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閑跟言頌慪了一晚上的氣。

說是慪氣，其實只不過是他自己單方面的不理人罷了。

事實上，在許知閑問出“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的時候，言頌就已經知道許知閑一定是察覺出了什麽，才故意這麽問的，同樣，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來迎接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可許知閑比言頌想象中的還要乖。

他沒有爭吵或是冷戰，他只是對言頌說：“隊長，你不能這樣。”

你不能什麽都不告訴我，不能把我蒙在鼓裏，不能總是單方面的付出……

更不能把自己放的太輕太輕，輕的許知閑好像就快要感受不到，言頌其實一直在被他索取。

而他許知閑自己呢？一直在被照顧，一直在被給予，一直在原地，一直為了那些該死的面子嘴硬……

許知閑有些委屈。

替言頌委屈。

他也有些生氣。

替言頌生氣。

所以他跟言頌鬧了個脾氣。

回家的路上，Busy和言不白跑了一路，許知閑撅嘴撅了一路，言頌哄他哄了一路，他一邊在心裏罵自己明明很感動卻非要耍小性子，一邊又極其雙標地享受著他隊長對他的百般包容。

許知閑想，自己大概就是個麻煩精吧。

回到家後，何女士和言爸爸早就不在一樓客廳了，許知閑拉著言頌，率先把Busy的牽引繩交到了他手裏，自己一個人回了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和言頌鬧脾氣。

雖然他之前因為三陪那事被言頌戲耍了好久，也在心裏別扭了好一陣兒，可那畢竟是因為他兩年前說走就走，親手把DMG推進了輿論的深淵，也親手斷了他和言頌的交情。

所以言頌後來騙他也好，哄他也罷，他心甘情願，這是他欠DMG的，欠言頌的，他該還。

可是這次不一樣。

許知閑的心變得很亂，很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

這些混亂的源頭，好像只是今晚散步的時候，他無意間發現，他的隊長有許多事情瞞著他。

比如Busy這件事。

怪不得他狗兒子能跟隊長這麽親……那是從小把它看顧到大的人，能不親麽？

許知閑回想著當時領養Busy的各種細節，又把身子全部蜷在被子裏，緊緊抱著枕頭……可沒一會兒他就又松開了。

放假前的這段時間，他一直賴在隊長的房間裏，晚上還要抱著隊長睡覺，現在隊長在對門兒，他們今晚還鬧了個小小的不愉快，他沒臉去找言頌。

懷裏的觸感突然間換了，許知閑有些不習慣。

好矯情。

他坐了起來，一把把那枕頭扔得遠遠的，扔到了床的那頭去，這舉動好像在告訴自己，只要他不再去抱這東西，就能不去想言頌一樣。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許知閑又把枕頭抱了回來。

言頌總是喜歡打啞謎，總是喜歡把選擇權交到他的手裏。

一如在那列開往洛伊克巴德的列車上，在言頌攤牌後，他貼心地留出了足夠多的能讓他認清自己內心的時間，又故意磨著他，吊著他，讓他沒能開口先說出來一句抱怨或是愛意。

他總是喜歡欺負自己……

門口傳來了細微的動靜，還有幾聲輕輕的扒門聲，許知閑心裏又酸又漲，他翻身下了床，把門打開了一條小縫兒，Busy立馬露出一個頭來，接著整只狗就擠進了房間。

“是隊長讓你來的嗎？”許知閑抱著Busy，他狗兒子毛茸茸的身子暖暖的，的確比枕頭好摸了不少。

Busy一雙烏黑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個勁兒地用頭蹭著他，還拿舌頭舔著他的手，許知閑癢極了，忍不住笑罵道：“別來討好我……你這個小間諜！”

Busy哪裏知道它兩個爸爸在因為什麽別扭著，它只是頭一回被言頌親自拎出了房間，又被言頌強制性地抓著前爪，扒拉了兩下許知閑的門。

陪著Busy胡鬧了一通，許知閑郁悶的心情消散了不少，他抱著Busy好一頓揉搓，又輕聲說：“怎麽辦啊……”

怎麽辦，他好像離不開隊長了。

言頌成功把Busy送進許知閑的房間後，一直靠在許知閑的房門外，沒有離開。

他瞞了許知閑很多事。

不止Busy這一件。

但有些事情太久遠，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他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了，更何談對許知閑說出口。

他其實更希望許知閑對他發脾氣，罵他幾句也好，揍他一頓也罷，總好過這樣自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

他怕許知閑心裏憋著難受。

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點起了煙，言頌輕輕吐出一口霧氣。

許知閑在房間裏糾結了許久，他一手抱著Busy，一手點開通訊錄，翻找到言頌的電話……他承認，言頌的確是一名出色的捕手。

電話在撥過去下一秒就被接通了。

“我就是想來問你幾個問題，”許知閑語氣不自覺地傲嬌了起來，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不準又騙我！”

言頌失笑道：“好。”

許知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你知道我一定會回來，對嗎？”

“對。”

