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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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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還在燒,但已將一切燒成了平地,天很黑,眼前卻火光沖天,陳薇站在大火前,心中盡是絕望,死了嗎?孔不二被燒死了嗎?

“不二,孔不二。”她沖著大火拼命的喊,火一吹,煙灰吹過來,嗆進她的口鼻,她捂住嘴咳嗽。

怎麽對得起孔家?若不是孔家,她們陳家怎麽可能免去滿門抄斬的罪罰,爹因為要為紅衣道人平反,撞死在皇庭之上,牽連陳氏一族獲了私通紅衣社秘謀造返的罪名,滿門抄斬,是孔全帶著滿朝大臣在皇庭前跪了一天一夜,才免去滿門抄斬的罪,即使她現在只是一顆棋子,任人擺布,也不曾真的想傷害過孔家人。

現在,孔不二卻死了,並非因她而死,卻與她有關,她怎麽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

一滴淚掉下來,她這是在恩將仇報,她咬咬牙,不管不顧的沖進火裏,死,也要見到孔不二的屍體。

卻生生的被扯回,那股力道用力一扯,將她推倒在地,有人臉被火照的通紅,盯著他道:“你瘋了。”

陳薇跌得生疼,擡起頭看清那個人,本來急切的心冷下來,連眼淚也生生的吞了下去。

那人也不理她,轉頭看著火道:“嘖嘖嘖,燒成這樣了,我只是來看看這小子與熊家談得怎樣,竟然就死在了這裏,可惜了。”

陳薇慢慢的站起身,不想理這個人,像沒魂似的轉頭就走。

“去哪裏?”那人喝住她。

她沒停,繼續往前,口中道:“離開這裏。”

“離開,誰準你離開?”

“他死了,這不是比你要我用藥的結果還好?你還要我做什麽?”

“別忘了,還有孔有力,就算現在你是寡婦,你也要留在孔家,伺機而動,小妹。”那人說到最後時刻意加了一句“小妹”。

“別叫我小妹,”陳薇狠狠的回頭,又一步步的逼近那人,“孔家是我們的恩人,你到底要將他們害到什麽程度,你於心何忍?”

那人冷冷的笑:“我們陳氏一族還有心嗎?沒錯,孔家是我們的恩人,但那是以前,他現在是我們殺死那狗皇帝的拌腳石,為了我們陳家能報仇,殺光孔家人又如何?”

“你瘋了。”

“長長十年在那個鬼地方不瘋才怪,”那人也湊近她,惡狠狠道,“動手前你就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你不要到這個節骨眼上才跟我說你良心發現,不幹了。”

他不說這句還好,一說,陳薇猛的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領:“是你用小七逼我,是你和那個人用陳氏全族人的命逼我,你摸摸自己的心,你還是陳家的人嗎?你還是小七的大哥嗎?”

那人的眸光閃了閃,卻即刻恢覆,拉掉陳薇的手道:“他沒有逼我們,是我們自願的,我們自願與他合作一起殺死那個狗皇帝,替我們的爹娘報仇,你現在不理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你放屁!”陳薇死死的咬住唇,血絲從嘴角流下來。

那人只是冷冷的看著,眼中有殘忍和固執,他相信自己做的沒錯,他要報仇,要奪回陳家的一切,有什麽不對?

他擡頭望著黑洞洞的天,然後慢慢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扔給癱坐在地上的陳薇:“小七剛學的字,大夫說他有好轉。”

如同寶貝一般,陳薇死灰般的眼頓時亮了幾分,撿起地上的紙,打開看時,卻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小七想姐姐。

眼淚頓時如泉湧,她將紙蓋在臉上,口中不停的叫著“小七,小七”。

那人看她如此,冰冷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側隱之色,只是哼了哼,道:“小七和其他陳家人都在他手中,你知道你違背他的意思,他們的下場會如何,這應該不用我再三強調吧?”

