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上）

第二天改成一大早就去了上海。這一次去的心境自然和從前去上海不同，簡直就是意氣風發，做著一展雄圖的打算。外企和國企有很明顯的區別，改成第一天開始上班，公司銷售部就召集所有的員工開了會。在會議上，具體講明了外企銷售工作的內容：凡是他們公司的銷售人員，隔三天就有銷售報表，報表中有業績排序，如果墊底，頂頭老板就會狠罵，此外，對於每天要拜訪的客戶數量、質量、成功率，公司都有明確要求，每天必須按時間交出數字，隔幾天就要面對全國各地銷售排行檢視自己排在第幾位，每隔一陣子，老板就會跟蹤你的銷售，給你評分，每月開銷售會議，會上要講自己成績，講不出來就被開，外企的業績就是這樣變態的做出來的。和改成同批進來的銷售員工聽完後大皺眉頭，暗地裏議論好可怕。改成卻一臉的笑，他知道要求苛刻意味著什麽，他想著他是來對了地方，只要肯吃苦肯努力，那麽總有一天他會實現他的目標，在城市裏買房子，安家，不用再擔心親愛的嬌妻因為他一無所有離開他。公司的文員給他們每個銷售員工發了厚厚一大摞資料，改成掃了一眼，是公司產品的技術參數，經理揚著手上的資料對每一個銷售員工要求道：“你們要把它們背熟，要做到倒背如流。”

他們的公司是做智能窗簾的，這是一種高科技的新興產品。這種窗簾能夠根據室內環境狀況自動調節光線強度，空氣濕度。改成他們做為銷售員工，就是負責面向全國銷售這種智能窗簾。公司底薪不高，銷售員工的收入主要看業績。改成卻並不以為意，雄心勃勃，一心一意要大展拳腳。

改成去上海外企工作了，接下來的兩三天，同事註意到施小絮老公沒有拎著菜籃子買菜了，不由好奇，上班的時候，就對施小絮問道：“小絮，你老公找到工作啦？”施小絮終於理直氣壯，一掃從前的憋屈，笑著說道：“是啊，在上海一家外企做銷售，前兩天就去了。”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玻璃射進來，落在小絮桌上的蘭花上面，那陽光就像長了腳，在葉尖上跳躍著，小絮的心情就像這陽光下的綠植，好得不像話。同事就有點吃驚，她們大概想著易改成一直找不到工作，是一個吃軟飯的窩囊男人，她們還指望著看施小絮一輩子養男人的悲劇哩，沒想到這戲份這麽短時間就結束了，內心不由十分的意猶未盡，除此之外，對於施小絮和她老公也刮目相看，想著是自己看錯了，畢竟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聽到施小絮這麽說起，自然要恭維幾句，說道：“喲，外企呀，那你老公真本事。”施小絮就說道：“是啊，我起初也沒想到的，沒想到他真找到外企的工作，原先他在上海的國企，我就叫他不要跳槽，因為那個工作穩定閑的時候多，福利又好，工資也高，他卻不滿足，一定要跳出來，所以前陣子沒事做，不過現在好了，他自己也很喜歡這份工作，我也放心了。”她也一如所有的女人，有時說起自己老公就沒完沒了，一臉的興奮，另外一個同事一邊喝茶水一邊聽著，對她說道：“聽說外企工資很高的。”施小絮說道：“具體我也不知，聽我老公說，比從前是高多了。”前面那個同事便說道：“那你們很快就可以買房了？”小絮就笑著說道：“哪有啊，還早著呢。”同事就討好說道：“肯定很快的。”小絮就在這種友好的氛圍裏揚眉吐氣，活得身心舒暢，這是改成在上海找到工作離開她身邊的好處，她再也不用看同事的眼色，再被同事質疑瞧不起了。

