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人也聽到聲音出來，是於鳳，還有於有江。

說真的，見到於鳳在我內心發酵的內疚和自責要比見到於有江持久多，如果不是我當年的折騰和對於家的打擊，於鳳也不至於變成黃貴床上的獵物。

我不太敢面對面的看著她，正如夢姐說的那樣，我的心不夠狠，這是我的致命傷，夢姐努力的在我身上剔除這個絕癥，我不爭氣，始終治不好這個病。

於鳳的事，別人肯定不會知道，她也不會說。

我只能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沖她問個好，她笑了笑，大概是也聽到剛才我和於雲峰的話了，她也說：“謝謝你還惦記我哥，你，屋子坐會兒不？”

不想坐，卻一定要坐，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降低於雲峰的懷疑。

於有江有點木訥，不知所措的跟在我和於鳳身後，他擦幹凈個凳子讓我坐。

於有江木訥，說明他的病好多了，木訥是情感的正常流露，不似從前那樣死板機械。

於鳳客套的問：“城裏一定很累吧，你有點瘦了。”

恩，是瘦弱了，在於家的三年間，除了吃就是待著，沒什麽事幹，如今不同的，幹什麽都要自己操心，一切都是未知的，從頭開始勞心費力。

於大山剛才拎過幾個水果，是從城裏買的，他拿給我吃。

我拿著，剝開皮，有點吃不消，嘴還是從前的不安分，於是就說：“這個還是留著吧，當紀念了。”

於大山楞了，問：“為什麽？”

我說：“三年了，什麽時候享受過這種待遇，從前都是我拿給你的。”

他恍然大悟的，然後尷尬的笑著。

我沒有挖苦和刁難的意思，只是有種人生的感悟，關系變了，待遇也就不同，人和人，這就是群體和社會的生存哲學。

當然，他們禮貌對我的同時，也有心裏的陌生和隔膜。

這樣也不錯的，那麽久了，我不是一心想隔斷跟於家的關系，一心決裂跟這個水塘村的紐帶，如今這兩個夢想都要如願了，婚離了，拆遷之後，這個世界再無水塘村。

我的心情卻不是開心，突然間也沒有那麽多恨意和怨念了。

於有江突然冒出句，“水塘村真的要拆了，”

我說：“是啊，是要拆了，好多人都開心著呢。”

於有江說：“拿那麽多拆遷費，能不高興？”

我說：“你呢，也高興？”

於有江反問：“你呢，也會高興？”

這個反問好淩厲，一下子把我給問住了。

是啊，我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誰又能說清楚。

不離開水塘村，我永遠也追求不到那些想要的高不可攀，離開了，還是要懷念的，人就是在不同的取舍和不忍中漸漸強大起來，水塘村還在，大不了常常回來看看，若是沒了，那就什麽都沒了，包括兒時的記憶和玩耍，雖然這中間有太多的野蠻欺淩。

站了許久，始終一字沒開口的於雲峰總算也插了句，“有江這孩子越來越念舊了，他說不想走，說一輩子要留在這裏。”

於雲峰是擔心自己的兒子，他也明白，拆遷是整個村子的事，不是一兩個人態度能改變的，何三亮不開這個口，誰敢說半個不同意。

想起個事來，我問於鳳：“你和許豐的房子，還在你們手裏？”

事情是這樣的，一年前，於有江又要治病，又要還錢，於鳳和許豐曾經打算把自己的房子買給何慶的，後來又何三亮的幹預，何慶的如意算盤沒打成。

再之後，我就沒在參與於家的事，情況怎麽樣了，也就沒問。

我清楚個道理，獅子老虎是不會輕易放棄獵物的，何慶也不會輕易放掉齒間肥肉。

不等於鳳說，於雲峰就氣不過的喊起來，“別說了，唉，這事吃虧大了，當年拿何慶兩萬塊，何慶拿房子，等拆遷的，何慶一下子賺一大筆。”

“房子還是讓何慶拿去了？”

是於鳳在咳嗽聲，她看著於雲峰和於有江，說：“算了，這個事也不能怨別人，當年是我們家急需用錢，再說了，誰也不知道水塘村會拆遷的，那會兒，你兩萬塊賣別人，別人也不會買的，是人家何慶解了燃眉之急，不能因為今天拆遷了，就不念人家的好吧。”

於鳳說的不錯，理是這個理，當年水塘村的房子肯定不值兩萬塊，那會何慶出兩萬已經多給了。

那會兒是磚頭，今天是金磚。

問題就在這裏，事實上並不簡單的，這裏有個獲取信息的不完善和障礙，是有陰謀和算計的，何慶早就知道磚頭會變成金磚的，他花低價進，等著高價出，拿高額補償金，這對別人就太不公平。

這事外人不知道，於家人不知道，水塘村的人也不知道。

我知道，卻不好親口告訴他們，理由是，過早跟何三亮鬧翻，對我和董蔔，還有他的那個叫沈苧的女兒都不好。

我站起來要走了，得去找何三亮，算是對於鳳的補償和虧欠。

於有江有站起來，他明顯有許多話要說，也許是礙於人多，也許是畢竟離婚了，他也清楚我心裏怎麽想，也就沒說出來，只輕描淡寫的問：“這就走？”

不知道怎麽回答，索性不回答了，聳聳肩，就這麽簡單的辭別。

於鳳追我出來，在他們家門口的時候，她開口問：“你是不是有事？”

我好奇，“你怎麽知道？”

她說：“你不回來的，除非有事。”

我看眼他們家的窗戶，抓住她於鳳的說：“就想問問你們家，哦，是你和許豐的房子，是不是賣了，那是你們的東西，我會幫你要回來。”

她眼睛睜老大，“為什麽，你沒有理由幫我？我也知道董蔔要和何三亮的女兒結婚，你和何三亮也是親戚了。”

我笑了，是好笑，可笑，“我和於有江也結過婚，我們是親戚不，不是，永遠不是，從前我就跟你說過，這輩子我都不是你嫂子。我卻把你當成朋友，永遠的，這個水塘村，韓土生，錢米子，還有你，把我當人看，就這樣，沒有理由。”

她靜靜的站著，我放下她的手，掉頭去何三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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