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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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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親信,二夫人走出院落,望著三夫人和女兒居住的院落,出了神。

做了十幾年的妯娌,她真的認清過那個人麽?

十三年前的秋日,行昭的父親裴錚身故,裴家陷入淒風苦雨之中,這過於哀涼的一筆,沖淡了人對別的事情的關註和記憶。

那一年,噩耗傳來之前,還出過一件事:三夫人曾臥病。

三夫人性情有些沈悶,很少與人說笑,平日只要不立規矩,就悶在房裏做繡活。

二夫人便是有心,也跟她親近不起來。她生病那次,二夫人一聽說就出於禮數去探望,問是什麽病痛。

三夫人態度有些冷淡,說是頭風發作,身子骨虛,大夫叫臥床靜養一段日子。

二夫人看她那臉色,不像頭風,倒像虧了元氣似的,可關系疏離,她也就犯不著多問。

那次,老夫人和大夫人做樣子去三房看了看,隨後倒是沒冷嘲熱諷,容著三夫人足足將養了一個多月。

三爺裴洛那時在衛所當差,每隔十來天回家一次,見妻子病了,親自置辦藥材補品給她。

二夫人房裏的管事媽媽曾嘀咕,說頭風病那麽邪乎?連風都不能吹?跟坐小月子似的。二夫人只是笑了一陣子,沒當回事,畢竟不了解具體的病癥。

三夫人痊愈沒多久,出了裴錚的事。

裴顯、裴洛丁憂一年,但在上報的同時,便各自因為長兄的戰功得到了吏部的妥善安排,丁憂期滿便走馬上任。兄弟兩個不知痛哭過多少次,決定一年孝期住到祭田那邊守墓。

老夫人、大夫人又傷心又氣惱,都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爬起來之後也很難有個好臉色。

入冬之後,家裏來過一個化緣的尼姑,一個被下人帶進來的道婆,離開前都要求拜見老夫人,老夫人就見了見。

應該就是在那之後,老夫人開始頻頻去庵堂寺廟,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臨近臘月,靜一師太被請到了家裏講經。轉過年來,成了常客,等到行浩摔破頭那次,恨不得住在裴家。

——這是很多人都有些印象的,二夫人想起的是無意中撞見的事。

一次她抱著兒子在府裏散步,經過一個夾巷口,看到靜一師太和三夫人站在夾巷中低聲說話,不是尋常遇見寒暄的樣子,神色都很凝重。

二夫人只以為,三夫人也被婆婆帶溝裏去了。她當沒看見,立刻走了過去。

再有一次,是看到三夫人的陪嫁丫鬟跟靜一師太在後花園的樹蔭下嘀嘀咕咕。二夫人避無可避,過去跟靜一見了禮,想當然地問丫鬟,是不是替三夫人求平安符什麽的。

丫鬟卻正色說,只是恰好遇見師太,給自家爹娘問問家宅風水的事情。

靜一師太點頭附和。

二夫人甩手走人。

行簡、行昭相繼出事,在那之前她勸過兩次,被罵得狗血淋頭,又覺得裴顯不是能指望的,派陪房去知會了裴洛。她捫心自問,不是多善良的人,可裴錚不同,他對二房三房有恩。

可又怎麽想得到,為時已晚。

行簡撒手人寰,行昭最終也只是從被餓死在祠堂改為發賣出去。

行昭離開的那天,二夫人甚至不知道人牙子是什麽時候來帶人的。

之後她開始爭掌家的權利,主持中饋後,又免不得與老夫人、大夫人鬥得昏天暗地,站穩腳跟、心裏舒泰的時候,已是一年後。

三夫人在那階段,與裴洛聚少離多,更加喜歡悶在房裏,漸漸的,成了個擺設一樣的存在。

這個擺設重新引起二夫人註意,是有一天請大夫到家裏,宣布了有喜三個月的好消息。

二夫人前去道賀,發現對方雖然仍舊不愛說話,卻有了鮮活氣,眉宇間充盈著的,不止懷胎的喜悅,還有些春風得意。

或許是因為裴洛仕途順遂,夫貴妻榮吧,二夫人只能這麽理解。但是,三夫人這一得意,就一直持續到生產、女兒落地、一點點長大。

那份得意是什麽時候消失的?

裴洛與長兄殊途同歸麽?

