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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下地(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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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守易形了◎

宮宴結束之後, 蕭瑾召集群臣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新任吏部尚書程長庚還是頭一次參加這樣的例會。他記得,他之前的上峰姜明每每從宮中開完會出來之後,臉色都不是很好。鑒於此, 程長庚一直以為這例會是什麽人見人煩的東西, 可坐在那兒之後他才發現,現場氣氛竟然詭異的和諧。

雖然也有暗潮洶湧,譬如馮尚書跟王尚書一直針尖對麥芒, 可除此之外,也就沒有什麽大的分歧了。

只能說, 程長庚來的是個好時候。

刺頭姜明已被革職,剩下的小刺頭徐庶獨木難成舟,不敢出面挑事兒, 其它的幾位,哪怕彼此之間有過齟齬, 但是在大事上仍能同進共退。

蕭瑾今日的主要議題就是:如何將他們的青花瓷順利賣出去。

他今日的確出了一點力,但蕭瑾覺得力度還不夠,所以要集思廣益,爭取徹底拿下齊、燕、蜀三國。

提到賺錢的事, 眾人可就立馬來了精神, 沒多久便說得熱火朝天。

程長庚第一次議事兒, 心中踟躕不敢多言,最擔心言多必失, 讓別人看輕了他。只是看著馮尚書跟王尚書慷慨激昂的, 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羨羨慕。這就是跟著聖上跟早了的好處了, 情分不同, 連說話都鏗鏘有力, 什麽時候他也能這樣?

程長庚幻想自己舌戰群儒, 卻不知徐庶何時偷偷摸摸地靠了過來。

徐庶見程長庚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對方是自己這一路子的人,遂起了拉攏之心,竊竊私語道:“程大人是不是不習慣這議事的氛圍?”

“啊……?”程長庚驚訝不熟的徐尚書為何突然找上自己。

徐庶眼睛一瞇,開門見山:“不瞞你說,老夫我便是參加了這麽多次,也還是覺得別扭。所以這樣的例會,我是一個字也不說的,只由著他們發揮去。前面有能幹的人在頂著,咱們何必出頭呢?倒不如輕輕松松,什麽都不管,來得自在。”

苦哈哈地在前頭掙表現有什麽意義呢?他不爭不搶,不也還是做成尚書這個位置嗎?這就是徐庶的處世之道,原先都好好的,只是近些日子才發現,朝中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他。

程長庚似乎懂了。

其實徐庶壓根不希望他們這批人裏頭再出現一個為了公事嘔心瀝血的,那樣對他來說太不友好了,所以他才會拉攏程長庚。

可他看錯了人,程長庚對此十分不讚同:“我等食君之祿,自然要忠君之事。為聖上分憂是我等職責所在,縱然有千難萬難,也該當仁不讓!”

徐庶:“……”原是他看錯了。

“徐尚書覺得我說的不對?”

徐庶消沈:“沒有。”

他又縮了回去,誓要跟這個新來的劃清界限。

這人境界太高,與他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徐庶幹脆閉了嘴,不再說話。殿中越是熱鬧,討論得越在應頭上,他心中便越是悲涼,這兒麽多人,卻楞是找不到一個跟他一樣的。難道真的是眾人皆醉我獨醒麽?

今兒開的這場會,除了徐庶,每個人都很是滿意。

幾個人合計了一番,燕國跟蜀國肯定會買的,但是齊國未必。可不管怎麽著,他們都得狠狠地宰上齊國一筆。

他們與齊國的恩怨太深,不趁此機會報一報仇,他們心裏都咽不下這口氣。

蕭瑾也註意到張、王二人似乎對齊國的恨意特別深。

他也不知其原因。

蕭瑾既然答應了第二日要帶使臣們去皇莊,那這件事情肯定也是得提前安排的。

正好王從武跟馮慨之這陣子都挺閑的,蕭瑾於是就點了他們兩人連夜將一切打點好。

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了。

什麽都不用做,自有底下的人替他安排好。

蕭瑾不知的是,這一晚,三國使臣都未曾好眠。齊國的洪儒盛大人睡不著,完全是因為恨得牙癢癢,晚些時候躺在床上時,今兒宮宴上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是越想越氣,越想越睡不著。