陳薇身體震了震,放下手,臉上已冷下來,呆呆的看著那堆火,好一會兒才道:“好,我回孔家去。”

那人轉頭盯著火,眸色中閃著狠厲之色,道:“你不止要回去,而且要做一件事。”

“何事?”直覺是不好的事,陳薇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他要我們拿到孔家的兵法圖,我在想,孔不二已死,如果孔有力也沒命,只剩下孔全一個老頭,孔家就名存實亡,要得兵法圖還不容易嗎?”

陳薇猛的瞪大眼,她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殺了孔有力,現在是個機會,這樣紅衣社攻進太原就易如反掌,真是一舉兩得。”那人道。

孔有力說過就算孔不二有意外也不會施以援手,但心裏總是不安,方才他聽到有人來報,龍王廟著火了,更是心急如焚,但他不能離開,他要鎮守太原城,所以只有讓人再探。

“真不該讓他去的。”他一手握著拳,拍著另一只手,在原地走了幾圈,然後忽聽有人來報。

“將軍,三爺的夫人回來了。”

孔有力一楞,道:“那三爺呢?”

那人道:“沒有看到,三爺的夫人好像受了重傷。”

孔有力眉一擰,馬上道:“快讓她進來。”

陳薇身上真的都是傷,好幾處燒傷,氣息咽咽,似乎連說話也困難。

“弟妹,發生了什麽事?”孔有力難得靠得陳薇這麽近,只因心中關切著孔不二的生死。

陳薇張了張嘴,卻因為聲音極輕,沒辦法說聽清楚。

孔有力只好擡頭問將陳薇帶回來的幾個黑衫軍:“到底怎麽回事?”

黑衫軍中的一個道:“將軍,我們到時龍王廟已經燒成灰燼,我們是在旁邊的草叢中找到夫人的。”

孔有力心中“咯噔”一下,燒成灰燼,那是不是說明老三已經被燒死在裏面?他看身旁的陳薇嘴巴還在張合,也顧不了這麽多,湊上去道:“你告訴我,老三在哪裏,死了沒有?”

陳薇還是說的極輕,讓孔不力不得不更貼近她,好聽得更清楚她在說什麽,卻完全沒有看到陳薇眼裏的絕望,是那人設得計,因為只有擔心自己兄弟的安危,孔有力才會洩下防備,從不讓人近身的他,此時靠她這麽近,只是為了聽到自己家兄弟的生死,而她卻要利用了這一點。

看似捂住腹部傷口的手動了動,她直接手一場,袖中藏著的匕首對準孔有力的胸口刺了下去。

“嘶”的一聲,孔有力反射性的向後退,同時一掌拍出,將陳薇打飛出去。

匕首扔是刺進了孔有力的胸口,卻不是要害,而陳薇卻扒在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大哥。”與此同時,有兩人沖進來,其中一個沖上去,一把扶住孔有力,孔有力擡眼一看,卻是孔不二。

“老三,你沒死。”孔有力大喜,穩住身形,撫住傷口,血不停的往下流著,表情卻極鎮定,只是多了欣喜。

“我來看看。”身後的熊蓮上前去,想看孔有力的傷勢。

孔有力並不信任此人,向後退了退,孔不二卻道:“且讓他看看再說。”

孔有力這才任他檢視自己的傷口。

“三爺,夫人怎麽辦?”下面有手下問了一句,陳薇一直在吐血,人已要暈過去。

孔不二頭也沒回,道:“押入大牢。”

“是。”那個領命,與幾個人拖了陳薇離開了,地上留下一大灘血。

孔有力看了眼自己的兄弟,道:“她中了我一掌,活不過今晚。”

孔不二眸光閃了閃:“死了最好。”

孔有力沒有再多說,低頭看熊蓮替自己的傷口止血,孔有力的傷並沒刺中要害,他替他拔出匕首,上完藥,包紮完,便罷手了。

然後忽聽得,外面有人在喊:“下雨了。”然後有興奮之聲

孔不二跑到窗口,打開窗去看,卻是傾盆大雨,方才因為混亂,誰也沒有註意窗外雨聲不絕。

“天助我也!”他大叫一聲,回頭對熊蓮道,“熊二公子,你當真神算啊。”

熊蓮只是淡淡一笑,看著手中那把方才插在孔有力胸口的匕首道:“我還想看看你家夫人的傷勢。”

