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游從沒有如此深刻體會過人類發明的那個投鼠忌器的成語的含義。

他與北陰天子之間真正實力或許是五五開, 但一旦北陰天子以鬼怪為媒，把無辜人類當做要挾時候，他就不得不多思量一二。

這是取舍，他當然可以不管不顧地與北陰天子大打出手, 但那樣雲漢整個城市都會受到牽連, 自然那也是北陰天子想看到的了。

但這其中最讓他感覺棘手的甚至也不是他和北陰天子大打出手之後會影響到人類, 而是他其實殺不了他。

作為冥府之主，無論他是否德能配位, 現在他都是能調用冥府所有能量的那個存在。

在沒有繼任者也沒有人謀篡其位的情況下，他是不死不滅的。

最好的結果是他把他重新塞回冥界，但他一人的情況下, 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一時間不太敢去想。

不過這裏是南六省特管局所在, 特管局的人覺察到不對時候不會無動於衷。

在他通知了商翎等人之後，他們也一定在往雲漢趕來, 他現在把北陰天子限制在這裏無法離開，只要商翎等人前來, 在有人幫忙的情況下, 那就足以讓他重回冥界。

北陰天子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打算——他此時此刻與莊游對峙在已經是一片廢墟的特管局辦公樓上空, 他身後有業火熊熊。

“你也僅僅只能讓我在這裏無法離開而已。”北陰天子語氣淡漠，“我早已說了, 冥府就是我, 我也是冥府，難道你能讓冥府就此消失麽？”頓了頓，他看著莊游神色, 甚至露出幾分譏誚笑意, “難道你以為你是鯤鵬就能無所不能？”

“我當然不會這麽覺得。”莊游語氣淡定, “但你代表不了冥府，你我都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你離開冥府不過是因為你作為冥府之主的時光只剩下短短數日，你現在在人間界所以冥府之主身份犯下的所有罪孽，最後都會報應在你自己身上。”

“方才我也說過，就算三千年已至，這冥府之主也仍然是我。”北陰天子說道，“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如此篤定？自然是我已經有了萬全的安排。”

莊游眉頭皺著，他感覺得到北陰天子的力量似乎變得更加洶湧起來。

他能把北陰天子限制在此處，卻無法殺死他也無法讓他重回冥界……他心頭浮上了一些焦慮，如果北陰天子的力量再源源不斷增強，他就要等不到商翎他們前來支援了。

“你猜今日為什麽鳳君會發了瘋堵在了冥府？”北陰天子看著莊游，輕輕笑了一聲，“東海龍君不過是為了龍總家的小龍女出頭而已，鳳君向來清貴好脾氣，你覺得是什麽事情讓他都按捺不住了心中的火？”

能讓鳳君動怒，只可能是和小鳳凰有關，莊游看向被身後業火熊熊的北陰天子：“你對小鳳凰做了手腳。”

“不錯。”北陰天子愉悅地笑了一聲，“如今冥府人手稀少，去年宋丙與我說起了冥府的將來，他原是應來繼任這北陰天子之位的，他對我說，他對人間更有興趣，並不想呆在冥府，於是我說那我可以讓你去人間嘗一嘗人間的喜怒哀樂。”

莊游神色漸漸變得肅穆起來，他幾乎知道北陰天子做了什麽。

“宋丙說，他倒是想去，只是作為繼任者他是無法走開的。”北陰天子繼續說了下去，“於是我道，如今誰記得冥府事情呢？大不了我替你多做個幾百年。於是我便想了個法子，借了當年鳳族那只邪鳳的神魂，叫宋丙投生為鳳凰。”頓了頓，他看著莊游，臉上神色甚至還流露出幾分惋惜，“只可惜算錯了時日，那小鳳凰再過幾日出生，鳳君也不至於生氣成那樣子了。”

“你怎麽敢？”莊游往前進一步，把氣勢洶湧起來的北陰天子給壓了下去，“宋丙不可能因為托生去了鳳族就活下去，那只小鳳凰必死！”

“那是宋丙所求，不是嗎？”北陰天子笑著反問，“我不過是圓了他的念想罷了。而且莊游你錯了，他不會死，鳳族又怎麽會讓好不容易出生的小鳳凰去死？”

莊游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能說什麽，宋丙投胎成為了幾乎不死不滅的鳳凰，冥府接下來的三千年又去哪裏找一個繼任的冥府之主？

除非鳳族願意讓小鳳凰立刻殞命——但鳳君舍得嗎？

鳳君會在冥府大鬧，正是因為不舍得。

不得不說眼前此人機關算盡。

“若是文水龍王能聰明一些，那時候不去招惹龍總家的小龍女，有些事情或許更簡單一些。”北陰天子幽幽嘆了口氣，似乎果真是在惋惜，“人族對龍有最天然的崇拜，他原本可以成為被人頂禮膜拜的神龍，卻又糾結在了從前，實在是讓我感覺到……他當初成了孽龍，也是罪有應得。”