然而，幾天一個人的生活過下來，施小絮卻明白了一個道理：凡事都有兩面性。這日子呀，是自己一天一天過下來的，不是給人看的。同事的鄙夷，羨慕都只是彈指間的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卻要自己一分一秒過下去的呀。白天有工作要做，還好一點，到了晚上，下班了，同事都回了家，她一個人不是辦公室就是公司宿舍呆著，走到哪都是一個人，想說話除了自己的影子找不到對象，她才知道改成在身邊的好處來。改成和她在一起她多麽幸福啊，下了班，回到家，就有熱乎乎的可口飯菜等著她，改成前一天總是問她想吃什麽，第二天就做給她吃，哪怕她只是輕輕隨便瞎扯一句，第二天她都忘了前天她要吃什麽了，改成卻記得一清二楚，從菜市場買回來，給她做了。改成在家，屋子裏多了一個人，就好像大冬天生了一爐火，溫暖熱鬧，屋子裏如果只有一個人，就好像大冬天入了冰窖，清冷異常，走到哪都覺得冷，甚至被窩裏都是冷的！除此之外，還沒有人陪她說話，給她解悶。除了工作期間說幾句公事的話，下班之後，施小絮幾乎找不到開口說話的機會，她一天一天的沈默著，一顆心因為寂寞也越發的孤獨起來。她想起她剛大學畢業到杭州的時候，改成還沒到到她身邊，有一次，她到外面的超市去買東西，到收銀臺時，收銀小姐問她要袋子嗎，她張了張嘴，好半天竟然沒發出聲音來，收銀小姐等了半天，施小絮還在那裏費力的組織著語言，就是吐不出一個字，她便對她道：“到底要不要袋子啊，你不會說話啊？”施小絮才吃力說道：“要。”提著購物袋走出超市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她快得自閉癥了，由於長時間的不說話，不與外界交流，她好像會慢慢的失去語言的功能。她害怕改成又會長時間不在她身邊，她的自閉癥會再覆發。有時候，半夜睡不著，一個人對著黑暗的房間，聽著外面或者隔壁的腳步聲說話聲。有一天晚上，她被隔壁的聲音吵醒，在黑暗裏迷迷糊糊聽了一會，才意識到隔壁是在做愛，床發出“咯咯”的聲音，之間伴隨著讓人臉紅發熱的女人呻吟聲，床碰著墻壁的聲音是那種有節奏的，無奈那男人持續時間不長，大概五分鐘，一陣猛烈的震動後，衛生間就想起水聲，水聲“嘩嘩”的響過之後，就聽到年輕男女的說話聲，輕聲的，幸福的。這一套流程太熟悉了，所以聽到前半部分，施小絮就知道是隔壁半夜三更一時興起不顧公德在做愛。她自然的想起她和改成在一起的時候，通常也是這樣啊，先洗澡再做愛，做完愛再去沖一下熱水澡，然後兩個人幹幹凈凈舒舒服服的窩在被窩裏幸福的聊天。不過改成比隔壁男人強多了，他們兩人之間，從來都是她不行了，要改成快一點，改成從來沒有失控過，因為有了對比，施小絮就心裏熱熱的，格外的想念易改成。她從床頭櫃拿起手機，打開一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了。想了想，還是給易改成打過去一個電話，她把手機貼著面孔拿著，卻只聽到冰涼的電子聲音：“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施小絮怏怏的掛了電話，想著改成可能是太累了，大晚上所以關機睡覺了。她睜著眼睛看了看黑暗的夜空，厚厚的窗簾拉得緊緊的，她的睡眠被隔壁風騷的小兩口趕跑了，翻來覆去就再也睡不著。她想著這漫長的後半夜怎麽過啊，太可怕了。

後半夜就這樣胡亂的捱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辦公室，晚上沒睡好，自然精神不濟，面色蒼白。她看了看辦公桌附近的日歷，時間是星期四了，心裏不由一陣歡喜。想著明天是星期五，改成臨走前，答應她周末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這一點，施小絮的心情變得好一些。中午休息的時候，估摸著改成現在有空，也肯定開了機，所以她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六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人站在臨窗的地方給改成打電話，陽光像溫暖的棉被，落在她身上。她本來昨晚沒睡好，如今在太陽下就更加犯困，說話的聲音都是懶洋洋的，“小絮？”改成接到她的電話，有幾分欣喜，語氣裏都是喜悅，施小絮在這邊笑了笑，想著這男人有了事業還真是不一樣，改成現在說話都輕快不少了，她說道：“明天回來嗎？”明天是星期五，她是篤定他會回來的。改成卻在那邊說道：“啊，明天就星期五啦？”他這幾天被公司分到上海的幾個區跑市場，每天忙著找客戶，晚上背產品資料，有時候在客戶面前演示智能窗簾。不知道多忙，人一忙時間就過得快。所以對於馬上要到來的周末，改成沒有一點意識。施小絮聽到改成這麽說，不由吃驚道：“是呀，你怎麽過日子的，怎麽連星期幾都不知道？”易改成就笑，說道：“太忙了，小絮，我現在這個公司好啊，做事全靠能力，只要你肯吃苦，一定有機會賺大錢，我現在全身都是幹勁。”施小絮就笑，對他勸道：“再忙也要註意休息，不要太累著，照顧好自己。”改成就傻傻的笑，對她道：“你啊，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擔心我，我身體好得很。”兩個人又聊了一些別的，改成突然說道：“小絮，我要做事去了，剛在外面吃飯，下午還要去見客戶。”施小絮只得說好，改成要掛電話時，她想起什麽，立馬說道：“明天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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