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別人沒註意到，曾旭是低著頭的，偷偷的瞄向身後的親爸親媽，當他見到他們兩個搖尾乞憐的樣子，當他看見趙琦完全沒把他們兩個放在眼中，曾旭的目光中射出幾道頗為意味深長的寒冷，真的，這道目光把我給驚嚇到了。

曾旭不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可從小開始，曾旭就特別看中自己的形象和家中的尊嚴，他心中有個死結，是他的家裏給他的，要他光耀門楣，雖然長大了，雖然從那個村裏走出來，這個心結卻從沒有消失。

他允許別人欺負他的家人，卻不允許別人瞧不起他們。

曾旭閉著眼睛，把頭漸漸的轉過來，他當著很多人的面，似乎有意要惹惱我，他說：“今天最不應該叫來的人就是你，他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性格，你會鬧，會把訂婚給弄得一塌糊塗，不過，我還是讓趙斐雅把你請來了，知道為什麽？”

不等我回答，身後有人走過來，是趙琦，“是啊，為什麽，我倒是很希望聽聽你說。”

曾旭低著頭，微微笑，然後給趙琦深深鞠躬，“真的抱歉，事情之前都沒有跟您說。”

趙琦，“不礙事的，這會兒說也不晚，說！”

曾旭抿著嘴，在於有江跟前走走，又走到趙斐雅跟前，牽著她的手，“縱然過了今天，跟你訂了婚，我最放不下的人還是董芳。”

趙琦竟然沒打斷他，反而笑了。

曾旭繼續說：“凡事都有個因果，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董芳，今天……”

他看眼何三亮，何三亮也看見他了，順著他的眼神走過來，始終沒開口，只聽著曾旭說，“有件事，必須在今天說清楚，否者，今天這個婚就不能訂，首先呢，我曾經喜歡過董芳，也傷害過她，今天不求她能寬恕我什麽，可是，這個歉必須要有，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理解。”

說著，他最大程度的，差點把腰折斷，來個深深的鞠躬，就在我的跟前。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要我在這裏大鬧起來，這半個小時之後我的腦袋完全是暈暈沈沈的，一點思維都沒有了，完全弄不懂他想幹什麽，我就是呆如木雞的站著不動。

曾旭這樣幹，這不是訂婚啊，這是羞辱他自己呢。

如果是別的時候，趙琦不會在意的，若是在今天，他的女兒顏面放在哪裏。

趙琦呵護笑，搖頭走過來，“這麽說，你今天並不想訂婚了？”

曾旭急忙搖頭，與此同時還是用力捏著趙斐雅的手，“不，不是您說的這個樣子，這輩子我絕對不會在對不起第二個女人，趙斐雅將是我的妻子，今後一輩子的伴侶。”

趙琦搖頭，擺手，“別了別了，先不要說斐雅的事，你和斐雅的事另議，還是按照你的設想，按部就班好了，繼續說，說你和那個，董芳，還有於有江。”

今天的變幻太出人意料，周圍的人都在議論紛紛，這算什麽事，是訂婚，不對吧，沒見過這樣訂婚的，自己的屁股還沒擦幹凈，就跑這裏訂婚來了。

趙斐雅幾次看著我，這個丫頭也茫然了，而我呢又不知道要怎麽暗示她。

說良心話，如果他們的訂婚失敗，這是件天大的好事，對趙斐雅絕對是個解脫。

今天，曾旭真的是要把趙琦給得罪了？

匪夷所思，想不懂，他真要得罪趙琦，辦法不是有的是，幹嘛大費周章把何三亮和於有江弄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討好趙琦，那就跟扯淡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在女兒的訂婚儀式上說這番話，不把趙琦氣死就不錯了。

是啊，人畢竟不是上蒼的寵兒，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看破，否者也不會有那麽多悲劇和不可自拔的煎熬了。

如果不是在一年之後知道，而是今天就知道，原來趙琦的好日子到頭，趙琦當局長的時候幹過不少事，已經有人開始按照調查他，那我也就明白了，曾旭為什麽要說這番話，為什麽膽大得罪趙琦，為什麽苦心算計才把何三亮弄來，又為什麽放棄這麽好牌，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麽，也沒那麽多那麽，其實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如果的。

