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年偏偏說：“這次你高興了？”

狗屁，什麽事還不知道呢，就冒出這句來，我忍住情緒，聽他把話說完。

原來是件好事，稅務局的人事科研究決定，最終還是開除曾旭，目前這個局長也權衡利弊，接受這個建議，大筆一揮，真的把曾旭從稅務局給踢走了。

我竟然笑了，當著手機的聽筒笑，讓王年聽見了。

我笑可不是因為幸災樂禍，是真的好笑，人的運數真的是輪回的，當年是何三亮感謝曾旭的識大體，才把曾旭推薦到稅務局工總，曾旭卸磨殺驢，很快就把何三亮給踢開，揚言說，遲早要跟何三亮算總帳。

何三亮惱羞成怒，但是曾旭已經成氣候了，想把他從稅務局弄出去，已經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了。如今呢，曾旭真的被稅務局給踢走了，如果何三亮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麽感覺，開心還是自卑。

又如果，何三亮知道曾旭並不是被踢走的，是他自己想走的，又會是什麽感覺。

他何三亮把這份工作當作寶貝，人家曾旭根本就不瞧上眼。

我笑，王年生氣了，沖著就喊：“你這人有點良心不，曾旭有今天，不都是為了你，你可好，不替他承擔算了，還笑，真不是東西。”

他這樣詆毀，我卻開心起來，心平氣和的跟他說：“你王年真是個好奴才，你不用太心急，等著好了，等曾旭東山再起的，他肯定多給你啃幾塊骨頭。”

不給王年發洩的機會，直接把手機掛了，關機。

身邊的鄭芹聽了，大概會失望的。

沒辦法了，董雨淳就是這樣的人，這輩子休想改過來了。

本來想給何三亮掛過去，把這個好消息說給他聽，又想著跟著鄭芹過去，聽他說說他和夢姐的事，就打消這個念頭。

這些天鄭芹倒是蠻清閑的，沒什麽重病患者，整天坐在科室裏看書。

夢姐的手術不大，幾天下來也恢覆的差不多了。

我想知道鄭芹這些天有過去看夢姐沒，他不是夢姐的醫生，不來也是有理由的。

不過他們的關系畢竟不一般，他還是有義務去看看的吧，反正我是這樣想的。

直覺告訴我，他沒有去看夢姐，他沒時間看夢姐，卻有時間在背後偷偷監視我和別人爭吵，這人……

鄭芹也算不上是生氣，嘆幾口氣，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不說，那我問：“夢姐肯定是喜歡你？”

鄭芹竟然笑了，把頭搖得顫顫巍巍，他說：“一年沒見到你，挺好的，你又來了。”

廢話，不是你讓我來的，你記性有問題吧？

不對，鄭芹也不笨，他怎麽可能說錯話，他是話裏有話，“你是說，我又再胡鬧？”

一年前的時候他總會說：你這個人太胡鬧，自以為是。

那個時候我認同他的判斷，是自以為是，卻不是胡鬧，人和人的遭遇不同，他的出身好，工作好，身份好，他自然不懂胡鬧，我呢，如果不去胡鬧，就會變成錢米子，變成一輩子逆來順受的奴仆，不要這樣，就算死了也不要這樣。

他說：“曾旭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還有那個徐大彪，你長點記性不？”

記性是得長，他是說上次替我隱瞞的事，好吧，感謝他，我找出兩百塊錢，卷起來，雙手畢恭畢敬的送到他的胸前。

他知道的，我沒什麽錢，他又不缺錢，就是個玩笑，否則也不會拿兩百塊錢、

事邪氣，鄭芹拿著兩百塊，認真的看是否假幣，然後踹進自己的衣兜裏。還說：“這個錢就是我的了，吃點好的夠了。”

我閉著眼睛坐在他的桌子上，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無論是誰，都要為他幹過的事承擔不同程度的代價，他是在告誡我，火不要玩，玩不起的。

他的好意我領，他是個好人，好的讓人高處不勝寒。

魔鬼會欣賞好人的，卻不會跟好人成為朋友，不是同類人，呼吸著不同的空氣，吃著不同的養料，註定是不同的結果。

我欣賞鄭芹，卻更喜歡曾旭的手段，我的師傅是一類人，是曾旭，是黃貴，是夢姐。

有時候的我是沒羞沒臊的，尤其是當著鄭芹的面，“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鄭芹喝著的水差點咳出來，擦幹凈嘴，他想了許久，才說，“記得卓艾的事？”

