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子裏找了找，沒見到他那個煙袋桿子，等何壯和王倩都出去了，我問他：“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想要孫子的事，你放心，我跟王倩說過了，她就要被說服了，到時候王倩同意的，你就等著報大孫子吧……”

何守福急忙擺手，讓我先別說，他有其它的事想說，我不容他機會，一個勁的描繪著他從前憧憬的畫面，“你們一家人多幸福啊，其樂融融的，將來在來個什麽四世同堂的，你這輩子的命太好了，是不是呀，還有啊，說不定王倩還給何壯生第二個兒子呢，那……”

何守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別說了，我說你，哪那麽多廢話。”

王八蛋的，誰說廢話了，你想說什麽，你當我不知道啊。

窮的時候你當何壯是自己的兒子，帽子上的顏色綠不綠也無所謂，這會有錢了，窮人乍富，不知道自己半斤八兩了，開始嫌棄陳素素，也要重新審視這個何壯了。

老不死的頭，你要幹這種事，老子就廢掉你。

何守福嘆口氣，大概他自己也難為情了，沒把話說的太露骨，他說：“這大孫子的事，先放放也行，你想啊，這剛搬家，往後的事也多，還不知道落腳什麽地方，再說了，王倩的心也未必收斂，生了，往後也是個麻煩。”

這些都是屁理由，真的理由只有一個：何壯不是他的親兒子，何壯是何三亮的兒子。

不想跟他吵，我自己的事還很多，等以後真的有命回來的，再去管別人的事好了，“這麽說，這個事就放放？”

何守福點頭，“放放，我們家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我說：“這是你說的，往後，我們就誰也不欠誰的。”

他還是點頭，輕松的很，“對，不欠，兩不欠。”

從他們家出來，回頭看著淩亂的院子，王倩真的有先見之明啊，不想生孩子就對了。

如果生了，這的是個麻煩和負擔。

我和於有江三年，沒懷孕，才會有我今天的逍遙自在。

錢米子有孩子了，變成順從的水塘村女仆。

哦，對了，錢米子如今怎麽樣了，她會……？

水塘村拆遷了，拆掉的不只是房子和地，還有捆縛在水塘村幾代人的繩索，野蠻和殘忍，愚昧和順從。

如今好了，隨著水塘村的轟塌，這些東西將會瞬間破碎，那些捆在身上的，有形和無形的東西也都會不覆存在，灰飛煙滅。

面對著這錯亂離散又熟悉水塘村，今天有種恍惚的錯覺。

這裏就是個大磁鐵，那種無形又無處隱藏的磁力把所有人都席卷過去，任憑誰都掙脫不掉束縛在身上的力量，雖然你會不情願的接受這種力量，但你又不能否認的是，這種力量在拯救著這裏破敗和野蠻，有了這種力量，這裏才會有種殘忍的秩序，誰都逃不掉，同時，誰都不至於遭致這裏野蠻性格的徹底毀滅，勉強維持著生命的茍延殘喘。

如今不同了，這塊大磁鐵不見了，失去力量。

如此呢，這種殘忍的秩序也就被打怕，很快，這裏的人會亂起來的。

真的希望這就是我的錯覺，也希望這些都是真的。

幾年前就盼著這裏的毀滅，徹底的不覆存在。

錢米子是在這裏我唯一虧欠的人，多少年前的那些記憶永遠都深深烙在心上，野蠻又殘忍，錢米子被抓來給人當媳婦，她滿是求救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徘徊，可惜啊，那會兒我太小，還不太懂事，內心充滿恐懼和懼怕，也深深麻醉在水塘村的這種殘忍的秩序中，我愛莫能助，只能眼睜睜看著錢米子在鞭炮聲中走進那個她根部不知道是誰的洞房中，恩，不能稱之為是洞房，是地獄才對。

或許今天的錢米子不在認為那是地獄，因為錢米子有孩子了。

錢米子也在收拾東西，大包小包的亂七八糟，今天他們家也要搬走了。

錢米子的孩子有五六歲了，非常的懂事，他們知道我是誰，對我還算禮貌，總會打招呼的，錢米子的老公是個種地的，肯定是窮的，要不然也不至於買媳婦。

自從錢米子嫁進來之後，他家的生活就好許多了，這有何三亮相助的原因，也有他自己肯賣力氣的原因，他人不壞，憨厚，就是對我有點敵意，不喜歡我來，也不喜歡錢米子跟我有過分的往來，他知道我是不老實的人，肚子裏有壞水。

錢米子知道我來肯定是有事，就讓他老公公去買點吃的，其實是把他打發走。

他聽話，拎著籃子就出去了。

錢米子繼續收拾東西，很忙碌的樣子。

我們的關系始終很好，知道她骨子裏的性格，她心情糟糕的時候就會很忙碌，這樣才能讓她平靜，不至於失神。

我盤腿坐在她家的土炕上，看著她收拾東西，肚子裏有太多要說的，腦子一下子麻木了，不知道說什麽，就這樣看著。

是她先問的我，“從前不信因果循環的，如今信了，有時候我會想，我們兩個，是你欠我的，還是我欠你的。”

我瞬間來了神，直勾勾盯著他們家的墻壁和窗戶。

明明白了，好多事她還記得，哦，不是記得，是記恨著。

她被買的時候，我束手旁觀，我被沖喜的時候，她是幫兇。

呵呵，有點意思，說這是因果循環也對，蠻不錯的。

她問我：“你恨我才對。我沒資格恨你。”

不用的，誰都不用恨誰，否者我們也不會成為朋友，是這水塘村最能談心的朋友，我說：“當年的時候，如果我報警，你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不好，當媳婦，兩個孩子的媽。”

“怎麽說呢，你怎麽想，我不知道，但是，我會一輩子歉疚的。”

“你的心太敏感了，這樣也不好，你想想啊，這一輩子，跟誰過不是一個樣子，況且了，他這人也不錯，命運給你關上門，也會給你打開扇窗戶，不用太計較。”

“往後有什麽打算？”

“城裏找個工作，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水塘村的人多數沒什麽文化，說不出這樣的話。

錢米子不屬於這裏他，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是被買來的，又因為有了孩子當了母親，才會心甘情願淪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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