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基本沒什麽外人了，都是於家人，於鳳來到我跟前，笑得比哭還要嚇人，直到笑不出來，笑出眼淚，她才勉強讓自己站直腰桿，“不是東西，你是要把我們家給毀掉，告訴你，你別白日做夢，於鳳眼瞎了，看錯你。”

我說什麽她都不會聽，既然這樣，那就臭不要臉的說吧，“沒有恨過於有江，從來都沒有。”

於鳳聽不進去，沖著就喊，“滾，滾開這裏，你不配來這裏。”

大伯這會還沒消氣，坐在地上發抖，大伯母有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清閑，一個勁的說：這是幹啥啊，身體是自己的，身體才重要……

大伯盯著我，聲音不大，“狗雜種，你等著，不會放過你。”

老公公於雲峰就差多了，整個癱軟在地上不起來，彎著腰手裏劃拉什麽，是板凳，剛才人多，加上村支書何三亮也在，他們都不敢放肆，這會只有家裏人了，就又有恃無恐了，還是從前那樣。

老婆婆也有氣無力的，嘴裏念叨著，“這怎麽辦，怎麽辦啊，有江他什麽時候才能放出來，那裏他安全不，聽人說，那裏關著的都是死刑犯，會殺人的。”

老公公於雲峰還管什麽兒子不兒子了，拿腳踢婆婆幾下，憤恨的喊：“都什麽時候了，還那個敗家的玩意，怎麽辦，先問問咱們家怎麽在這個村子裏活下去吧，一個個不中用的東西。”

老公公伸手夠到凳子了，身體突然間好起來，皮球那樣在地面翻滾幾下子，然後站起來，不由分說的就砸過來。

幸好這麽多年早就熟悉他老人家的稟賦，不然今天會吃大虧，我先一步從這個房間跑出去，凳子砸碎窗戶玻璃，劈裏啪啦散落到院子裏。

今天鬧騰的可不輕，水塘村都是在議論於家和董家的事，聊的可歡了，當然了，還有何呆子結婚的事，聊那個叫王倩的漂亮小媳婦。

因為王倩的“親媽”也來了，都說，哪家好姑娘會嫁她個傻子，王倩肯定是不知道讓多少人給弄過了，爛貨，沒人要了，才送給何呆子當媳婦。

當然了，這些話都是我猜的，是聽不到的。

他們知道，何呆子牽扯到村支書的關系，所以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這要是讓村支書聽到，有他們好果子吃。

於家是回不去了，從今天開始，已經宣告我從於家的根莖徹底折斷。

本想到自己家裏老房子休息會兒，剛過去，見到裏面有人頭攢動，親爸親媽都在裏邊，還有幾個別的人，隔著門窗見不清。

於是就不想進去了，免得費唇舌解釋，順著村路往前走，不知不覺中走到何呆子家，婚禮已經結束，空餘刺鼻的鞭炮燃放過的味道，別說，真有點過年的感覺，於是我就坐在不遠的土樁子上，癡癡呆呆的看著。

王倩結婚了，還是嫁給何呆子。

什麽都是陰錯陽差的，什麽又都是命中註定的，什麽也都改變不了。

很晚很晚了，我沒回家，也沒有從水塘村離開，就坐在村頭看著落日的餘暉，小時候我就喜歡看這個，可只要回家晚點，就會挨罵。

不知道什麽時候，親媽已經站在身後了。

我剛要站起來，聽她說：“看著吧，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了。”

其實了解女兒的人就是自己親媽，這是天性，永遠不能改變。

這樣一來，看什麽的心情都沒了。

她知道我的內心，包括那些就連我自己都看不破的小心思，都讓她先一步洞悉了。

見我不安分的動動，如坐針氈的樣，她知道我難受，就坐過來，背靠著我，背靠背的坐著，這樣真的有點不得勁。

她沒有從前的嘆息，只是聊天那樣的說：“就像那片晚霞，你喜歡還是不喜歡能怎麽樣，還是有的，你毀不掉它們，也不能挽留它們。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這樣，就能真的毀掉於家？”

“於家是於家，晚霞是晚霞，這怎麽能比？”

“媽懂，是不能比，媽要說的是，就算於家真的毀掉了，你心裏會好受？”

好吧，別說了，又來了，又是這個折磨人的話題，我認輸，她願意說什麽就說去吧，聽著就好。

記不清是幾點回家的，跟著親媽回去的，老房子沒收拾，將就對付，他們還要回城裏的，這裏就是個臨時的客棧。

親爸知道的不多，見到我之後說的不多，就是數落幾聲，“你不是橫，這次怎麽了，受那麽大的委屈，說也不敢說一聲。”

不是不敢，是……

算了，當爸的就粗糙，怎麽會明白這些心裏的情感。

第二天的時候，親爸說，這個婚必須離，這個屈辱誰也受不了，他會去找村支書，看看要怎麽弄好。

親媽問我，“你確定，就這樣離了？”

親爸當時就不高興了，推搡著說：“你這人怎麽弄的，都這樣了，還有什麽好過的，於家這是騎在咱們頭上拉屎，忍不了，離，必須離。”

他們爭執會兒，然後問我的意思，要不要今天就到城裏，到於家把東西簡單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拿走，也算是個示威。

聽著他們的爭論，真的很心酸，他們也就是我的血緣親人，要不然，其實他們真的不比於家好到哪裏去。

一個是三年前出賣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是三年之後出賣自己的兒媳婦。

彼此彼此，一丘之貉罷了，誰也不比誰好哪裏去。

離不離婚的還有什麽意義呢，再怎麽樣也回不到從前了，在我董雨淳身上掛著的“頭銜”，要麽是於有江的媳婦，要麽是於有江的前媳婦，這個能解開放掉？

不想參與他們的爭執，愛怎麽決定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至於我，很茫然。

大概是爭執累了，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我沒走遠，就在這個老房子周圍走走看看，有人見到我，會打個招呼。

不速之客總算還是來了，是何慶，村支書何三亮的兒子。

何慶能過來，還真的讓我非常意外。

何慶常年居住在城裏，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樣，比城裏人還要城裏人，西裝革履的，走路說起話來都是文質彬彬的，其實是個衣冠禽獸，什麽壞事都幹。

印象最深的是，三年之前他把於有江家裏花錢買的越南小媳婦給玩了，一年之後，又把那個小媳婦給甩了。

何慶對這水塘村沒什麽感情，我們之間就更不熟絡了，因此說，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什麽好心。

何慶問我忙不忙，如果不忙，方便的話就選個彼此都認同的地方，有點事情要詳細聊聊。

這裏就行，也沒什麽人，聊什麽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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