記得，卓艾是曾旭的女朋友，也是妻子，結婚的第二年卓艾意外死亡，卓艾的死，黃嘩醫生是最大的嫌疑人。

鄭芹打開櫃子，取出那張照片，多少年了，他都深深珍藏著，不允許別人觸碰，這一年間我和鄭芹的相識，最大的進展是他允許我觸碰照片，允許我走進他和卓艾的空間。

他雙手捧著照片，靜靜的凝視著，我走過去，把照片拿起來，這是鄭芹和卓艾。

他說：“記得你說過，你和卓艾有點像。”

是的，的確是我說過，那還是第一次見到照片，照片是死的，我卻在照片上瞧出卓艾的神態和那目光中的堅毅，多多少少有著似曾相識的味道，如果是對著鏡子，真的覺得我們之間有某種聯系。

鄭芹說：“卓艾也一樣，也都太固執了，何必呢……”

鄭芹迷信的堅信，卓艾的死就是黃嘩暗害的，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逆他的迷信，也許他是真的，誰知道呢。

鄭芹，黃嘩，還有卓艾的關系很特殊。

最開始的時候，鄭芹和黃嘩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忘年交，兩人私交非常好，興趣相投，出身和背景都差不多，有著共同的愛好。

鄭芹和卓艾是在大學其間認識的，兩個人一見鐘情，後來在鄭芹的支持和鼓勵，卓艾也到國外求學，卓艾的教授就是他黃嘩醫生，那個時候黃嘩在國外某家醫學院任教。

黃嘩名聲大，專業過硬，可是這個人的品性操守有問題，總會借用自己在這個領域的名望和聲譽，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為自己謀私利。

這件事偏偏讓卓艾知道了，卓艾這個人也固執，偷偷調查黃嘩的事。

因為卓艾的調查，黃嘩不小心露出破綻，讓醫學院點名批評，還給了處分。

黃嘩礙於跟鄭芹的特殊關系，他選擇忍了，並沒有為難卓艾。

黃嘩去見鄭芹，把這件事說了，希望鄭芹能夠從中游說，別讓卓艾多管閑事。

那天黃嘩是喝酒去的，最後沖動，說了些過分的話，他警告鄭芹，說：如果卓艾繼續這樣不知好歹，這樣調查的話，小心她自己的安全。

畢竟是多年的朋友，忘年交，鄭芹也沒多想，事後他叮囑卓艾，這件事就別管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陰暗面，不差這一點半點。

卓艾天性執拗，認準的道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她堅持自己的善惡判斷，如果是別的領域裏，也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醫學不可以，這是治病救人的，怎麽容得敗類。

卓艾對醫學院對黃嘩教授的處理結果非常不滿意，分明是葫蘆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

卓艾沒停下，還是繼續調查黃嘩的種種陰暗行為。

事情終於鬧大了，醫學院雖然愛才，也器重黃嘩天賦的醫學造詣，種種證據面前只能忍痛割愛，把黃嘩教授開除了，並且是業內通報批評。

黃嘩所受的影響不止這些，他一心想在國外發展，他的名聲壞了，成了行業的反面教材，最後只能回國，並且屈居在一個小城市裏當醫生。

所以說，凡是知情的人都相信，黃嘩對卓艾是恨之入骨，也會找機會報覆卓艾。

黃嘩在離開醫學院的前一個月，畢竟還是教授，他以一種最灑脫的方式結束他們之間的師生關系，大家一起去旅游。

說來也奇怪了，黃嘩並沒有把卓艾排除在外，也就是說，卓艾也參與裏旅游。

他們去了西藏，說是要看世界上最純潔的雪。

雪是看見了，卓艾本來就有哮喘病，加上驟然的高原反應，哮喘病加重，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藥物，在廣袤的西藏高原，根本來不及送醫院治療，就這樣，卓艾因哮喘病驟然發作而喪命。

有人懷疑過，說這次旅游就是黃嘩的陰謀，就是想弄死卓艾。

警察有過周密的排除調查，黃嘩真的沒有半點殺人痕跡，最後只能宣判他無罪。

漸漸的，這件事在其他人視線中慢慢淡去，唯獨鄭芹不放棄自己的堅持，一口咬定黃嘩是兇手，是黃嘩害死的卓艾。

這也就是鄭芹和黃嘩的過節，外人有過議論，那只是大概的輪廓，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內容，是鄭芹親口說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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