因他此刻靈臺清明,已經攢了好些反擊的話,足夠他把夏國君臣都噴的狗血淋頭了。

洪儒盛一遍遍覆盤著自己今日下午如何大顯身手的模樣,可回歸現實後,卻不得不正視自己今日實際是被蕭瑾連番戲弄、噎的說不出話來的事實。

他恨啊,恨得直捶床板!

蜀國的段廣基難以入眠,是在想著夏國皇帝。他是頭一次見到蕭瑾,但是有關蕭瑾的事兒卻時常從別人口中聽到。聽得久了,段廣基便堅信蕭瑾是個城府極深,最擅長玩弄權術、縱橫捭闔的君王。哪怕宮宴上蕭瑾並未表現出什麽,但是單看他夾槍帶棒地整治了洪儒盛一出,就知道他是個厲害貨色了。

不容小覷啊。

至於賀辭那兒,他夜裏又去瞧了一眼夜市。看得越多,賀辭心中的計較也就越多。之前在北方的時候,總覺得燕國才是最好的。如今南下見識了真正的人間繁華,賀辭才知道自己一葉障目了。怪道國君一心想要南征呢,如此繁華的地方,不握在手裏實在可惜了。

眾人各懷鬼胎,可第二日依舊如期而至。

三國使臣對此還比較期待。就連早就打聽出不少消息的洪儒盛,亦是對今日的參觀格外看重。

浩浩蕩蕩的車隊穿過天街,一路往北,趕至城外的皇莊。

蕭瑾沒露面,外頭的百姓雖不知車輦中的人是誰,但看著牌頭這樣大,那身份定然是頂頂尊貴的了。

唯有消息最為靈通的人,才知道這應當是三國使臣,說不定……他們的皇帝陛下也在此呢。

洪儒盛掀開車簾,瞧見外頭這麽多人對他們行註目禮,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才剛想要嘲諷,目光又劃過比他們齊國還要熱鬧許多的街市,瞬間啞然。

他置氣似的放下車間,嘟囔道:“有什麽了不得的,回頭我必稟明聖上,讓齊國也拆了坊墻。”

不就是下一道指令的事嗎?他們夏國人做的齊國,為何做不得?

洪儒盛不知夏國朝廷為了這街道整齊有序而做出的諸多努力,只看到了表面地不分坊市,覺得這模式看起來太過簡單,是個人都能辦到。

明擺著照抄就能抄出來的東西,他為何不抄?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輦才漸漸停下。

洪儒盛在車上等了等,見沒有人過來請他,方才故意問:“怎麽不動了?”

“回大人,已經到了。”

洪儒盛再次伸出頭,卻發現皇莊近在眼前。

質樸的一座皇莊,跟夏國的皇宮一樣普通。

換了他們齊國,這皇莊必定又氣派又寬敞,哪像江南這種小地方?上不得臺面!

洪儒盛跳下車輦,四下觀望,心中自信更甚。

可他進去之後才發現,那邊幾人已經聚在一塊兒開始談笑風生了,怪不得他剛才一直沒看到人。

又是如此!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這些人相談甚歡,卻故意將他丟在後頭,有意怠慢齊國,實在可惡!

怪不得他一路走來都沒找到人呢。

洪儒盛不服,整了整衣裳上前。

蕭瑾已經進了皇莊,正在跟蜀國的使臣解釋這稻麥輪作是如何操作的,跟蜀國使臣交流有些費勁,中間還需要有人口譯。

不過蜀國使臣一個個聽得都很認真,還有的直接拿著紙筆,老老實實地記了下來,生怕自己忘記。

洪儒盛聽了一會兒,立馬火了,合著在這裏開小竈呢?

“諸位怎麽都不等等本使?人未齊全就教上了,這豈不是厚此薄彼?”

