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親情有了，就別想拋棄掉。

真不希望有，有了，這才是最痛苦的，內心永遠也脫不掉內疚和割舍的痕跡。

於有江的眼睛還算不錯，見到我眼裏紅潤起來，急忙問，“你怎麽了，生氣了？”

我掙脫他的手，把被子給他蓋上，然後站起來問於雲峰他們，“要不要送到好點的醫院，或者把醫生叫來看看？”

於雲峰也拿不準主意，只是說：“昨天那個醫生說，沒什麽事。”

滾他個馬糞的，還那個醫生，那個醫生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這個時候自己是死是活還是個未知數，還指望他個屁。

老婆婆也沒主意，她擔心兒子，為了兒子不拍花錢，決定送於有江到附近的醫院看看。

於鳳就急忙把老公許豐叫過來，開車拉於有江去醫院。

於有江說沒事，不想去，最後是我三番五次的勸，他這才同意去的。

許豐的車不算大，裝不下太多人，最後是於雲峰和婆婆，陪著於有江在車裏，我沒上車，於有江非要讓我去，於是我和親爸親媽，坐錢米子老公的車過去的。

去的是城裏的大醫院，裝修的有模有樣，醫生好不好，那就沒人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醫院裏，嗅這濃濃刺鼻的消毒水味，我竟然想起那個叫鄭芹的醫生，聽人說他的醫術很好，人也不錯，要是讓他給於有江看看，那就好了。

哦，對了，我還欠著人家的診療費沒給呢。

最終給於有江看病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醫生，接下來就是我們前前後後的跑腿，這個也化驗，那個也化驗的，錢沒少花，人也沒少被他們教訓，最後的結果就是，於有江的身體非常差勁，哪哪都有點問題，目前最麻煩的是，一個是腿，一個腦袋。

他的腿需要手術，要不然會癱瘓的。

他的腦袋也不對勁，是嚴重的精神分裂，要趕緊控制，不然會出大事。

肯定是要住院了，錢是個問題。

我親爸親媽，他們的同情心又泛濫了，決定把拿五萬塊錢拿出來，說什麽這個時候也要幫人把。

不是說不想幫，就算按照親疏遠近的排隊，那最前邊也是大伯於大山才對，於大山在村子裏都是有錢的。

親爸親媽說：“都這個時候，就別計較這些。”

誰也沒說要計較，也沒說不給，不幫忙 ，我只是想，“曾旭那五萬，也在你們手裏，這樣吧，我親自去還給他。”

親爸親爸也許是太懂這個女兒的要幹什麽，他們不同意，說在卡裏，取不出來。

親爸親媽在城裏有許多事，事情到這步，離婚的事目前也不會有什麽結果，這就是城裏，他們也就不用回水塘村，直接回城裏的家。

他們讓我也回去，說無論心裏怎麽不滿意，有多少恨，家畢竟是家，爸媽也終究是爸媽。

道理懂，事也是這樣。只是我不能回去，也不會跟他們住。

理由是，人生的軌跡中，一個人在那些被安排好的流水線上的所作所為，一個人可以這樣做，也必須這樣做，但是她絕對不會認同這些，也不會承認，不會接受。

錢有了，於有江也入院開始治療，老公公和婆婆多少也放點心，於鳳也不在那麽恨我，只是她不明白，我這樣是為什麽？

她把我叫到沒人的地方，她很萎靡不振，人消瘦兩圈，似乎也跟她大哥於有江那樣，也認不清誰是誰了。

她念叨著說：“不懂，真的不懂你。你愛我大哥，又為什麽害他，你恨他，又為什麽幫他。”

“如果你，其實，你永遠不會懂。真的，也許只有那些跟我差不多，被賣，被恐嚇，被失去全部奄奄一息的人，才懂我為什麽要這樣，不瞞你說，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人啊，別計較個為什麽，太累，真的。”

於鳳一個勁搖頭，她真的不懂，永遠有不會懂的，真希望她永遠都不懂，永遠別有懂的機會，這個是煉獄的殘忍，會把人給毀掉。

於鳳說：“感謝你，心裏話。可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懂，其實恨，是最牢固的感情，不是嘛。”

於鳳聽不進去，因為我的這張嘴，把於家的那點醜事都給翻出來，讓於家在水塘村機會沒法立足，人人都戳他們脊梁骨，所以說，讓於鳳心裏原諒，原諒這個“罪魁禍首”，這怎麽可能呢。

於有江住院治療，之後的痊愈就要靠他自己，祈禱他有頑強的生命力，有個永不放棄的企圖心，哪怕這顆心是為了幹壞事，是為了報仇也行，他會讓人永遠不知疲倦，永遠不懂害怕，不懼死亡。

我得走了，去黃貴那裏。

黃貴壞的要死，不是好東西，可有一樣，這個人對人心和世道洞悉得太準，往往是簡單的一句就戳在你的內心。

正如他所說，我會過去的，為了別人，也是為了自己，都會過去的。

他把我析理得太精辟，在他跟前我就是張白紙。

也許因為他太深，我需要一個很深的老師，把我引向深不見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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