好樣的，三陪那事兒不止喬年參與了，就連WIN也難逃幹系。

許知閑點點頭，薅了一把Busy的大腦袋，又清了清嗓子：“然後你去聯系了房東奶奶，對嗎？”

“對。”

怪不得房東奶奶會在他剛回國的時候就主動聯系了他。

許知閑有些呼吸不暢，他反覆摸著Busy柔順的毛，手指松開又握緊，Busy嗚地叫了一聲，他才猛然松了力道。

“所以，那天晚上，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對嗎……”

“對。”

原來，那晚跟喬年喝了酒之後，他醉的不省人事，竟然也是他隊長……

許知閑握不住手機了，他把手機隨意地扔在了一邊，Busy似是感受到了他濃烈的情緒，反過頭來又去舔他的臉。

是他太蠢。

言頌對他的心思，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的遮掩，甚至在他當三陪時都沒有過。

“國服哥哥這麽厲害，一定有很多人追吧？”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那，能告訴我嗎？”

“有多喜歡？”

這些話，直白又明目張膽，偏生他沒放在心上。

他當初是怎麽回答言頌的呢？

“很喜歡很喜歡。”

許知閑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話還沒能說出口，就梗在了喉頭。言頌在那頭沒等來小朋友新一輪的盤問，便開口叫人：“許知閑？”

“隊長……”許知閑不想哭的，他真的不想哭，可是一聽到言頌溫柔的聲音，他就徹底控制不住了自己了。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怎麽也沒能落下來，他的心好像被一雙手緊緊地攥住，又好像被人泡在了蜜糖罐子裏一樣，齁得他望而生畏，更望而卻步。

言頌輕聲說：“別哭。”

“隊長，你為什麽……為什麽……”許知閑哽咽著，一句話說了好幾遍，都沒能說出來他想表達的意思，他懊惱不已，索性掛斷了電話。

手機裏響起了機械音，言頌一楞，而房間的門這時被人一把推開，Busy先人一步跑了出來。

許知閑眼眶通紅，他快步走到言頌跟前，擡眼看著他。

言頌手裏還捏著煙，他沒能立即抱住面前的人，可這回許知閑卻主動回抱了他。

言頌適時開口：“對不起，我……”

“你為什麽要道歉？”許知閑打斷了言頌的話，後者頭一回遲疑著沒有回應。

“明明是我該向你道歉啊……”許知閑看向言頌的眼睛，哽咽著追問，“隊長，喜歡我是不是很辛苦？”

“我任性，我不懂事……我說話不過腦子，我凈給你惹禍，後來還說跑就跑了……”

許知閑哭著說：“言頌，喜歡我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嗎？

言頌搖搖頭，卻沒否認。

小朋友的心細膩又敏感，他總是能抓住生活中的那些瑣碎的細節，盡管有些事情他並不在意。

“隊長……”許知閑緊緊抱住言頌，對他說，“我心疼。”

他就是心疼他隊長在這段感情中日覆一日的付出，他就是痛恨自己是個榆木腦袋，平白讓人受累，讓人辛苦。

人們都說，在愛情中，先動心的那個人是輸家，可許知閑不想這樣。

他想讓言頌做贏的那個人。

小情侶吵吵鬧鬧，無非是給平淡的生活添了些調味劑，就好比一慣吃甜的人，偶爾吃一次重口，就算辣到涕泗橫流，事後也會咂咂嘴，回憶起來滿是樂趣。

言頌到底是沒能放任許知閑就這麽哭下去。

再這麽哭下去，小朋友明天起來眼睛一準兒腫成個核桃，要是被何女士看見了，自己免不了又被一頓咧。

這年頭當男朋友可真不容易，還要成天哄小孩……

言頌其實也不過二十一歲的年紀，在DMG當了四年隊長，又被小風叫了這麽久的“老大”，行為處事要比同齡人成熟穩重得多。

可哄小孩這活兒，他就只在許知閑身上實踐過幾回，此情此景，他竟一時間被他小男朋友哭得束手無策。

許知閑扒著言頌不撒手，似乎這樣能讓他更有安全感一些，他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問：“隊長，這回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吧……”

言頌快速在腦海裏過了幾遍，似是想到了什麽，他嘆息一聲：“其實，還有一件。”

許知閑：“啊？”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言頌之所以選擇在這時候告訴他，是因為他料定了，這件事一旦說出來，許知閑鐵定就不會哭了，絕對比他說一萬句情話管用。

許知閑問：“隊長，到底還有什麽事情啊？”

“上次你掛了的電話，其實是……”言頌替許知閑擦了擦眼淚，他斟酌了一下，不想把話說得太殘忍，“其實是家裏打來的。”

上次？

掛電話？？？

上次他隊長操作完他之後，正悠哉游哉地打電話，他把電話搶了過來，不讓人接，隊長當時說……

“乖不乖？”

他回答……

“就不乖。”

怪不得這事兒隊長家裏全都知道了，隊長媽媽還一見面就喊他“乖乖”。

許知閑大腦有一瞬的短路，他眨了眨眼，接著臉色爆紅——

“……言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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