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夜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

面前，湍急的河水混沌得黑不見底。遠處飄浮的小木船上，黑西裝的骷髏人正在擺渡，船上載著的是有形無實的鬼魂。船下的波影中，死人生前的經歷浮過掠影。

幻夜茫然地站在河邊，任由那呼呼的冷風在身上在刮過。

他想起來了，這裏是冥界的魂影河。

其實這個並不是他的夢境。而是他在軀體將近崩潰，意識絕望之際，靈魂離開了軀殼，來到了冥界！

軀體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因為他的靈魂已經拖離了軀體。腳下的河水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因為他還沒有真正的死去。

察覺遠處的地獄使者並沒有註意到自己，幻夜意識到，這回並不是被地獄使者召喚才來到這裏的，應該是萬念懼灰的自己的意識所歸。

既然不打算繼續活下去，那麽這個地方倒是挺適合自己。

這樣想著，他悲傷地笑了笑，慢慢向河邊走去，現在河水離他僅是七步之隔。

滿手的鮮血，屈辱的記憶，這麽臟的軀體，不知道跳入魂影河之後，能不能清洗幹凈？

悲傷的他卻沒想到，如果真的跳入魂影河，必會魂魄消失，永不超生！

因為，魂影河水，能融化三界的生靈。

“主人，停下來！”遠遠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幻夜皺了皺眉頭，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輕輕嘆息：“小白，不要過來。”

即使不用回頭，光聽聲音就知道那人是誰了。

小白急得臉紅耳赤，氣呼呼道：“我不跟過來，你就要跳下去了！那樣會魂魄消失的！”

“是嗎？那更好……”幻夜淒楚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主人！你在說什麽灑話！快跟小白回去！大家都在等著你！”小白急得直飆眼淚。

幻夜說話那種淒涼絕望的語氣，讓小白的心都碎了。

這樣消極的主人，小白一回也沒有見過……

小白看不到幻夜的表情，只聽到那個瘦削而單薄的背影在說著：“即使你跟過來，也不能阻止我。”頓了一下，又聽得他絕望地輕聲說，“可齒地出生，可齒地活著，這樣的我，沒命了最好……”

這樣說著，他又繼續向前邁步，距離湍急的河水僅是一步之差了！

情況危急，勸說是不湊效了！

小白驚慌地沖上去拉住幻夜的手，咬牙切齒道：“主人！你要是決意輕生，小白就先跳下去！這樣小白就是最後一個因你而喪命的人！”說到這裏，小白又再痛苦掉淚，“主人說過，再也不會離開小白。是主人言而無信在先，所以小白絕對不會讓主人死得那麽安樂！”

這番話讓那個單薄的身軀抖了一下。

小白知道這話說到幻夜心裏去，看來幻夜心裏對小白還是有所惦念的。於是趁著幻夜沈痛愕然之際，閃到他面前，將他撲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軀體按著他，鎖住他所有的行動。

小白現在才看到主人那張悲傷的臉。黑眸失去了神彩，明明痛苦不堪，卻掉不出一滴眼淚。小白一陣揪心！

幻夜沒有掙紮。其實是沒有掙紮的力氣，因為無論是軀體還是魂魄，都已經處於非常虛弱的狀態。

望著小白氣急敗壞的臉，幻夜心裏終於有了一絲不忍，幽郁地輕聲道：“小白，想不到你對我如此不離不棄……對不起……”

“光是道歉有什麽用！”

“是啊！道歉真的沒用，因為我只不過是個卑微不堪的野種，更不值得你追隨。”他的聲音如此嘶啞，足能痛徹小白的心肺。

“主人！你怎能如此菲薄自己？一個人高不高尚，跟出生和遭遇沒有任何關系！這些年，主人以仁慈之心為三界生靈造福還少嗎？如果這樣的主人還臟，那麽世上就沒有幹凈的人！這世上不知有多少壞人，無道地揮霍著從別人身上榨取的富貴和幸福，視別人的生命如螻螞肆意踐蹋！這些人才臟才該死！”

小白熱氣凝眶地一氣口說個不停，哪知幻夜卻用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小白的話，“我已心灰意冷，你說什麽都沒有。你回去吧！忘了我……”

“不！主人去哪裏，小白就去哪裏！”小白拼命搖頭。

“我除了死，就沒有別的路，你何苦跟著來。”幻夜悲傷地苦笑。

“主人，你難道忘了！主人曾經說過，希望小白一直陪著主人，永不分離的。既然主人要輕生，小白當然會陪主人一起死。”小白信念無比堅定，目光忠誠！

“我錯了……把話收回來……從今以後，我再不是你的主人，我們再無任何瓜葛，你走吧……不要再理我……”

