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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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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慌慌張張的, 氣喘籲籲,手指著絕味點心鋪。許意遲順勢看過去,那裏已圍了不少人, 指指點點的,議論紛紛,像在說什麽。

“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她問。

小雲:“有人來鬧事!”

“我是這家掌櫃的爹, 我還不能來說句話了?眾位來給我評評理,我那個死婆娘生不出兒子, 我沒打她罵她嫌棄她,結果她倒好,帶著我兩個閨女跑了!要不是我今兒在街上看到我大閨女,我做夢也想不到她們還在城裏呢!

你們看看,這家生意夠好了吧?我那婆娘也不知施了什麽迷魂術, 讓我大閨女拋頭露面做生意,她以後還怎麽嫁人?說的人家該又如何嫌棄她, 你們說是不是?

還有你們看看,我那閨女穿的, 我穿的,我那不要臉的婆娘是不是背著我把閨女給賣了,要不然她們幾個女人家哪能輪到這種好事啊!”

二丫這時低低開口:“我剛剛看到他了。”

這個“他”,應該說的就是此時在店裏唾沫橫飛, 占據道德制高點的她爹。

許意遲沒多問過雲嬸的事兒,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想對人言說的創傷。

她聽花娘子說過一些,根本不像這個人剛面對眾人冠冕堂皇說的那樣。他嫌棄大丫二丫是丫頭, 好幾次想把二丫扔了賣了, 也想讓大丫去換親, 沒有絲毫心疼女兒的心思。

確切說,在他心裏,女兒根本不算人吧?

“大丫呢?她也哪裏?”許意遲問。

小雲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卻下意識向著和她們相處了好一段時間的大丫,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大丫姐在邊上,被那個人拽著,掙脫不了。我看情況不對,趕緊過來跟您說。”

許意遲不悅皺眉:“店裏的其他人呢?就那麽看著沒搭把手?”

小雲說起這個也來氣:“他們就在邊兒上站著,就揣著手,也不管大丫姐。”

小雲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問:“遲娘,我們該怎麽辦啊?”

她們是三個小丫頭,好像也不頂事兒。

“你放開我女兒!”

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暴呵。

這道聲音很熟悉,是雲嬸。

“好你個臭婆娘,老子不找過來,你不出現是吧?”

雲嬸咬牙切齒:“你別在這兒胡鬧,這是東家的店。有什麽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那男人想要拿捏住雲嬸,耍無賴:“你說換地方就換地方?萬一你又找地方藏起來呢?我偏要當著大家的面評評理!”

他嚷嚷得聲音很大,唯恐天下不亂,唯恐路人聽不見他的“冤屈”。

是以,許意遲她們三人坐在停在路邊的馬車裏,將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二丫氣得攥緊拳頭,發狠似的想要沖出去,像個被激怒的小獸。

許意遲和小雲攔住她,前者道:“二丫你等等,想想他說的話,你沖出去了,是不是正中他下懷?他本來找不到你,你剛好出現,是不是剛剛好?”

二丫抿著嘴,睜著眼睛看著他,大大的眼睛不自覺中噙滿淚水:“遲姐姐,那你說怎麽辦?我娘她是為了我和大姐好啊,他胡說,不是他說的那樣!”

許意遲拍拍她的後背,一手攬著她的肩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小聲安撫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們才不要莽莽撞撞地沖出去。沖動啊,只能一時快意,是解決不了問題了。”

二丫趴在她懷中抽抽嗒嗒,許意遲道:“你安生坐在馬車裏,等我們回來。”

轉頭對小雲道,“走,我們下車去看看。”

下車的功夫,店裏的爭執還在繼續。雲嬸大抵是被逼急了,許意遲認識她那麽久,從未見過她像此刻這般聲音急迫、語氣犀利:

“既然你讓大夥兒評評理,那不如就說說,到底是誰想賣女兒?是誰看不起女兒一心要兒子?大女兒你想讓她嫁給,哦,不對賣給村裏的瘸腿單身漢,那單身漢年齡比你還大吧?買賣不成,你做了什麽?你還想把人往家裏領!要不是我拿菜刀逼著,現在我和女兒都是兩具屍體了!”

眾人:“!!!”草!好大的信息量!

這男人太不是東西了吧?

讓他們震驚三觀的還在後頭:

“單身漢這件事沒成,你不死心,三番五次想辦法。那時候女兒才多大,她才十二三歲啊!你說你還算個人嗎?”

回憶起往事的雲嬸悲憤交加,她本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這些事,這等於是把她和女兒們的臉面徹底丟在地上。

這些年,她們逃也逃了,躲也躲了,可還是躲不過這人的糾纏。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毀滅吧!

