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願意如此。”季誅垂睫, 清澈的嗓音道。

血霧中的季誅瞥他一眼，冷冷道：“你還不想回青龍州？”

“我早已與青龍州斷絕瓜葛，更不能把師妹帶進青龍州。”季誅白皙修長的手指收緊, 攥緊燭龍劍。

話音落下後, 少年清雋臉龐上的情緒冷沈, 他眉頭微皺，清泠泠眸子緊盯面前血霧中的季誅, 手指繼續攥緊燭龍劍, 根根指骨泛起白色。

時間靜靜流淌, 微風依然吹動著他身後孱弱的棗樹苗，季誅額頭上滲出冷汗，一滴滴, 渾圓的汗珠順著淩厲瘦削的下頜滑落。

血霧中的季誅皺起眉，血霧中季誅的腳邊衣擺與燭龍劍連接，隨著血霧中季誅的皺眉，燭龍劍裏竄出的霧氣發出扭曲的晃動。

燭龍劍剔透雪白的劍身上, 赤色蜘蛛網般的紋路蜿蜒，時而範圍更大，時而範圍縮小, 像是有無聲的爭鬥在悄悄進行著。

半晌後，燭龍劍雪白劍身上的血色紋路褪下。

血霧與血霧中的季誅驟然消失。

季誅握著燭龍劍的手指哆嗦，他的腰背低下, 一下子踉蹌跌在地面, 大口喘著氣，像是經歷了一場激烈的爭奪。

過了一會兒功夫, 季誅將燭龍劍收好掛在窄細的腰畔, 他白皙的手指翻動, 迅速戴好發上的玉玦環佩，瞥向白芝兮的洞府，看了一會兒。

是他與大師兄的請求太過難為師妹了，所以師妹才會直接離開麽？

季誅垂睫，指尖靈力浮動，寄出了一道靈力通訊：

【師妹，你去哪裏了？】

季誅等了一會兒。

沒等到回音。

他沈默不語，繼續發出靈力通訊。

【師妹，我還在等你。】

【師妹，其實……道侶之事並不急。】

然而......

不管發出多少道靈力通訊，都沒有任何回音。

季誅不由自主握了握腰側燭龍劍的劍鞘，他掀起白皙眼皮，清澈的眸子安靜地映出白芝兮的洞府。

季誅抿了下唇，衣擺翻動，他轉身，就在這時，一道呼喚的聲音響起：“季誅師兄！季誅師兄！”

穿著普通弟子服飾的人匆匆禦劍落到季誅面前：“季誅師兄，可算找到你了！”

季誅微頓，眸色斂了斂，下意識溫良道：“何事？”

“季誅師兄，宗主尋你！”

宗主便是縹緲真人。

“宗主要你趕緊去見他。”傳話弟子看來是急匆匆找過來的，一邊喘氣一邊說。

季誅眸色微動，瞥了眼蕉鹿山峰的方向，對傳話弟子說：“莫急，我這就去見師尊。”

“太好了太好了。”傳話弟子松口氣，“幸而季誅師兄一直都是這麽靠譜，肯定會見師尊。”

傳話弟子的無心之話讓季誅的脊背僵了一下。

“其他親傳弟子不在麽？”季誅抿唇。

傳話弟子沒想到季誅會多問話，他楞了楞，才慚愧說：“找不到……見不到。”

聞言，季誅白皙的手指搭在燭龍劍上，不由自主地摩挲了幾下。

大師兄直接去尋師妹了。

二師兄的蕉鹿山峰有了奇怪的動靜，卻不見二師兄。

四師弟不知去何處。

五師弟冷漠，一般不與外人接觸。

六師弟也是神出鬼沒。

季誅回頭，看了眼白芝兮的洞府。

他現在……應當尋師妹。

季誅的腳步頓了頓，“此次事情很要緊麽？”

傳話弟子茫然地看一眼季誅，以往季誅師兄沒有如此多的問題，聽到宗主的傳話就會過去。

“這我不太清楚。”傳話弟子摸摸腦袋，“應當是有要緊的事情。”

季誅這才想起，這弟子也不會知道太多。

“好，我知道了。”季誅垂睫。

季誅與傳話弟子正要離開，一道清冷低沈的嗓音響起，“三師兄。”

季誅眼睫動了動，擡睫看過去，語氣微微驚訝，“五師弟。”

