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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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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個秘密

“義父!”月折枝急不可耐。

“回房間去。”李見霜道。月折枝頓時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 轉身回到房間,坐到桌前。

“看好他。”李見霜對淩踏浪說,“我去看看程問雲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後面一句話用的是傳音。

淩踏浪低聲應下。

李見霜轉身離開房間, 帶上門。

房間開著四扇窗,即便是關上門,光線也不見得昏暗。

月折枝整個人都浸在明亮光線中, 他不甘地坐在桌前,企圖站起身, 但不知李見霜給他設了什麽術法,他竟半點不能動彈。

月折枝眼珠在眼眶裏著急地轉,他叫淩踏浪。

淩踏浪坐到桌子對面,“哥, 你別急,容衍沒事。”至少現在沒事。

之後有沒有事那就不好說了。淩踏浪沈著眉眼。

月折枝道:“你們想幹什麽?就算你們現在定住我, 能定住我一輩子?”

“自然定不了哥一輩子。”淩踏浪擡眸笑,“以後哥就要換個身份生活, 不出意外,我們這是最後一次坐著一起聊天。”

“什麽意思?什麽叫這是最後一次坐著一起聊天!”月折枝問,“什麽叫我要換個身份生活?!我是月折枝, 這輩子只能是月折枝,難不成換成什麽阿貓阿狗。”

淩踏浪不說話了。

他目光停留在月折枝臉上, 像是回到從前,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阻攔在中間,兩人坐著, 他靜靜看著月折枝, 而月折枝說天談地。

然而, 終究是幻想, 現在顯然不是從前。

“淩踏浪,說話!”月折枝道,他語氣不善。

淩踏浪移開視線。

月折枝道:“是容衍說給我換身份?我身份有什麽不對?”

月折枝忽然想起自己能引出天地之氣,想起自己在看到容衍和高瘦中年人交手時,腦海裏浮現應家被滅的場景。

淩踏浪手指動了一下。

月折枝敏銳地抓住了他這點異常,他急切求問,“確實是容衍說給我換身份?我身份哪裏有異?”

淩踏浪手指落回原處,他笑著道:“你怎麽——”

話音未落,淩踏浪的話被月折枝打斷,月折枝 沈下臉,他聲音前所未有地陰冷。

“別糊弄我,說實話。”

淩踏浪喉結滑動了一下。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容衍是道侶,如果他死了,我就給他陪葬。”月折枝微微笑了一下,“你們瞞著我,給我換身份,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淩踏浪猛然起身,握緊拳,“你們沒有結契。”

“那又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我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改變。”

淩踏浪把指節捏得咯嘣響。

月折枝循序漸進,“我想聽實話,這樣瞞著我,真的沒有意義。淩踏浪,你如果不說,從今天開始,你我恩斷義絕。”

淩踏浪陷入沈默,半晌,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氣,他坐了下來。

“你是仙器器靈。”

“什——什麽?”

“十八年前,我奉尊上——仙器持有者,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誰——之命試探你,我試探到你是仙器器靈。”

淩踏浪微微頷首,他平靜道:“仙器器靈千年前毀於應家,氣運分解,我聽從尊上的吩咐,尋找器靈。”

“在發現你是器靈後,我利用你父親惡名、你父母中毒素,與仇人同歸於盡的事,捏造你氣運差是報應。”

“尊上沒有懷疑我。”

淩踏浪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記恨我多年與你不聯系嗎?我不聯系你,一是為了避免尊上再度把註意力放在你身上;二是尊上拿你威脅我,要我不許沈溺情愛,認真尋找器靈。”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找到器靈。蠢貨。”淩踏浪譏諷道。

月折枝楞楞地看著淩踏浪。

淩踏浪對上月折枝發楞的視線,意識到自己說出真相的同時,展露了獠牙。

不該展露獠牙。

這顯得他心機深沈。

淩踏浪本來沒打算對月折枝說出真相,他收斂了譏諷,維持著在月折枝面前一直很乖巧的形象。

“至於換身份,確實是容衍說的。他已經猜到你真實身份。可能是擔心你器靈身份被尊上察覺,他讓李護法給你換個身份生活。”

“李護法已經給你尋了個合適的新身份,程尊者正在給你煉制替身傀儡。紅線是程尊者拿走了,因為誰都知道你有紅線,這東西不知是什麽,無可覆制。”

龐大的信息量撲面而來,月折枝有些理不清,他艱難梳理著信息。

勉強梳理完,月折枝陷入沈默。

盡管他不想承認,可種種事實告訴他,淩踏浪說的都是真的。

月折枝想說什麽,可一時半會,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半天,月折枝艱澀開口,“你叫義父來。”

淩踏浪咬緊牙關,“你還是要去找他?不行!”