不是。

是行昭在軍中揚名,是聽說裴洛在軍中與侄女相認之後。

老夫人、大夫人震驚過後,看到了行浩的捷徑與助力,籌劃相認的章程,三夫人的樣子卻逐日變回了初嫁過來時的沈悶,再到陰沈。

——這些不是真憑實據,卻是二夫人篤定的事實,她相信這些意味著一些真相。要是錯了……她認倒黴。

戌時初刻,靜一師太庵堂中近十幾年的主要賬冊、私賬送進壽康宮,靜一的四名弟子,為免引人註意,暗衛等到入夜才開始訊問。

經手的暗衛查看賬目期間,挑著值得註意的謄錄成一本賬冊,也就是常年送香火錢到庵堂的那些人的名錄。

裴行昭放下二夫人差人送來的信件,一面自斟自飲,一面翻閱那本賬冊。

靜一的私賬裏,記載的是香客私下裏給她的好處,只用姓氏名字甚至街巷做為來處的標註。

裴行昭先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沒找到羅字。

三夫人出自羅家,其父是五城兵馬司北城指揮使,六品官。

她又開始找清怡二字,這是三夫人的名字。

也沒找到。

難道三夫人根本不用銀錢,就能讓靜一盡心竭力?還是說,二夫人的記憶出了錯,甚至存心誤導她?

二夫人才沒那麽傻。

裴行昭又耐著性子找女子小名、小字之類,還是沒有。

一轉念,她把賬冊扔到了一邊。

她根本就不用關心、分析這些,等暗衛的消息即可。

她獨自留在書房,出神、喝酒,了無睡意。

夜半,暗衛終於傳回信來。

“說了什麽?”裴行昭按著眉心問阿嫵。

阿嫵展開密信,看完後回道:“盤問靜一的四名弟子,除了裴老夫人、大夫人,裴府還有誰與靜一來往,四名弟子有兩個說見過三夫人遮人耳目地到庵堂,平時傳話的,是三夫人的陪房。”

裴行昭闔了眼瞼,把雙腿架到桌案上,“等到天亮,派人去問問三夫人,有沒有讓她女兒做宮女的打算,讓她來壽康宮回話。”

阿嫵低聲稱是,卻有些緩不過神來,“怎麽可能是她?她的夫君是您的三叔啊。”

裴行昭居然笑了笑,“去歇了吧。”

阿嫵望了她一眼,心裏很不好受,卻無從寬慰。

這一晚,裴行昭是否整夜未眠,誰都不知道,只知道早間洗漱更衣之後,她一切如常。

後宮沒什麽事。

太後的悔過書,已經送到禦書案上,皇帝準備加一道罪己詔,一並曉瑜百官。其次,有朝臣上折子提出調陸雁臨、楊攸回京,皇帝深覺可行。

裴行昭當然也都表示讚同。

巳時初刻,裴三夫人來到壽康宮的書房,請安之後,默默地站在那裏。

裴行昭望著她那張死氣沈沈的臉,“三嬸這面相,似乎頗多愁苦。”

三夫人語調刻板:“孀居之人,又沒有太後娘娘的胸襟眼界,自然喜樂少,愁苦多。”

“這話不對,有愁苦就要排解,總悶在心裏,變成瘋子興許都不自知。”

“謝太後娘娘教誨。”三夫人言辭沒錯,語氣卻有些愛搭不理的。

擺出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是篤定裴行昭不會委屈自己三叔的女兒,不能把她怎麽樣。

四年前,她裴行昭不顧身負重傷,趕到三叔所在之地,不遠千裏護送靈柩回來。傷三叔的妻女,比對過命的袍澤的家眷翻臉無情更嚴重,更讓人齒冷。

她是不能那麽做,也不用那麽做。

裴行昭起身取來一壺酒,兩個白瓷杯子,倒滿兩杯酒,示意三夫人到近前,“許久沒見三嬸了,想敘敘舊,請您喝杯酒,賞臉麽?”

三夫人擡了眼瞼,楞了楞,“臣婦從不飲酒。”

裴行昭笑若春風,“這酒是六種烈酒摻在一起,真正的酒鬼想出來的法子,我想跟三嬸一起嘗嘗,是個什麽滋味。”

“為免失儀驚擾太後,臣婦鬥膽,請太後……”收回成命的話就在嘴邊,三夫人卻不敢說。

“一醉解千愁。”裴行昭眸子亮得嚇人,戲謔地瞧著三夫人,“你這張好像我欠了你八萬兩銀子的臉,一杯酒就能撕掉。我不敢讓你的女兒為奴為婢,不敢懲戒你。但是,你敢喝醉撒酒瘋羞辱太後,你敢讓闔宮的人都親眼見證如同患了失心瘋,我只好忍痛拘起來。三叔總誇我聰明,您覺得呢?”說完,手忽地鉗住三夫人的下顎,捏了捏她的牙關,“要不要我伺候你把這一壺喝完?”

三夫人目光迅速變幻著,慌亂、恐懼、痛苦,末了則是雪亮的恨意,“我知道,你懲治了你祖母、你娘,說不定還有靜一師太,一定是從她們嘴裏問出了什麽。的確,你哥哥的死,你被發賣,是我促成的。可我為什麽那樣做?你有沒有問過你的好祖母、你的好娘親,她們又做過什麽好事!?”

裴行昭收回手,坐下去,擡手打個請的手勢,“說。”

作者有話說:

(づ ̄ 3 ̄)づ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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