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亮擺手，讓周圍的人都散開，他按住王海的胳膊，把王海推向三個人跟前，說：“他，王海，他和老媽相依為命，如果不是你們……”何三亮的聲音有點顫抖，如果不是真的太了解何三亮，還真以為他是個性情中人，他說，“你們三個人捫心自問，如果不是你們，他的老媽能走，能就這樣撒手人寰，告訴你們，你們擡頭看看……”

三個人竟然真的照辦了，擡頭仰望天空，除了有幾片雲朵之外，什麽也沒有，三人生氣又狼狽。

何三亮說：“舉頭三尺有神靈，你們就不內疚，不愧疚，一個墓碑一塊墓地，在這裏真的沒幾個錢，對你們來說，算不了多大事，也不要太好的，最差的就行，讓老人家有個入土為安的地，這個要求真的不過分，不想替自己的行為贖罪，我這個要求也是為你們自己，你們好好想想吧。”

三個人面面相覷，彼此看著，這個時候的表情不是剛才那樣囂張，有點緩和，可能是何三亮太會蠱惑人心，也可能是他們讓周圍拎著鐵鍬的人給嚇到了，也想給自己個臺階下來，免得挨打。

他們其中一人說：“這個事，我們不能做主，這樣，先打個電話問問。”

何三亮補充說：“問吧，給你們的人說清楚，如果你們接受這個要求，王海欠的錢，何三亮肯定替他還上，如果不，那就對不起了。”

也不知道這人聽清楚沒，他走遠點，避開別人，也不知道是打給誰的，聊了七八分鐘，聊完之後過來問何三亮，“你剛才說，如果不，那就對不起，是什麽意思？”

何三亮冷笑著，對著這些人，他的態度不會太柔軟，擺出針尖對麥芒的架勢，說：“何三亮是幹什麽的，想必你們也聽說過，我要辦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你們信不，不還你們錢，王海的房子和地，我一樣有辦法弄回來。”

“你這是威脅了？”

“不，是談判，不到那個地步誰都不想把事情弄得太決，水塘村這裏已經是最大讓步，何去何從，你們還是自己掂量掂量著。”

三個人聽後沒太多的憤怒，捏著鼻子掂量會兒，他們先是自己小聲嘀咕幾聲，然後才跟何三亮表態，說他們也是給人辦事的，最後的決定還得身後的人拿，得回去商量商量。

何三亮不為難他們，讓他們回去，給個時間限制，三天之內要答覆，理由是，王海的媽不能總是孤魂野鬼，急等著入土。

等他們都走了，何三亮輕松的出口氣，拿毛巾擦擦額頭上的汗，似乎是劫後餘生的蒼老和疲弱。

王海也許是上當了，剛才在三個人面前直起的腰桿，又軟了，撲通的，給何三亮跪下，抱著他的褲子脫，嚎啕大哭起來，差點喊他叫爹了。

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何三亮的效果都是響當當的，他呆如木雞的，抽出被王海抱著的腿，腳底面對準王海的肩膀，稍微用力的踹幾下，大概是自己有哭了，拿手抹抹眼睛，弄掉淚水。

他彎腰，拽起王海的頭，問他：“賭，賭，往後你還賭不？”

王海哭著搖頭，嘴裏什麽也說不出來，都是破音和哭聲。

何三亮對著他扇幾個巴掌，都不是很重的，就是裝裝樣子，還是能聽到手掌打在臉上的聲音，這會兒，王海肯定是感受到這幾個巴掌的溫暖了。

何三亮仰頭，長籲短嘆的，“跟你們說多少次了，十賭九輸，賭錢不是人幹的事，你們呢，聽嘛，多少次了，你們怎麽想的，別當我不知道，你們私下裏罵我，說我堵你們的生財路，屁，狗屁，賭錢就能賺錢，那誰都去賭了，還幹什麽活，還種什麽地，一個個，沒一個省心的，這下好了，鬧出這麽大事，哭，就知道哭，有個屁用，看往後你們還敢不敢，還聽不聽…何三亮的話了。”

這話是說給王海的，但其實是給大家聽的。

王海跪在地上，哭得跟個雨人，衣服都濕了，何三亮把他拽起來，推他走開，讓他回去睡個覺，洗個澡，弄得精神點。

王海走了，大家漸漸散去，何三亮提高嗓門，突然喊了句：“何慶的事正在接受調查，那個，目前來說，還沒有證據證明他是高利貸，也沒參與打砸王海家的事。”

村民都知道何慶沒參與，因為他是何三亮的兒子。

為了拍馬屁，有人要附和幾句，何三亮擺手叫停，其實他早就看見我了，目光始終沒往我身上看，這會也沒看，只是額外多補充一句：“董芳也沒參與，是沒有證據證明他參與了，大家，也別冤枉人，至於別的事，一樁是一樁，一件是一件，別憑著自己的喜好參合在一起，會冤枉人，好了，都散了，好自為之，自求多福。”

何三亮是個護犢子的爸，為了兒子何三亮，也算是煞費苦心，憑借他的手段和關系，一步步把他兒子解脫出來。

我的麻煩不會這麽輕易解脫，其實是二哥董歡的麻煩。

董歡欠的錢也是要還的，夢姐是不會開善門，她要的不是錢，她要的是我跟這個家徹底決裂，我要是不去管，董歡的腿真會廢掉的，夢姐的心是石頭風化來的。

親爸董輝總算是回水塘村了，他回來是找我的。

他去了於有江家， 是韓土生告訴我的，讓我快跑，才不跑呢，有什麽好怕的，於是也就趕去於有江加。

原來人還不少，大伯和大伯母都在，兩個人臉上露出得意的鬼笑，他們兩個是少見的默契，都是盤著腿坐在炕頭上，在我進來的瞬間，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撇著嘴，念叨著，“看著沒，活煞星來了，唉……”

最氣的是親爸董輝，他似乎忘記這裏在誰家了，把桌子上的水碗水杯都給摔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幸好身邊有老公公於雲峰，急忙拉住他，不然啊，他給我幾個耳光子都是輕的，弄不好會出腳。

於雲峰抱著他，讓他壓壓火氣，老婆婆也說：“就是啊，這個事還沒弄清楚，幹嘛那麽大火氣，況且那個王海也不是什麽好人，游手好閑，還專門盯著寡婦，他嘴裏冒出的話也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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