“我不怕死,我既然是器靈,那便回仙器就是。”

“你氣運在應家被滅時就分解了,如果回了仙器,便會被困死在仙器中,與黑暗長伴。除非自碎重塑,可自碎重塑,生出的是新器靈——那不是你,你就此消亡了。”

淩踏浪眼眶幾乎紅了。

“我告訴你真相,是希望你明白,你不能死!你死了,他白死,我也白死!”

淩踏浪自寒雲山背叛尊上,就註定會被尊上察覺一切遮掩,就註定會死。

尊上不會放過他,所以他之前才說是最後一次坐著聊天。

——其實他有想過利用修仙界其他世家門派對付尊上,但這個想法在腦海裏走了一圈便死於看到;

李見霜放出寒雲山有仙器的消息,各大世家門派蜂擁而至的場景中。

他到底低估了仙器對世人的吸引力。

依這個情況看,便是其他人拿到仙器,一樣不會放過月折枝,到時候月折枝的處境比現在還危險。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淩踏浪深知這個道理,應家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

月折枝聞言,臉色難堪,他同樣紅了眼眶,“可我這樣活著,難道不會背負愧疚?”

“別說了!等傀儡替身煉制好,我會和李護法親自送你離開,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月折枝,也不需要背負任何不屬於你身份的愧疚!”

淩踏浪摔門而去。

摔門聲響徹房間,月折枝聽著摔門聲,心中沈甸甸壓著塊石頭,無法喘氣。

他想站起身,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無能為力地坐在桌前。

月折枝討厭這種知道所有真相,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這讓他想到多年前,爐鼎體質發作,驕傲被擊碎,陡然跌落雲端的窒息。

窒息感重重疊疊席卷而來,月折枝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什麽都做不了。

月折枝咬緊牙,他眼眶一熱,有什麽東西從眼眶中滑落。

“容衍!淩踏浪!誰需要你們舍命保護!誰需要躲躲藏藏茍命!”

月折枝咬牙切齒磨著他們名字。

月折枝從不希望有人為他而死,他已經嘗到愧疚的滋味。

要他換個身份重新生活,怎麽可能?!

他的記憶早已紮根在月折枝這個身份上。

淩踏浪在門外冷靜了片刻,才轉身回房。

然而,他剛靠近門口就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淩踏浪瞳孔猛縮,他一把推開門,月折枝嘴角溢出絲鮮血,他趴在桌面,異常安靜。

“月折枝!”