慕妄清不緊不慢走來，雪色道袍清冷，他黑色的發從肩頭垂落，淡淡瞥了一眼季誅和傳話弟子，“你們為何在此處？”

季誅眼睫翕動，看著慕妄清，眸中劃過一抹幽思。

這裏是師妹的洞府，五師弟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慕師兄，宗主要召見親傳弟子。”傳話弟子趕忙說。

季誅神情微動，溫良道：“我與師妹都要去見師尊。”

慕妄清低了低眼睫。

“五師弟來這裏……”季誅瞥向慕妄清，“要見師妹麽？”

慕妄清看了一眼季誅，眸色稍深，不緊不慢說：“對，我與師妹有要事處理。”

季誅瞇了瞇眼，“什麽要事？”

慕妄清不冷不淡，“這是我與師妹的私事。”

季誅眸色沈下，五師弟修無情道一般不會與人有所瓜葛，更不會與旁人之間有私事要處理。所以五師弟如此說，那說明師妹與他的關系非同尋常。

傳話弟子莫名覺得氣氛很緊張，他大氣不敢喘，弱弱提醒：“季誅師兄，慕師兄……小師姐好像不在洞府。”

慕妄清瞥了眼白芝兮的洞府。

季誅抿了抿唇瓣，對慕妄清說：“我沒有尋到師妹，師妹不在此處，五師弟，先去見師尊吧。”

“尋不到？”慕妄清卻捕捉到怪異的地方。

三師兄的修為擺在那裏，在逐玉宗尋一個人而已，應當很輕松。

而且......

師妹與三師兄的關系應當不一般。

慕妄清腦海裏浮現曾經看到季誅抱起白芝兮的畫面。

慕妄清瞇了瞇眼，清冷瞳眸裏的眸光微微覆雜。

聽到慕妄清的問題，季誅微頓，接著，一邊悄然觀察著慕妄清的神情一邊慢慢說：“師妹不在逐玉宗。”

慕妄清袖中手指攥緊，他清冷的眸子如不見波瀾的寒潭，淡聲：“原來如此。”

慕妄清的神情淡然冷漠，似乎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產生什麽心理波動。

季誅若有所思。

“季誅師兄，慕師兄？”傳話弟子再次弱弱出聲。

“……”

傳話弟子找到親傳弟子傳完話後就離開了，季誅與慕妄清前往宸明殿見縹緲真人。

慕妄清神情淡漠，冷淡地問季誅：“三師兄，你可知師妹為何不在逐玉宗？”

季誅的唇瓣開合，頓了一瞬，不緊不慢說：“我不知曉具體緣由，大師兄已經去尋師妹了。”

“既然如此，不必擔心。”慕妄清淡淡說。

季誅掀起眼睫，瞥向慕妄清。

慕妄清的白色道袍如清冷霜雪，面容冷靜。

季誅突然說：“你與師妹的私事……”

“怎麽了？”

“要緊麽？”季誅看著慕妄清。

慕妄清淡聲：“不要緊。”

五師弟修無情道，與普通人相比少了七情六欲。

尋不到師妹對五師弟而言也許並非什麽值得緊張的事情。

季誅搭在燭龍劍上的手指微微松開。

季誅不再問慕妄清關於他為何到白芝兮洞府的事情。

慕妄清慢慢松開袖中的手指，他的手心被手指掐破，浮現血色痕跡。

“師尊召見親傳弟子，應是因為蕉鹿山峰的動靜。”慕妄清慢條斯理說。

季誅點點頭，清雋眉目微沈，“蕉鹿山峰先是古怪消失，接著從蕉鹿山峰傳來了魔氣的氣息。”

“那魔氣的氣息有幾分熟悉。”慕妄清沈聲。

“此前我與大師兄、四師兄和師妹一同收覆生死相依引魂幡，魔氣與此時的魔氣一般無二。”

慕妄清的話音落下，季誅沈默片刻。

慕妄清的神色也變得凝重。

魔氣一般無二，這背後代表生死相依引魂幡在逐玉宗出現了。

可是……生死相依引魂幡已被收覆鎖起來，照理說不可能再度現世，更不可能在仙門明目張膽地現世。

季誅與慕妄清還沒有進入宸明殿，就看到縹緲真人站在宸明殿的天梯下方。

“師尊。”季誅對縹緲真人行禮，不卑不亢。

“師尊。”慕妄清淡聲，行了一禮。

縹緲真人戴著面具的臉龐轉向二人。

他的語氣覆雜，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想到會來兩人，我還以為只會來一個。”