“不行！無論你說什麽都沒用！就算你不要我，我也會跟著你！”

“小白，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主人，因為小白喜歡你……”

“你喜歡我，僅僅是因為，我是木蔚來的第二世……如果我不是這個身份，以我齷齪的出生，你恨不得要了我的命呢！對不？小白，我沒有任何木蔚來的記憶，你也別再自欺欺人了……”幻夜淒傷地笑著，突然說出了一番埋放在心底的話。

小白愕了一下，鼻子又酸溜溜，眼淚滴答滴答落。他沒想到，幻夜會這樣想。

但幻夜會這樣想，是很正常。自己的確是因為知道他是紅菱和木蔚來的兒子後，殺了他一次！當知道他是木蔚來的第二世後，又跟隨他……

但是這風雨同路的日子朝夕相處以來，自己對幻夜的感情，早就不是僅因為他是木蔚來的第二世了，自己是真的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幻夜的一切！

“主人，我是真心喜歡你好不好！你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你要相信小白啊……”小白拼命解釋。

小白急了！主人，難道你非要迫我用行動來證明我是真心愛著你的？

看著主人那張美麗卻是憔悴得讓人心痛的臉，看著主人眼眸中的委屈和絕望的淚光，小白恨不得，馬上就把唇貼上去，緊抱著他，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

可是，現在小白還不能這樣做！

主人，正是受了這種傷害，才變成這樣，如果現在自己強來，這樣對待主人，主人必然會受不了。

“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只想安靜地死……”他每說一個字，都悲苦萬分。

聽得主人這話，小白知道，萬念俱灰的主人，此刻已經不會為了自己活下去！甚至還故意說出這樣的話，是想把自己氣跑！

一時之間，無計可施的小白氣憤了！舉起手往主人的臉摑了一掌，大聲吼：“主人！我知道主人受了傷害很難受！甚至生不如死！但是，你這種不負責任地走了，實在太自私！你有沒有想我們？”

這一掌的力度是如此兇猛，幻夜的靈魂早已經在崩潰邊緣，那堪這般重擊？小白說的話，他還沒來得及聽進去，就一側頭暈過去了！

虛弱的靈魂開始變成稀薄！好像馬上就會消失……

小白嚇得心驚膽戰，自己是一時氣上，忘了主人已經快活不成了，激動之際下手竟忘了輕重！

“主人，對不起！小白不是故意的！嗚嗚，求你別死，睜開眼睛看看小白！”

怎樣動手打傷成這樣的主人……

小白好後愧，心都碎了一地。

他一邊用手按著幻夜的氣海位給他渡靈氣，一邊哭泣著呼喚，眼淚嘩啦啦地掉落。

不知過了多久，幻夜才勉強恢覆了意識，慢慢睜開眼睛。他臉上依然沒有半點痛苦的神情，只是迷茫而悲傷地望著小白，一聲不哼，是靈魂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他從沒想到，小白會打他！

他那種迷茫而悲傷的眼神，令小白更心虛了。

“主人，對不起啊！小白是迫不得已的才這樣對你……”

見幻夜稍微安靜下來沒掙紮著去輕生，於是小白繼續勸說：“主人，你為什麽不選擇活下去啊！主人要做的事情還多著！要贏了武術大賽救紅菱！還要回去上學啊！”小白急了，亂說一通，連上學這樣的遜理由都擺出來了。

說到紅菱的名字，幻夜的眼眸亮了一下。

五歲以前，被囚關的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紅菱。五歲以後，淪為囚奴，紅菱每個月都會來悄悄地探望他一次。被趕入人間界以後，總算過上了平凡卻和平的生活，紅菱對他的關懷是無微不至的。

無論紅菱以前做錯過什麽，她對自己已經盡人身為人母的責任，並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地方。所以，他從來就沒有怨恨過紅菱。

軀體發膚，受之父母。自己怎能在媽媽陷於危難之際，為了逃避現實，而棄之不顧，自私地輕生呢？

想到這裏，幻夜有決定了。

幻夜淒涼地道：“小白，多虧你提醒了我。差點把重要的事都忘了。我們回去吧……”

那冷靜的聲音有著無限的憂傷與無奈。

“嗚嗚，主人，你讓我擔心沒命了……”小白馬上開心地撲到幻夜身上，摟住他死死不放手，任由眼淚滴滴噠噠地撒落，心裏卻舒了一口氣。

總算，在最危急的關頭，把心灰意冷，一心求死的主人勸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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