定夠的。”

章一行皺著眉坐在原地，飯菜都有些涼了他也不在意，反正這天氣，涼了吃的更痛快。

夏維維在屋子裏將自己的提綱找出來，她沒弄演講稿，因為字太多，浪費筆墨。她現在還沒將鋼筆買回來呢，嗯，這事兒必須得提上日程了，早買早省心。

“同志們好！”夏維維偷偷的在手心裏掐一把，她之前覺得自己不會怯場，但現在看著下面人擠人的，還是有些緊張的。但是不能丟人，要丟了人，以後誰去診所都要開幾句玩笑，那可就要成為黑歷史了。

“我們偉大的主席說過……”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第一排坐著的是王媛媛他們幾個，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商量的，既然每個人都還帶著小本子。夏維維偶爾對上王媛媛她們的眼神，都要忍不住抽抽嘴角。

一個小時，整整一個小時，夏維維終於將提綱上所有的內容都說完了。也幸虧她準備的及時，要不然，這些東西說不定不夠用呢。

下面劈裏啪啦的鼓掌聲響起，夏維維笑瞇瞇的起身鞠躬，然後退場。羅隊長笑著招手：“說的很好，我之前還覺得你沒經驗，不一定能行呢，沒想到，你比我想的更好，你很優秀。”

“多謝隊長誇讚。”夏維維臉紅紅，其實她的提綱也有章明和董璉亭的幫忙，這兩個都接受過批~鬥，寫過悔過書，寫過保證書，經驗還是有的。尤其是董璉亭，高級知識分子，他要是願意，那場面話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明天去鎮上做報告的時候，會說一下你今天這個演講的，你演講稿拿過來我帶過去。”羅隊長說道，夏維維驚訝了一下，忙擺手：“我沒演講稿，只有提綱，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想法，所以用不著演講稿，想到什麽，我就說什麽了。”

有點兒不要臉，但羅隊長很高興：“說明你心裏想著念著的都是我們的國家，你對偉人的尊重也是發自內心的，你很好。”

夏維維很靦腆，在羅隊長的堅持下，將提綱也交上去了。

隨後的事情她就沒再關註，倒是沒想到，過了小半個月了，羅隊長居然來通知她，要到公社裏去做個演講，還是這些個提綱，羅隊長很激動：“公社領導看了你的提綱，覺得你還有激情，對革命，我們就要保持這樣的熱情，這樣的激情，我們公社很長時間都沒有過這樣的活動了，所以，正好趁著麥收過了，距離秋收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你過去給演講一下，鼓動一下群眾百姓。”

停頓了一下，伸手：“公社裏會有補助，十斤糧票，還有布票。”

夏維維笑的很羞澀：“激勵群眾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怎麽能要公社的獎勵呢？”

羅隊長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夏維維的肩膀：“你到時候可要好好表現才行。”

那必須的，想要以後不被革委會威脅到，這次的事情就是個獎章，徽章，她肯定要全力表現才行。嗯，提綱回去要稍微修改一下，將話說的更好聽點兒才行。

夏維維笑瞇瞇的拿著提綱回家，章一行正在炮制藥材，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吃白飯，農閑的時候就會自己收購一些藥材什麽的，當然，明面上是贈送，老百姓們贈送的。

“遇上啥好事兒了？”見夏維維笑瞇瞇的回來，章一行也忍不住笑，一邊將藥材給收起來一邊問道，夏維維捏著提綱晃了晃：“隊長剛才說，公社領導覺得我這個演講稿很不錯，要我到公社裏演講呢。”

“夏維維？”門外有人喊道，夏維維忙轉身：“在呢，媛媛你怎麽過來了？”

王艷紅探頭：“還有我。”

“你倆咋來了？”夏維維忙去屋子裏拎茶壺，王艷紅她們乖巧的和章一行打了招呼，才順勢坐下：“我們聽說了一件事兒，特意來問問你的。”

“啥事兒？”夏維維眨眨眼，她要去公社演講的事兒，不會這麽快傳開吧？

“聽說公社裏要招播音員。”王艷紅性子直爽，藏不住話，立馬就說到：“就是那個大喇叭，咱們每次去鎮上都能聽見的那個，原先的播音員生孩子了，沒辦法工作，要重新招一個。”

鎮中心有個大喇叭，每天早上都會誦讀紅寶書，一天半個小時，去鎮上早了就能聽見。

“這消息哪兒來的？”夏維維有些驚訝的問道，王艷紅和王媛媛對視了一下，壓低了聲音：“白雪說的，我們偷聽見她和程貝貝說的。”

“白雪不是在供銷社嗎？”播音員每天就工作那麽半個小時，工資不算是很高，白雪用那事兒換了供銷社售貨員的工作，播音員這事兒自然就和她沒關系了。

“那都是在鎮上，估計是聽說了吧。”王艷紅說道，夏維維左右看看她們倆：“你們都打算去試試？”

“我不去。”王媛媛立馬說道，伸手點了點王艷紅：“我陪著她過來的，我聲音不好聽，也不是不好聽，就是一般般吧，所以我覺得我被選上的可能性太低了，就不去浪費這個時間了。”

“試試唄。”王艷紅攛掇道：“我也沒覺得我聲音多好聽啊，但是有機會咱們就去試試，萬一那聽廣播的人耳朵不好使，就覺得咱們聲音還算是可以呢，關鍵是會認字啊，咱們都是初中畢業的，光是這一點兒就已經能打敗很多對手了。”

“我高中畢業的。”王媛媛糾正道，王艷紅點頭：“好好好，知道你高中畢業的了，那你到底要不要去試試？”

“還是不要了，我覺得種地挺好的，關鍵是我想離維維姐近一點兒，太遠了我心慌。”王媛媛說道，夏維維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媛媛是暗戀她呢。

“又不是住在鎮子上了，每天早上去一趟，念完了就回來了，咱們還是住在知青點啊。”王艷紅說道，但看王媛媛表情堅定，就放棄了勸說，少去一個她還能少一個對手呢。

“人家是要考試還是要咋樣？”夏維維問道，王艷紅笑嘻嘻的：“是要考試，先筆試，然後念一個稿子，後天考試，你們要不要陪我去？”

“去吧，正好到鎮上轉轉。”夏維維想了想說道，正好這個演講也是在後天呢，早上去鎮上，下午演講，然後回來，時間安排的正好。

嗯，中午就在鎮上吃飯了，好久沒吃大餐了呢，順便讓章一行也行，大家一起換換口味。想念肉包子，想念牛肉面，想念紅燒肉。

王艷紅挺興奮的：“那你說，我到時候要念什麽稿子？我現在念個課文你們來幫我糾正一下行不行？到時候還要有感情的朗誦呢。”

夏維維有事兒，擺手：“你找別人去，我要寫稿子呢，沒空幫你。”她也沒瞞著演講的事情，王艷紅頗有些羨慕，但小姑娘三觀還算是端正，玩鬧著讓夏維維請客吃飯之後，就攛掇著王媛媛回去聽她“有感情的朗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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