此時此刻莊游倒是慶幸那文水龍王沒有腦子，否則要是事事按照北陰天子所想行事，恐怕這華夏大地早就被弄成一團亂。

但還得慶幸，當初特管局與人類的符印還在他手中，若是那符印被北陰天子拿到手中，他撕毀符印，這世間所有妖魔鬼怪都立刻能被他驅使。

幸虧這符印是被他拿在手中，也幸虧這天地之間他是獨一無二的鯤鵬，他與這世上其他的事情都無牽連，所以北陰天子就算想要那符印，也無法像利用龍鳳兩族那樣，輕易就找到可以利用的東西。

就這麽分神的工夫，北陰天子忽然又力量大增，眼看著就要把莊游給壓下去。

莊游眉頭一緊，手上捏著法訣與北陰天子周旋起來。

源源不斷的陰邪之力以特管局為中心向四周散溢。

魑魅魍魎在人類寬闊的大街上肆意橫行。

驚恐的人類禁閉門窗希望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覺。

特管局的員工今夜未眠，他們都顧不上去特管局看個究竟，只清理各自住處周圍的鬼魅都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

為了便於上班特地租在特管局周圍的赤狐江絳用書包背著原型的金貓兩人配合著清理著租房小區裏面的鬼魅，兩人都是小妖怪，一人之力完全不夠用，兩人聯手也就勉強把小區裏面的鬼魅趕出去。

江絳拎著最後一只大頭鬼甩到小區外面，再回頭看一眼鬼氣森森的小區，感覺自己要累趴下了。

金貓早就四肢攤開成一只貓餅，他口吐人言：“再進來鬼怪我就解決不了了……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特管局出事了？莊局不是鯤鵬嗎？”

“是鯤鵬，但……”江絳拎起金貓塞進背包裏面，朝著特管局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不定莊局正在處理這事情？”

金貓腦袋搭在江絳的肩膀上，忽然聳了聳鼻子，眼睛亮了，接著瘋狂用爪子拍江絳：“鬼氣在散！在退！你看你看！”

江絳也是心頭一喜——但只喜了一秒，下一秒鋪天蓋地的龍氣來襲，他之前驅趕鬼魅用力太多，此時此刻根本扛不住這麽濃重的龍氣，直接變成了原型赤狐。

金貓直接從半空摔到地上，灰頭土臉地從背包裏面爬出來，看著原型的江絳吃驚極了。

他從背包裏面跳出來，示意江絳上自己背上來。

“這是小龍總的龍氣吧？”金貓朝著龍氣沖過的方向看，“我們過去看看？”

江絳用爪子把背包拿起來固定在金貓的背上，然後自己跳了進去：“走走，過去看看！”

騎著自行車的寶琪穿過大街小巷，沿路的鬼氣都被她的龍氣逼退。

越靠近特管局，那陰邪之力就越濃厚。

擡頭看了看天上已經是血紅色的月亮，她在馬路邊上停下來，再拿出手機看一眼莊游有沒有回覆她的消息。

仍然沒有回覆。

她垂下眼眸，正打算繼續趕路的時候，便看到一只背著背包的金貓從旁邊綠化帶躥了出來。

“小龍總！”金貓口吐人言，三兩下直接跳到了她自行車的車簍裏面和她面對面了。

江絳從背包裏面露了頭，朝著寶琪打招呼：“小龍總，還好你來了，剛才好險，周圍都是陰邪之力！”

寶琪辨認了一會兒，先認出了和自己加過微信的金貓，然後才認出了原型的赤狐江絳，她微微松了口氣，又問：“所以你們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赤狐和金貓一起搖頭，金貓的爪子搭在車把手上：“不知道，就是睡得好好的有鬼躥到家裏來了！嚇得我都變原型了！還變不回人了嗚嗚嗚！”

“我不是因為鬼怪……”赤狐在旁邊弱弱分辨，“我是因為小龍總你的龍氣，所以被迫變回了原型……”

寶琪尷尬了一秒，從自行車上下來，然後抱著金貓和赤狐兩個放在地上，然後在他們倆的腦袋上各拍了一下。

立刻馬上，兩只難兄難弟恢覆了人形。

“我現在去特管局看看。”寶琪說，“你們倆回家去吧，有餘力就照看你們家裏周圍的人類，如果沒有餘力，及時與你們特管局其他人聯系，讓他們來你們這邊增援。”她一路騎著自行車過來，也看到了蘇梨和玉瑤他們發的動態，她現在很清楚特管局在做什麽，她並不慌張，“莊局還在，雲漢必定是不會有事的。”

更何況還有她這條龍呢！怎麽可能會出事！

作者有話說：

晚上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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