縹緲真人本以為只有季誅會來。

季誅：“……嗯。”

“師尊，你尋親傳弟子，是為了生死相依引魂幡的事情？”慕妄清出聲。

縹緲真人點點頭，語氣變了，“此事不簡單，生死相依引魂幡還關在我的法寶中。”

“那為何會有生死相依引魂幡的魔氣？是魔修的障眼法？”季誅皺眉，他的心神忽然像被一只手掐住，蕉鹿山峰消失、生死相依引魂幡的魔氣出現、發現師妹的氣息消失……都是在同一天，難道師妹是被魔修抓走了？

然而......

“不是魔修的障眼法。”縹緲真人嗓音沈下。

“使用生死相依引魂幡的人沒有用魔氣攻擊修士。”縹緲真人緩慢說，他銀色的發絲發出冷冷光華，“但是法寶中收覆的生死相依引魂幡是假的。”

“逐玉宗出現了叛徒。”

聞言，慕妄清眉頭緊鎖，“叛徒？怎會有叛徒。”

季誅眼睫顫了顫，看向縹緲真人，語氣莫測，“師尊為何如此篤定是叛徒？也許是魔修調換了法器。”

縹緲真人道：“若是魔修，取了生死相依引魂幡後必會攻擊逐玉宗的修士，攪亂世間。”

“只有叛徒，才會小心翼翼。”

季誅抿抿唇，覺得縹緲真人的話似乎聽上去有些絕對。

“那生死相依引魂幡是由我與大師兄、四師兄和師妹親自收覆，途中並未經過他人之手，不可能有叛徒。”慕妄清皺眉說。

縹緲真人嗓音低沈，道：“若是叛徒就在你們之中呢？”

季誅瞇了瞇眼睛。

慕妄清驟然看向縹緲真人。

縹緲真人臉上的面具透著冷淡幽光，慕妄清忽然感到不適地皺著眉，即便縹緲真人臉上有著面具作為遮擋，但是慕妄清隱約感覺到有一股冷淡的視線透過面具傳過來。

縹緲真人這位師尊以往是何模樣何態度？

慕妄清低了下眼睫，眉梢緊鎖。

縹緲真人對大家而言更像是名義上的師尊，大家與他都不是十分親近，只是縹緲真人尋常對弟子是和善的，鮮少有用這般冷漠懷疑的語氣。

不過……也不能否認縹緲真人可能是因為出現叛徒這一可能而變得心情凝重。

季誅溫良出聲：“師尊，也許不是叛徒，可能是魔修故意挑撥離間。”

“也許當初魔修手中的生死相依引魂幡便是假的。”

縹緲真人沈默了一下，接著語氣莫測說：“是否是因為魔修的挑撥離間，這樣的事需要你追蹤了生死相依引魂幡的下落才能知曉。”

季誅攥緊燭龍劍的劍柄。

縹緲真人此次找他原來是要讓他去尋生死相依引魂幡。

但......縹緲真人似乎篤定了叛徒的存在。

是否有叛徒，尋到了生死相依引魂幡才能知曉，季誅並不願提前猜忌同門。

季誅對縹緲真人行了一禮，“弟子知曉。”

接著，不再多說，站在一旁像是標準的背景板。

“師尊，弟子覺得三師兄說的有道理。”慕妄清出聲，他的話語一向不多，但此刻卻慢條斯理長篇說著，“也許我們從魔修手中拿到的便是假的生死相依引魂幡，接著魔修等待時機……”

“之前收覆生死相依引魂幡的人可在逐玉宗？”縹緲真人忽然打斷慕妄清的話問。

“除了我，都不在。”慕妄清眸色微變，低下頭，淡淡道。

“為何不在？”縹緲真人問。

慕妄清覺得縹緲真人的語氣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他看了一眼縹緲真人，見到縹緲真人的臉龐被面具遮擋，慕妄清心中莫名有種揮散不去的怪異感。

“大師兄去尋師妹了。”季誅突然出聲。

“為何？”縹緲真人繼續追問。

季誅眼睫動了動，勾人的清澈眸子裏一瞬浮現隱秘的碎光，清澈的嗓音緩緩說：“師尊，我與大師兄都在追求師妹，大師兄和師妹是為了私事才離開了逐玉宗。”