孔不二頓時一怔,盯了熊蓮半晌,好一會兒,轉頭看著窗外,道:“隨你。”

熊蓮走過去,將那匕首扔到窗臺上,極低的說了一句:“你其實心裏都明白,何必為難她?若她真有心殺你大哥,刀上為何沒使毒?還為何故意偏了幾寸?”說著經過他,往關陳薇的大牢而去。

雨很快將齊箏的衣衫淋濕,他坐在馬上,看著城外那些本來已經被鼓動的熱血沸騰的災民,卻因為這場雨而忘了原來的目的,在雨中瘋狂的歡呼,甚至有人開始開興的大哭。

潰不成軍,他想到這個詞,雖然那些災民本就稱不上軍隊。

“主人,怎麽辦?”旁邊的人問他。

他沈呤了半晌,道:“按兵不動,再擇良時。”現在這樣的情況,怎麽看都不適合攻城。

那人點了點頭,轉頭向手下人吩咐去了。

齊箏伸手接住幾滴雨,人開始輕輕的咳嗽起來,今天似乎都不順利,先是卿卿離他而去,現在又忽降大雨。

“主人,找一處躲雨吧。”看他咳得厲害,手下人道。

他點點頭,下了馬,站在旁邊的一處檐下。

今夜本該是場殺戮夜,當是血流成河,可惜未成,不知怎的,他並不覺得很失望,反而覺得慶幸。

誰又能說,這場大雨他沒考慮到呢?

熊蓮點了陳薇好幾處穴道,又用內力護住了她的心脈,才讓她終於不在咳血。

大牢裏因為這段時間的大旱,還算幹燥,光線卻極暗,熊蓮手搭著陳薇手腕上的脈,看著陳薇由蒼白轉為微微發灰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她似乎極冷,不由自主的發著抖。

熊蓮嘆了口氣,從身上拿出一綻銀子,扔給外面的獄卒道:“找件綿衣,再找一床厚被子來。”

獄卒撿了錢,高高興興的走開了。

陳薇終於睜開眼看著熊蓮,她不太清楚他為何會與孔不二走在一起,也不能分辨現在的照顧是孔不二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她本來不想問,因為本是抱著一死的,但現在這個人卻不讓她死。

“你救我做什麽?”她極輕的說了一句,氣息極弱。

熊蓮看看他,輕笑了笑:“你現在最好不要說話。”

她確實是不能多說話,她只說了一句,便覺得氣血上湧,又要咳起來,於是她真的就不說話,閉上眼。

不一會兒獄卒果真拿了綿衣和被子來,還是幹凈的,熊蓮用被子將陳薇裹住,見她還是發抖,便透過搭著她脈的兩指緩緩的輸真氣給她。

走到看到的臉色從死灰轉成蒼白才微微松了口氣。

手沒有松開,人同時坐下,靠在身後班駁的墻上,道:“孔有力這掌果然了得,我今天得看著你,若今夜沒事便是得救了,”

陳薇感覺有股暖意自她的腕上輸導到全身,她知道那是什麽,她不由的又想問熊蓮,為何要救她,她方才覺得那可能是孔不二的意思,但舍了真氣求她,應該不是孔不二說了,他便會救的,她搞不懂就她這樣的女人,有什麽值得救。

“將你安排到孔家人身邊的應該不是齊箏吧,因為如果是他安排的他就沒必要再將你奪回去,而今天想到這一招的人顯然夠狠,卻的確有效,只可惜你沒他這般狠。”坐了一會兒,熊蓮看著牢中晃動的燭火,道。

陳薇仍是閉著眼,似睡著了。

“但這一招雖狠卻並不高明,你在孔家安插了這麽久,並不是為了今天要殺孔有力,這樣做未免目光短淺,白白毀了你這個棋子。”他最後提到了棋子,陳薇睜開眼。

“其實我見過你一次,三年前也是在太原,你當時是齊箏的妻,你與他在太原城裏一起看花燈,猜對了一盞花燈上的燈迷,那燈迷的迷面恰巧是我出的,我送了一朵我自雪域帶來的蓮花作為獎品,你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清楚,當時你的笑勝過那朵綻開的蓮。”