許意遲擠進店的時候,正好看到雲嬸眼中的孤註一擲。

“之後,你還想配冥婚,這是當爹的能做出來的事嗎?就沒有一個當爹的會這樣!之後我生下二丫,她在娘胎裏身體弱,出生不過是第二天,你便偷偷把她抱出去,丟在山上。大冷的天,等我知道她不見了,跑出去把她找回來的時候,野狗正在舔她的臉。這就是你幹的事!這就是你一個好爹!”

雲嬸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反駁這個無恥男人方才的那一番話,字字句句,無一不是。

這慘烈而無法想象的真相,昭示著這個人不光惡劣至極,而且實在虛偽惡心,令人作嘔。

“大家你們聽聽,我們娘仨還不夠苦嗎?我不帶閨女逃出來,我們以後還有活路嗎?”

剛才替這人說話的人,臉上火辣辣地疼。

他們其實也可以硬著頭皮否認,堅定認為雲嬸說的是假話,是潑在這男人身上的臟水。然而,他們做不到。

試問,會有哪個母親願意抖落這些事?這一樁樁、一件件宛如刀割在她心口一般,傷的是她十月懷胎、苦苦生下的孩子身上。

雲嬸:“他高興了打我們,不高興了還打我們,喝醉了打我們,累了也打我們。打完後他呼呼大睡,想法子賣女兒。老大配不成冥婚,就想讓老二去。老二才多大啊,不過六七歲時就被這樣對待。

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家裏面也沒人管我們,我帶著女兒逃出來,因為再不逃出來,我想我們娘仨早晚得沒命!

還有這個店,是我們以前的鄰居可憐我們,接濟我們,讓我和我女兒有一份糊口的活計,不然我們哪能有這種好事。我們這樣的,又怎麽能開得起店?根本不可能!

這個天殺的,就是想逼死我們娘仨。看我們活著,他心裏難受。他今兒來東家店裏鬧,不就是想著攪黃我和大女的活計嗎?然後再逼我們娘仨回去,給他當牛做馬,挨打挨罵。今兒我把話撂這兒了,我哪怕是死我也不回去!大不了你休了我!”

雲嬸說得眼淚橫流,臉上既有痛苦,又有一種奇異的解脫。

“休了她”這句話更像是一個神奇的魔法袋,這句話一出口,她覺得擋在她眼前的阻礙好像突然不見了,她窺見了新生的大門。

“對,你休了我吧!我要和你一刀兩斷!”

雲嬸直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覺得好奇怪。

以前她畏畏縮縮,懼怕這人的拳頭,因為這人的拳頭好像鐵塊一樣重,打在身上毫無反抗之力;她也害怕這人皺眉,大吼,總是忍不住縮肩膀、縮腦袋,想找地方鉆進去、躲起來,希望躲過一頓又一頓的暴打。

此刻,她看著曾經她認為不可戰勝的男人,無所不摧的男人,看著他小小的個頭、瘦小的身子,甚至佝僂著背,她突然覺得:也許他也不是不可戰勝?

尤其是,他瞪圓了眼睛,像兩個掛在門把手上碩大的銅鈴一樣,他依然咆哮著、嘶吼著……她竟然不怕了,覺得他也不過如此,色厲內荏,像個無用的、垂垂老矣的假老虎。

眾人也看懵了。

他們沒料到會是這樣一種走向,也沒想過竟然有女人剛敢大庭廣眾之下要求她男人休了她。這其中的有些人都恍惚了,那些人瞇著眼,對上晃眼的太陽,喃喃道:“被休了的女人,還有活路嗎?”

許意遲擠過人群,來到最前頭,恰好把這句疑問聽了進去。

她大聲道:“憑什麽沒有活路!官府這一重重出擊,不就是在給廣大貧苦老百姓活路嗎?難道女人不是人,被休的女人不是人?!”

她聲音帶著少女的稚嫩與青澀,卻清亮有力,擲地有聲。

如平地一聲春雷,炸得每個人都渾身一震。

這還不算完,更讓人驚訝的是她接下來的話:”雲嬸,你沒有錯,憑什麽要被休。就算要離開這種垃圾,那也是和離!沒犯錯的人,不用承擔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要離開,就和離!“

那男人從雲嬸說出休人的話開始,就臉色鐵青,額頭和脖頸青筋暴起,等到許意遲再說出和離的話,他徹底惱羞成怒,朝她們揮著拳頭沖過來:”死丫頭,我讓你多管閑事!給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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