季誅的這段話落下，空氣沈默了半晌。

慕妄清眸色不著痕跡變動。

縹緲真人身形僵硬，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反應過來後語氣驚訝，“竟如此？”

慕妄清餘光瞥了眼季誅，袖中手指攥緊。

接著，慕妄清趁著縹緲真人遲疑的時候出聲。

“師尊，如此看來，大師兄與師妹與此事並無關系。”

“四師兄神出鬼沒，不在宗門是常態。”慕妄清淡淡道，“而且四師兄不喜歡妖魔，不可能是叛徒。”

“蕉鹿山峰消失，生死相依引魂幡的氣息最初是在蕉鹿山峰的方向出現。”慕妄清思考著，冷靜說，“二師兄的蕉鹿山峰靈力充裕，對魔修而言是值得垂涎的地方，也許是魔修用生死相依引魂幡搶走了蕉鹿山峰。”

“不可能。”縹緲真人卻道。

“蕉鹿山峰不能被外人帶走。”縹緲真人語氣篤定。

季誅垂睫微思，蕉鹿山峰的主人是二師兄，按照縹緲真人所說，那蕉鹿山峰的消失是因為二師兄自己帶走了蕉鹿山峰……二師兄這是何意，想離開逐玉宗麽？

慕妄清抿了下唇瓣，“但生死相依引魂幡的氣息出現在蕉鹿山峰，兩件事有所瓜葛。”

縹緲真人道：“倘若擁有真正生死相依引魂幡的人與帶走蕉鹿山峰的人是同一人呢？”

縹緲真人的這句話落下後，慕妄清的臉色沈下，如寒霜一般。

季誅皺眉，擡起臉說：“師尊怎會如此猜忌徒弟。”

縹緲真人擡手，按了下面具，沈默一會兒，說：“為師心急則亂……總而言之，你們去追生死相依引魂幡。”

縹緲真人身體似乎有些不舒服，很快讓慕妄清與季誅離開。

“……”

“師尊他以往是這般態度嗎？”慕妄清皺眉，詢問季誅。

縹緲真人座下的眾弟子中，季誅還算是常常見縹緲真人的徒弟。

“並不是。”季誅抿緊唇線，“師尊的態度有些奇怪。”

“這些日子魔域的勢力越來越猖狂，師尊一直與其他仙門聯合抵禦魔修，然而魔修狡詐，常常會用許多奸詐的陰謀造成仙門反目的悲劇。”

季誅皺眉想著自己這些日子零零散散執行的任務。

“師尊身上似乎有些戾氣，也許是被魔修的事情影響了。”

“不管如何，先找尋生死相依引魂幡。”慕妄清擡起清冷眸子，淡聲。

慕妄清一向冷情，他迅速在心中權衡了利弊。

若縹緲真人只是性情態度改變，那並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情。

慕妄清心中淡淡想。

是否有叛徒，尋到生死相依引魂幡後自會知曉。

季誅點了下頭。

“五師弟，我們先去蕉鹿山峰追尋生死相依引魂幡的氣息。”季誅對慕妄清說。

季誅心中思考一番，也決定先尋找生死相依引魂幡。

不過……

季誅思考的更多在於師妹氣息消失、蕉鹿山峰消失、生死相依引魂幡出現這幾件事的詭異重合。

也許……追蹤生死相依引魂幡會讓他知曉師妹去了何處。

季誅心底暗暗想。

“……”

季誅與慕妄清很快到達蕉鹿山峰，不過此時此刻，茂密靈韻的山林依然消失，留下空蕩蕩的平地。

季誅與慕妄清皆是不多說話的性格，都沈默地結了追蹤氣息的術法，啟動法陣，追尋生死相依引魂幡氣息前往的方向。

等待術法發揮效果需要一定時間，等待的時間裏，季誅指尖凝聚靈力，點在空氣裏，繼續向白芝兮傳了一道靈力通訊。

“三師兄，你在做什麽？”慕妄清忽然出聲。

季誅指尖微頓，接著，又傳了一道靈力通訊。

“我在與師妹傳通訊。”季誅坦然說。

方才在縹緲真人面前，為了不讓縹緲真人繼續懷疑下去，季誅點明了江緋玉和他與白芝兮之間的事情。

慕妄清看了眼季誅殘留著靈力氣息的指尖，他垂睫，握緊手中白色玉簡，淡聲說：“嗯，很巧，我也在與師妹傳通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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