“我記得。”陳薇卻忽然道。

熊蓮怔了怔,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道:“但半年後紅衣社五位當家四人被抓,不過幾日我師父紅衣道人被那四人中的一人出賣也被抓,那四人中有一人就是齊箏,你當時的丈夫,事隔三年,又是那麽巧,你搖身一變成了孔家三公子的夫人,而孔不二又是來消滅紅衣社的,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你與三年前那幾位當家之事有關。”

她說完停下來,看著陳薇,陳薇嘴角微微的扯了下:“你猜的沒錯,確實是我通過對齊箏得知了那四位當家的行蹤,告知了朝延。”她說的極平靜,卻用力的喘了幾口氣。

熊蓮臉色變冷:“所以你當時就已是一顆棋子了,到底是誰指使的你,我相信決不是今天讓你殺孔不二的那個人。”

陳薇嘴巴張了張,忽然的咳嗽起來,熊蓮一只的忙貼在她的背上,更多的真氣灌進她體內。

“原來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你想知道幕後主使是誰,”陳薇咳了半天停下來,“我不會說的,並不是為了讓你繼續救我,而是不能說。”

“他以什麽來要挾你?”

“沒有要挾我。”

“沒有要挾你?如果全是自願,你今天殺孔不二便不會手下留情。”

陳薇閉上嘴,同時也閉上眼,顯然不想再說。

熊蓮看著她,不自覺得又想起三年前她手捧蓮花時的笑容,與現在冷漠,到底哪個才是她?

他讓她躺下,聽著屋外的雨聲,道:“我會讓你活下去,所以我有的是時間慢慢問。”

天已經很晚,孔不二抱了個枕頭,踢開自家大哥的房門。

孔有力還未睡,只是有傷在身,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被孔不二一吵,睜開眼看著自家兄弟:“老三,有何事?”

孔不二也不說話,將枕頭往孔有力床上一扔才道:“一個人睡不著,找你一起睡。”說著就躺下去,占了半邊床,媽的,滿屋子,滿床都是陳薇的氣息,叫他怎麽睡得著?

孔有力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沒說什麽,跟著也躺下。

聽著外面雨聲,兩人都不說話,半天,孔不二道:“現在是冬日,這場雨下下來,好壞參半,估計明天就會有大批災民凍死的消息,其實是現在正是打開城門的最好時機,災民仍處在降雨的興奮中,前段時間的積憤消失大半,如果開城最不會引起大亂。”

“但如何安頓?無法安頓事得其反。”孔有力提醒。

“所以熊蓮此人真是只狐貍,”孔不二又一下子坐起來。

“你放心,我已經照你的意思,安排黑衫軍,從巡撫及太原知府那裏要了足夠的人力出城去搭建避雨的草蓬,綿被及糧食也已經盡量多的送去了。”

孔不二點點頭,卻又嘆道:“那只是城外的災民,全山西呢?這樁好事如果給紅衣社做了,那些災民會更偏向他們,皇帝小子不給一錢一糧,這真是難辦。”說著手有力的抓頭。

孔有力看著他,就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弟,也是第一次瞧見孔不二為一件事這麽煩惱,以前的他總是潑皮耍賴,無憂無慮,現在看他這副樣子,不覺有些心疼。

“車到上前必有路,今天的一難不就避過了,總有辦法的。”

孔不二還在抓頭,抓了一會兒,可能抓煩了,抱著被子猛的躺下,叫道:“媽的,睡覺。”

他沒有跟孔有力說自己還在想著另一件事,紅衣社的事不是一天兩天發生的,他不可能今天才忽然之間覺得有心無力,他還在想著陳薇的事,讓他一直到現在都心煩不已。

她死了沒有?或者說,她還活著嗎?他腦中始終在想這個問題,反反覆覆,尤其當他躺在他與陳薇的床上,那屬於陳薇的氣息飄進鼻端,他就覺得自己很想沖進大牢去,確定她已經死了才甘心。

正想著,卻聽到孔有力的聲音:“如果想見,不如現在就去大牢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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