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亮的媳婦一語不發，安靜開著車。

親爸可能是半討好何三亮，才順口問的，“何慶呢，今天不過去慶賀？”

大概這個討好不太順，何三亮沒怎麽言語，推開車窗，凝視著外邊。

聽人說何三亮有個嗜好，煩心的時候就仰頭盯著城市裏的高樓大廈，看樣子何三亮真的有點心事，他把頭往後縮點，“這個臭小子，長大翅膀硬了，不聽話，也不知道去拿了，讓他過來，他不來，沒辦法。不來就不來吧，到時候多給包個紅包就行。”

也對啊，何慶這小子是不會來的，他們家自己都清楚，何慶和何呆子弄不好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還真有點尷尬。

車子開的很開，很快就到水塘村了。

親爸剛才討好不夠成功，這會兒又冒出幾句，“咱們村子要越來越好了，看啊，這有建工廠的了，還有修路的。”

何三亮點頭笑，沒說什麽，何三亮的媳婦也總算說點什麽了，“這個破地方，鳥都不拉屎，要想賺錢富裕，還得走出去，這裏會憋死的。”

到水塘村，這還不到中午，何三亮和媳婦要回家看看。

我就問那個叫親爸親媽的人，“要不，你們也回家看看，好多年不回來了，還找得到吧，要不然我引領你們過去？”

這個時候村支書已經開車走了，親爸的臉瞬間拉下來，“別給臉上鼻子，臭不要臉的，剛才不是村支書在，非扇你幾個大耳光子。”

親媽把他拉住了，她竟然讓我給親爸道歉，呸，“道歉不是不可以，鄭重其事的道歉，要在人多的時候才行，要不然這樣吧，等會何呆子婚禮的時候，我站到前邊給他老人家道歉，怎麽樣，這個點子好，也讓大家都知道知道，親爸是怎麽把親女兒送給別人沖喜的。”

“小兔崽子，今天打死你。”

也不搭理他們了，掉頭就走。

聽到親爸在身後吼：“什麽東西，哪有這個態度的。她自己惹的事還少了？”

當媽的當爸的就是有區別，親媽讓女兒三番五次拿語言冷嘲熱諷，不也沒打沒罵，沖充其量掉幾滴眼淚，裝裝樣子唄。

當爸的就知道恬不知恥，動不動就拿架子，有本事跟何三亮叫囂去，那女兒佩服你，給你磕頭，管你叫聲老爺爺。

親爸沒追過來，親媽追過來了，拉著我的衣服用力拽拽，“你別總這個樣子，人要好好過日子，就要安分些，你這樣鬧騰下去，吃虧的不還是你自己。”

“誰鬧騰了，婚禮過些時候才開始，人少，等人多了，肯定會過去，你也知道，於家三年我都沒出來走走，村子什麽樣子都忘記，逛逛。”

她嘆口氣，她是要說點什麽的，就坐在塊石頭上，仰著頭把我也給拽著坐下了，他說：“曾旭拿了五萬塊錢，這事你知道吧？”

知道，聽曾旭說了，曾旭想拿五萬塊贖罪，他這是做白日夢。

她又說：“你爸嘴上不說，其實他也是愛你的，跟你爸和你大哥商量過，咱們家也出五萬塊錢，這就十萬了……”

不等她說完，我是叫出來的，“啊……”

親媽看著，以為二逼女兒瘋掉了，“你這是幹嘛，怎麽？”

看著剛才走過來的那條路，真希望親爸這個時候也走過來，那就好了，可以把他們兩個一起好好罵罵。

為什麽要罵他們，如果能說清楚的話，那我就不是農村女兒董雨淳了，反正心裏特別憋得慌，“於家欠錢，關你們個屁事？”

親媽的亮色當時就變了，弄得義正詞嚴的樣子，“你這孩子真心肝肺，於家畢竟是親家，於有江是你的老公，他們家出事了，你怎麽能袖手旁觀？”

滾犢子吧，我怎麽就那麽厭惡這幾句話呢。

“爸也同意了？”

“恩，你爸這個人嘴上不說，心裏熱乎，他始終惦記著你。”

“那這是十萬塊呢，真多。”

“是多，沒辦法，再多也得拿。”

“恩，十萬塊呢，這於家拿這十萬塊，得買多少個媳婦啊！”

親媽倏地站起來，那樣子要發怒，我急忙笑著認錯，使勁揉揉她的後背。

她說這就要去何壯的婚禮，那邊忙，看看幫點什麽忙，她讓我也這就跟著過去。

當年遭遇過什麽，種種厄運和脅迫，莫非他們把這些都給忘記了。

今天就這樣順從，把自己女兒拿去沖喜，把這些屈辱變成可以接受的奴性，還有就是，於家的事跟你們有個屁關系，多管閑事。

曾旭是不要臉的臭流氓，你們也跟臭流氓同流合汙。

今天既然來了，去肯定是會去的，不過得過會兒的，這會兒人少，見面免不了聊這聊那兒的，不是怕，是厭煩，吃不消。

村子有婚慶喜事，大家也都跟著忙活，沾點喜氣，沒人會去想別的，什麽買的媳婦會不會太妥當啊。我沒早早到何呆子家，順著路，走到自己家的老房子，這裏荒棄三年，只是之前和親媽回來趟。

有個熟悉的影子，是梁九。他在院落中，坐在房門前的大石頭上，呆呆的看著。

我開走幾步，從後背使勁拍他，他倏地站起來，回頭看。

果然是梁九，他今天穿的也還不錯，多半是過來慶賀的，其實我們都是同齡範的人，從小玩到大的人。大了，才會離心離德，都覆雜起來了。

我問他：“你一人來的，曾旭呢，你們從前總在一起的。”

他說：“你都說了，是從前。我想問你，三年前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這些事情不想親口說，還是讓曾旭告訴他吧，曾旭狡猾虛偽，他愛怎麽自圓其說就讓他說，梁九很天真的，還是別讓他知道太多人性的罪惡了。

“曾旭沒告訴你嘛，他知道的最多，你問他好了。”

“問了，我不信他說的，我就信你的，你告訴我，當年的事肯定恨覆雜，要不然你也不會突然失蹤，你們家為什麽走了，你開告訴我。”

恩，猜的不錯，曾旭肯定對他說了套別致又險象環生的解釋，算了，這就是我所認識的曾旭的最真實的面孔，還有什麽好說的。

如往常那樣，我狠狠拍他的後背，“哪那麽多廢話，你是去何呆子婚禮的吧，走，一起過去好了。”

梁九個子小，身材瘦，大概是釀酒的不需要太高，梁九他爸個子也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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