曾旭也如此，如果他早就知道，哪怕昨天就知道，他也不會弄這個訂婚儀式了，也不會在這裏將計就計，表演著有點乏味又別扭的感情戲了。

趙琦如果出事了，曾旭眼中的趙斐雅就是個不值錢的貨物，一文不值的。

可惜啊，這個時候的他們都還不知道，趙琦還以為自己有著駕馭曾旭的能力，他拿起哥酒杯，重重的摔在地面上，碎了，四周瞬間寧靜了。

趙琦呵斥曾旭，“既然如此……”他的手顫了幾下，然後用力要拽趙斐雅的手挽子，那意思是讓她也走算了，趙斐雅是個讓愛情沖昏頭腦的傻丫頭，她不走，還替曾旭說話，說曾旭沒有別的意思沒，就是想在今天把從前的事給個最終的交代。

趙琦真的憤怒了，胸口上下起伏，一個勁的搖頭嘆息，戳著曾旭的胳膊，“好啊，你交代，繼續在這裏交代。”

趙琦撒手就走，等他走了，大廳裏有陣陣的騷動，何三亮第一個走過來，問曾旭：“你，這是要幹什麽啊，怎麽？”何三亮是滿頭霧水的樣子，是啊，曾旭的計劃是連貫的，可是，這中間突然知道趙琦出事的消息，所以他的計劃就被打破了，不是按照和何三亮商量好的執行，何三亮當然看不懂。

何三亮在這裏是尷尬的，有人知道他當初被曾旭卸磨殺驢，今天又過來湊熱鬧，這個就已經很難為情了。

他對曾旭說：“如果沒別的事，何某人也很忙的。”

曾旭聳聳肩，他也淩亂了，還要不要繼續，要不要把戲演下去。

這個時候不得不說曾旭的不要臉和決定力，永遠不會把自己的路給堵死，記得當年他說過，狡兔三窟不夠的，要四五窟才好。

曾旭還能演，還能那麽感情充沛的渲染，有那麽一小會兒，他也是蒙著的，不知道要沖誰，沖誰說什麽，因此顯得生硬，冷冰冰的，他沖於有江說：“叫你大哥，小時候就這樣叫，我知道你喜歡董芳，從小就開始，那個時候你身體不好，走路都磕磕絆絆的，你不承認，也不敢對別人說。”

也不知道剛才於有江是被曾旭以什麽借口和理由叫來這裏的，這會聽曾旭如是說，他看向我，然後想想，點頭了，他補充幾句：“漂亮的姑娘好多人都都喜歡的，當年喜歡董芳的，除了你，還有別的人。”

曾旭：“你才是最幸運的人，讓你撿個大便宜，我成了最壞的壞蛋，最對不起董芳，其實你哪一樣都比不了我，除了運氣好之外，你承認不？”

於有江苦笑聲，也許是笑聲幅度過大，弄得他咳嗽幾下，平緩之後，他是搖頭的，“我是個病秧子，今後能不能好，都要看命了。”

“狗屁話，你自己都不自信，沒勇氣，你憑什麽給被人希望？”

曾旭的聲音很大，聽的周圍的人楞楞的。

曾旭意識到口氣太重了，才稍稍緩和會兒，這個時候趙斐雅也瞧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走過去，問他，“你……今天怎麽了？”

曾旭沒看她，只是搖頭，抱著肩膀，驟然，他抓住趙斐雅的手，怯怯的看著她的眼睛，不自信，也不敢太直接，躲躲閃閃的目光中，滿是覆雜的情緒，“你，其實，也許，我沒有那麽好，真的，我……”

他失控了，又急忙收斂過來，因為周圍地方人多，他是不允許自己失誤的，否則經營多年的努力會傾塌的。

他搖頭，沖趙斐雅說：“對不起，我是說，當年為什麽會那麽，自私，我，不允許自己再那樣了，對，絕對不允許，真的。”

然後他回頭看眼於有江，說：“你聽好了，自從你跟董芳結婚之後，我和他之間，幹幹凈凈的，不會傳言說的那樣，何三……可以……”

他要說，何三亮可以佐證，他的目光尋著去找何三亮，何三亮這個時候不知所蹤，在剛才的時候從這裏偷偷走開了。

曾旭沒太多的憤怒，只是搖下頭，繼續說：“回去吧，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們……”

然後，他說什麽都沒什麽用了，趙琦走開，其他人也都紛紛散去，他也就無關輕重，說什麽也沒人聽了。

可他不知道嘛，他是沒資格說這些的。

今天的趙琦還是趙琦，這是曾旭相中趙琦的原因。

曾旭詫異著，目光空洞盯著遠方，他肯定是在權衡，今天他是在賭註，贏了還是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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