月折枝做了個夢,他夢到千年前。

千年前,仙之境孕育出仙器「引」。

仙器「引」天生氣息幹凈,可牽動天地之氣,受靈獸以及各種靈物、藥靈、醫靈、劍靈、境靈等喜愛。

應家初代家主應飛雲與好友前往仙之境,在仙之境機緣巧合得到仙器。

然而,他身體孱弱,即便拿到仙器也無法逆天改命。

拿到仙器的第四年,他自知壽限將近,利用星元,將仙器融入後代血脈中,希望仙器能改善應家人體質。

月折枝在夢中,因與應家初代家主應飛雲締結契約,能通過應家初代家主應飛雲的視角,清楚看到仙器是如何融入應家人體內。

他那時剛生出靈智,懵懵懂懂,不能預見應家初代家主應飛雲這個舉動會引來滅頂之災,只是很高興活動地盤變大了,能在很多人血液中跑來跑去。

大概過了五十八年,落敗的應家發展成一方勢力,應無邪,也就是容衍出生了。

他天生氣運強橫,月折枝拖他福,從仙器中出來了。

雖然出來了,但因修行不夠,月折枝不能化形,只是一團氣體,沒人看得到他。

月折枝又失落又惱火,他把自己團成一團,整天趴在容衍頭頂、肩頭,蹦蹦跳跳,試圖讓容衍感受到他的存在。

月折枝認為自己因容衍從仙器中出來,容衍肯定與其他人不同,能夠感受到他存在。

然而,直到容衍八歲離家拜入師門,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容衍依然不知道他存在。

月折枝氣死了,委屈地發誓等他能化形,就扒光容衍頭發。

過了八年,月折枝終於能勉強化形了。

他照著容衍化形。

容衍最好看,最厲害,大家都誇他。

應家邀請了很多修士抵禦獸潮,家中很熱鬧。

月折枝最喜歡熱鬧了。

正當他糾結得想把自己揪成兩半,全都要的時候,火光躥紅天空,突如其來的刀鋒劃破熱鬧。

月折枝看見熟悉的人倒入血泊,他自開靈智,就被融入應家人體內改善應家人體質,沒接觸過殺人。

因此,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在玩什麽游戲,憑著仙器戰鬥渴望,頂著容衍的殼子,沖入戰局,學著容衍的招式,打打殺殺。

後來,當一個接一個的應家人倒下,他們淒惶問他什麽時候從門派內回來的,兇狠地怒斥他,讓他趕緊跑時。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後知後覺明白這是一場殺伐。

他摸著臉上溫熱的血。

意識到人倒下後,便像應家初代家主應飛雲一樣,閉上眼,永遠離開了。

從頭至尾,這都不是游戲。

月折枝雖然天真且不知世間險惡,卻知道趨利避害。

他本想順從地離開,可他不願意看到熟悉的人都離他而去,於是倔強地不肯走,想要護住他們。

但他才勉強能化形,又不能操控已經融入應家人體內的仙器,很快落入下風。

刀刃抵上了他脖頸,應家家主撕心裂肺地沖了上來,吼著要他走。

確實該走了。

月折枝理智告訴他,可他不想走,他在生死關頭,頭一次清晰意識到,如果他走了,遠在門派的容衍就要被殺。

容衍和他們一樣,都是人,閉上眼就不會醒了。

他不一樣。

他是仙器生成的器靈,只要仙器不毀,他就不會真正意義死亡。

月折枝咬緊唇,“我不走!”

應家家主怒罵:“你腦子進水了?!滾,有多遠滾多遠!”

月折枝沒吭聲,他以自己的方式支撐到最後,直到刀刃劃破脖頸。

很痛。

血液從脖頸飛濺而出,月折枝第一次感覺到疼痛,他咳嗽著跪倒在地。

天上下起細雨,細雨嘀嗒在血液中,冰冷刺骨。

月折枝聽到刀刃收回刀鞘劍鞘的聲音,聽到那些人的議論聲。

“應府上下死光了,也不見得有仙器!當初誰信誓旦旦說有仙器的?!”

“現在追究是誰傳出仙器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擺脫濫殺無辜這個罪名!”

“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議論聲很清晰,月折枝卻痛得無法分辨議論聲中的信息,他倒入細雨中,應家家主撐著身體半跪在地,眼睛裏都是血淚。

月折枝擡手想幫他擦掉血淚,擡起一點,又落了下去。他手臂因劇烈打鬥已然麻木,再加上脖頸被割斷,大量失血,耳邊嗡嗡響,實在有心無力。

應家家主顯然註意到他動作,痛苦低吼一聲,血淚混著雨水滾砸到地面。

“你你別哭。”月折枝忍著劇痛傳音。

“忍忍就不痛了。”

應家家主聞言,慘然一笑,他低頭看月折枝,看到月折枝的瞬間,全身骨頭折斷,轟然倒在地上,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滿是責備怨恨。

月折枝不知道他在責備怨恨誰,月折枝很難受,他作為器靈,沒有保護人的能力。

月折枝有些想哭,他學著容衍安慰人,扯出一個比哭難看的笑。

“你不要難過,我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是我是”

月折枝想告知他自己不是容衍,容衍好好的,以後肯定會變得很厲害。

可是,他好疲倦,他靈體被不知從何而起的火焰卷入濃郁怨氣中,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只想閉上眼睛睡一覺。

模模糊糊中,月折枝聽到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撕心裂肺喊一個名字。

“月折枝!”

月折枝意識混亂,卻隱隱約約明白這是自己的名字。

他想睜眼看看是誰在喊他,可他眼皮像是被雨水粘住了,意識不斷下沈,再下沈,沒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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