蕭瑾見他陰陽怪氣,心中不屑,在他面前陰陽怪氣,這不是班門弄斧嗎?蕭瑾道:“貴國使臣難請。到了皇莊也不露面,朕都以為您到車上睡著了,怕擾了您清夢,哪裏好意思打擾?”

洪儒盛不滿,怕打擾他?那他要是一直不下來,這些人還一直不去請了?

哪有這樣待客的?

蕭瑾看到地裏有農戶正在勞作,忽然心念一動,對著洪儒盛道:“方才朕與段大人講了這開溝排水是怎麽做的,不過這嘴上說的遠沒有親身經歷來得實在,洪大人這麽看重這稻麥輪作,不如親自下田試一試?若是連你也紙上談兵,那貴國皇帝又該仰仗何人?”

洪儒盛瞠目結舌。

這個夏國皇帝在說什麽胡話,他是想讓自己下地麽?

怎麽敢的?!

洪儒盛覺得自己收到了侮辱:“我乃朝廷命官,齊國使臣,怎能下地?”

張崇明看不慣他這張惹人厭惡的臉,前塵往事一起湧上心頭,張崇明對齊國的憎惡更深幾分,他道:“我們聖上九五至尊,一樣下過地。農為國本,下地算得了什麽?還是說,洪大人覺得您這身份比夏國國君還要尊貴?覺得您是齊國來使,便能淩駕於夏國所有人之上?”

此言一出,王從武同他帶過來的士兵眼神都不對了。

若這洪儒盛當真這麽想,王崇武不介意讓他血濺當場!

洪儒盛覺得自己脖子涼涼,仔細一瞧,發現夏國那個兵部尚書已經把手握在了劍上。

他不自禁地後撤一步,色厲膽薄:“我幾時說過那樣的話,只是今日身子不適,不宜下地操勞。”

張崇明咄咄逼人:“不適?正好這皇莊上有太醫,不如請他們過來給洪大人看看。”

洪儒盛額角生汗,覺得這群夏國人真的瘋了。

可讓他下地,他才不願意呢。

洪儒盛自己不願,便想著拉賀辭跟段廣基下水,要下地,也得三個人一起下!

賀辭體面駁回:“燕國位居北方,沒有多少耕地。我們此番是為了科舉選仕,而非稻麥輪作。齊國需要的話,還是洪大人先下地吧,夏皇說得不無道理,貴國可不能紙上談兵。”

洪儒盛氣得直想罵人。

這燕國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還想再諷刺兩句,卻聽到旁邊忽然有了動靜,卻是那個段廣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下了地,還對著洪儒盛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他說什麽?”

譯者耿直地道:“段大人說了,想要學就得有個好學的樣子。齊國什麽都不給,等於是過來白吃白喝,還白學一門手藝。都占了這麽大的便宜,還在推三阻四、那般矯情幹什麽?”

洪儒盛咬緊牙關,眼睛裏已經燃氣了火苗。

一個個都欺負他是吧?

段廣基見他說不通,兀自轉身,轉身前還嘀嘀咕咕小聲說了一句。

洪儒盛有合理的理由懷疑,那是在罵他。

張崇明趁熱打鐵,繼續逼迫:“洪大人,請吧。”

王從武目光往下瞥,做好了洪儒盛口出狂言的準備。

形勢不利於他們,除了忍著還能有什麽好辦法?洪儒盛咬了一下後槽牙,屈辱地撩起袍子,一步一頓,下了那泥地。

張崇明站在高處,目光所及便是洪儒盛一副心有不甘卻不得不低頭的模樣。

想想當年他們出使齊國時所受的刁難譏笑,張崇明終於是出了這口惡氣。

原來齊國也不足為懼。

當初齊國勢強,夏國勢弱,他們只能任人宰割,任人魚肉。可如今不同了,他們打了勝仗,國力也日漸強盛。

好比現在,洪儒盛站在泥裏,他站在岸邊。

夏國跟齊國,已經攻守易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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